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埙靈
見娘親在看她,墨姿揚起笑臉,盡管知道這個距離娘親看不清她,但她仍想将最美好的一面呈現給她。起步繼續慢行,一點一點走進她的視線。
日照之下,眉心處的古銀彼岸花銀光刺目。是她的嬌兒,皇後淚目,壓下內心裏的激動,強忍着想要跳下城樓去擁嬌兒入懷的沖動。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挨着皇後的皇帝最先察覺不對,皇後在顫抖,餘光瞟見她看向一方,狀似随意順着望去,頓時瞠目,是……是小七?
禦前太監首領錢直得到示意,立時退下城樓。城樓之下大軍不敢妄窺聖顏,故無人發現皇帝、皇後的異樣。
去迎康樂公主的錢直這會心裏似有十七八只兔子在上蹿下跳。我的天爺啊,康樂公主竟然回來了。
七年前,綏玉鬼谷有變,整個西江岸都被侵染得不能進人。後來又不知因何迅速恢複如常,鬼谷一夜回到過去,再現草木成蔭、飛鶴盤繞。
外界對此多有猜測,尤其是得知柒語先生及其姐在鬼谷生變時一直守在西江岸,更是将事往玄乎裏想。
綏玉王庭也是不依不饒,說康樂公主殺了綏玉聖祖遲夷,還盜了他們的國寶,一再派使臣來卞啓遞交國書,要皇上交出康樂公主。皇上未有理會,只半年後在皇陵為康樂公主建了帝姬陵。
帝姬陵建成,皇帝、皇後親赴。如此一番大動,世人都以為康樂公主已病逝。他這個貼身服侍皇上的人卻知康樂公主不是病逝,而是被傳說中的仙人帶走了。連走帶跑,趕至公主跟前。
“奴才給您磕頭。”
“錢公公不必多禮,可是父皇要你領我進宮。”墨姿心裏也有兩分底,在綏玉将遲然藝送來大岳和親時,兩國一戰就在所難免。但在她随師父離開後不久便開戰,估計其中也有一部分她的原因。
“是,”錢直側身讓路請公主在前。
墨姿走向大開着的城門,在經過守門的禁衛時,察覺有目光投來,不禁回頭。三皇子岳暝骁沒想真的是七妹,見她沒了病弱,心甚是安慰,抿唇笑對,眼眶漸漸紅了。
錢直擡手擦汗,慶幸康樂公主自幼體弱,不在宮裏住,又被皇上、皇後和墨家保護得密不透風。除了那回鬥獸場露了一回面外,外人再不得見嫡公主真顏。
城下也就三皇子識得親妹,至于城樓上那些老官員,能活這麽久自然曉得怎麽把嘴閉緊。
墨姿回到鳳禧宮,還未等來爹娘,就先見着了祖母。
環意來報信,墨柒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立馬進宮了:“墨姿?”看着一丈外那個比她還高出一個頭頂的孫女,她心裏有苦有甜,“過來讓祖母抱抱。”少小離家,孤身闖蕩,雖有恩師庇佑,但難免艱難。
“祖母,”墨姿閃身上前,一把抱住護她到大的老人:“我很好,”喉間梗塞,她終究還是落淚了,“無聖庵很好,師父師祖還有師伯都對我很好。”
“祖母看出來了,”墨柒重重拍了拍孫女的背,很結實,再無一絲羸弱。
緊緊相擁片刻,墨姿平複好心緒,拉着祖母到榻上坐:“大岳和綏玉開戰……”
墨柒擡手打住:“與你無關。遲夷死後,綏玉國王派親衛圈圍了夢蘭別院,裏裏外外搜了半月,不知在尋什麽。一無所獲,又見鬼谷恢複成原來樣貌,便往大岳遞國書,要皇上把你交出來。
皇帝修書一封,質問綏玉國王鐵騎衛圍攻大岳送親隊伍是為何?要綏玉收到國書後立時派兵送你回大岳,并且要綏玉交出擄劫你的賊匪。
綏玉理虧,只國王想學其父遲夷,謀長生不老,哪那麽容易放棄,還接二連三地派使臣送國書到卞啓。皇帝幹脆派兵在皇陵給你建陵寝。綏玉王庭這才消停了。
可不久之後,宮裏遲貴妃竟趁皇帝賞賜待嫁的緋悅公主之機,偷盜皇帝私庫。”
墨姿悟了:“父皇又尋了顆珠子放在私庫?”
墨柒笑笑不語,皇帝賞賜緋悅公主,允遲貴妃随緋悅公主一同進他私庫,确存了試探之意。遲貴妃心不在大岳。
放出神識,掃過宮裏,墨姿知遲貴妃沒了。
“事發後,你父皇沒有聲張,将事掩了下來,令遲貴妃閉宮思過。”
墨柒嘆氣:“她畢竟是三皇子的生母,皇帝不想因她壞了三皇子的名聲。遲貴妃閉宮後日日說宮裏有鬼,沒挨過三個月就逝去。
皇帝向綏玉遞國書,言明遲貴妃與遲漾月病逝。綏玉國王大怒,不到半年就揮兵南下。三皇子跪在乾明殿外請戰,皇帝思慮了一天允了。這一仗一打就是四年,年前綏玉二王子遲芈兵變,弑父殺兄奪位,之後就遞了降書。”
總算弄清楚這仗是怎麽打起來的,墨姿蹙眉:“遲芈的生母是被遲夷吸幹精氣而亡。”遲夷藏珠臍眼的事應該是蜜姬告知兒子的。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萬不要輕視天道輪回。
“修仙界什麽樣?”墨柒很好奇,可惜用赤霞師太賜下的測靈石測了一遍,墨氏無人能讓測靈石亮起。
墨姿正要說,突然笑開:“我爹娘回來了,”起身去迎。皇帝、皇後心急火燎,不等禦駕停穩,兩人就跳了下來,匆匆進鳳禧宮。
“小七,”見着女兒,皇帝極為激動,只腳下慢了一步,叫皇後搶了先。看她們母女相擁,笑着湊過去擁愛妻佳兒入懷,心滿意足。
随後到的三皇子岳暝骁站在鳳禧宮宮門口,望着三人,不禁長舒一口氣。四年了,他也活着回來了。
“三哥,”墨姿下巴擱在她父皇肩上,兩眼濕潤:“恭喜你凱旋歸來。”
岳暝骁笑了,自懂事以來,他從未有像此刻這般輕松。因為身體裏流有一半的綏玉血統,他每時每刻都保持着高度清醒,怕自己行差踏錯堕入萬劫不複之地。
戰場四年,他親歷戰禍之害,更加堅定了日後要走的治國大道。雖前途坎坷,但他會力持聖明,所行的每一步都是邁向天下太平、四海昌隆。
回到殿裏,墨姿親沏茶,為祖母、雙親奉上:“姿兒不孝,讓你們憂心了。”
“快起來,”皇後雙目紅腫,臉上的笑卻發自內心,燦爛極了:“只要你好,娘就一切都安好。”
皇帝瞥了一眼見到女兒目中便無他的皇後,苦笑道:“你娘又把我要講的話說了。”
“這是心有靈犀,”墨姿起身,坐到祖母身邊。
皇帝喝了女兒奉的茶,迫不及待的問:“你在那裏都好嗎?”
“都好,”墨姿就着祖母之前那問講起修仙界:“世俗是以國分,修仙界不然,少有建國,多是按道統分宗門。有世家,但比之宗門,世家勢力薄弱,不依靠宗門搶占不了多少修仙資源……”
皇帝四人聽得很認真,墨氏得了赤霞師太厚賜并沒有隐瞞皇帝。日後大岳皇族岳氏與墨氏若是有後嗣身具仙緣,不出意外必是要踏足那地。
“我所在的無聖庵,全是女修。修仙界庵門沒有世俗庵裏那麽多規矩。不用剃度、無需戒葷腥,也不忌諱情愛。”墨姿見她父皇、母後明顯松一口氣,頓覺好笑:“我師父是化神道君,座下唯我一個弟子。我在庵裏過得很好。”
岳暝骁不太懂化神道君的地位:“七妹,你師父能活多少年?”
“不知道,我師父資質、悟性都非常好,若無意外定是能飛升上界,”墨姿清楚三哥要問什麽,但有些事他們還是不清楚為好。
知道七妹在修仙界有依靠,岳暝骁就放心了,沒再追問。
墨柒捏了捏孫女冰涼的手:“泓羅城墨氏現在是什麽情況?”
“靠上了簡一宗,成了泓羅城第一大家,不過名聲不太好,”墨姿沒有隐瞞墨紅纓、墨紅塵姐妹找上無聖庵的事:“聽我師父說,娉婷仙子就是死在這兩姐妹手裏。找上無聖庵,也是聽信了流言,想拔了我的靈根凝成天元水,給唐雎兒補靈根……”
“好歹毒,”皇後一掌拍在檀木榻幾上,氣得臉脹紅,她萬分慶幸女兒有庵門做依靠,不然還真是任人魚肉。
墨柒、皇帝面目皆陰沉。
取出離庵時空淨師姐給的玉牌,墨姿将它交給祖母:“日後要是有族人測出靈根,就讓測出靈根的娃娃滴一滴血在玉牌上,無聖庵會派門人來接。”
“這……”
墨柒驚喜,不禁站起,垂目望着那白皙無暇的玉牌,心中顫動。她和長姐仔細研究過況昷地輿圖,最近的仙凡結界在于華山。可從于華山進入修仙界再赴無聖庵,那一條線足有小兒手臂長。
修仙界處處是危,墨家女又攤上那糟心體質,沒人護着別說到無聖庵,估計連禽宜山嶺都出不了。
這玉牌于墨氏實在是太重要了。
皇帝意識到一個問題:“小七,你們庵裏就沒有一個男弟子?”
墨姿搖頭:“沒有,不過如果家裏有男娃測出靈根,我可以想法子把他送到其他宗門。”
皇帝安心了。
“你喜歡那裏嗎?”岳暝骁問妹妹。
“喜歡,我感覺我天生就是屬于那裏。”
晚上皇帝、皇後,三皇子要出席宮宴,墨柒也不能留在宮裏,墨姿獨一人待在鳳禧宮。坐在曾經她練功的石亭裏,難得的沒有修煉,腳邊趴着墨小白。
攬月鏡正想說什麽,嘴才張開就愣住了。
“你來了?”墨姿擡眸。
姜黎現身在亭外,比之過去,現在的她魂體輕盈凝實,瞧着似多了兩分人氣。這就是修煉與沒修煉的區別,她跨步入石亭,見小白犬冷冷地盯着她,不禁笑道:“我與你母親有共患難的情分在,你能不能待我友好一點?”
“汪嗷,”墨小白不高興地爬起,跳上主人的腿閉目假寐。
“沒想到你這麽快回來?”姜黎在墨姿對面坐下,細細打量後笑問:“築基了?”倒是不意外,墨姿對自己有多狠,她這個與其鬥了多年的鬼最是清楚。
墨姿點首:“你呢,怎麽沒入修仙界?”
“那次對戰遲夷,我受傷太重,魂體幾近潰散,好在柒語先生帶回功法及時,”姜黎不後悔當初那一着,雖然差點喂了舍利子,但她求到了想要的:“也就年前,我才完全恢複。”
“遲貴妃……”
“不是我,”姜黎嗤笑:“她自己作孽,折磨死一個宮女,宮女化成了怨鬼夜夜纏着她。”
墨姿只想提醒她:“入了道少作孽,也萬不要沾凡人事。若是可以,多行善累積功德,這于你日後渡雷劫有益。”
“我已經在行善了,”姜黎笑說:“你這次回來沒發現宮裏清明多了嗎?那些小鬼的怨氣全被我吸盡了,有一些都入了輪回。”
她得的功法奇特得很,鬼氣、怨氣、死氣都可以用來修煉。今年傷好了之後,她最常去的就是城外亂葬崗。
“要不是你回來,我都打算明日出發往邊境戰場。”
墨姿了然:“我過些日子也要去。”
“一起?”
“好,你也不該再留在世俗了。”
在宮裏待了一月,墨姿便打算離開了,臨走時分出了兩瓶青泥玉泉。一瓶交予了祖母一瓶給了她娘,告知厲害後要她們小心使用。
留一百下品靈石在墨家,又帶着墨小白上了敬陽山。墨小白在敬陽山西陡崖上,吐出了它母親的肉身,刨了一個坑,将她埋葬,又哭了一回。
十月二十八日,宜遠行。帝後便裝送女兒出卞啓城,這回少了悲傷。女兒康健,皇後心頭大石落地,只再三叮囑墨姿在外一定要小心,不可輕信他人等等。
皇帝塞了一本前朝大謀士章中渝所著的《策·謀》予女兒,叫她沒事多看看。
別了父母,與等在十裏亭的祖母喝了兩杯水酒,墨姿終于上路了。行了不到百裏,姜黎撐傘出現在她身邊。
“有公主與妾身作伴……”
“不要唱這個,吾教你唱別的,”攬月憋了一個月了,翻身鏡面朝外,伸頭出鏡看向被吓呆的紅衣女鬼:“啊……拉蒙啦啦……”
姜黎費了好一會工夫才緩過神:“大好的天,你唱這悲哀的曲調不太合适吧?”
“不,”攬月望着姜黎非常正經地說:“你适合唱這個。”
她頭次見這只小鬼,就發現小鬼生前遭受過極其殘忍的酷刑,大概是太痛苦了,她三魂中的地魂失了幽精,這使得她勾動不了冥界之門。
不過就算是進了冥界,以她魂魄的現狀,再轉世也是癡傻。赤霞給的這部鬼修功法,确實适合她。但地魂已死,她修不成鬼仙,除非尋法子補魂。
可天地間能補魂魄的丹藥,皆在仙丹之列。至于旁的……天菩,姜黎是想都別想。天刑神塵微種在九息小界的那株天菩在進入花期後,就自尋了鳳沐涵簽了共生契約。
姜黎不明小鏡子是什麽意思,無辜地問道墨姿:“她這是在欺負鬼嗎?”
不等墨姿回答,攬月就巴拉巴拉跟倒豆子似的将姜黎的情況全吐了,還給她尋了條路:“墨墨剛得一石埙,石埙的埙靈殘了,你可以吞了它補魂。只是這樣一來你必然會成為新的埙靈。
不過也不是壞事,你跟着墨墨渡厄累積功德。待積滿功德,你就能離開入輪回了。有滿身功德,再投胎定會如你所願。”
她地魂已死?如一記晴天霹靂打在姜黎身,不可能,自覺小鏡子是在诓騙她,想她給墨姿的石埙當器靈。
墨姿也有些意外,原來姜黎沒能入輪回,是因她根本入不得冥界。
“你是不是已經記不得死前經歷的那些酷刑?”攬月看出姜黎不信她,但她說的都是實話。至于怎麽知道的,她也不清楚,反正看到姜黎就懂了。
姜黎不想承認,但确實是這般。
她魂魄離體後看到自己肉身殘破,四肢被釘在木架上,沉塘時胸前綁縛着一塊巨大的石頭。她曉得她是被虐.殺,但卻不記得周宇恒的母親是怎麽虐.殺她的。
“因為地魂已死,你才做鬼都記不起那些,”攬月耙頭發,苦想了好一會:“除了之前與你說的那個法子,吾想不出其他了。”
也是姜黎趕巧了,正好墨墨手裏有一醒不來的殘缺埙靈。
“你好好想想吧,”攬月縮回鏡子裏,嘟嘟囔囔道:“吾可沒有使壞心眼,告訴你這些完全是覺得你可憐,不想你白費功夫,瞎歡喜一場。墨墨不是音修,石埙于她并無大用,只是用來吹奏《渡厄吟》。有沒有器靈,其實沒差。
有器靈,也就是吹奏出的曲子會動聽一點。墨墨騰不出手時,器靈可以控埙自奏《渡厄吟》。真要論起來,沾光的是你。
你說你在行善,那功德呢?你地魂已死,根本就無法承接功德。說來害死你的那位,也是真夠毒辣。”
墨姿看向木呆呆的姜黎,有心想說兩句,但又無話可說。
“我……我問你,”姜黎頓足,轉身面向墨姿,雙眼盯着鏡面中的小女娃:“墨姿出生時,我想吃她是不是……”
攬月不等她說完,就大叫:“你做什麽鬼夢?吃了她,吾豈不是要長長久久、朝朝暮暮與赤霞為伴,給她當鏡子?”
墨姿抿嘴,頭撇向一邊,嘴角不自覺地上挑。
“你沒有同情心的嗎?”姜黎伸手按住墨姿上挑的嘴角。
“沒有,對一個要吃我的鬼生不出同情心。”墨姿覺得,至少攬月給姜黎想了一條可行的路。有路可走已是幸運,別總求事事如願。
攬月短胳膊抱胸,氣呼呼地說:“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鬼,吾覺得你不太适合吹奏《渡厄吟》,還是留在世間熬吧,熬到有一天被打得魂飛魄散。這樣的凄慘下場,才符合你想吃.嬰孩的惡毒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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