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白
“你我二人畢竟做過一夜夫妻,我想聽你親口将事情的真相告訴我,還我一個清白。”
波瀾不驚的一句話,沒有不甘,沒有指責,亦沒有憎恨。孫時初驀地擡頭望向身旁的女子,對上她目光的那一霎那,他的心頭仿佛被一把尖銳的刀刺穿,再狠狠地剜下了一塊肉,再大的疼痛也不及此刻的麻木。
還記得一年前初次見她時,她只是一個不愛與人說話的女子,除了平時在老李酒樓幫着李家二老上菜刷碗之外,沒事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低頭繡着手中的女紅。
他受了趙老板的吩咐去接近她,原本是十分不願意的,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怎能淪落到要靠着取悅一個女子茍延殘喘的地步?可一想到家裏年邁的雙親,垂在身側的雙拳不自覺地收緊,心裏也掙紮過這麽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可理智終究還是輸給了一直潛藏在心底的那份虛榮心。
對,就是虛榮心。他雖苦讀聖賢書,可畢竟不是一個聖人。自小爹娘的期望,親戚朋友的期望,都一直像個重擔一樣壓在他的心上,長年累月,心底原本應有的豪情壯志漸漸扭曲了,他一心想要考上狀元,可初衷早已随着時光的流逝逐步消磨,不複存在。
所以,他答應了趙老板為他做事,得到的回報恰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接下來的日子,他只要一得閑,便去老李酒樓吃飯,想方設法地接近李姑娘,讨好她。若是換做其他女子,只怕早已向他投懷送抱。可唯獨只有她,每次他才靠近一點點,她就含羞帶怯地躲開,猶若一只受驚的小鹿。避無可避之時,連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那時的她,柔弱中有帶了幾分倔強,竟叫他一時也移不開視線。
也正是那份較弱柔美,激起了他心裏的征服欲。他忽然發現,他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女子。于是,無關于趙老板交代的任務,他開始發自內心地想要去了解她,熟悉她的一切。他太過急切地想弄明白她的想法,以至于一直忽略了自己心底真實的感受。
那一日正是中秋之夜,他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約她出門散步,本不抱希望,卻未料她竟然答應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帶着她逛夜市,放花燈,游遍了集市的每一個角落,她依舊是一副怯生生地模樣,可華燈初上,卻顯得楚楚動人,分外惹人憐愛。
他一時難以把持,情不自禁地将她的柔荑裹在掌心。而她,亦沒有反抗,只是別扭地轉過身,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
在他的記憶裏,她一直都是一個極為內斂的女子。她不愛說話,別人罵她幾句便會雙眼泛紅,他同她在一起的日子雖不長,但又何曾見過她像今日這般直言善辯?
孫時初暗暗嘆息,事發之後兩人再未相見,本以為他們這輩子都無見面的可能,未料今日一見,竟已物是人非。果真是自己當初傷她太深,才會使她轉了性子?
“你想問什麽便問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附近一家尚未歇夜的食肆裏,挑了一個幾乎無人的角落裏,好半天都相顧無言。孫時初目不轉睛地望着對面的女子,既陌生又熟悉,這種感覺讓他心裏隐約生出幾分希冀。
沈凝煙故意忽略他的目光,盡可能地回憶下午得知的關于李姑娘的一切,半晌,啓唇道:“那些日子你來接近我,是否受人指使?”
“是。”
Advertisement
沈凝煙一怔,似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容易就承認了。原本心裏還想了好些招來對付他的各種回答,可他承認得這麽幹脆,這倒是讓她的那些招無處可支,還沒來得及用就浪費了,不免有些可惜。
“那個人是倚翠軒的趙老板吧?”
孫時初苦笑,道:“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再問我呢?”
沈凝煙沉聲道:“我說過,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孫時初幽幽地望她一眼,目光中似有痛苦夾雜。良久,輕嘆道:“當初我會接近你,的确是倚翠軒的趙老板吩咐。”
“這是為何?”沈凝煙問道。
孫時初平靜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瞞你。自從你爹的酒樓開了之後,倚翠軒的生意可謂是一落千丈,趙老板雖表面上看似善良,可實則卻是一個黑心豹子。他曾想盡各種方法來打壓你們,想要招攬回倚翠軒的生意,可偏偏你娘的手藝太好,酒樓的價格又實惠公道,無論他如何壓價,仍是占不到一點好處,非但如此,還虧損得厲害。那日他正在與掌櫃商量對策,正巧我得知趙老板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去向他道謝,不小心被我聽到了這一切。”
“然後他就威脅你,讓你幫他做事?”
孫時初搖了搖頭,道:“威脅倒是沒有,不過他給了我很大一筆銀兩,說只要我幫他做事,以後便能不愁吃穿,若是将來我仍想參加科舉考試,他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沈凝煙皺眉,道:“如何助?”
科舉考試之所以困難,乃是由朝廷直接管理,若非認識朝中之人,想要一步登天又談何容易?如今制度愈嚴,縱使你是皇親國戚,想要參加科舉考試也是一視同仁,趙老板這話,未免說得也太過了吧?
孫時初低聲道:“這我便不知了,不過聽他的口氣,想必是有把握的。”
“所以你便為了這個答應了替他做事?”
孫時初沉默地點了點頭,當時剛剛落考,自己的心态尚不平穩,一時鬼迷心竅才會答應了他的要求。
真是糊塗啊!沈凝煙不禁撫額,別說那個趙老板是否真的有能力能幫到他,就憑他們之間的這一約定,若是被負責監考的官員知道了,只怕他連考試的資格都沒有了吧!還讀了十年聖賢書,真不知道他這些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趙老板知道你的爹娘最疼你,便讓我接近你,從你下手,只有你遇上了麻煩,你的爹娘才會放下酒樓的事情。”
他雖沒有明說,可沈凝煙卻是聽懂了。早在今日下午,葉昔遲便帶着她再次去了倚翠軒,由于依舊選的上等包廂,故接待他們的仍是上次的那兩個夥計。胖夥計表面上樂呵呵地看不出什麽,心裏有沒有藏鬼他們就不得而知了,至于那個高高瘦瘦的夥計,一看到她的臉,頓時吓得腿都軟了。
在葉昔遲再三的詢問下,他終于道出了事實。
原來趙老板與孫時初的幾次對話,他都碰巧聽到了。知道孫時初接近李姑娘到誣陷她不貞都是趙老板的主意,目的就是打垮李老板,這樣就再也沒有人再會與他作對,憑着倚翠軒在揚州的名聲,相信很快便能客如湧泉。而現在也的确如此。
李姑娘的事情一經傳開,李老板的酒樓不止開不下去,為了女兒的清白,他絕對不會就這樣放過孫時初。
于是,告官。
于是,被罰。
每次都有他在背後暗通官府,使得李老板永遠走投無門,有苦無處訴。
“那麽偷盜菜譜的事情又是怎麽回事?”葉昔遲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身邊,身邊還跟着倚翠軒的夥計。在孫時初訝異的目光下,葉昔遲同那個夥計一起在旁邊坐下。
夥計原本是怕此事傳出去會讓自己丢了飯碗,可下午葉昔遲再三向他保證,往後一定會給他安排一份好差事,他才将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小柔,這位是……”對于兩人的突然出現,孫時初一時竟有點反應不過來。小柔是李家姑娘的小名,孫時初一時改不了口,便也随口喚了出來。
沈凝煙望向葉昔遲,他的眼神分明在提醒她不可暴露身份,于是她回以一個了然的目光,對着孫時初道:“我也是才認識這位公子,他答應幫我弄清事情真相,我所知道的一切,亦是他告訴我的。”
孫時初蹙眉,小柔雖口口聲聲地喊他公子,可他看得出來,她望着他的目光,絕對不止“才認識”這麽簡單。她雖然竭力隐藏,小心翼翼地不被發現,可他仍是從她的雙眸中讀出了些許愛慕之色。莫不成小柔是喜歡上他了?
思及此,孫時初的心忽然一陣絞痛。他的目光不斷地在二人之間徘徊,在确定眼前的藍袍公子對小柔并無二心之後,才松了一口氣,道:“這事也是趙老板的主意。原本那日我只是去向他彙報事情的進展,熟料他忽然找人将我捆了起來,還塞了一本帳本到我懷裏,我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壓到了李老板的酒樓門口,直到雙方起了争執,我都一句話也沒說。趙老板說我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便大聲道要帶我去見官,實則在中途悄悄地将我放了。自那以後,我也沒再見過趙老板了。”
沈凝煙面無表情地聽完,擡頭看着他,認真道:“孫公子,我可否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刻意疏離的稱呼讓孫時初不由心寒,孫時初點頭,道:“你問吧。”
“在我與你成親之前,是否确有與其他男子有染?”
孫時初心裏猛得一抽。酒性過後,眸子裏交纏着幾分複雜與難解,“你是我此生見過最好的一個女子,能有幸聽你喚我一聲‘相公’,亦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話音剛落,食肆燈光驟亮。當日眼見李姑娘被送回李家的街坊鄰裏均紛紛出現,就連孫家二老也恨鐵不成鋼地站在孫時初身前,不停地罵着“不孝子”。
孫時初只覺頓時天昏地暗,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耳邊只有街坊們不停的咒罵不斷蹿入耳膜,有的人甚至想要上前動手打他,卻被葉昔遲攔住,唾罵聲此起彼伏,一聲高過一聲。
片刻之後,葉昔遲示意大家安靜,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各位。今日那麽晚還把大家找來,我真真是有些過意不去。不過事情既已真相大白,那麽我希望從今日起,各位不要再對李姑娘有任何偏見。李老板一家蒙受重大冤屈,明日我便會上書官府,到時希望大家都能作證,還李家一個清白。我在這裏,便先替李老板一家謝謝各位了。”
“公子言重了,李老板待我們不薄,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深感惋惜,今日終于水落石出,我們豈有不幫之理?”其中一人道。
緊接着,便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明日一早我們便去縣衙門外等着公子,我們一起進去,還李家一個公道!”
孫時初頹然于地,葉昔遲與沈凝煙默契一笑,想不到事情進展地比想象中的還要順利。這些街坊是葉昔遲讓司琴特地挨家挨戶請來的,本想做個見證,就算孫時初不願說出真相,但只要證明李姑娘在成親之前仍是清白之身便可,沒想到孫時初竟然全盤托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有愧疚。此刻只待天明,便能還李姑娘一個清白。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葉昔遲悄悄地俯首在沈凝煙耳邊低聲道:“三日之期才将将過了一日,如何,本公子是不是很聰明?”
沈凝煙回望着他,眼底寫滿了柔意,“是,公子是世上最聰明的人。”
“阿花,你難得誇我,讓我着實受寵若驚。”
沈凝煙斜他一眼,笑道:“那也是因為你難得值得我誇。”
葉昔遲:“……”她的言下之意是他以往都不值得她誇獎嗎?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