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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天，蔚然自覺對于“演技”二字，有了新的感悟。比如當你把它用在自己親近的人身上時，效果好的出奇。

至少修瑾并沒有對她突如其來的某種小情緒起疑。甚至當她認認真真告訴他自己想留在國內的時候，修瑾除了最初的不解，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笑着說好不容易聚集，要蔚然多呆上幾天。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的一處私人住宅開啓了難得的休假時光。

“你知道，就像剛長出羽翅的雛鳥，你已經要迫不及待的獨自去冒險了。”伊恩大馬金刀的跨坐在奧蘭躺着的藤椅

一面扶手上，可憐的藤椅要承載兩個成年男性的重量。始作俑者依然毫無察覺道：“哦，可憐的修瑾媽媽。”

伊恩笑嘻嘻的望着她。

“他答應了？”奧蘭擰眉望着蔚然：“說真的，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相比起來，他們更願意蔚然留下來，他們的影響力也可以照顧的到她。

蔚然沒吭聲，只是蔫蔫的趴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觸着盛着橙汁的杯沿。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說起這個，瑾呢？一大早去哪裏了？”伊恩胡亂撓了撓頭，身上松松垮垮的背心卷起，露出精壯的小腹，還有顯眼的蔓延了整條手臂的刺青紋身。剛剛洗過頭，耀眼的發變成了濃暗的寶石紅，半濕半幹的頭發有一簇沒一簇的耷拉在前額，讓他看起來十分無害。

“雷因斯家的大女兒……”

“我知道。”伊恩不耐煩道，繼而瞪大了眼：“那個兇起來會把男人扒光了綁在夜店任人參觀的母獅子？！”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伊恩！”奧蘭瞪着他，嚴厲的警告道。

好吧，他們這裏還有沒成年的淑女呢。伊恩乖乖的閉了嘴。但他的眼神正訴說着自己的不屈。那家夥居然放棄了跟他們有愛的相處時間就為了見一頭兇名在外的母獅子？

姑且不論伊恩眼中的“母獅子”殺傷力有多大，蔚然回國的事，卻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因為她的堅持。不說旁人，就是奧蘭跟伊恩也不理解修瑾為什麽會答應這樣有些荒謬的要求。更何況回國發展這樣的事。這意味着很大程度上，蔚然都要獨自打拼了。修瑾應下的原因很簡單。

“她從來都沒有像這樣明确的要求過什麽。”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公司，住宅，都已經安排妥當。只是這次，蔚然堅持獨自一人，踏上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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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修瑾送她去機場的時候，都沒有再回頭。

星河娛樂，在內地圈子裏也是排的上號的，不過因為內部資源青黃不接，始終是不溫不火，這幾年都有些“吃老本”的征兆了。新接手的老總有門頭，頭一把火就是整合公司內股份，旗下藝人也可以參股，雖然沒有決策權，人心總是齊了。在國外消失了幾個月，回來的時候拉來的大筆投資，讓一幫老爺子們對他大刀闊斧的改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

招兵買馬，整合資源，這樣熱火朝天“全民奮進搞生産”的大環境下，突然多出了一個挂下公司名下的，小小的個人工作室，似乎也不是那麽突兀了。

“啪！”

一摞子工工整整夾着紅藍小彩夾的文件被某人不怎麽客氣的扔在有些大的過分的辦公桌上。蔚然不情願的從暖融融的沙發上起身，揉了揉因為盯着密集的字體時間太長而酸澀的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來人的表情不怎麽好。

說實話，她原本設想的“清淨”完全被某人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打亂了。“這次又是什麽？”

她認命的嘆了口氣。

“小一，我不想……”

“你不想怎麽樣？”對方輕蔑的從鼻孔裏重重的哼了一聲，毫不客氣道：“我以為某人一個人跑到中國來已經是下定了決心。然後她所有的行動就是吃飽了之後沒日沒夜看小說？”

他十分嫌棄的，用兩只手指慢慢夾起蔚然看了一上午的成果中，最厚的一本。“總裁的單身情人？哇偶……”他似笑非笑的斜了蔚然一眼，後者完全沒有被挑破的窘态，依舊閑散的扒拉着桌子上的紙張。

“真看不出來你對“總裁”這麽有執念？

“別表現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傻瓜，小一。”蔚然掀了掀眼皮：“我正在試圖找回自己的少女心。同齡的女孩子都喜歡這個。我覺着不差。”

小一笑的越發耀眼：“那你的少女心找回來了麽？”

“它丢了。”

“真可惜。”小一啧啧道，就好像他真的覺得很可惜似的。“那麽告訴我，你打算什麽時候才能進入工作狀态？”

……

“馬上。”

修瑾是個工作狂。只是讓蔚然相當意外的是，小一認真起來，也是相當……鬼畜。比這個更驚悚的是，蔚然完全不習慣這樣，她總覺的很有違和感。就像……街頭少年變身精英主管。

天知道他千裏迢迢的跑回來還正兒八經的正式簽了合約，新鮮出爐（也不算新鮮了）的助理大人俨然一副監工的嘴臉，只恨不得揮着小皮鞭趕着一個叫“顧蔚然”的小毛爐沒日沒夜的拼命拉磨，才不算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劇本看的怎麽樣了？”

“還好。”

“有把握麽？”小一漫不經心道。

“完全沒有。”

……真的是實話實說。蔚然無辜道：“我以為他們會給我選幾個難度低一點的，哪知道一上來就給了我這個，還提前把劇本發給了修瑾。結果你看到了，所有人都是皆大歡喜，沒有人問問我的意見。”

雖然她也不喜歡修瑾這樣“遙控指揮”的方式。但是兩人之前約定過，至少劇本的選擇要過了修瑾這一關。蔚然心裏完全沒底，不是不喜歡劇本。相反，很喜歡。

這是一個有點那麽“主旋律”的劇本。每年總有那麽一段時間，你會發現熒幕上回紮堆的出現這類題材，偶爾中間能夾雜個古裝都是鳳毛麟角。就像一群糙漢子中間夾雜了一個女娃娃。不可否認的是，或許這些劇沒什麽高收視，但是不愁市場。

不涉及政治敏感，愛國題材，好過審，各大衛視每年也都要有那麽幾部撐門面的硬性指标。這就意味着，這樣的題材，這樣的劇本，是最不愁賣的。

當然，如果有一個相當靠譜的制作團隊，曾經創下過好口碑的導演，這就又要另當別論了。

所以，《故城》的片約，是很多人都想要的。這對于急于轉型的偶像派來說，更顯得彌足珍貴。然而它的女主角許靜娴，就像個香噴噴的馍馍，“吧唧”那麽一下，不輕不重的落在了顧蔚然頭上。

第 24 章

有人說，那是一個最好的時代。無數的人的發家史，無數家族的落敗史。在那個時代或崛起，或衰敗。

有人說，那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漢奸，賣國賊，軍火販子，粉末登場。

當戰火蔓延了大半個中國的時候，當沒有什麽所謂的“大後方”的時候，唯有全民抗戰。

這些距離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很近又很遠。戰火延綿，但老百姓們最關心的，無非就是柴米油鹽。就像許家似的。橫在許家長輩們心中的頭等大事，不是城外步步緊逼日寇，而是許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嬌娃娃，許靜娴的婚事。

靜娴，這名字一聽便似乎是大家閨秀，最不然也是個極秀美又安靜賢淑的女孩子。但是，這個許家唯一的女孩兒，容色不缺，若論“靜娴”二字，只怕她那最好以文人雅士自榜的父親都得三緘其口。那性子完全比男孩兒還跳脫些。膽子又大，又有主意。倒是把只小她一歲的同胞弟弟許靜和襯的弱了些，個頭倒是比他姐姐高了半截去，卻只乖乖的跟在她身後做跟屁蟲，大小禍事闖了不少。最後把掃帚挨到自己屁股上的也是他。只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照樣跟着他姐胡天胡地的瘋。

一提許家姐弟的名聲，半個綿陽城的人都得搖頭惋惜。許家姐弟那長相，啧！使了勁的往俊裏長，雖好闖禍慣不消停的，但又嘴甜又會事兒，都道只是玩心重了些，心卻是不壞的。

但是……這并不意味着許家急于嫁出去的“混世魔頭”就會有大把的适齡婚嫁人選。

用許家大哥的話的講，家世先不論，要麽找個能彈壓的住她的，要麽找個自家小妹能鎮的住的。只是世道亂起，有門道的早就拖家帶口去了更加安全的地方。未婚姑娘們也都早早許嫁。一時間，綿陽城中的大小夥子都成了搶手貨。

畢竟，若真的等小鬼子打進來，誰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許家大哥作為家裏唯一的主心骨，自打家裏定了要趕快把妹妹許人的主意，嘴上的燎泡都沒下來過。直到渾身似乎都鑲着一層金邊的齊芮鶴出現。

齊家，從政，亦行商。在權貴雲集的重慶說句話，也是有不少人捧場。齊家的生意，更是在國外有不少産業。雖都是傳言，這已經足夠讓人側目。等到齊家大哥見到齊芮鶴，連大腿都顧不得拍，當下便打定了主意，便是綁着，也得把自家小妹跟齊家唯一的公子拉拔到一起。

即便不論家世，沖着齊小公子本人，那也能讓所有的許家長輩贊不絕口。

所以，《故城》的故事，是從一場相親……開始的。

“咔擦、咔擦……”

“啪！”燈亮了。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

小一頂着淩亂的頭發站在門前，陰測測的冷笑。

“顧蔚然！”

蔚然從善如流的轉過頭，嘴角不意外的還有薯片的殘渣。“大晚上吃薯片……你知不知道明天就要開機了！”小一瞬間化身哥拉斯，幾部蹭蹭過去将蔚然手中消滅大半的薯片袋子團吧團吧扔進了垃圾桶裏。然後警告意味十足的瞪了一眼蔚然。雖然配上他這會兒軟趴趴看起來就很柔順的頭發，很沒有殺傷力，但後者還是相當配合。

在企圖用眼神讓蔚然感受到壓力的行為失效後，小一敏感的察覺到了蔚然的不同。他認命的坐在床邊。

“所以，怎麽了？”

蔚然才注意到小一一側臉上壓出來的紅痕。

“我很心虛。”她猶豫道：“确切來說是心裏沒底。”随手扯過一旁的抱枕摟在懷裏，蔚然看着小一。

他們之間沒什麽不能說的，一向如此。

小一的眉頭簇的更緊了。“因為修瑾不在？”

他多少能夠猜出點蔚然之前執意要跟修瑾保持距離的原因。但是他不認為這是個好辦法。剛好他拿到了學位，無所事事，幹脆也就跟着順水推舟，一路找過來。雖然有的時候會跟蔚然相看兩厭，但總好過一個人無聊。但蔚然顯然狀态不好。

“聽着，你要是想玩玩，沒關系，我陪着你玩兒。”他把手插在褲袋裏。“但是你知道，我們都明白，咱們在這裏順風順水，有這麽多可選擇的權利，不是因為你是顧蔚然。

蔚然垂下眼，撥弄着抱枕上突出的兩個毛絨絨的小耳朵。是啊，她知道。有些可笑是不是。打定主意要獨立，卻處處都是修瑾的手筆。

她不關心雜七雜八的事，卻并不代表自己消息閉塞。相比于其他人的苦苦攀爬，她簡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我試過了，但只會讓我更惶恐。”蔚然嘆了口氣：“你知道，就像面對完全不清楚的事物……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小一。”蔚然擡起頭：“我從沒有過敷衍了事的想法，你知道我不會的。但是這個劇本簡直讓我束手無策。”

小一配合的等待下文。

蔚然低頭，小聲的說：“我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老天作證，她這個時候像極了臨考試交卷卻寫不出答案的考生。

但不管你有沒有準備，有沒有信心，考試麽，還是會來。

《故城》開拍不過一個星期，不單單是小一，《故城》的導演劉靜也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裏。

“許靜娴”不該是這麽清高出塵的。她應該很活潑，甚至有些“瘋”的。顯然蔚然的表現不盡人意。

小一看的清楚。鏡頭下，所有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蔚然的确沒有達到劉靜的預期。幸好這只是剛開始。畢竟有一兩個借口是現成的。比如上一個角色還沒出來，再比如對于新劇組的适應，演員之間的磨合。所以劉靜沒有對她很苛刻，也會很耐心的給她講戲。

但所有人都清楚，兩個星期，甚至一個月之後，蔚然的表現還是這樣的話，劉靜不會砸了自己的口碑的。

他們一遍一遍的看回放。這些天，小一每天都在蔚然身邊陪着她跟組。他比任何人都意識到蔚然的艱難處境。這種對于大部分新人，特別是年輕的新人，都很擅長的家常的，甚至不需要刻意修飾的青春活潑，蔚然表現不出來。

偏偏導演劉靜也是死摳細節的細節狂。愛較真較的出名。在他眼中的《故城》，不是上綱上線的賣愛國情懷，突出戰鬥場景。而是由小家看大家。由許家一家，看戰火中的百姓。

說到底，“家”才是主題。

但蔚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現在。

一大家子坐在古樸的桌前，“祖母”跟“阿嬷”端上的飯菜熱氣騰騰，“大嫂”擺好碗筷，叫小弟小妹吃飯。一聲應和過，門開。“小弟”急慌慌的從屋裏出來，還不忘登登登的拍阿姐的門。

“姐，磨蹭什麽呢！快出來吃飯了！”

說完，砰砰砰敲的更響了。

“阿姐”終于出來了。

“叫什麽叫，這不出來了麽！”

“停！”

小一清晰的看到劉靜握着擴音器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靜娴要潑辣點啊，你是在自己家，不是在飯店！那是你弟弟，随意些，要親熱一點！”

……蔚然盯着“小弟”中山裝上的紐扣，她這會兒知道什麽叫“有心無力”了。

明明已經很“随意”了。

“下次你可以試試上手打我一下，或者這樣……”“小弟”給她示範道：“直接上來，這樣，跳上來，勾住脖子把我拽的低一些再打。”

……“你是不是沒有兄弟姐妹啊。”“小弟”笑咪咪的說，他的眼睛是單眼皮，皮膚白淨，個子也很高。整個人看起來很有精神，但是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有點壞壞的。“我姐在家的時候都是這麽對我的。她是個大力女。”

小一看準時間，讓助理适時送上熱水。

兩個人都喝了些茶水暖身。小一又盯着她吃了維生素片，臨走前輕飄飄道：“你當初對我亮爪子的時候倒是沒發現你還有這客氣勁兒。”

蔚然失笑，她這會兒知道怎麽做了。

盡管“小弟”十分配合，還是失敗了兩次。原因是跳起來時準頭不夠。

但接下來兩人的配合足以讓劉靜在監視器下的眉頭松了那麽一點。

“砰砰砰”的幾聲門響。許靜娴“呼”的一下猛的開了門，擡手勾着許靜和的脖子，毫不客氣的兩個爆栗敲上去。“嚷什麽嚷，這就下去。”說着松開手下的人，理了理辮子，輕快的跑下樓梯。後面許靜和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一路追過去。

這條算是過了。蔚然悄悄的松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甚至連擡腿邁個步都是錯的。可是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得挺滿足的。似乎學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她覺得自己好像摸到的什麽門檻，但始終不得要領。

看看時間，等到下一條全家吃飯的戲份拍完，就可以收工了。

許家大哥從司令部得了确切消息，十分高興的在飯桌上宣布了許靜娴最近的相親人選，道托了許多關系人情，才說動了齊芮鶴赴約，見這一面，許家人歡喜不已，最疼靜娴許家祖母十分滿意。許家大哥又道齊芮鶴年輕有為，着實是相當難遇的妹丈人選。一家子和樂融融，都很高興。

前半部分拍攝的很順利。

比起當下高價請當紅小生的做法，《故城》的拍攝費用顯然都用到了場景道具上，更為重要的一方面是，《故城》中請來的演員，特別是“許家”所有的家庭成員，無一不是有過許多作品，演技與敬業精神都十分值得肯定的，真正的演員。

唯二兩個新人之一的“小弟”扮演者沈清河，科班出身，雖然是第一次拍攝，表現力卻絲毫不落下風。加上導演力求真實，連飯桌上那一大桌子菜都是劇組的師傅現做的。香味十分勾人。

導演要求真吃。

确切的說，所有關于“吃”的部分，都是真吃。

蔚然很餓。但這并不代表她願意在飯桌上動筷子。那麽多人一起圍坐在圓桌旁，看着他們一團和氣，就好像真的是一家子似的。蔚然很是不适應。

“大哥”的話說完了，攝像機還在運轉。導演沒喊停。

蔚然幹脆低頭扒米飯。正吃着，冷不防碗裏多了塊雞肉。“奶奶”正慈祥的望着她，再低頭，又是一塊紅燒獅子頭。“大嫂”正笑吟吟的沖她示意。

“快吃。”

“小弟”湊到她跟前，似乎在跟她說悄悄話。

的确是悄悄話。

“劇組陳師傅的拿手菜呢。”說完，他舉着碗伸過筷子，大聲道：“姐你不是怕胖麽，這個我來！”

迅速把碗一挪，蔚然挑眉看向沈清河，好吧，她知道了。

“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