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鳴水縣 阡陌交通,土地平曠
“那匹馬在哪?”皇帝與将軍們翻身下馬的速度奇快, 動作整齊中透着過往的默契。
臨時馬廄離兵械坊不遠,江樂山對這樣緊急的奔襲顯然不太适應,下馬讓人牽來釘了馬掌的馬後, 過了好一陣才喘勻了氣上來介紹。
薛瑜與秦思一同上前見禮, 皇帝掃過他們,“老三過來, 說說你那個馬掌。”
“兒只是在市井聽過傳聞,想着把木頭換成鐵會更堅硬, 換了個想法罷了,不值一提。”薛瑜滿臉無辜,“江縣令也說曾聽聞木澀此物,博聞廣記,內中道理需請江縣令細說才是。”
她基本都是在基礎上做創新, 有別人在前面擋槍,應當不起眼啊, 怎麽會驚動皇帝專門來看馬蹄鐵?至于匠人們的驚嘆和姜署令的馬屁, 早被薛瑜當做是耳旁風忘了。趨炎附勢拍馬屁的話要是都當真了, 那現在天上飛的就該是她了。
“竟真有如此馬鞋!”釘了馬掌的那匹病馬重新被牽出來走了走,将軍們圍着它看了又看,有人摸着馬蹄上的鐵條,心中激動洶湧澎湃,“竟然如此、竟真如此……若是早些年!”
他們都是和馬常年相處的, 雖然此物只是剛剛使用, 究竟效果如何還要讓時間來驗證,但之前他們想不到此處,當看到有人做了出來,立刻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巨大好處。
有謹慎些的倒是提出了異議, 卻被脾氣暴躁的一把拍了回去,“你腳上穿鞋和不穿鞋去走走,那能一樣嗎!”
皇帝沒有像他們一樣失态,吩咐在場人中身材最瘦削的薛瑜上馬走走。這匹馬身上病态未去,讓個壯漢上去怕是蹄鐵效果如何看不出來,當場就要把馬壓出個好歹來。
薛瑜領命上馬,顧及馬力,只初時緩步而行,又小跑了一圈就回來了。
原本禀報上去時是介紹馬掌事情經過主力的江樂山被擠到了最後面,站在前面看釘馬掌的馬表現的全是新來的這批武将。
留了絡腮胡子的伍明先嚷嚷了起來,“都是老兄弟了,我第一個來試試好賴,我們那多山多林,這個先讓我們裝上!萬一不好使,步戰打那群番子也不算難!”薛瑜掃他一眼,能把搶裝備說得這麽清新脫俗,也是一種本事,他完全沒有表面上那麽粗豪。
光看馬的行走并看不出多少效果,皇帝看了實物,沉吟一會,道,“選馬場一百匹各有不同的馬匹,一半釘掌,一半不釘,同樣訓練一月,再觀後效。以隆山行宮兵械坊為主,将作監為輔,記錄繪圖,若可行,則發令各處鐵官,增設馬掌一器。”
這是準備控制變量做對照組實驗了。薛瑜心中悄悄為皇帝鼓掌,鐵的産量供給不夠高需要有所取舍的情況下,在沒看到成效時貿然普及是完全的不智之舉,她見到了後世發展,但皇帝沒有,這麽短時間能打定主意,将可能有的不良影響降到最低,又保證了未來推廣的迅速。
有人揶揄地擠了擠伍明,他只當之前提出的人不是自己,嘿嘿一笑,“那感情好。”
皇帝來得急,并沒有擺出儀仗,坊內忙碌的匠人們壓根沒被驚動,姜署令聽到外間響動還算反應快的,出來時剛好是薛瑜跑馬回來,沒敢上前打擾皇帝,直到皇帝發了話才從旁邊挪出來,“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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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樣子,不用問,又犯了老毛病。在薛瑜出聲提醒之前,皇帝已經回頭盯住了姜署令,“聽聞隆山行宮的銅鐵儲量不足?”
姜署令腿一軟,“不不,足的、足,不是,不足,真的不足。”話說到一半他猛地想起之前薛瑜提過什麽問題,加上去而複返跟在皇帝身邊的江縣令,反應再慢也意識到了皇帝為什麽問起這個,心中暗自叫苦,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皇帝今天像是因為有了馬蹄鐵的事情心情好,還有耐心多問一遍,“是足,還是不足?”
“是不足,不足啊陛下!”姜署令一個激靈,重重叩首,“往日供給馬镫等物堪堪夠用,多加一則馬掌,實在不足啊!”
皇帝淡淡道,“計數後傳令鐵官,撥礦按數量多撥部分就是。”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忽地轉頭望向守在旁邊的薛瑜,“你玩木頭還沒玩夠?今天的馬步紮了?”
薛瑜摸摸鼻子,知道今天皇帝在這裏她怕是看不到風箱實物做完了,幹脆趁着天色還早,去外面轉轉,迅速低頭施禮告退。
她一走,皇帝猛地擡腳踹翻了趴着的姜署令,“欺上瞞下,你便留在行宮當個匠人吧!”
姜署令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癱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一行人引馬離開,去禀報卻帶回來了一群大爺的江樂山被虎視眈眈圍着,腰背發涼,但皇帝沒發話他也不敢走,只好默默跟在旁邊。皇帝在草原上牽馬走了一會,忽地問道,“老三今天過來做了些什麽,你原原本本全部講來。”
江樂山一頓,目光飄向随行的秦思,不敢多加揣測,老老實實将自己看到的說了一遍,半晌,皇帝點了點頭,“去吧,若他問及什麽,不得隐瞞。若他要做什麽,在旁協助,允你越級上書之權。”
這是要做什麽?江樂山猜不透,但他看得出來,在外名聲最大的那位背後站着鐘家的四殿下,和剛入朝領了閑職的三殿下,在皇帝心中怕是不一樣的。
哪個閑職,可以随便調動軍械,可以讓陛下發話點個縣令協助的?
背後發生了什麽,薛瑜暫時不知,回別苑換身衣裳,剛準備出去,就被薛玥敲開了門,“阿兄還要出去嗎?”先前出門時留在薛玥身邊的蟬生手上舉了兩個草編團子,垮着臉,顯然是哄孩子戰鬥失敗。
之前她考慮到去兵械坊可能會有沖突,怕吓到小孩,就沒有帶上薛玥一起,又擔心她在別苑無聊才安排了蟬生陪着,現在要出去玩帶上她倒不影響什麽。
薛瑜接過蟬生手上的一個團子,仔細一看才看出是個老虎頭,拿在薛玥眼前晃晃,“阿玥要不要一起來幫我?”
“可以嗎?”薛玥眼前一亮,“我會乖的,阿兄需要我做什麽事?”她語氣低落下去,“可能、可能我有些不會,但我會學的!”
薛瑜壞心地把草編老虎纏在小朋友頭上,看起來像是一個扁團子頂着一個小團子,瞬間把薛玥紮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弄亂了。
在薛玥發現之前,薛瑜把老虎塞到了她手中,“之前不是說好了要教你騎馬?今天先上馬試試看。陳關,帶六匹馬過來。”
正好她磨疼的腿也好了,帶個小孩一起騎馬問題不大。
馬都是行宮圍場備好的,加上禁軍侍衛們帶過來的幾匹,把這次來行宮的幾人都帶出去不成問題。薛瑜安排了魏衛河帶着蟬生,蟬生頓時打了個哆嗦,跑到魏衛河旁邊讨好地幫忙錘了錘胳膊,“将軍,小的全靠您了。”
薛玥的奶嬷嬷留在了別苑,駿馬被牽到門外,侍衛們分別找到了自己的馬站到旁邊等待,這一下就顯出來了數量的問題。
蟬生和陳關對視一眼,四個侍衛四匹馬,蟬生與魏衛河同騎,薛玥與薛瑜同騎,那多出來的一匹空馬,是誰的?還是殿下算錯了?
薛瑜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按了按額角。雖然兩人的問題還沒解決,但她早已習慣流珠的存在,不管是在看臺上随時都會有的水杯蔬果帕子,還是出行時的新衣配飾,全都是默不作聲的流珠在做,讓她下意識就将流珠算了進來。
一晃已經六七天,再多的氣惱也散去了,只剩下淡淡的無奈。薛瑜松開薛玥的手,折回院中。流珠的房門半掩着,薛瑜撚了撚身上的薄絨披風,敲門,“流珠,走吧,我們去騎馬。”
“殿下早去早回。”
身後不知是誰哧地笑了一聲,薛瑜沒有找到罪魁禍首,隐隐感覺臉上有些發燙。
她回頭後,幾個侍衛本就都是年輕人,相互擠眉弄眼着看熱鬧。十幾天相處下來,他們都摸清了三皇子的性子,不過分就不會有事,可以說是相當仁厚的主上了,這幾天看着三皇子和侍婢流珠娘子鬧了別扭,他們私下裏都在猜最後是誰先低頭。
薛瑜嘆氣,“阿玥也要一起去,你一個人留下有什麽意思?走吧,我瞧着有匹母馬性子溫順,剛好你來騎。蟬生,今天我們要去哪裏來着?”
被她一問,蟬生立刻答道,“先去鳴水縣縣城,路上順便轉轉,再去鳴水湖。那鳴水湖名頭可大着呢,鳥兒群居紮堆做巢,早晚鳴叫不絕,好聽漂亮極了。聽說是上古時候……”一陣滔滔不絕。
沒看出來,蟬生還有去做導游的潛質,薛瑜看了他一眼,之前她派蟬生出去後回禀時可沒聽他介紹過景點。
若是蟬生知道她在想什麽,定然叫苦。這本是他打算好的帶人過去後瞧見了的時候才拿出來的說辭,要不是主子要拿來哄人,他才不會挑出一個最有吸引力的景色現在說出來!
門扇微動,流珠開了門,“殿下要婢子去,那婢子自當領命。”她默默走到門口,反倒把薛瑜抛在了身後。
看出來了,還生氣呢。
薛瑜也不生氣,挑出來那匹溫順些的馬留在門前,自己上了另一匹馬,從陳關手裏抱起薛玥,穩穩放在鞍前,給她紮緊了披風兜帽。騰空而起的感覺讓薛玥發了一瞬間呆,雙手抱緊薛瑜手臂,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緊張”。
哄了幾句小朋友,看薛玥慢慢放松,薛瑜剛回頭要去看大朋友,就見流珠翻身上馬,動作有些僵,但還算流暢。當初薛琅對身邊的宮女宦官雖然不做人,但馬術還是教過的。雖然出發點是為了跟上他的訓練,免得他在跑馬的時候出事,十足的一切都要為他服務,但也算多了一門技術。
确定流珠馬術還過得去,薛瑜一夾馬腹,“出發。”
一行人從另一側出口出,并不會經過皇帝的宮室,自然也不用考慮下馬表敬意的事情,只是行宮範圍內人多些,需要走慢點罷了。剛走到栅欄外,迎面行來三匹馬,其中一匹馬上明顯是個仆役,跑在後面,馬上還架着沉重褡裢,其他人薛瑜不認得,但笑得燦爛的何期實在太過顯眼了些。
何家只能算梁州士紳,在梁州還算有些産業,但到了京中就不夠看了,這次邀請的世家裏絕無何家,何期怎麽混進來的?
對面三人也看到了薛瑜,為首的一人一怔,滾鞍下馬拱手行禮,“臣方嘉澤,拜見殿下。”
他低頭時的相貌有些眼熟,薛瑜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在方朔身邊看到過,再一聽姓方,就明白了他的身份。原主在書中有和沒有壓根沒區別的那個鬥雞走狗游手好閑的大哥,身上有個靠祖蔭領着的閑差。難怪何期會留下方府地址,感情和方家的交際是從方大這裏開始的。
何期跟在後面,見到薛瑜就血氣上頭,被旁邊方大的舉動一驚,才反應過來那次離開後他阿耶說過這個“王三”到底是誰,連忙也跟着下馬低頭,“殿下。”
見慣了何期趾高氣揚跳出來當炮灰,這樣老老實實的時候還真有點稀奇,薛瑜坐在馬上點點頭,“免禮。二位自哪裏回來,收獲頗豐?”
方嘉澤道,“談不上豐碩,随便走走,殿下欲往何處去?”
薛瑜:“去鳴水縣随便走走。”
方嘉澤一怔擡頭,“縣城之中并無特別,比之京中猶如雲泥之別,殿下若想散心,不若往隆山去。”
光聽他說話,倒有幾分條理,但也沒見往正處使勁。薛瑜想到劇情裏原主和瘋癫了的鐘夫人,再看他就有些不耐煩,“無事。時候不早,暫且別過。”
“恭送殿下。”
薛瑜離開,何期小聲嘟囔道,“這小破縣城就是沒什麽好玩的,偏他不信。”
“殿下的事,也是你能插手的?”方嘉澤勾了勾手,示意跟着的小厮過來,“去,弄個鍋來,今天炖兔子吃。”
自行宮而出,一半山脈丘陵,一半草原廣袤,到了大路上可以放開馬速,薛瑜低頭問薛玥,“害怕嗎?想不想再快一點?”
薛玥手牽着一點缰繩,減輕自己的緊張,輕輕點了點頭,“是要跑起來嗎?阿兄要做什麽,我們快些去吧。”
“駕!”薛瑜夾着馬腹,馬兒迅速領會了她的意思,從慢步前行變成了小跑,小跑起來順着馬背起伏的感覺變得更加明顯,薛瑜感覺到薛玥整個人僵住,恨不得死死黏在馬背上,連忙出聲引導,“呼——吸——放松,順着它的力道,我在這裏,你也抓着缰繩,不會掉下去的。”
騎馬時和馬起伏的力道相互對抗是最為不智的選擇,但有時候越緊張越會想抓緊馬背固定,往往事倍功半還給自己惹了一身傷。
幾個深呼吸下來,薛玥放松許多,漸漸随着薛瑜的引導開始摸到了順着起伏浪潮上下的感覺。薛瑜見她臉色恢複,再次加快了速度,“走,我們去追風!”
“啊!”薛玥驚叫一聲,聲音破碎在了風中。
追風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坐在馬上感受馳騁的快樂,風呼嘯而過,太陽從雲層中投下的光暈被不斷越過,路邊的樹木和自己都被遺忘在腦後,只剩下快與飛快。
飙車的快樂和賽馬大抵相似,薛玥适應了速度後短暫地驚吓消失,笑聲輕快地飄散。
他們順着路跑出很遠,侍衛們接到了薛瑜的指示,刻意慢了一點綴在後面,給兄妹二人留出了說話的時間。薛瑜揉了揉緊張出汗後有些潮熱的薛玥小腦袋,“和那天的晚霞比,哪個更好?”
“都很好。”薛玥的氣還沒喘勻,說一句話裏還混着忍不住的笑聲,“阿兄說還有好看的,果然就帶我見到了。”
她靠在薛瑜懷裏,忽地問道,“阿兄是想娶流珠娘子嗎?”
薛瑜差點把手上的馬缰一把拽斷,頓了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什麽這麽說?”
薛玥有時候能表現出遠超年齡的成熟,“流珠娘子很喜歡阿兄啊。但是阿兄注定要娶世家女為妻,所以你們才生氣的吧?”
與大族聯姻,也是皇帝以及前幾代西齊皇帝所用的穩定方法之一。但薛瑜沒想到,薛玥竟然會想到這個。
“不是的。”薛瑜想了想,慢慢告訴她,“喜歡一個人,不一定是想要嫁給他,也可能是覺得與他志向相投,也可能是尊敬,也可能是相處久了,當做最好的朋友,像親人一樣的朋友。而嫁娶……”
“和心悅之人共度一生”這句話卡在薛瑜喉嚨裏,半天說不出來。
西齊皇室上一位公主下嫁了鐘家,東齊覆滅前與世家聯姻或是送入胡人部落的公主郡主不計其數,她希望薛玥能夠是不同的那個,能夠見到不一樣的風景,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皇帝都要在意世家發展,她若是給薛玥描繪了一個理想美好的未來,卻做不到,對這個小孩該多殘忍?
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薛玥等了一會沒等到後文,疑惑地仰頭望向薛瑜,正在思考怎麽回答時,旁邊傳來一個聲音,“若是公主哪日遇見了如意郎君,殿下總得看過才能放心。”
薛瑜回頭望去,對上了流珠的眼睛,她先別過了頭。
蟬生氣喘籲籲地坐在馬背上,臉色青白,“殿、殿下,鳴水縣往那邊走。”
“在前引路。”薛瑜驅馬向前。
行宮離鳴水縣還有一段路,順着山脈起伏修的夯土路多少有些不平,繞過最後一段貼着山脈的路,大片農田展露在眼前。
古文說阡陌交通,土地平曠,如今看着這樣鋪開的農田,薛瑜倒有了幾分聯想。三三兩兩的農夫和婦人在其中趕着牛或是自己背着犁向前,小孩在重新犁開翻地的土地上跳來跳去,撿起裏面收割時漏了的谷子。
此時離日落還早,這時候過去怕會打擾農家翻地,薛瑜只看了一眼,沒有停留。倒是薛玥看個不停,她在宮中時壓根沒見過農家勞作,被兄長帶出來,看什麽都新鮮,“他們在做什麽?”
“翻地來年好種田。”薛瑜解釋道。
遠處有盈盈波光與飛鳥,映在薛玥的眼中,有在田中忙碌的孩子擡頭,怔怔地望向這些騎着馬的路人,與薛玥對上目光,被吓了一跳,一腳深一腳淺地跑向大人們旁邊,“阿耶,阿娘!又要納糧了,快去找人!”
一行人已經走遠了,不曾聽到他的喊聲。
鳴水縣縣城建得離行宮不遠,大概走了近十裏,土黃色的城牆就已經遙遙在望。按照薛瑜的估算,這裏應該是距京城最近的一座縣城。進出城門的百姓數量與京城遠遠無法相比,薛瑜看到城門時門前就只有守門的兵卒,到了的時候也只有剛從裏面出來的兩個路人。
見到他們一行人的衣着打扮,城門卒連身份路引等等全部都沒檢查,點頭哈腰地送他們進門,“貴人們第一次來鳴水吧?想瞧皮子還是想瞧木頭,哎呀我們鳴水,別的不多,這兩個管夠!就是城北那邊最近亂了些,免得污了貴人眼,您們在南邊轉轉就是了。”
見過過路介紹推銷的,像這樣一來就把短處暴露出來的人,薛瑜還真沒見過。不免對所謂亂的城北生出幾分好奇,點頭謝過,駕馬入城。
如方嘉澤所說,鳴水縣的确沒什麽特別的。一條大街從南走到北,整個縣城就看完了。城內的屋舍大多也是土牆,磚瓦木房少之又少,整座縣城都顯得灰撲撲的,要不是縣衙門前挂了匾,也勉強有兩個柱子撐着,看起來和普通民居沒什麽不同。
城內不見酒肆食肆,像平康坊那般去處更是一概沒有,集市也不沒像京中分了東西兩市,就在城中偏北的一處空曠地方搭了棚子,緊挨着大門緊閉的縣衙。簡陋的集市裏人們進進出出,不時有背着柴或是獵物的人往外看一眼,指望着能找到更好的主顧,繃緊的黝黑臉上寫滿了期待和希望。
而等有主顧在他們面前停下,一場激烈的關于價格的争論就立刻開始,沒多久兩邊達成一致,錢貨兩訖,都挂着笑收拾着東西慢慢離開。薛瑜注意到這裏最多的是用粟米或是麥子以物換物,在京中通行的銀錢反倒不常見。
見薛瑜等人停在集市口張望,很快有人迎了上來,黑臉的漢子身上用皮子做了褡裢綁帶,看上去十分精幹,仰頭望着薛瑜,“貴人們想買什麽?山貨水産,剛打下來的新鮮,林子裏的什麽都有!”
他像模像樣地作了個揖,見薛瑜沒說話,來人想了想,低頭又望向薛瑜懷裏的薛玥,“像小娘子要是缺玩伴,北面那些人買回去怕是不方便,但買小狗小兔回去還是使得的,就是乖順性子的少些,得找人教好了再送來。或是想玩什麽,某能找的一定找來。”
這是誤會一行人裏以薛玥為主了。
有本地人毛遂自薦上門,薛瑜也就沒詢問只是去打聽了兩天的蟬生,下馬将薛玥抱了下來,随口道,“還能上林子裏打山貨?”
漢子:“嗐,靠山吃山嘛!像我們這種給附近公田幹活的佃戶,比在莊子裏的那些有空閑多了。閑了學幾手,去林子挖山貨打獵,打到好的帶來縣裏賣了,也能多換兩天口糧。”
薛瑜注意到了一個問題,皺眉問道,“你們是公田佃戶?”耕地的不都是給自己種地嗎,怎麽還冒出來了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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