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交易
翌日,葉昔遲将一紙訴狀送去了當地的衙門。
整份訴狀共計五頁紙,裏面詳細地記載了整個事情發生的經過,包括孫時初是如何接近李意柔,騙取了她的愛意,最後污蔑她不貞而将她抛棄的原因等等。每一項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孫時初那夜所講的話,也一字不差地記錄在內。
一離開衙門,沈凝煙就将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公子,你為什麽不把倚翠軒的趙老板也寫進去呢?”這件事既然他是主導者,那麽他才是那個應該負主要責任的人吶。
葉昔遲微微一笑,搖頭道:“若是将他寫進去,只怕此事就沒那麽容易解決了?”
沈凝煙背着身子走路,不明白地望着他,道:“為什麽?”
葉昔遲挑眉,道:“很簡單,四個字。”
哪四個字?
“官商勾結。”
沈凝煙停下腳步,不知是不是因為一樁心事落地的原因,是以今日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分外舒暢。初來揚州三日,發生的事情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想,弄得她連欣賞美景的心思都沒有,現在好不容易閑下心來,可以四處走走看看,她忽然發現哪怕是衙門前這條大街,景色也是十分地養眼。
河面清清,楊柳依依。空氣中彌漫着芬芳的花香,微風輕拂,陣陣撲鼻,沁人心肺。尤其是眼前的藍袍男子,風度翩翩,溫潤如玉,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着讓人驚嘆的貴氣,教人移不開視線。
見沈凝煙呆呆地望着自己,葉昔遲勾了勾唇角,溫言解釋,道:“雖然我們現在尚不能完全肯定趙老板是否認識官府中人,但假若他認識,這張訴狀呈上去,多半會到他的手裏。到時官府最多也就判他罰些銀子,此事就算了了。但從這件事情也能看得出來,趙老板心胸狹窄,難免不會因為此事變本加厲。我們是外人,他哪怕知道是我們與他作對,也不能拿我們怎麽樣。可李家和孫家還要在這裏生活,若将此事鬧大,最後受苦的只會是他們兩家。孫時初固然有錯,但卻與他的雙親無關。他既已有了悔改之心,又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三年的牢獄之苦足以讓他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沈凝煙明白了。
葉昔遲說得沒錯,那趙老板既然連李老板的生意比自己好一點點都會嫉妒成狂,生出這種歹毒的心腸來弄垮他的酒樓,還将賊手伸到了李姑娘的身上,着實可惡至極!此事若是直接将他牽扯進去,難免會将他逼到極端,使出更加殘忍的手段報複,到那個時候,他們今日所做的一切就不是在幫李家,反而成了害他們的幫兇了。倒不如就現在這樣,明着所有的事情都是孫時初一人所為,與任何人無關,但暗地裏,昨夜那麽多街坊鄰裏在場,孫時初的話每個人都一字不差的聽了去,還怕趙老板的罪行能夠繼續瞞天過海嗎?
大家都是明眼人,倚翠軒的生意,看樣子是走到盡頭了。至于那位偏袒他作惡的縣令大人,經過了此事,若再不知收斂,只怕下一次,他頭上的烏紗帽就保不住了!
***
路過倚翠軒的時候,果然見今日的生意大不如前。前幾日每次經過,都會看到門外有人拿着牌子在等號,可今日粗粗一眼,底樓的大堂內,不過才坐了六七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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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夥計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靠在門邊休息。遠遠地瞧見沈凝煙與葉昔遲,立刻雙眼發亮,蹭蹭蹭地跑到他們跟前,殷勤道:“兩位客官一定是來吃飯的吧?我們今日客人不多,上等包廂還有餘。”
胖夥計作勢要将他們迎進去,卻見二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擡頭望着倚翠軒的招牌不說話。
隔了好半天,葉昔遲收回目光,難得好心地提醒他道:“你也是一個勤快的人,若是能夠跟對老板,将來說不定能幹出一番事業。”
說完,不顧胖夥計滿臉不解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便同沈凝煙轉身離去。
再次來到李家,竹籬笆圍着的院子裏擠滿了好些人。事情既已真相大白,一些曾經因為此事與李老板一家發生過口角的街坊鄰裏紛紛前來道歉,還有些人見李老板為了給李姑娘伸冤,幾乎用盡了家財,還帶了好些銀子過來,說要幫助老李酒樓重新開業。
葉昔遲一踏進院子,大夥兒紛紛讓了一條道來。李夫人哭得滿臉淚痕,不停地向他道謝。而李老板雖依舊無法站立,可人也已經醒了,知道眼前的年輕公子便是幫助他們伸冤的人,多日憂郁的臉上終于展開了一個笑容。
待街坊們寒暄完離開李家之後,李夫人執意要留他們二人在家裏吃飯。早就聽說李夫人的手藝好,二人推辭不掉,便也欣然接受了。
趁着沈凝煙去廚房幫着李夫人做飯,葉昔遲便陪着李老板聊起了家常。李老板的狀态也好了許多,只是身子依舊虛弱,說話斷斷續續的,可葉昔遲性子好,兩人聊了有大約半盞茶的功夫,葉昔遲忽然道:“不知李老板将來有何打算?”
李老板擺了擺手,沉聲嘆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還能有什麽打算呢?我與夫人商量過了,等小柔的病治好了,我們就賣了酒樓,一家三口一起找個清靜的地方過日子,再也不攙和這些是是非非了。我們老了,小柔也再經不起大風大浪了。”
“可你舍得賣掉你苦心經營的酒樓嗎?”葉昔遲笑着問道,“方才聽你說了這麽多,我聽得出來,為了做好這間酒樓,你花了許多心思。哪怕是起初那段只賠不賺的日子你都沒有說過要放棄,而今一切都風平浪靜,你卻想要放棄了嗎?”
李老板搖頭,眸中是經歷了滄桑之後的無奈與無力,“我只是一介草民,又如何鬥得過有權有勢的人呢?今日能有幸遇上公子,我們才能沉冤得雪,可他日若是再出現一個同趙老板一樣的人,我們有冤又去何處說呢?”
葉昔遲道:“若是将來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大可以來找我,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李老板感激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總不能一直麻煩公子。”他頓了頓,複又擔憂道,“這次公子幫了我們,萬一趙老板來找公子的麻煩……”
葉昔遲不在意地抿唇笑了笑,眸色微凜,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趙老板暫時還沒有那個能力動我,如若不然,吃虧的只會是他自己。我放過他一次,但若是再有下次,絕不會像現在那麽手軟了。”
李老板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唇瓣動了動,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說出口。
葉昔遲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李老板既然想賣酒樓,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交易?
李老板不解道:“莫不成公子是想買下我這間酒樓?”葉昔遲說的不錯,這間酒樓有着他的心血,若是将它賣了,他多多少少會有些不舍。可……若是将酒樓賣給這位公子,總比被別人買去了要放心得多。
葉昔遲見他面色糾結,心中已明白他那句賣酒樓的話只是随口說說而已,并不能當真。他笑道:“李老板不必擔憂,若你願意将酒樓賣給我,老板依舊是你,至于你如何經營,我也不會幹涉,無論是像從前一樣或者推行新的方式,仍是由你自行決定。”
李老板奇道:“那公子為什麽要買我這間酒樓?”他買了可老板卻仍是自己,這句話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太合理啊。
葉昔遲道:“這個問題恐怕我暫時還無法回答你,不過請你相信,我絕對沒有惡意。若是你不願意,那我也不會強求,你大可以将我這些話忘了,之後你想怎麽樣便怎麽樣。”
李老板思考了一瞬,眼前的公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壞人,更何況他還幫了自己。如今提出這種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的條件,更不可能是有心加害他的了。
于是李老板點了點頭,道:“我答應。”
“好,那就一言為定。”葉昔遲從錦囊中取出一枚紫色的令牌,交到了他的手裏,“這枚令牌是我紫影山莊的信物,今後每個月均會有人來與你聯系,你只需将該月的賬本交給他就行。若是有什麽困難的地方,也可以告訴他,他會想辦法幫助你的。今後若是再遇上像倚翠軒這樣的酒樓,你也犯不着害怕了。”
“紫影山莊?”李老板看着令牌上的大字,重複念叨了一遍。他雖沒有聽過紫影山莊,可聽他的口氣,一定是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看樣子他這次真的是遇上貴人了!
葉昔遲提醒道:“關于紫影山莊的一切,自會有人來告訴你。但是切記,此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以後一切聯系靠令牌為準,紫影山莊只認令牌,不認人。”
李老板點頭答應,道:“公子放心,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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