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黑衣人
這一年,段佩容正好三百歲,相當于人類而立之年。
這三百年,段佩容經歷了喪母之痛,斷腿之痛,身心俱疲。後來認識了白月,也不知為什麽,就是打心裏喜歡得緊。他也笑過自己,這是被美色吸引,做了那貪圖色相的登徒子。想着與白月滾在床榻之間,也覺得自己辱沒了幾百年的清修,百年的修行洗不掉骨子裏原本的放浪。
他本是個無欲無求之人。性格溫和,與世無争。身體殘疾之後,他也想過未來的日子,也規劃了今後的生活,無非就是将畢生所學傳授給赤虎和琉璃,煉藥制丹直到圓寂。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遇到了白月。
這是他第一次謀生了占有欲和貪欲,他想擁有這個人,陪在身畔,耳鬓厮磨。
老天是眷顧他的。他沒想到這天人一般的九尾狐能動情于他,能這般疼他愛他。
能如此陪伴,今生無憾。
可是他又忘了,人算不如天算。後來想來,喪母之痛,身殘之痛,都敵不過失去之痛。
只是這個時候的段佩容還無知無覺的。
他靠着溫泉的石壁,摟着昏睡的白月,也進入了夢鄉。
然後,他入了白月的夢,白月的夢是美麗明亮的,夢中總會出現一顆參天桃樹,滿樹開滿了絢麗的桃花。可是,當他踏入夢境中卻愕然發覺,這次的夢境一片昏暗,荊棘密布的叢林充滿白色的煙幕,陰氣陣陣。他猛然驚覺詭異,雙掌合十,開了天眼。雙掌揮出藍色水靈将荊棘和霧氣打散,腳下一躍,紮入前方黑暗之中。
“白月!”段佩容一邊輕點地面飛馳,一邊呼喚白月。入夢許久,他竟未見白月的夢境,只看見一片黑幽幽密林。他知道,這密林并不是白月的夢境演化出來,而是有人可以制造的結界,白月定是困在了這黑暗結界之中,被夢魇了。
他心裏焦急,越發覺得形式嚴峻,運足了靈力。紫色的結界從他體內慢慢擴散開,不同于以往的水靈,而是紫菱傳人的力量。
紫色的結界無限延伸,一口口吞食着黑色的密林,直到紫色的霧氣驅散所有黑暗。
前方顯現出一顆大樹,樹枝繁茂中清晰可見錯中複雜的滕蔓之中纏繞着的正是白月。段佩容心中悸動,大喊他的名字,奔跑過去。
“白月,你快醒醒,趕快脫離這個夢境。”段佩容拍打着白月的臉頰。白月緊閉雙眼,頭低垂着,陷入沉沉的夢魇之中。段佩容焦急的喚着白月,突然感覺一股寒氣,他猛地後撤幾步,反手揮出氣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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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刀将臂膀粗細的樹枝削為兩截,樹葉簌簌落下。段佩容緊皺眉頭盯着繁茂的樹葉之中,冷聲道:“什麽人,出來!”說着,手掌蓄滿靈氣,準備再一次攻擊。
一襲黑影從樹上躍了下來,像一只巨大的蝙蝠,黑色的鬥篷仿佛翅膀一樣煽動起來。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面目隐藏在黑色的鬥篷之中,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尖瘦的下巴。
他看着段佩容,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有些疑惑道:“紫菱傳人?”接着又自問自答道:“是了,必定是紫菱傳人,否則怎能有入夢之能力。”他冷笑道:“人界還真是卧虎藏龍,竟然還有紫菱傳人,當真是吓我一跳。”
黑衣人渾身散發的氣息在空中形成無形的手,掐的段佩容幾乎喘不上氣。他雖不知這黑衣人的來歷,可這人渾身散發着魔氣,不是魔界之人也是入了魔的高人。不但如此,這人還能随意入夢,這就不能不讓人驚恐。入夢者殺人于無形,就算他今次失手,只要白月入夢,他還會來的。
段佩容越想越覺得害怕,沉聲道:“他是我的,你最好別打他的主意。”
黑衣人揚了揚下巴,目光從巨大的帽檐下看了過去,沉靜片刻,緩緩道:“若是我非要這人不可呢?”
話音還未落,迎面氣浪撲來,他躍起身子在空中翻騰,剛剛避開,身形還未落下,段佩容已經在他的面前。
僅僅是直覺,段佩容便知這人不簡單,而且非常危險。他不清楚這人為何相中白月,只是這九尾狐乃通靈之軀,想必也是為了白月的軀殼,在夢中毀了白月元神,鸠占鵲巢。
所以他必須先下手為強,即便不能在夢中滅了這魔物,也要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不敢再窺視白月。
段佩容最大限度的聚集了靈氣,靈氣化為雙刀,随着他的招式在空中舞動着。他從小便有悟性,雖然只有三百年歲,身手和靈氣在蓬萊仙島那是數一數二的。身體還健全那些年,每十年的比武論劍,他都在其他師兄之上,所以,他并未想到,拼了全力卻不能碰到這黑衣人衣角半分。當即覺得冷汗布滿後脊,步伐也有些慌亂。他不是沉不住氣,而是輸不起。
黑衣人一番打鬥,雖然略占上風卻也耗費不少靈力,一不留神,巨大的帽檐被斬斷兩截,露出本來的面貌。
蒼白的面容,內陷的雙頰,雙眼凹陷。若非那雙黑色眼瞳透着活氣,這人看起來跟一具僵屍沒有兩樣。
段佩容看着他的眉眼微愣,說不出什麽感覺,仿佛似曾相識,又像從未見過。一瞬間的晃神,胸口一陣劇痛,那人已經近前,慘白的指節插入段佩容的心髒。段佩容一把抓住他的手,右手在胸口抹了一把血,在空中彈出一條血符,甩向白月前額,口念咒語。
血符沒入白月額際,是一道喚醒符,段佩容不知道能否成功,也只能破罐子破摔。身體突然松活不少,眼前景物開始消散,段佩容松了一口氣,看來符咒起了效果。
黑衣人望着自己逐漸消失的身體,裂開嘴,撫上段佩容面頰,吐在臉上的氣寒冰一樣冷,“這九尾狐你先代我管着,我遲早會來拿的。”
段佩容眼前一黑,隐隐感覺有人在搖晃他,緩緩睜開眼,看見白月緊蹙眉頭,喚着他的名字。他張了張嘴,想問他可否有事,剛一張嘴,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即便是夢中那穿心一擊,對他的身體也是不小的傷害,他只覺得心痛難忍,喘息着蜷起了身子。
白月将他摟在懷裏,為了輸入靈氣,道:“那人是誰?”
段佩容喘息道:“不清楚……能入夢……透着魔氣……實在可怕。”短短幾句話,說的斷斷續續,段佩容低頭咳嗽起來。
白月輕拍他的後背,不免也感到事态嚴重。想他千年道行,那黑衣人入夢,他還來不及看清那人樣貌,便毫無意識。在自己的夢中被人五花大綁,當真是天大的笑話。白月咬了咬牙,心裏暗罵。
段佩容緩了一口氣,按住胸口道:“現在敵暗我明,尚且不知那人身份,但那人實力遠在我之上,我怕……保護不了你……”
白月安慰他道:“我又不是一般人類,一年半載不睡也難不倒我。在這之前收拾掉那人便可,不在夢中,勝負還未知呢。”
段佩容一想,也是這理,放心下來。“我們回去吧。”他将飛雪收入錦囊,對白月道。
白月将他抱起來,見他眉頭微皺,于是轉化話題道:“不知道流雲這會怎樣了?”
段佩容想起流雲被擡走的窘迫模樣,忍不住揚起嘴角。
流雲這會已經醒來,一黑一白兩條巨龍盤繞在一起,尾部緊緊貼合,擰成一只大麻花。
其實,這感覺,還挺爽。流雲心裏暗想,只要不去看黑龍銅鈴大眼,這通體黑色程亮的鱗片,矯健的身軀,金色的龍角,以一個龍族的眼光看,雖不是美女,卻是一條漂亮的大龍。
尾部一陣抽動,流雲覺得黑妞那處像深淵一般緊緊吸着他,讓他張開大嘴,爽歪歪的抖了抖胡須。
“看把你舒服的,之前還一臉的嫌棄。”顏煜坐在大殿的角落,望着空中盤繞在一起的流雲,嘲笑道。
流雲斜着眼睛看過去,抽着臉皮道:“從頭看到尾,我都為你害臊。”
顏煜也不生氣,笑道:“明知我在看,還那麽投入,我也為你害臊。”
流雲被噎了一口,咳嗽道:“白給我的,還有不要。”說着尾部一陣吸力,讓他舒服的嚎了兩嗓子,待這波痙攣消散,他環顧四周四神獸的雕像,以及正中供奉的神明,問道:“你們真是奇怪,交合這事還要來神殿,也不怕污蔑了神明。”
顏煜笑道:“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其他事情莫管。”
流雲自讨了沒趣,專心幹活,一番功夫爽到極點,剛剛離開黑妞身體,便被黑妞一爪子踢了下去。
白龍在空中幾個翻身,落地時已經變幻為人。流雲将散亂的頭發往後面一撥拉,仰脖子望着黑龍道:“這女人真是翻臉如翻書,剛才還是(蕩)婦,轉眼就是潑 婦了。”
顏煜将他推出門外,不耐煩道:“該幹的幹完了,趕緊走吧。”說着關閉了神殿的大門,給流雲吃了一個閉門羹。
門板拍在流雲鼻子上,流雲覺得鼻梁快斷了,捂着鼻子罵道:“大爺的,把我當什麽了。”
屋外漆黑一片,天寒地凍。流雲剛幹完體力活,身子有種被抽幹的虛弱感,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越想越不是那麽回事,這一人一龍當真是以為他好欺負?
他一腳踹開了門,正要發作,看了眼前一幕,生生将一口髒話咽了回去。
顏煜盤腿坐在神像下,雙手放置膝上,合着雙眼口中念念有詞。一團橘色的光圍繞在黑龍的身旁,黑龍的身子在空中緩慢的旋轉,然後在一束刺眼的光中,誕下新的龍珠。新的龍珠化為一顆火球,直直朝顏煜飛去。
“小心!!”流雲話音未落,只見龍珠已經沒入顏煜腹中。
顏煜被巨大的沖擊力撲翻在地,身體承受着龍珠與血脈結合的痛楚,不停喘息。
巨大的黑龍逐漸消散,化為星星點點的黑沙,飄出大殿,漸行漸遠。
流雲呆愣在原地,看着顏煜,聲音顫抖道:“你……你的身體……能孕育龍珠?”
幾百年前,流雲還是孩童的時候,在學堂曾經聽夫子講過遠古的故事。夫子說,龍族早年支脈繁茂,随着上古大仙們開天辟地創造六界。後來,混沌之後,天地崩離,六界各有其主。人界最早的帝王乃仙人與龍之後裔,繼承了仙人的形态,混合了龍族的血脈。只是之後,漫長的歲月,輪回的洗禮,繼承龍血之人已經少之又少了。
龍血繼承人,能孕育龍珠,只要龍珠不滅,便能吸食他的血液得以重生。
流雲忍不住的抖動起來,說不上是驚訝,還是激動。但是,他知道,不能放過這次機會,能讓他妹妹重生的機會。
他扶起顏煜,道:“你這是坑我吧,你乃龍血後代,即便沒有我與黑妞這形式上的交合,你也能将她的龍珠孕育體內,讓她重生。”
腹中的痛楚漸漸減輕,顏煜抹了抹汗水,虛弱笑道:“黑妞伴我長大,為了守護我,從未離開過片刻,自然也沒時間尋覓另一半。如今,她又為保護我失去性命,臨別前這最後的願望,我自然要幫他實現。”他側目看了看流雲的臉,勾起嘴角道:“倒是有些眼光的。”
流雲本是大怒,這會有事相求,于是軟磨硬泡,輕聲細語道:“你說你血脈裏養着一顆龍珠也是養,還不如湊成一個雙。”
顏煜緩過了氣,覺得身上的力氣恢複了些,單手推開流雲,起身俯視他道:“你想讓我接納你妹妹的龍珠?”
流雲站起來,湊到他身旁笑道:“不愧是帝王,什麽都瞞不住你。”
顏煜冷笑道:“你和四方神獸惡鬥的時候自己說的。一邊武力硬闖,一邊口上示弱裝可憐,分散對手注意力,然後爆頭一擊,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無賴。”
流雲摳摳腦袋笑道:“我這不是沒別的辦法了嗎?我就這一個妹妹,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消失掉,你說是不?”
顏煜邊點頭,邊往殿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頭笑道:“你說的是這麽一個理,你是一個好哥哥,我祝你下次闖輪回潭能成功。”說完,一揮手,四方神獸從天而降,他躍上青龍背上,呼嘯而去。
流雲氣的跺腳,仰脖子吼道:“你個見死不救的,姓顏的,我和你沒完。”
咆哮很快淹沒在風雪黑夜。當時的氣話,也沒曾想到會一語成谶。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娘呀,完全是擠出來的一章,還能好好寫下去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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