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燕然太子

皇宮中,蕭青冥第一時間從系統板面得知了敵軍到來的消息——

【戰争陰影】負面狀态已惡化為【存亡惡戰】,每日幸福度和秩序度下降率,從之前的1%升為2%。

如今朝政秩序度尚有20%,京州幸福度只剩13%,照這樣下去,不出七日,幸福度跌到零,就要亡國了!

恐怖的壓力排山倒海壓在心頭。

蕭青冥面沉如水:“來人,更衣出宮。”

※※※

初春時節,北方尚未回溫,草地覆了一層薄薄的霜。

寒風夾裹着泥土濕潤的氣息,飒飒掠過城頭。

燕然太子蘇裏青格爾率領的一萬黑鷹騎,已抵京師腳下,與城頭嚴密防守的士兵們遙遙相對。

蘇裏青格爾一身鐵灰色甲胄,坐在一匹赤紅的高頭大馬上,駿馬打個響鼻,前蹄不安分地踐踏着草地,濺起一片白霜。

他仰頭眺望,眼前的城池巍峨莊嚴而久經滄桑,它厚重的城牆像山脈一般綿延不絕,一眼望不見邊際,它的高度,比自己見過的所有幽州城池都更高。

早已有示警的烽煙騰起,城牆牆垛之間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已就位,引弓上弦,鋒利的鐵質箭頭在殘陽的餘晖下折射出點點寒光。

駿馬鼻間嘶鳴一聲,不安地後退兩步,蘇裏青格爾拉着缰繩,遠離弓箭射程。

他知道,這座堅城是不可能從外部強攻的。

燕然草原騎兵不擅攻城,別說他眼下只有一萬前鋒,哪怕後續十幾萬兵馬彙合,要短時間內攻下啓國百年國都,也無異于癡人說夢。

只要能誘使對方出城野戰,他的黑鷹騎哪怕面對數倍敵軍,他也有足夠的信心将之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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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裏青格爾召來副将阿木爾:“去,把我們的問候帶給城牆上的人,好叫啓國天子知道,我們來了!”

這是他作為燕然王儲第一次南下,勢必要打出聲勢,讓啓國知道他的威名。

“得令!”阿木爾二話不說,立刻找了一些大嗓門的壯漢,将去年幽州戰敗和割地賠款,還有皇帝太後逃跑、投降的事大肆渲染一番,沿着城牆腳下不斷喊話。

甚至還書寫成許多紙團,用弓箭射向城頭。

城牆一陣騷動,立刻以迅疾密集的箭矢作為回應,雙方開始了第一輪試探性“問候”。

蘇裏青格爾随手拔下一根夾在甲胄夾縫裏的箭矢,指腹觸了觸尖銳的箭頭,劍眉一挑:“南蠻士兵弓馬不及我們,但這鐵器着實是個威脅……”

副将阿木爾打馬上前,冷哼:“後面的南蠻奴隸已經準備好了,随時可以拉上來。”

蘇裏青格爾一擡下巴:“去。”

随着燕然太子一聲令下,黑鷹騎緩緩向後退讓出戰場,片刻功夫,一大群繩子拴着的啓國百姓,後背被刀劍抵着,踉踉跄跄推上戰場。

他們是燕然軍南下時路上抓獲的奴隸,男女老幼都有,大多面黃肌瘦,衣衫褴褛。

有的人甚至連裹身的衣物都沒有,只有幾片破麻布,用草繩纏在身上,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京城外原本有一條護城河,然而長期疏于疏通,又逢雨水稀少,河道幹涸了大半,基本無法阻擋敵人。

奴隸們手上抱着大大小小就地取材的土石,被弓箭驅趕着,戰戰兢兢去填那道護城河。

才走到半途,城牆投下一片如雨箭矢,瞬間射的一小半人倒地不起。

“別殺我們!我們都是大啓的百姓啊!”

“我的孩子……放過我們吧……”

手無寸鐵的百姓們哀嚎着,四散奔逃,然而背後就是燕然人無情的刀槍弓箭,反而填一趟河再立刻返身逃回去,還勉強有一線生機。

為了活命,他們不得不像牲畜一樣被四處驅趕,在雙方的夾縫裏茍延殘喘。

聽着下方傳來的求饒哀嚎,城頭上的士兵們都不禁露出哀戚不忍之色,其中可能會有他們的親人,鄉鄰,甚至家人。

然而軍令如山,無情的箭雨依然無窮盡般落下,很快,第一批奴隸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燕然黑鷹騎毫發無損,戰場上橫七八豎的全是啓國百姓的屍首。

阿木爾:“殿下,這樣下去不行呀,鬼知道這城裏有多少弓箭,我們的奴隸就這樣白白耗掉,就算填了護城河,我們的騎兵也不可能去攻城啊!”

“急什麽。”燕然太子揮舞着馬鞭,冷笑一聲:“好戲才剛剛開場呢。”

蘇裏青格爾提槍,一點槍尖指向城牆:“來人,把‘見面禮’送過去。”

很快,他身後的黑鷹騎出來一個彪形大漢,騎着馬,緩緩游曳在兩軍對峙的邊緣。

他手裏拽着一根粗繩,另一端勒住了幾個女人的脖子,女奴隸體力不支,跌跌撞撞跑了幾步,就開始被拖行。

“看清楚這幾個女子是誰了嗎?!”大漢如同展覽般,帶着女奴來回走了一圈,沖着城頭大喊。

壯漢的嗓門奇大無比,在空曠的城門口,聲音傳得尤其遠。

“就是京郊附近村子裏的,聽說她們幾個的丈夫都在禁軍當兵,其中一個還是個伍長呢!叫什麽李大郎,還是王壯的——”

城牆上的箭雨漸漸停下,禁軍中傳出一陣吵嚷,一個士兵突然脫離隊列,撲到牆垛處,激動怒吼:“狗日的燕奴!阿琪——”

“喂,城頭上的,是個男人就出來跟老子幹一架,打贏了,就把老婆還給你們!”

壯漢哈哈大笑,對着幾個女子狠抽了一鞭子,換來幾聲驚恐的尖叫,和城頭上暴怒的叫罵聲。

他一邊拖行女奴,嘴裏污言穢語叫個不停:“你們啓國男人都是些沒用的廢物,就會龜縮在城牆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老婆被我們享用!連個屁都不敢放!哈哈!”

那士兵很快被周圍同袍們按住拖了下去,騷動和憤怒的情緒卻漸漸蔓延開來,惶恐和怒火被夕陽的餘晖染的滾燙,灼燒着每個士兵的臉孔和心髒。

城牆之上,赤紅鑲黃邊的軍旗招展翻飛,身材高大的黎昌将軍走上城樓,當他出現在軍旗下方時,城牆上立刻發出一陣短暫的歡呼。

“大将軍!讓我們出去跟狗日的燕奴拼了!”憤怒幾乎沖昏了士兵們的頭腦,紛紛開始請戰。

黎昌只是沉着臉,緩慢搖頭:“不行。”

“可他們現在才一萬人!城裏的禁軍足足有十萬!”

就連偏将都有些意動:“若是能一舉拿下燕然太子,京城之困就能迎刃而解,再等下去,待燕然二十萬大軍集結,就幾乎沒有勝算了!”

黎昌身側,張束止身着灰色校尉戎裝,右手扶劍,神色肅穆:“絕對不可開城門!”

“我們幽州兵跟燕奴打過不少仗,野戰敗多勝少,京城禁軍常年不上前線,軍備松弛,野戰絕對不是黑鷹騎的對手!”

“更何況,紙面上這十萬禁軍,實際到底有多少堪用青壯,恐怕是……”

偏将臉色極難看,不服氣地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幽州的飛雲将軍張束止,哦不,你們在幽雲府被燕奴打得屁滾尿流,幽州都打沒了,沒了幽州軍,哪兒還有什麽飛雲将軍?”

“現在該叫你張校尉才是。論對燕奴的懼怕,我們京城禁軍确實不如你們……”

“……”張束止臉色一沉,幾乎就要發作,但他個性堅忍,終究只是握緊了手裏長劍,別開臉,一言不發地忍耐下來。

“夠了!”黎昌沉聲大喝,“大敵當前,內讧者軍法論處!”

偏将一撇嘴,悻悻低頭不再強辯。

争執這幾句的功夫,城下又開始了新一輪挑釁。

“蕭家皇帝老兒早就帶着妃子和太後跑了!你們這些泥腿子還蒙在鼓裏,白白替他送死呢!”

“我們太子發了國書,蕭家皇帝已經答應,贈予黃金百萬兩,絹帛千萬匹,還有京城年輕女眷一萬,充作軍奴!”

“本來我們太子只索要幾個貴族女子罷了,可是你們皇帝不同意,說武夫和平民家的妻女,本就是天生該伺候貴人的奴仆,要多少給多少!”

又有幾個壯漢拖着一群毫無反抗之力的柔弱女子,大聲叫嚣:“看見了嗎?這些都是你們啓國皇帝給的!”

“那些王公貴族文官大臣都連夜逃跑啦,留下你們妻兒給我們當戰利品,還要替蕭家賣命嗎?!”

挑釁之人輪番上陣,不住叫罵。

起初,城牆上的禁軍士兵們還只充耳不聞,可随着越來越多的百姓奴隸哭嚎,甚至有人在其中發現了自家親眷。

驚惶和質疑的聲音開始瘋狂滋長,在底層士兵中不斷蔓延。

“你聽說了嗎?昨天夜裏有好幾個大官攜家帶口要出城呢……”

有士兵悄悄交換着消息。

“昨兒我值夜,親眼瞧見了。”

“我還看見好幾口大箱子,從西城門偷偷運出去,有人說,那是侍衛在運金庫。”

“狗皇帝!逃跑都不忘帶金庫,給我們發的糧饷就摳摳索索,月月拖欠!”

“前些時日,宮中傳來消息,說太後要跟皇帝‘南狩’,明擺着就是要放棄京城逃到南方去,好多官員告了病假,大官們都跑一半了……”

“什麽?那我們豈不是被抛棄了?!”

角落裏,一個士兵壓低聲音:“皇帝十有八九早就跑了,我們都不過是炮灰罷了,燕然人去年輕輕松松就攻下了整個幽州,聽說他們還有二十萬大軍,我們要是不跑,就真死定了!”

旁邊的同袍失魂落魄,幾乎哭出來:“那怎麽辦,我還沒娶妻,我還不想死……”

角落的士兵眼光閃爍:“你們聽我說,我有個門路,在西城門,等入了夜,我們悄悄去西城門的水門,那兒水淺,水門堵的不嚴,我們可以從那逃走……”

他話音未落,身後突然竄出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均身着制式暗紅罩甲,左肩各繡有一條雙頭蛟,腰側戴樸刀,二話不說将幾個傳謠的士兵統統制住。

“幹什麽抓我?你們誰啊?”

為首的漢子冷酷道:“我等是秋副統領麾下紅衣衛。”

那士兵從來沒見過這些人,壯着膽子大喊,試圖引起其他士兵同仇敵忾:

“我們跟燕奴拼死拼活,喝西北風,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穿金戴銀、躲在安全的地方吃香喝辣,還敢來欺辱我們?”

紅衣衛首領喝問:“你們方才聚在一起說什麽?”

“我們底層士兵不是人嘛!老婆都被燕奴抓走了,救不了,還不許我們哭幾聲了嗎?”

他憤怒的喊聲很快引得周圍不少士兵頻頻側目,甚至有心有戚戚的士卒嘗試說情。

紅衣衛厲聲道:“胡說!你分明在鼓動士兵叛逃!你是燕然細作!”

“冤枉啊!我不是——”

那士兵還要狡辯,忽然,腰側一道黑沉暗光悄然劃過,腰帶瞬間斷成兩截,一團揉皺的紙團掉落在地。

他臉色一變,紙團眨眼間落在一個男子掌心。

秋朗收劍回鞘,當着衆士卒的面展開紙團,冷淡道:“燕然人射進來的勸降書,你藏在身上做什麽?”

不等對方申辯,秋朗手一揮:“押下去。”

這時,黎昌和張束止聽到動靜匆匆趕來,見新上任的副統領秋朗一來就抓捕士兵,兩人皺眉對視一眼。

叛變的士兵猶在垂死掙紮:“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麽錯?你們根本打不過燕然人,狗皇帝早就抛棄我們逃跑了,憑什麽還要我們給狗皇帝賣命!”

着紅甲的紅衣衛首領立刻讓人堵住他的嘴,可越堵,周圍士兵們眼神越是驚疑,竊竊私語的聲音逐漸變大。

猜忌和疑心已經不可抑制。

黎昌和張束止臉色都變得鐵青。

偏将滿臉不悅:“秋副統領,何必弄這麽大陣仗?傳揚出去,豈不是弄得人心惶惶?”

秋朗漠然道:“治軍是你們的事,我只負責抓奸細。”

“你!”偏将氣急冷笑,“別以為你是聖上心腹就不把黎将軍放在眼裏,若是士兵嘩變你能負責?還是說你能讓聖上不顧安危親自上前線辟謠?”

“住口,不可對副統領無禮。”黎昌蹙眉,朝秋朗道,“黎某治軍不嚴,讓秋副統領見笑了。”

他擡手下令:“将此處值守的士兵全部分開調去內城後勤,張校尉,你帶人即刻巡查各處,若是有造謠傳謠、诋毀聖上者,軍法處置!”

偏将有些急了:“黎将軍,這些人都是少數有過跟燕然作戰經驗的老兵,調去後勤……”

黎昌嘆了口氣,搖搖頭:“只能如此。”

獵獵風聲中,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黎将軍,還是讓這些老兵留在這裏吧。”

幾人愕然回頭,只見城樓的陰影中,一襲華貴的龍袍拾階而上。

黎昌面上驚詫之色一閃而逝,單膝跪地行禮:“恭迎陛下,末将有失遠迎。”

不等對方膝蓋點地,蕭青冥一把穩穩托住他的臂膀:“将軍戎裝在身,無須多禮。”

聖上居然親臨了?!

周遭的士兵們呆呆地說不出話,直到黎昌等人齊齊行禮,與天子随行的華蓋在寒風中招搖,衆人才反應過來,瞬間爆發出一陣驚人的山呼聲。

城牆上的異樣,自然瞞不過城外燕然黑鷹騎的探查。

也許是篤定燕然前鋒不會馬上攻城,黎昌沒有讓弓箭手繼續射箭。

蘇裏青格爾得以催馬走近數步,眯着眼睛遙遙望去。

他自幼在草原上獵鷹,視力極佳,這個距離堪堪能看清對方主将的樣貌。

副将阿木爾急忙忙找到太子:“殿下,啓國天子好像突然現身城樓。”

蘇裏青格爾看向華蓋下的年輕帝王:“就是他麽……”

蕭青冥頭戴金冠,挺拔傲岸的身姿出現在城牆上。

他的容貌俊朗至極,身軀修長有力,玄黑的龍袍以金線刺繡龍飛鳳舞的暗紋,厚重的衣料也難掩腰身精韌流暢的線條,行走之間,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雍容矜貴。

遠方殘陽如血,為他周身披上一層鐵鏽般的暗紅光芒,彷如肅殺鐵血之氣如影随行。

蘇裏青格爾死死盯着蕭青冥,被攝住了心神般,挪不開眼,目光迸發出勢在必得的精芒。

蕭青冥同樣注意到策馬上前的燕然太子。

兩股利箭一樣的視線在戰場上空交錯。

燕然太子身前有一隊盾牌騎兵掩護着他緩緩前行,高大矯健的身軀武裝到牙齒,唯獨露出一雙孤狼般桀骜的黑瞳。

蕭青冥扶着牆垛,随手揮退無法建功的弓箭手,俯視對方的眼神透着漫不經心的冷漠。

“呵……”蘇裏青格爾喉嚨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舌尖舔過幹裂的嘴唇,嗓音被火燎過般沙啞。

“我要他,不惜任何代價!”

“啓國天子,将是我蘇格這輩子最好的戰利品。”

作者有話說:

蕭:呵呵,你很勇哦

蘇:我超勇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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