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衣
見葉昔遲忽然激動地跳了起來,沈凝煙微微一怔,随後不解道:“公子,怎麽了?”
遲疑了半晌,葉昔遲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條又一條線索,或清晰,或迷蒙,或深邃,或懸念,層層交疊,絲絲纏繞,飛快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牢不可破的大網,只待用力一收,便能将背後的主謀手到擒來。
葉昔遲微微俯身,道:“李夫人,此事三日之內,我定當給你一個答複。在下尚有一些細節要去弄清楚,就不叨擾了。”
李夫人見他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心裏不知怎的也生出幾分希望,她連忙起身道謝,淚眼婆娑道:“如此便麻煩公子了。若是公子能還小女一個清白,就算讓老婦人賠上這條命,也是願意的。”
葉昔遲淡笑道:“這倒是不必,夫人只管在家中照顧好李老爺與李姑娘,順道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
離開李家,沈凝煙與葉昔遲并肩走在揚州城的大街上。不比初來時的新奇與歡喜,此刻兩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帶了些憂愁,随着江南的微風,漸漸彌漫。
沈凝煙忍了一路,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公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葉昔遲一邊觀察着周圍那些鋪子,一邊搖着折扇,淡然道:“還沒有。”
沈凝煙腳下一滞,沒主意他怎麽就能那麽淡定?而且還信誓旦旦地給李夫人保證三日之內定會給她一個結果?這不是耍人家玩嘛!
沈凝煙鄙視地在葉昔遲的背後瞪了他一眼,三日之期眨眼便到,到時候看你怎麽給人家交代!
“可是公子,你答應了李夫人的。”沈凝煙好意提醒。
葉昔遲回頭,溫潤而俊俏的臉上立即鋪開一個好看的笑容,明眸皓齒,分外迷人。他細細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畫,雙瞳剪水,雖不及閉月羞花之色,倒也有幾分沉魚落雁之美,若無臉上這塊小小的蝴蝶胎記,待她再長大些,一定會是一個十成十的美人胚子。
只是可惜……
葉昔遲心中低嘆一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雖然阿花面上看不出什麽,可心裏多多少少會有些介意的吧。他之前愛開她的玩笑,不過是希望她能将心裏的情緒發洩出來。他既然聽了姐姐的話收留了她,那便不會因她的外貌而嫌棄她,可她也不可能一輩子都留在自己的身邊,她總有一天也會嫁人的,萬一将來她的夫君也像李姑娘的夫君那樣欺負了她,以她的性子又只是憋在心裏不說,又可如何是好呢?
沈凝煙自是不知他心裏所想,被他看得頗不自在,心虛地低下頭,心裏暗叫糟糕。慘了慘了,不會是剛才她的那個小動作被他看到了吧?雖然她只是默默地、悄悄地、外帶不着痕跡地在他背後瞪了一眼,可也不至于讓他用這種異樣……呃,詭異的目光看着自己吧?這種目光,多半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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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煙東張西望地找話題,“那個,公子,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
葉昔遲借着折扇挑起她的一片衣角,這等模樣,像極了那些整日在街上游手好閑的輕佻富家少爺,“阿花,我似乎許久未曾看到你添置新衣裳了。”
他這話說什麽意思?難不成今日風和日麗,他想要帶她去買新衣服不成?雖然心裏很高興,也隐隐有些期待,可現在這個時候,她哪裏有心情去買什麽衣服呢!還是先将李老板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吧。
沈凝煙低聲道:“前些日子小姐與夫人送了我不少,都沒來得及穿呢。”
葉昔遲點頭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不過我們好不容易出門一趟,又來了江南,總不能空手回去吧。阿花,公子我還沒送過你衣裳,不如今日就去給你買一件,如何?”
他真的是要送她衣服?沈凝煙受寵若驚地望着他,雖說這一年在他身邊過得衣食無憂,也不缺什麽,可他卻從未主動提起要送她禮物,這還是第一次……
“公子今日怎會有閑情逸致要送我衣裳?”沈凝煙仰起頭,眸中含着幾分欣喜,早已将方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葉昔遲微微一愣,忽然覺得這場景有幾分熟悉。似乎也有哪一年,有這樣的一個人擡頭望着他,雙目亮晶晶的好似偷腥的小貓兒,還不屈不撓地拉着他的手臂,撒嬌地跟他說“哥哥,等我長大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那個小女孩……
葉昔遲啞然失笑,他最近怎麽總是想到沈府的那個小丫頭?明明眼前的女子與當日見到的她不是同一個人,他卻總是将二人弄錯。莫非是因為約定之期将至,心裏沒由來的多了幾分期待?可當時那句答應要娶她的話,也不過一句戲言而已,怎可當真?
葉昔遲鬼使神差地伸手撫了撫沈凝煙的發絲,微笑道:“阿花,你想不想回家?”他記得她家也是在滄州的。
回家?沈凝煙歪着頭,十分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葉昔遲也不在乎,欣然道:“等完成了姐姐吩咐的事情,我們就去一趟滄州吧。”
沈家與紫影山莊的交情從他祖父輩就一直延續至今,他若是繼任莊主,于情于理也該去向沈伯伯問聲好。唔,順便去看看那個小丫頭。
沈凝煙的心怦怦直跳,這一天,終于要來了嗎?她本以為要将葉昔遲帶回家,一定會下好大一番功夫,可事情偏偏盡如人意,他居然主動提出要去滄州?也許……他還記得與自己的約定,是要去找爹爹提親的?
想着想着,沈凝煙的耳根子漸漸發熱。她垂下眼簾,咬了咬唇,輕輕地點頭。
“那好,我們先去買衣裳!”
話音剛落,還未待沈凝煙反應過來,葉昔遲已不由分說地拉着她走進了旁邊的一家鋪子。鋪子不大,衣服的種類倒是不下少數。暗花細絲褶緞裙,四喜如意雲紋的錦緞,團蝶百花鳳尾裙等等,無論沈凝煙見沒見過,說不說得上名字的,可謂是五花八門,一應盡全。難怪江南女子美得清新秀麗,光是在穿着打扮上,便已比他人更勝一籌。
沈凝煙早已被這些花花綠綠的裙子惹得眼花缭亂、目不暇接,剛想開口詢問葉昔遲的意見,一回頭卻見葉昔遲指着左前方的一件鑲着金絲軟煙的羅紗裙,對着鋪子的老板道:“老板,把那件衣服拿來給我看看吧。”
老板連連道是,笑盈盈地将衣服取下,遞給葉昔遲,“公子請看。”
沈凝煙摸了摸湖綠色的裙邊,繡工精致,飄逸如仙,料子舒适柔軟,緊貼肌膚,真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衣裳。
葉昔遲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劃了幾下,滿意道:“果然挺像。”
沈凝煙詫異道:“像什麽?”
葉昔遲沒有回答,而且将手中的衣服塞到了沈凝煙的手裏,又推了推她的肩催促道:“快進屋去換上給我看看。”
沈凝煙被他弄得雲裏霧裏,但見他如此心急的模樣,還是乖乖地抱着衣服進了屋子。
待沈凝煙進去之後,葉昔遲斜着身子靠在一旁的櫃子上,拿了一錠沉甸甸的銀子扔在了桌上,“老板,類似這樣的衣裳,你可還有賣給過其他人?”
鋪子老板雙眼發亮地盯着那錠銀子,想要伸手去拿,卻又在葉昔遲的目光下,畏畏縮縮地縮回了手。
他為難道:“公子,這是客人的隐私,恕小人不便相告。”
葉昔遲挑了挑眉,作勢要收回銀子,“哦?是嗎?既然如此的話,那這個我可就收回去了。對了,方才那件衣裳多少錢來着?”
那老板怎麽會聽不出葉昔遲的言下之意,只要他回答了這個問題,這錠銀子就是他的了。老板心疼地看着到手的銀子在對方的手裏轉啊轉的,方才那位姑娘拿的衣服也不過才幾十文錢,可這位公子手中的,足足有十兩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老板糾結了半晌,咬牙道:“半年前李姑娘曾來買過一件一模一樣的衣裳,當時還是她的夫君陪着她一起來的呢。”
葉昔遲詢問道:“你說的李姑娘,可是倚翠軒對面那間老李酒樓老板的女兒?”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葉昔遲爽快地将銀子抛給了對方。本來一路上他還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讓李姑娘的那位夫君道出實情,直至方才無意中瞥見了挂在這間鋪子裏的衣服,就覺得十分眼熟,細細一想,原來同李家院子裏晾着的那件一模一樣,頓時心生一計。
阿花同李姑娘的身材有幾分相似,她又懂得易容之術,若是讓她扮作李姑娘的模樣去吓唬那個男人,難道還怕對方不肯說出真相嗎?
就在葉昔遲凝神想着要如何才能從那個男人口中套出話來之時,沈凝煙已換好了衣服從裏屋走了出來。見葉昔遲的目光轉向自己,她心裏突地一跳,立馬垂下腦袋,墨黑的長發垂肩落下,湖綠色的長裙席地,廣袖輕舞,翩翩衣衫罩在纖細的身子上,膚如凝脂,手如柔荑,竟比往常見到的樣子更多了幾分婀娜與嬌美。
紫影山莊的女子都生得貌美,可哪怕是從小見慣了美人的葉昔遲,也不由得直起了身體。他不得不承認,有那麽一瞬間,心裏像是有什麽炸開了,他見過的美人無數,可只有眼前的女子,卻是第一個美得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阿花,過來。”葉昔遲薄唇輕啓,緩緩地朝沈凝煙招了招手。
沈凝煙又朝他走近了幾步,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注視着自己,緊張地連頭都不敢擡了。直到視野中出現了一雙熟悉的鞋子,她才停住腳步,輕聲喚道:“公子。”
溫暖的掌心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頭,沈凝煙的身子一顫。只聽葉昔遲輕笑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那麽緊張做什麽,左右不過是換件衣裳,莫非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緊接着,聲音的主人已經揚長而去。
沈凝煙見他走遠,微微有些失望。什麽嘛,還以為他會誇自己幾句,卻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吝啬至此,真是氣死她了!
唉,果然啊果然,面對葉昔遲這個感情白癡,她也只有自作多情的份了,他哪裏又會舍得稱贊她分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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