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 不怕 我真擔心您照顧不好自己

江樂山點點頭, 詳細和薛瑜解釋起附近莊園分布和流民去向。莊園大多都是薛瑜聽過的姓氏,說起來江樂山臉上難掩憂慮,“今年的流民格外多, 黎國兵禍連年, 朝政不穩,萬一崔家守不住黎國, 怕是會有更多流民向西而來。”

一姓守一國這種話放在旁處可能顯得可笑,但偏偏就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裏成了真。見薛瑜不解, 江樂山繼續講解。

四國之中,黎國的地理位置最差,被三國包圍,連年兵禍不絕,但自幾十年前崔家占蔔出明君在北, 決定舉族北上後,居然還真穩定住了局勢, 讓四國的格局繼續了這麽多年。

只是邊境難免摩擦, 西齊與黎國接壤、也挨着一部分金帳汗國的東北邊陲, 據說已經成了大片荒地。薛瑜聽着江樂山的話,難免覺得有些可惜。

荒地怎麽能存在?該拿來開荒種地的。

原書中對黎國着墨不多,薛瑜看到的只是亂起後金帳汗國南下取黎,方錦湖同時領兵向東,所過處皆盡臣服。對所謂占蔔薛瑜是不信的, 況且北地緊挨狄羅人的金帳汗國, 要是有的選,世家們估計也不願意去面對狄羅人。想想王謝幾家,薛瑜忽地有了個猜測,崔家不會是争權失敗, 被迫北上吧?

不過四國局勢如今對薛瑜來說仍有些太過虛無,她止住江樂山的解釋,将話題拽回流民身上,“那如果這些人一個月後還是沒有世家願意收,你想過怎麽辦嗎?”

江樂山嘆了口氣,“到時候我的俸祿還有一些,拿出來讓他們做些城中能做的事,哪怕是掃掃地,幹了活發些糧吃,也不至于餓死。”

薛瑜定定看着他,她還以為江樂山會選擇想辦法發動富戶來做粥棚之類的,而這個想法已經有點後世提出的以工代赈味道了。江樂山比她想得還有用些,目前來看,百姓喜歡他,他也聰明能幹。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他有俸祿的時候發了糧,等到花完了,流民還在這裏,甚至可能會怨恨他怎麽不發糧了。

流民西行,一路經過的州郡不少,最先被選走的是流民中的精壯青年勞力和還看得過去的女人,其次是工匠,再次是老農,最後是在孱弱的婦人、老人和孩子裏選出勉強有些力氣的,剩下的人短期內想要形成勞動力很難,真的幹些重活很可能人就會死,不然來買人的高門不會不想要他們留下。

遠處幾人擡來了一桶新水,也有人背着竹筐回來,他們在旁邊架起陶釜,雜七雜八的野菜和槐葉被摻在一起煮,從珍之重之揣着的一個布兜裏取出一些豆子和粟米倒進水中,近五十多個流民一天的飯就形成了。吃不飽,吊着命罷了。

“那邊的是縣衙差役吧?”薛瑜拍拍漸漸停下哭泣的薛玥,将她放回地上,指了指新來的人。他們穿的青衣蒙着很重的灰土,若不是精氣神與旁人不同,乍一看與普通百姓一模一樣。

江樂山點頭,“臣這幾日在行宮随駕,縣裏全賴他們守着。”

“那我便不打擾縣令了。”薛瑜望着那鍋逐漸沸騰的湯,輕聲道。她摸出二十兩銀子,遞給江樂山,“算是我自己出的。要讓他們做事,便做起來,稍微吃得飽些,也好多挨些日子。”

江樂山怔了怔,有些出乎意料。他看着神色淡淡的三皇子,感覺她與早上在兵械坊時似乎有了些變化,又好像還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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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告退。殿下若有需要,傳信城門卒或縣衙皆可。”江樂山的疑惑沒有說出口,拱手告退。

薛瑜看着他的忙碌背影,喚來魏衛河和陳關,“去查一下,江樂山在鳴水縣的名聲,又做了些什麽。稍後來鳴水湖附近尋我們。”千牛衛的能力,她還是信得過的,看之前方朔下藥時的查案速度就知道了。

“是。”兩人上馬分別離開。

江樂山口中的行事是一面之詞,鳴水縣離行宮并不遠,縣城中的偶遇也可能是有意安排,她需要更多的信息來确認他是否可信。她需要一個在朝中的自己的人,并不依賴世家支持的那種。如果可以,曲轅犁将送他一場大變化。

“蟬生。”

蟬生湊上來,“奴在。”

薛瑜拿出之前畫的一張拿來作參考的長轅犁圖紙,“這份圖給你,去走訪流民和佃戶,詢問他們覺得現在的犁有什麽不好用的地方。記下來,标在旁邊,有想法改進的人記下名字,之後我會去詢問實驗。”

“那、那鳴水湖……”蟬生有些傻眼,不是說要去鳴水湖,怎麽又改主意了?薛瑜冷下聲音道,“快去。”身後的兩個侍衛神色一肅,來到薛瑜身邊後,他們從未見過薛瑜這樣。

按照之前雷小虎和江樂山的說法,這些人不會是最後一批。鳴水縣城這裏暫時還能維持一段時間,她需要在滑到不可控方向之前創造足夠多的工作崗位來應對可能會越來越多的流民。對人口的重要性薛瑜還是清楚的,如果如今是春夏,興許被接納離開幹活的人還會更多。

怎麽種地薛瑜不太清楚,但曲轅犁解放出來的部分人力可以為她所用,流民只要活下來,也能為她所用。

肥皂已經驗證過可以收世家之利,以世家之利養流民,當世家進一步對下轄的佃戶下手,佃戶發現替世家種地不如來種國家的公田、不如來為國家的工坊做事,當他們發現在世家的生活或許還不如歸化戶籍後的流民,自贖己身脫離莊園便會成為大勢所趨。

因此,她不介意将輕工業推進得更多一些。

薛瑜在腦中過了一遍,篩選出幾個合适的項目,準備回去報給皇帝。上次皇帝讓她好好想想肥皂鋪的利潤該如何使用,她想,她現在知道該怎麽使用了。

“殿下。”

薛瑜的思考被打斷,皺眉回頭,流珠彎起眼睛,對她笑了笑,“現在的日子已經很不錯了,他們到了齊國的土地上,總是太平的。放在早些年,他們連走到這裏可能都做不到。冰凍三尺非一時之寒,總會慢慢變好的。”

薛瑜的冷淡太過明顯,她看出了薛瑜心中的難過,偏頭問跟着的兩個侍衛,“你們幼時,日子比如今如何?”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撓撓頭,“就、就那麽着呗。過得下去,但沒多好。”他們臉上的神色告訴薛瑜,他們早已習慣了眼前聚集着流民的場景,“日子總歸越過越好的,現在就挺好,要是殿下瞧我們辦事妥當給點賞銀,攢幾年娶妻再生個娃娃,那更美了。”

薛瑜抿了抿唇,流珠見狀,幹脆不再勸說,“殿下,我們還去鳴水湖嗎?”

“……去。”在鳴水縣想知道的事情一時半會也不會有結果,留在這裏也無用。薛瑜翻身上馬,将薛玥抱起,薛玥恹恹地靠在她懷裏,不再有左顧右盼看風景的心情。

太陽漸漸西斜,來時路上那片波光走近了才看得清大片飛鳥蘆葦,一行人來時還有過笑聲與閑聊,往回走時卻只剩下了沉默。

鳴水縣城裏抄手抱臂的遠觀者眯眼看着一行人離開,吐出口中草根,從角落裏出來,往別處行去。灰撲撲的角落裏有一位高挑女郎扶了扶帷帽,輕笑一聲,“心還是這麽軟,要栽跟頭的。”

三皇子見到了流民的消息很快被送進了鐘家的莊子中,鐘二背着手轉了兩圈,“大兄,我早說要一氣買下,你偏不讓。這下好了,那個多管閑事的狗東西來了,再慢慢來我怕他又鬧一出釜底抽薪!”

鐘大點了點幾面,緩聲道,“都讓與他又如何,少了再買就是。阿弟,你的心亂了。”

鐘二坐下來猛地灌了兩杯涼茶,“小妹在宮裏被那兩母子壓着,阿琅也暫時沒理由入朝,再放任他下去,我怕……”

“休要胡言。”鐘大阻住他的話頭,“三代帝王都出身軍中,這一代也不會有意外。薛瑜自小病弱,就算換了個醫令照料,多年虧空的身子也一時半會補不起來。我打聽到的消息,薛泰親手教着他也沒見他在武學上開幾分竅,對上阿琅必輸無疑。只要阿琅拿下這次秋狩的比武魁首,再談進軍中的事便順理成章。雖繞了路,但未嘗不是好事,正好磨磨阿琅的性子。”

鐘二嘆了口氣,“只是我這心裏,總有些發慌。”

“你是被吓到了。”

鐘二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可惜阿姐随阿璟去了……”他頓住,臉上露出說不出的古怪表情,“也不對,阿姐在,也就沒有我們今日了。這麽多年了,該做的我們都做了,請來的游俠也不少,偏偏家中部曲和薛泰手下一比,一天一地。也不知他給那群丘八吃了什麽迷魂湯,簡家那個離經叛道的小子進去,就再也不要家裏人了,要問問他如何訓練的,張口閉口就是保家衛國。嘿,家都沒了,衛個屁的國。”

鐘大掃他一眼,鐘二輕拍一下自己嘴巴,“到處跑慣了,污了大兄耳朵,是我的不是。”

“蘇家繞了一圈沒找到人,前幾個月想說動孤獨園那個陳安,不是也沒成事?”鐘大笑笑。

鐘二應和道,“據說還是個一直在城裏的鐘家子弟給他出的主意。蘇老頭年紀大了,人糊塗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騙子都認不出。那人手腳幹淨,到底沒出亂子,也懶得去查他,要是敢騙到我們頭上,哼。”

兄弟二人又說起別的事來,屋內鑲金嵌玉的風扇徐徐轉動,跪在旁邊的美貌少女目光呆滞,對他們的談話毫無反應,仔細看才能發現眼睛發灰,像是看不見的。半晌,鐘大起身出去,鐘二過來按住少女的手,少女驟然一驚,擡起頭,露出脖頸上一處醜陋的傷疤,目光毫無焦距。

“別搖了,吹得人冷得慌。”鐘二捏了捏她滑膩的手指,心神微蕩。

少女點點頭,收手乖巧地跪在風扇後面,像個沉默的擺設。

---

一行人到鳴水湖邊時正是晚霞漫天,橙紅泛紫色的天幕成為了色彩濃烈的油畫畫布,鳴鳥起落,相互呼應,悠揚動聽,倒是不負鳴水之名。只是此刻沒人有心情觀賞,薛瑜與流珠的馬繞着岸邊慢慢走着,侍衛們綴在後面。

半晌,流珠忽地說起過去,“殿下還記得婢子曾說過的嗎?如果是殿下的話,大齊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您自幼天潢貴胄,金尊玉貴,可您會想着別人,想着許多您本沒必要在意的人,做許多您本沒必要做的事。所以我一直覺得,有些事只有您能做到,也只有您會去做。”

“就算我沒管那些流民?”

流珠笑了,“您分明是要管的呀?”

薛瑜一頓。身後馬蹄聲陣陣,兩人回頭望去,陳關和魏衛河踏着夕陽回來,帶來了關于江樂山的所有消息。

據聞江樂山自四年前調任縣令,就始終在兢兢業業做事,閑暇時會喝點小酒,也會拜訪各處世家莊園,但大抵還在正常交際範圍內。他是東北邊陲小郡出身,赴任時還帶了寡母,寡母前些年改嫁了城中屠戶,除了對兒子常常拿俸祿去做別的事導致娶不上妻有些異議外,也算生活安穩。

這幾年流民零散向西而來,只有這次的規模最大,但也在江樂山的努力下盡可能降低了影響,他們聽到的大多都是“除了窮了點,是個好人”的說法。

他們的調查印證了江樂山的确言行一致,薛瑜放下心來,牽住馬缰,帶着馬往來路走去,“這幾日我們都會過來瞧瞧,你們回去早些歇着。”

陳關笑嘻嘻晃着手,他那張娃娃臉上仿佛從來不知什麽是沉重和疲倦,“跟着殿下比在營中輕松多了,跑三天三夜都成。”

流珠看他一眼,“殿下可不能熬三天三夜。”

薛瑜語氣緩和下來,一直壓着的沉重氣氛也就散開了。薛玥頂着一雙哭紅的眼睛,仰頭看向她,問道,“阿兄,我能幫忙嗎?”她臉上的渴望太過明顯,幾乎是迫切地想做些什麽。

薛瑜忽然明白了之前她的沉默。或許她一直在想,她能為流民做些什麽。她知道這些人需要食物,知道他們需要錢,但她自己沒有,就不會向薛瑜提出要她多拿出些錢來幫助他們的要求。薛瑜心軟了一瞬,“可能會有點難。”

“我不怕。”

“那也得好好學習,好好長大。”

薛瑜講着輕松的玩笑話,薛玥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才急道,“阿兄!”

薛瑜揉了把她的腦袋,“走吧,我們回去。”

薛玥癟着嘴,絞盡腦汁重新開始思考她能做的事。一行人策馬回到行宮栅欄時,天就已經黑透了。柔和的彎月光芒灑落大地,行宮裏燈火點點,火把高舉,人影行走如白日,有些玩鬧得回來晚的年輕人剛好在入口與薛瑜一行撞上。

若說先前還有人不認得薛瑜,過了此次秋狩,坐在皇帝旁邊的她便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早先折騰纨绔們和搞出清顏閣的事情飛快在部分不清楚的人群中傳開。

雖然明明做的是好事,留下的未必是什麽好名聲就是了。

薛瑜耳聰目明,自然聽清了有人嘟囔的“不務正業”和“性情惡劣”,她沒放在心上,淡淡與低頭行禮的衆人回禮,驅馬先一步進了栅欄。

越靠近皇帝宮室的位置越容易碰到将軍親眷,薛瑜沒走多遠,就聽前面一個壓低了聲音還顯得嗓門大的聲音道,“阿妹,那林妃發帖子請你去作甚?怎麽你還回了句一定去,後日不是說好了進山耍耍的?”

伍九娘的聲音小些,斷斷續續聽不大清楚,“畢竟到了京中……結交些朋友也是好的……怕是想着女眷們無趣湊個小宴,京中聽說常有……”

伍二郎哼了一聲,“我就覺得她和那個誰,不懷好意!”

真難得,居然又有人覺得林妃不懷好意了。

薛瑜差點被他們兄妹逗笑出來,放慢了馬速遠遠綴着,免得叫前面兩個說壞話的人發覺了尴尬。等到進了別苑才忽然反應過來,伍二郎含混過去的“那個誰”不會是說她吧?

不過,林妃這個時候開小宴是想做什麽?總不會真像伍九娘所說,只是閑得無聊。方錦湖到底有沒有來秋狩這個疑問一直壓在薛瑜心中,她開口喚道,“流珠,替我去問問……”

“母妃請了哪些人”這幾個字被她咽了下去,流珠擡眼看過來,薛瑜搖了搖頭,翻身下馬,“無事。”

她的身份擺在這裏,去詢問女眷小宴總顯得別有用心。

分出兩個侍衛趕着馬離開,薛瑜見薛玥站在門前神思不屬,久久不發一言,一時忍俊不禁,“想出什麽了?給阿兄說說?”

“我的月例要拿來給母妃養身子,陛下的賞賜不能賣掉,我又沒辦法賺錢……”薛玥幽幽嘆了口氣,“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陳關一時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薛瑜哈哈大笑,剛要說話,猛地下腹一陣熱流湧出,她僵了僵,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回去早些睡,明日來給阿兄幫忙抄書。”

薛玥應了一聲,見着薛瑜步履匆匆離開,困惑地皺起眉。

浴間是行宮雜役們在流珠囑咐下提前備好溫水和熱水的,流珠一如既往默默守在外面,薛瑜褪下衣裳一瞧,提前備下的月事帶上染了抹紅,确定是月事來了,不免嘆了口氣。

看來明天想去哪裏都不成了。

原主的月事向來準時,每次相隔兩月就在月初月末到來,她剛穿來的時候正是月事剛去,也就沒有親身體會過被擾亂脈象藥丸催發的痛感,但光是原主記憶裏的疼痛,就足夠人受的。好在痛也只痛三四天,挨過第一天最痛的時候,後面倒還能忍受。如今或許是身體營養跟上了,從兩個月突然變成了一個月,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不過早先在宮中時難得被人注意一次,流珠的月事時間與她相近,兩人的混在一處也不顯眼,如今行宮裏到處都是禁軍,一個個狗鼻子靈得要命,卻是得想個借口解釋身上的血腥味從何而來了。

薛瑜頭疼地按按額角,揚聲道,“流珠,有沒有備治擦傷的藥粉?”

“婢子這就送來。”流珠心領神會。

本來只是說個借口給侍衛們聽,誰料,等薛瑜收拾好,感覺腰腹間酸痛開始浮上來,只想回去被窩裏躺着的時候,剛一開門準備順着屋檐回房,就被魏衛河攔住。

寡言端肅的青年雙手送上來兩個藥瓶,“殿下,軍中我們常用這個,您試試。”

“……多謝。”薛瑜幹巴巴謝過,加快腳步回屋。被子裏已經塞了兩個皮套,烤熱的黃豆在裏面傳來恰到好處的熱度,讓尚只是酸還沒真正開始痛的薛瑜喘了口氣。

還行,只是送藥,如果這群憨憨去把秦思叫來給她治“擦傷”,她就真的要翻車了。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要是能把秦思拉進她的陣營,有個醫生才更放心些。但秦思不像江樂山,江樂山她還能想辦法講講晉升講講理想抱負,對秦思就只能靠理想抱負忽悠了,那實在太虛無缥缈。

疼痛漸漸從可以忍受變得愈發明顯,薛瑜中衣濕透,像有一把鋸子在腰間來回切割,她睜大眼盯着床邊的油燈燈芯,給自己洗腦假裝快被割裂的腰部并不存在,分神算了算她的小藥丸們。原主攢下來的那兩瓶剩的不多,最近出門頻繁,保險起見她都是擾亂脈象和改變聲音兩種一起吃的,餘量大概只夠吃到月底,林妃給的那兩瓶沒确認無毒之前她是不敢碰的。

找個辦法讓秦思驗驗毒?薛瑜猶豫了一下,把這件事列入了備做清單。

這一夜薛瑜也不知道是怎麽睡着的,睜眼時疼痛還在,外面天色仍是黑沉沉的,仿佛不曾睡着過,只有已經熄滅的油燈證明着已經過了一夜。

“殿下醒了。”流珠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她用軟帕擦去薛瑜浮出的虛汗,“洗把臉吧。”

月事的痛讓人恨不得從腰部把自己一分兩半,薛瑜被流珠扶着坐起來,擦洗過脖頸,過了一會才揭下柔軟的僞裝。

不知是何人所做的面具透氣又真實,不用特殊藥水擦洗邊緣便不會顯露,過去為了和方錦湖的長相保持一直,幾乎每年就會換一張新的。

之前總是有事要做,洗臉只是匆匆擦過,如今一看,水中的臉甚至有幾分陌生了。

薛瑜眨了眨眼睛,水中有些模糊的杏眼少女倒影也眨了眨眼睛。

只有卸下面具才能真切意識到她仍是偏瘦的,臉上的弧度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于面具的填充。瘦削的臉頰讓眼睛顯得大得出奇,沒那麽高挺的鼻梁和偏圓的鼻子,讓整張臉看起來比陳關還像個孩子。她和方錦湖最相像的地方只有嘴唇,或許是鐘家流淌着的一部分上一位公主的血脈彰顯。

“你想好了嗎?”薛瑜對上流珠的眼睛。或許是獨自生活的那麽多年給原主形成了習慣,就算後來身邊多了流珠,也極少像這樣讓自己真實的面貌露在流珠面前。

流珠彎下腰,輕輕抱住了她,“我只是想陪着您,您一個人太累了。您對自己要求那般嚴苛,我真擔心您照顧不好自己。”

薛瑜鼻子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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