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小病(二更) 薛玥

秋狩要帶走一半太醫署随駕, 名單雖早安排下去,但顯然被留下來的人還有些不适應。薛瑜到時太醫博士們領着一群還沒出師的學生正往外走,像訓斥小雞仔似的要他們這段時間假期好好溫書。

無論到什麽時候, 老師們對放假學生的學習進度總是頭疼的。嗯, 蘇禾遠不算,他是只抓着在眼皮子底下的學生使勁霍霍。

薛瑜不想過去又引發一番見禮, 幹脆站在遠處等他們走遠再過去,正思考着明日的安排, 就聽陳關道,“殿下,那裏有人。”

薛瑜一愣,擡頭順着陳關指的方向望去。太醫署旁種了幾棵樹,雖長得不大茂盛, 像被人下了毒似的,但樹蔭還是能藏人的, 要不是陳關指出, 薛瑜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出來樹後站了個灰衣婦人。她一直探頭望着太醫署門前, 猶猶豫豫踯躅不定。

灰衣在宮中多是雜役所穿,看她神色不像是太醫署的雜役,薛瑜一皺眉,讓魏衛河過去問問是什麽情況。

誰料,在宮中穿着禁軍服飾的魏衛河剛一靠近, 婦人臉色突變, 扭頭就跑,頓時坐實了有問題,魏衛河飛身上前,扣住她雙手按在地上, “鬼鬼祟祟,做什麽?”

婦人初時不願開口,被按了麻筋感覺到又痛又麻,才慌了神,眼淚橫流,支支吾吾開口,“我、我就是不太舒服,想來太醫署守守看有沒有醫師願意給我瞧瞧。”

薛瑜帶着侍衛們走近,陳關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她的衣擺和領口袖口,回頭對薛瑜道,“殿下,是菡萏院的人。”

菡萏院?薛瑜一時沒想起來是哪裏,陳關低聲提醒,“是公主的人。”

聽到她已經漏了底瞞不下去,婦人不掙紮了,魏衛河放開她,婦人跪着端端正正向薛瑜施了一禮,“奴拜見殿下。”

“說吧,阿玥怎麽了?”薛瑜淡淡問道,上次宮宴一別,姜美人母女倆像兩個透明人一樣,她再沒見到過薛玥,忽然聽到是薛玥的事,不由得提起了心。

婦人臉上神色幾變,口中嗫嚅,像終于下定了決心,重重叩首,“殿下,求您救救公主吧!奴是公主的奶嬷嬷,昨夜公主不知是怎的受了驚吓,耳畔一直嗡鳴不絕,像是得了怪病。奴鬥膽想來求位醫師去瞧瞧,但、但公主說,明日就要啓程,怕誤了時辰,只能留在京中。奴左思右想,公主自小身子弱些,怕拖成大病,還是想來悄悄求位醫師看看,躲藏只是不想讓人知道誤了公主的事,絕無鬼祟之心!”

薛瑜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薛玥的決定其實她能理解,秋狩時跟去的子弟都能有些展示機會,總比薛玥一直在深宮中毫無機會好,設身處地,如果她眼前出現了這麽一個機會,卻突然生了可能不會影響出行的怪病,大概也會想着先瞞下來,之後再說吧。

薛瑜:“之前負責阿玥的是哪位醫師?”

婦人被她的沉默打擊到,本以為已經沒了希望,忽地聽見提問,驚喜擡頭,連忙道“是姜醫師。”

“前醫令的那個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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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婦人尴尬點頭,薛瑜皺了皺眉。姜醫師醫術如何她不知道,但人品實在差勁,屬于雁過拔毛到處伸手要錢的那種人,以前原主就被他送藥時摸走過不少銀子,上次秦思被圍堵要趕出去的事情就是姜醫師帶頭,秦思反應過來後就把他們拉了回去,人現在還在不在太醫署都兩說。

“我去請人,你先在這裏待着。”薛瑜示意魏衛河留下守着婦人,撩袍踏入太醫署。門人見到薛瑜就咧嘴笑起來,“殿下來了?殿下來尋醫令?醫令還在巡視,您稍等片刻,小的去尋人,馬上就能過來。”

薛瑜點點頭,主人不在,她沒有進去,站在秦思的醫令主屋外,靜靜等人。如門人所說,秦思的确很快回來了,只不過門人并沒有跟着,可能是兩人走岔了。他皺着眉,像有些不耐煩的樣子,瞧見薛瑜站在門口就是一愣,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伸手要去探薛瑜的脈。

陳關閃身擋住了他,秦思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态,抱歉地退後一步,拱手施禮,“殿下怎麽來了?”

薛瑜明白他剛剛只是關心,讓陳關退下,低聲道,“阿玥像是病了,出發在即,不好驚動人,你悄悄随我過去看看。脈案正常寫就是。”

按薛瑜猜測,薛玥主要是擔心被發現生病不能參加秋狩,要是診脈發現是小病,太醫署正常記下醫案,人照樣跟去也無所謂,之後被查出來還能解釋只是小病不想小題大做。要是發現出了大問題,她也不能拿薛玥身體開玩笑,該報上去還是得告訴皇帝,不然為一場秋狩病死一個公主,那算什麽事。

聽見不是她生病,秦思臉上的緊張神色明顯一松,點點頭,“殿下先行一步,臣去收拾藥箱,随殿下侍衛前去就是。”

薛瑜點了另一個沒記住名字的侍衛留下等他,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太醫署,瞧見的人只道是秦醫令又為三殿下去診脈調理身體了。

去往菡萏院的路薛瑜并不認得,讓薛玥的奶嬷嬷在前引路,婦人見只有薛瑜一人出來,心中難免忐忑,但又不敢詢問,只能硬着頭皮往回走,越走越害怕,想着從小小一團養到九歲的薛玥長大多歷坎坷一時悲從中來,竟是又紅了眼圈。

薛瑜見她步伐緩慢,只當是之前魏衛河下手沒個輕重傷了人,惦記着等會要不讓秦思也給她瞧瞧,并沒有出聲催促。一行人慢慢走到菡萏院門前時,秦思也随着侍衛從另一條路趕到,奶嬷嬷一擡頭瞧見醫令在路邊,又驚又喜,一聲驚呼卡在喉嚨裏沒喊出來,猛地撅了過去。

薛瑜對醫學常識掌握的不多,最多知道中暑能掐人中救醒,見活生生一個人倒下,頓時吓了一跳,擡手接住軟倒的婦人。擡頭一看秦思正快步走過來,她連忙讓出位置。

秦思接過婦人,将她頭緩緩放在地上,略略松了松婦人衣領,手指在頭和手臂幾處穴位連續掐按,婦人吐出一口濁氣,悠悠轉醒,見到秦思正看着自己,眼泛淚花激動道,“醫令、秦醫令,快救救公主吧!”

秦思扶着她起身,“慢些走,我随殿下先進去。”

婦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暈了過去被秦思所救,滿臉通紅連聲道謝,見到秦思來了,她頓感薛玥有救,放下了心,當真聽話地慢慢挪步起來。

菡萏院建在一處臨湖的宮舍旁,屬于偏殿的一部分,但是宮舍主殿久無人居,菡萏院也顯得格外幽靜,好在打掃得還算幹淨,并不像主殿那般破敗。宮殿正對宮中唯一的小湖,本還算是引人注目,但奈何無人泛舟,連主殿都落了灰,更沒人注意旁邊的菡萏院。

侍衛們上前叩門,幾下裏面無人應,婦人跟在後面大聲解釋,“殿下進吧,院裏就四個人,應該都急着照顧公主,注意不到大門這邊。”

聞言侍衛們推門,檢查過沒有問題後,讓開身形請薛瑜進門。打開門,院裏院外像是兩個世界,外面看着只是幽靜,裏面的布置陳設卻別有一番野趣,角落裏支着藤蔓架子,還有一個小秋千,一旁水缸裏養着荷花,只是開謝了,只從布置看,就知道此間主人對生活充滿了熱愛。

比起菡萏院,薛瑜之前住的小院大概只能算是理工科标準思維下出現的只有實用毫無情趣典範。

院內主屋大門半開着,薛瑜讓侍衛們退出去避免沖撞,自己帶着秦思向前,站在主屋前敲了敲門扇,揚聲道,“公主可還好?我帶——”

“什麽人?!”

薛瑜的聲音被藥丸改變,聽起來就是個略低啞還在變聲期的少年郎嗓音,一出聲就吓了裏面一跳。一個小宮女跑了出來,不認得薛瑜,卻認得秦思背着的藥箱,臉色大變,“我、我們公主好着,不需要太醫。”

薛瑜皺眉,使巧勁将她帶到一邊,拿出薛琅傲慢恐吓的态度,“讓開。吾前來看望妹妹,也是你能攔的?”小宮女被吓住,見兩人進門,才反應過來急急跟了進去。

薛瑜停在屋內屏風外,揚聲道,“姜美人,聽說阿玥病了,我帶太醫來給她瞧瞧,可方便進來?”

屏風将屋內分為寝居和活動兩處,進門倒罷了,畢竟薛玥年紀尚小,直接闖進去萬一撞見什麽就不好了。

“沒、沒有……”姜美人結結巴巴地還想遮掩,卻擋不住臉上明顯的掙紮和猶豫,薛玥有些虛弱地出聲道,“請阿兄與太醫入內吧。”

薛瑜先越過屏風,見姜美人坐在床邊擦眼淚,小女孩躺在被褥內,閉眼捂着耳朵眉頭緊皺,小臉暈紅,不知是發了燒還是焐熱的。确認了沒有什麽不合适的,她回頭示意秦思上前,走近幾步,薛玥睜開眼,笑了笑,“給阿兄添麻煩了,本想着……小病不必驚動的。”

她說話斷斷續續,中氣不足,薛瑜連忙道,“是我不好,阿玥別說話,先讓太醫看看。”

考慮到薛玥狀态不好要保留體力,秦思按着脈象,先詢問了幾句姜美人病人情況,然而姜美人說得颠三倒四,最後還是薛玥自己開口說清了症狀。

“昨夜亥時剛過,起夜喝了一杯涼水,睡下後就突然開始耳中嗡鳴……今日破曉有些發熱,很快降下去,然後剛剛再次開始發熱……”

秦思把着脈點了點頭,讓薛玥張口看了舌苔,溫聲哄着又換了只手把脈。雖然他臉上表情看不出什麽,但薛瑜敏銳地意識到事情不對,要是只是小病,秦思不必反複把脈謹慎确定,像之前給她把脈時,就是只探了片刻就松開了。

幾雙眼睛都盯着秦思,他鎮定自若地松開薛玥的手,放回薄被裏,“殿下心中郁結,內焦外燥,被涼水一激便發了出來,臣開服藥吃着,不會誤了殿下明日啓程。”

薛玥明顯松了口氣,掙紮着坐起來給薛瑜施禮,“多謝兄長。”薛瑜連忙按着她躺下,旁邊姜美人嘴唇開合,沒忍住急道,“要不、要不就別去了,阿玥這麽小,剛剛病了,跟去了我不在身邊照顧可怎麽辦?”她只是個美人,沒資格随駕出宮,薛玥身邊只有個傻乎乎宮女跟着,要是健康還好說,如今病了,她憂心得很。

薛瑜看了薛玥一眼,女孩咬着唇,眼含懇切,輕輕拽了她衣袖一下。薛瑜淡淡道,“我為兄長,自是要照顧阿玥,若是有事,讓人來找我就是。”

姜美人母女倆連聲道謝,薛瑜陪着秦思出去,走到院中才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秦思臉色凝重,從準備好的藥箱中取出幾種藥材配好,喊來宮婢帶去煎藥,轉過頭才道,“殿下可知薛氏皇族幾乎人人都會發的頭痛症,此前從不會出現在女子身上?”

薛瑜一頓,頭痛病是原書給男主定的困難背景之一,從東齊覆滅前兩朝開始莫名其妙出現在薛氏皇族男性身上,發作時間或早或晚,但總會折磨得人人不人鬼不鬼,再好性子的人也會被折磨暴躁。劇情裏正是秦思緩解了頭痛發作,但始終沒能找到根源。

她遲疑地問道,“你是說,阿玥?”

秦思沉重點頭,“公主脈象虛浮微燥,本不該出現耳鳴症狀。臣猜測是初時發作,需禀報陛下,後再多加确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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