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全軍大比武
皇帝親自主持全軍大比武, 争奪晉升名額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個禁軍大營。
越來越多的士兵們呼朋喚友朝着比武沙場聚集而來,其實不乏許多下層小軍官, 甚至還有幾個平日裏不太合群的指揮使,也躍躍欲試。
不消片刻功夫, 校場四周擠滿了士兵,人山人海,随行的宮廷侍衛不得不抽調來更多人手, 豎起一圈人牆,将過分熱情的禁軍們阻隔在外圍,以免發生意外沖撞了皇帝。
內場之中, 先前被蕭青冥喊出列的二十多個自告奮勇的禁軍, 已經陸陸續續準備好。
除了陸知和發型“出衆”的淩濤外,剩下的人中, 普通底層士兵占大半, 另外還有七八個百長和伍長,以及兩個個指揮使,明顯是沖着都統的空缺而來。
雖說在衆目睽睽之下, 以指揮使的身份, 跟一群下層士兵打成一團,實在有些跌份, 但皇帝和那些高官們都看着呢,這樣嶄露頭角的機會, 也許一輩子都碰不到一次。
升官發財, 獲得大人物們的賞識, 試問誰人不想?萬一走了狗屎運, 一朝被皇帝看中, 成為秋副統領那樣的天子近臣,只怕做夢都要笑醒了。
獲得首輪比武資格的衆人摩拳擦掌,外圍禁軍們看着他們能在皇帝面前露臉,亦是心癢難耐,激動不已。
随着一聲銅鑼敲響,一炷香被點燃,候選者們同時入場,瞬間開始了一場大混戰。
他們每個人都不許拿兵刃,赤手空拳地肉搏,很快,衆人在亂戰中逐漸表現出迥異的個人特質和能力。
有的人身壯力強,鐵塔般的身軀一看就不好惹,一拳下去就是一個沙坑;有的人長得精瘦,擅長騰挪,靈巧應變,游走在人群中間,看準機會,出手就直逼對手的破綻。
有的講究策略,搶先打擊看上去最弱的,有的工于心計,吆喝衆人先圍攻強手。
陸知和淩濤,身為曾經的軍官級別,同時具備優異的身體素質和豐富的戰鬥經驗。
尤其是淩濤,他幹脆脫去上衣,露出一身隆起的腱子肉,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打到興頭上時,怒目圓睜,兇神惡煞,沒過多久,他周圍幾乎沒人敢靠近。
另外一名指揮使也尤為引人關注,他武藝高強,下盤相當紮實,在衆人混戰之中越戰越勇,如魚得水。
就算面臨四五人圍攻,也能憑借強悍的力量和高超的招式勝出,更兼具一股從戰場上真刀真槍拼出來的鐵血氣勢,一度成為衆人矚目的中心,引得喝彩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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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比武熱烈,周圍士兵們看得熱血上湧,看到精彩處,巴掌都恨不得拍紅了。
不遠處的看臺上,蕭青冥和喻行舟的座椅挨在一起,另一邊則是目前的禁軍最高統帥黎昌,座椅旁的小桌放着瓜果和茶水,
喻行舟看得專注,修長的指尖輕輕點擊着扶手邊緣,目光随着校場拳拳到肉的精彩搏擊而流動,面上隐隐帶笑,頗有些興味盎然。
與早朝時在朝堂上沉穩且嚴肅的态度截然不同,他不再繃着,整個人松快下來,連帶眼角眉梢都柔和了幾分,手裏居然抓了一把瓜子,咔嚓咔嚓津津有味地嗑。
蕭青冥默默用餘光瞥他,這一幕實在似曾相識。
昔日年幼時,他們兩人時常喬裝便服偷偷溜出皇宮,跑到城隍廟附近的大戲樓看戲或者看人比試摔跤。
喻行舟最常點的戲是《竹馬繞青梅》和《關公單刀會》,蕭青冥愛吃甜食,各種小點心點一桌,但是他每種只啃一口淺嘗辄止。
喻行舟就挨着他坐,看到喜歡的劇目時,就會一邊看一邊嗑瓜子,一定會把整碟都嗑完,還要把瓜子殼整整齊齊擺好才肯走,也不知什麽毛病。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喻行舟微微側過臉,蕭青冥立刻裝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聚精會神觀看比武。
直到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攤開的掌心疊着幾顆白嫩的小瓜子兒。
“陛下,要嗎?”
蕭青冥忍不住道:“……你還是這麽愛吃這個。”
喻行舟一怔,漆黑的瞳孔注視他半晌,見他不再說話,便默默收回手。
他順着對方的視線落在校場一角,眉梢動了動,道:“不知陛下更看好誰呢?”
蕭青冥閑适地靠在椅背上,随手一指:“那個叫陸知的,果然有點本事。”
相較淩濤的威猛,陸知顯得更為謹慎,他低調地呆在校場邊緣,很少主動出擊,但試圖過來挑釁他的,都被狠狠地反擊了回去。
戰到酣處,他的上衣也早已不翼而飛,倒三角的肌肉線條起伏,汗水淋漓,直到二十多人僅剩不足十人還站着時,他依然能保持勻稱的呼吸,和充沛的體力。
喻行舟看一眼燒到只剩三分之一的香,道:“臣倒是更看好淩濤,若在戰場上領着士兵們沖鋒陷陣,倒不失為一員猛将。”
“哦?”蕭青冥玩笑道,“原來老師喜歡那樣的?”
喻行舟:“……”
他抿了抿嘴,意味不明地朝他投去一眼,一本正經道:“臣不喜歡。”
蕭青冥故意曲解:“你不喜歡看猛士比武嗎?”連瓜子都磕上了。
喻行舟挑了挑眉:“那陛下喜歡哪樣的?探花那般文弱小意的?”
“……”蕭青冥立刻把腦袋轉了過去,只當沒聽見。
兩人幾句話功夫,一炷香已經快要燃盡。
最後場上只剩下三個人還頑強地站着,其他人不是投降認輸,就是爬不起來無力再戰,三人正是陸知、淩濤和那名指揮使。
銅鑼聲響起,宣告比武結束,數千名圍觀的禁軍立刻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掌聲。
“瞧見沒?中間那個禿頭的,好像只是馬廄裏刷馬的,居然這麽厲害!”
“這就叫真人不露相,旁邊那個瘦一點的,之前還是從燕然人的俘虜營出來的呢,聽說以前是幽州軍的……”
“那位不是三營的李指揮使嗎?萬一陛下升了他的官,那豈不是要成都統了?跟他現在的上司平起平坐,你們看見沒?三營的都統臉都黑了!”
“我好後悔,剛才為什麽沒敢上,要是我也能……”
“醒醒吧你,看看地上那些鼻青臉腫的,你打得過人家嗎?”
“那好歹我也上去露了臉,總比在這裏羨慕別人強!”
蕭青冥從座椅裏站起,擺了擺手,書盛懷抱拂塵,立刻揚聲示意三人上前。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平息,衆人不約而同屏聲斂氣,向他們投去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等待最後的封賞。
陸知、淩濤和李指揮使一時也找不見上衣,只用手背随手擦了把汗,便快速上前,三步并作兩步,在看臺前齊齊低頭跪倒,向皇帝行禮。
看臺上的文臣們看着幾人袒胸露背、汗流浃背的樣子,紛紛露出不忍卒視的表情。
“果然是粗人武夫,陛下當面,成何體統。”
“陛下如此輕易提拔武人,叫那些勳貴都統們怎麽想?只怕別人口服心不服。”
蕭青冥完全不理會這些人背後暗搓搓的議論,他示意三人平身,笑道:
“諸位不愧是我大啓勇武軍人,所謂錐處囊中,其鋒必現,恭喜三位脫穎而出。”
“謝過陛下!”
蕭青冥觀察着三人神色。
淩濤面色漲紅,既愧疚又激動,陸知面上強自鎮定,抱拳的手指卻隐隐帶着幾分顫抖,李指揮使年近四十,最是年富力強的年紀,頭一遭被皇帝親口贊賞,同樣心潮澎湃,容光煥發。
蕭青冥道:“你三人,一人是指揮使,兩人為普通士兵,朕曾有言在先,首輪勝出者可破格提拔,指揮使特擢升為一營都統。”
“陸知、淩濤,個人勇武無可争議,亦曾有功于國,特賜二營指揮使。”
“望爾等往後奮勇當先,忠勇報國。”
一介底層士兵竟然一躍成為指揮使!
周圍禁軍們聽到如此厚重的封賞,皆盡振奮激動不已。
陸知等三人同時愣了愣,繼而內心怦怦直跳,歡喜雀躍不可言說。
雖然早就有此妄想,眼下親耳聽見,他們依然感到不可置信,恍如置身夢中,被天降一塊大餡餅砸中。
直到書盛小聲提醒他們謝恩,三人才如夢初醒,從巨大的驚喜中回過神,急忙再次拜倒:
“末将領旨謝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四面八方火熱的眼神,幾乎把三人的背影戳穿。
無數禁軍士兵們捶胸頓足,生恨方才沒那個膽量站出去參與第一輪比武,仿佛只要他們下場,優勝者必定就是自己一樣。
就連臺上的幾位近臣和武将們,都忍不住用羨慕的眼光看着這三個幸運兒。
這樣的機遇,一輩子都難得有一次。
張束止悄悄向淩濤豎起拇指,得到後者百感交集重重的一點頭。
由于比武只是點到為止,并未造成過分重傷,蕭青冥同時從中再次挑選了幾名有過突出表現的士兵,賜了數名伍長、百長,其餘人則賞賜金銀,最後命人将其他參與比武受傷的士兵帶下去就醫。
沒想到輸的也有賞賜,四周圍觀的士兵們議論得更加興奮,越發按耐不住了。
在皇帝親口宣布明日比武繼續時,人潮的山呼聲達到了頂峰,幾乎要把大營掀翻。
第一輪比武,對大部分人而言可謂皆大歡喜。
蕭青冥兌現了自己戰前的承諾,極大鼓舞了禁軍士氣,保住了秋朗,順便還賺了個體恤将士、賞罰分明的好名聲。
最重要的是,将軍隊的将官任命大權,順勢而為收攏在自己手裏,在萬千底層士兵的擁護下,文臣們沒有插嘴的餘地。
唯獨那些勳貴武官是今日唯一的輸家,賠了夫人又折兵,白白損失了幾個同僚,還在自己手下的士兵面前,威嚴掃地,領着人氣勢洶洶而來,灰頭土臉而去。
※※※
當晚,徐都統和他周圍一衆軍官默默回到自己營中,人人臉色皆不好看。
徐都統恨恨一拍桌子:“今日實在失策!本以為十拿九穩,必定能逼得皇帝退步放人,沒想到,那位居然早有準備!”
另外一個都統惴惴不安道:“你們說,陛下是不是有意要下套對付我們?今日之事,我們完全被陛下牽着鼻子走。”
“可不是嗎?若只憑空額這件事,就要定我們吃空饷的罪,那個秋朗根本沒有勝算。只要他敢說,我們必告他一個誣告之罪!”
“誰知道陛下壓根提都不提此事……”
其中一個都統想了想,道:“末将倒是覺得,此局是我們略勝陛下一籌!”
一衆将領眼前一亮:“這話怎麽說?”
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大家想想,從一開始我們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希望陛下不要追究空饷一事,得過且過,一切如常嗎?”
“現在,我們的目的不是達成了嗎?那個秋朗沒有死咬着空額一事不放,陛下也沒有要将此事追查到底的意思,反而安撫了禁軍,安撫禁軍,不就等于安撫我們嗎?”
聽了這番分析,衆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諸位試想,今日我們帶着大群人馬威逼秋朗,不就如同變相威逼他背後的陛下?可是陛下他沒有懲罰我們!反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徐都統也想明白了,眼中精芒閃爍,重重點頭:“不錯,雖然陛下懲治了一營二營,此舉可看做是為保全秋朗,不得已而為之,否則的話,今日該被罰的,就是陛下的愛将了。”
他哼的一笑:“皇帝終究還是知道輕重,對我等有所顧忌的。看來,今日之局,我們與陛下扯了個平局。”
其他幾個都統同時露出笑容,奉承道:“還是徐都統心思缜密,日後我們可以心安了。”
“便是靠那比武,得了幾個都統和指揮使的位置又如何呢?若不肯聽我等號令,那位置又能坐穩多久?”
“正是如此。”
徐都統正暗暗自得,忽而瞥見後方的手下指揮使心不在焉的樣子,目光一沉:“左四,你說說。”
左手只有四根指頭左四愣了愣,勉強回過神,應付地點點頭:“都統說的是。”
徐都統頓時有些不悅,他皺着眉不說話,只把他看着。
沒成想,等到的不是手下指揮使的小意賠笑,反而是一聲不冷不熱的提問。
左四淡淡道:“明日大比武,想必不少人觊觎最後那個空缺的二營都統之位吧?若是再有一個指揮使參加比武得勝,那個位置,陛下會繼續給嗎?”
此話一出口,營帳中頓時為之一靜。
幾個都統和指揮使們的神情,各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們方才再如何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也改變不了今天有一個指揮使,一朝鯉魚躍龍門,跟他們平起平坐的事實。
三營都統肺都要氣炸了,那個李指揮使正是他的手下,兢兢業業替他幹活十多年,自己自問待他不薄,沒想到一聲不吭的,在全禁軍面前大出風頭,被皇帝親自提拔。
這樣的榮耀,如何不叫人嫉恨?
三營都統臉都沒處擱了,只怕全禁軍都要看他笑話。
徐都統眯起雙眼,冷冷盯着左四:“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左四緩緩拂過曾經為這位上司斷掉的小指缺口,“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末将跟随都統您,也有快二十年了。昔年您曾承諾過,若将來有空缺,必保末将往上更進一步。”
左四緩緩環視周圍,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如今機會擺在眼前,何不為自己一争?總好過,被莫名其妙什麽小兵,爬到自己頭上來好吧?”
他冷笑一聲,提着佩劍就離開了營帳。
在他走後,其他幾個指揮使越發神色尴尬,但眼底也隐隐有蠢蠢欲動之色。
這些空缺的官位,如同一個個胡蘿蔔,就那樣吊在衆人眼前,每個人都能看見,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夠到。
自都統以下,對所有人都有吸引力,唯獨對他們幾個老資格的勳貴都統不利。
徐都統看在眼中,臉色鐵青,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
“難道這些……都是陛下早就預料到的嗎?”
就在徐都統心慌意亂,忐忑不安時,類似的上司與下屬的沖突,同時爆發在了好幾個營帳中,更有甚者,甚至發生了肢體沖突。
按禁軍的軍制,将領往往對下屬有絕對的控制權,若是性格懦弱的手下,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但凡中層軍官稍有野心,這種單方面的壓迫和掌控關系,就會變成長期的積怨。
被長久壓制的死水,一旦有了出口,必有井噴之時。
※※※
皇宮,禦書房。
蕭青冥揉了揉胳膊,放下朱筆,蹙眉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秋朗:“起來吧。今日之事,非你之過。”
秋朗緊緊抿唇,冷硬的側臉線條繃出顴骨的形狀,沉默半晌,微微垂下眼睫:“陛為何不對那些敗類動手?他們說的都是颠倒黑白的鬼話。”
他暗自瞥了一旁老神在在的莫摧眉一眼。
後者沖他挑了挑眉,笑吟吟道:“可別看我,我只是執行陛下的命令,陛下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陛下讓我只去那兩個都統家,我就絕不多跑一個。”
秋朗挪開視線,不屑一顧。
蕭青冥隐隐感覺這兩個英靈之間似乎有些不對付,頗為意外。
他靠上黃花梨木椅椅背,那裏墊着書盛放的一個柔軟的錦繡靠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點着太陽穴。
“朕昔年曾獵一頭鹿,箭頭射中了它的後腿,它倒在那裏,不能動彈,就在朕上前準備拿下獵物時,這只受了重傷的鹿突然暴起,鹿角撞傷了我的胸口,跑了。朕不得不修養了好些時日。”
“從那時起,朕就明白,一旦要出手,必定得一擊必殺,決不能給獵物任何反抗的機會,否則,後果未必是自己能承受的。”
蕭青冥頓了頓,秋朗和莫摧眉都望着他。
他話鋒一轉,朝秋朗道:“明日比武,你也上場吧。”
秋朗一愣,以他的實力,一旦下場,其他人都只有橫着出去的份,他不明白皇帝此舉有何意義。
莫摧眉眼珠微動,神采奕奕望着年輕的君王,躍躍欲試:“陛下,那臣也可以嗎?”
蕭青冥輕輕一笑:“當然。就讓禁軍和朝野上下都給朕睜大眼睛看看,你們的實力。”
“日後,誰敢輕視于你們,便如同輕視朕!”
兩人同時面露動容之色,秋朗動了動嘴唇,握緊了腰間佩劍,沒有說話,唯獨眼神再次變得堅毅起來。
莫摧眉屈膝跪在他身側,面朝君王順從低下頭顱,嘴角弧度優雅,言辭極盡恭敬謙卑:“陛下的命令,即是臣生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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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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