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蔚然跑到攝影機後面看回放。

這種感覺很是玄妙。演得時候沒有想那麽多，跟《辰月》那時的感覺大不相同。鏡像是最真實的反射，不用周圍的人提醒，她自己都能感覺到這種……很順暢，很流利的感覺。

劉靜狠起來整個片場都在跟陀螺似的轉個不停。但這也影響不了蔚然他們偷個空開小竈。距離金主事件已經過了半月，自從知道蔚然異想天開的想法，尤其是已經部分付諸實踐後，向來不愛多管閑事的于盛得住空狠勸了幾次。吃飯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誰弄了點雜糧面，劇組的大師傅倒不嫌麻煩，應景的蒸了幾鍋窩窩頭出來，又炸了幾碗醬。那味道，光是聞着就讓人心癢癢。沈清河厚着臉皮要了幾個，連酒店送過來的飯菜都不吃了，幾個人人手一個窩頭蘸着西瓜醬，一個比一個吃的香。

咽下最後一口饅頭，于盛坐在搖椅上老神在在的捧着保溫杯喝了幾口水。看了正在跟沈清河争奪最後一個窩窩頭歸屬權的蔚然，心裏不由嘆了口氣。

還是太年輕了。然而他卻羨慕這種仿佛什麽都可以不計後果的年輕。

“你這樣真是太違和了。”失去了馍馍的蔚然洩憤般的灌了幾大口水，摸了個橘子剝了起來。“明明一身戎裝，卻跟個看破紅塵的神棍似的。”

“你懂什麽，男人嘛，我大哥這是深沉。”吃着飯也堵不住沈清河的嘴。

于盛笑了笑，沒有接腔，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蔚然：“你真的去找導演了？”

蔚然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我很誠懇的告訴他想要邀請他作為新劇本的導演。”

于盛覺得頭有點大。

“嗯對了，劇本已經買過來了，重新修改過，看看這個。”蔚然突然想起了什麽，跑到欄杆前從包裏翻出個文件夾出來，遞給于盛，示意他打開看看。

哪知道于盛接過來，并沒有打開，而是忍不住皺着眉頭苦頭婆心的勸：“你這還是有點太草率了。蔚然，你的心情我理解，說真的，好本子好點子在圈子裏不少，我知道那種心情，看着一堆烏七八糟的胡亂整改最後能弄出個四不像就是好的了。但事情不是你想當然的做了就做了。”

他幹脆把自己年輕時腦熱做下的事情告訴他們。原來于盛剛出道的時候是以歌手出道的，只是始終不紅，後來沒辦法才開始轉戰影視。但事實上，他本人很喜歡唱歌，并且是以此為夢想的。

公司不給他這方面的支持，他幹脆自己弄。自己作曲，寫歌，為了拍個MV把房子都抵押了，還借了不少錢。結果還是撲街撲到死。

“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這件事最後最壞的結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最好不要輕易嘗試，因為代價太大了。”于盛慢慢道。他當年就是因為這樣，才沒什麽話語權，一直被公司過度消費，那時候連退圈的念頭都有了。幸好有經紀人兼好友一直互相扶持着，才算重新開始了。

Advertisement

如果蔚然是個不折不扣的二世祖，他不會當着沈清河的面跟他們說這些交心的話。真正想要做些什麽的人，那種執着與狂熱是騙不了人的。這些在外人看來最天真，最廉價的情懷，恰恰是最珍貴的。

而蔚然的經濟狀況，不是秘密。

顧蔚然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一副很是受教的樣子。只是還一個勁兒的催他。

“你先看看這個呗！”

沈清河也在一旁幫腔。

于盛無奈，只得拿起來看，一目十行。漸漸的，越來越認真。蔚然跟沈清河都不去打擾他，就着棋盤下五子棋玩兒。過了一會兒，再看于盛。

跟關公又喝了二兩酒似的，眼睛似乎粘到了上頭。好不容易看完了，他擡起頭，直直望着蔚然：“這是預備給我的角色？”

“是。”

于盛不說話了。

他說什麽？他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覺得胸中一團豪氣，恨不得吼一聲“痛快！”才好。

蔚然讓他看的，是重新改編好的《孤臣》劇本中，單獨分離出來的一部分。不是主角。

是《孤臣》中，滿手血腥罪孽無數卻頂着風骨忠臣的光環光鮮了半輩子，最後被揭露真面目只恨不得人人誅之的大！反！派！

而且是分量相當吃重的反派。

這讓于盛如何不動心？

“你就應了吧大哥，這也是幫蔚然的忙。”沈清河不失時機幫腔說好話：“大不了到時候片酬少拿點的事兒麽～”

于盛倒樂了，看了一眼蔚然，奇道：“她給你什麽好處了？”

沈清河羞澀的扭捏；“她說把裏面最風流倜傥的公子哥兒那個角色給我。”

……

事實證明，沈清河同志是相當有覺悟的。

“錢的事情不用操心！”蔚然掰着指頭算：“年後籌備，開拍也得好久呢！我簽了個綜藝，酬勞不少。再借點也就夠了。前提是不花冤枉錢。”

蔚然神秘兮兮的小聲道：“你覺得如今咱們劇組的花銷是多少？把片酬什麽雜七雜八的都算上。”她伸出指頭比劃了下：“至多也就這個數。我請高人預算過了，錢花的合理的話，差不多也就這些。”

沈清河有些訝異，于盛卻是若有所思。

電視制作，從前期籌備到後期制作，每時每刻都是鈔票在燃燒的聲音。這一點也不誇張。其中最貴的是什麽？是人。所以幾乎是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陷入了一個怪圈。

只認流量。

小花小草們不管有沒有演技，都撸了袖子上，動動嘴念念詞，動動腿走個位揮個刀子耍耍酷，這錢就算掙到手了。似乎都認定這錢好賺，報價是一個比一個高。

人家有底氣啊，粉絲就是底氣。觀衆吃不吃的下，粉絲吃的下。有流量就有話題，有話題就有曝光率。反之，你劇裏要沒個花花草草的，撲街撲到死都有可能。快餐時代大家都不願意落了人後。什麽情懷什麽節操都統統扔了地上被風吹的渣都不剩。

所以一打開電視，十個臺有四個是雷劇，畫面糙的人不忍直視，三個是所謂的“上億投資”，裏面頂大頭的是某知名小生。兩個是家常裏短還有一個是憶苦思甜。別說被逼的去找美劇韓劇的□□青年，連大媽們都覺得沒啥可看的。

這不是重點，但重點顯然在場的幾個人都領會到了。即使是初出茅廬的沈清河也曉得。

經費高低不論，單看錢都花到哪裏了。

比起一個主角就頂的上半數經費的制作，蔚然的打算顯而易見。

想明白了這一點，于盛相當爽快：“雖然不知道你這個什麽時候能拍，但你的這個我應了。到時候提前說，我好排檔期。”

蔚然樂呵呵的起身撩裙子給他行了個屈膝禮。

“不過你不是說主角讓你哥來演麽？我看這裏面我們對手戲還不少，到時候可以約個時間讀劇本，你覺得的呢？”于盛是行動派。既然要做，就要做好。

“說這個現在有點早……”蔚然苦着臉不好意思的絞着手指：“那什麽，我還沒好意思跟他說呢……”

……于盛：他是不是答應的有點早了？這樣也行？

萬事開頭難。

然而開頭要難的事情遠不止一件。

比如……

小一親切的向她請教，拿什麽來應付修瑾。在後者一定會知悉事實的情況下。

“你知道有一種全世界通行的一夜暴富的機會。”蔚然十分純良的眨巴着眼兒：“買彩票。”

小一冷笑着給她鼓掌：“真是個好主意。”

這個時候要轉移話題，不想被毒汁噴濺的蔚然縮了縮脖子，環顧了一圈，遲疑道：“這幾天怎麽不見伊恩？”

“他找到飼主了。”

“……什麽？”

“沒什麽。”小一飛了她一眼，像壓榨勞工的包工頭：“髒死了，快去洗漱，《奇幻》的流程發過來了，還有其他幾位參加者的資料，睡前要全部看完，明天簽正式合同的時候你掉個鏈子試試看。”

再次嫌棄的掃了蔚然一眼，小一昂首挺胸的走出房間，隐藏在衣服口袋裏的手正捏着一張支票。那是伊恩寄過來的“賣身錢”。好吧，這個傻大個兒還是挺有心的。

就是節操碎了點。

小一心情愉悅的走向自己的房間，打算給一些“老朋友”發個賀卡什麽的，贊助麽，自然是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