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此生沒有受過這般羞辱!
太子府外,管家看見馬車駛來,忙上前去迎。
馬車停在下馬石邊,先下來的是淮瑾,滿臉陰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宮裏被皇帝訓斥了。
明飛卿掀開簾子,看了一眼下馬石,細微地抿了抿唇。
馬車到下馬石還有10公分的距離,尋常人一步踏下去沒什麽感覺,但他的膝蓋有舊傷,從高處往下踏,這種震蕩帶來的劇痛絲毫不亞于跪訓誡石。
他從南國回來,落得一身舊疾,府裏的人都是知道的。
“公子,你扶着我的手臂。”
天青跑到下馬石邊,彎曲手臂做了個臨時的“扶手”,管家也過來作勢要扶。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直接伸到明飛卿眼前,他擡眸看去,只見淮瑾側身站着,目視前方,壓根不看他,手卻實打實地伸了過來。
淮瑾的底線是他已故的母妃,要是換成旁人敢當着他的面說“死的是你的母妃又不是我的”這種話,現在恐怕已經身首異處。
但明飛卿說了這種話,淮瑾居然還主動遞了“臺階”過來。
如果是前世的明飛卿,大抵會以為這是殿下愛他的表現,現在他心中毫無波瀾,知道這不過是淮瑾權衡利弊做出的讓步而已,與情愛無關。
明飛卿無視了這只好看的手,轉而扶住天青的胳膊,管家也在旁邊扶了一把,他順利地下了馬車。
淮瑾伸手接了一把空氣,愣了半刻,尴尬地收回手,看也不看明飛卿一眼,轉身回了府裏,身影多少有點落寞。
明飛卿懶得理會。
傍晚的時候,宮裏傳來消息,說林丞相親自去壽康宮向太後求情,才把跪得心疾複發的林霁接回府裏。
明飛卿一邊聽細春說,一邊清點明日回門要給娘親帶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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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春手上整理着雲錦布匹,嘴上說:“這事兒都驚動聖上了,但到底是太後罰的人,聖上也沒過問什麽,林丞相的面子還是在的,宮裏派了好幾個禦醫進相府救治。”
明飛卿正在審明日帶回家門的仆從名單,聽了這話擡眸說:“看來這回是真病了,先天心疾複發,哪是一個晚上就能治好的,既然他那麽喜歡裝病,我幹脆就讓他真病一回,免得你家殿下被騙得團團轉。”
細春忍不住笑道:“少君這話說得好玩,殿下是您的夫君,要說也該是‘我家殿下’才是呀。”
明飛卿:“可別,晦氣。”
細春:“......”
入夜就寝時,淮瑾也沒見人影,聽管家說,他回來用過晚膳就又出去了,不知是進宮還是去相府看林霁。
畢竟相府和皇宮是同一個方向。
明飛卿懶得追究:“只要別來我眼前晃,他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管家:“......”
這一夜明飛卿卻沒睡好,倒不是為了淮瑾,而是明日就能回家見娘親了。
上一世,他被淮瑾軟禁,連娘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這是他終生之恨。
重活一回,雖然擺脫不了淮瑾,卻可以盡力彌補前世的遺憾。
他為覆水可收高興得睡不着,第二天早上,眼下的烏青越發明顯,是細春看了想取脂粉來遮一遮的程度。
為着林霁逾制一事,太後特準明飛卿用六乘的華蓋馬車回門,還派了12名宮裏的侍衛前後護送,陣仗遠在昨日的林霁之上,區別在于,明飛卿名正言順地享有這項殊榮,而林霁卻是鸠占鵲巢。
街上的百姓瞧見了,紛紛投來豔羨的目光:原來這才是東宮正妻的氣派啊!
如此華麗的陣仗,唯獨不見太子陪同。
回門也是講究吉時的,吉時都到了,太子還是沒見影子。
昨夜他離府,一整夜沒回來。
明飛卿不抱期待,一刻不願多等,徑自上了馬車:“出發吧。”
車夫為難不已:“可殿下還沒來。”
這新婚回門哪有一個人回去的道理?
“你家殿下連洞房都沒來,還指望他陪我回門?”
“......”
“快走,不用等他。”明飛卿放下簾子,安然地坐進馬車裏。
馬車平穩地向前行駛,沒走兩步,街上忽然傳來馬蹄踏地的聲音。
皇家的馬蹄鐵用的是上等玄鐵,較之尋常馬匹,聲音更脆更響,懂的人一聽聲音就知馬上之人身份不俗。
明飛卿自然也聽出來了,他掀開簾子,探頭回望,見淮瑾一身黑金蟒袍,額前碎發随風亂舞,俊挺的五官在日光下奪目而不灼人,他騎着通體雪白的寶馬,三兩下追上馬車,路過車窗時,擡手用馬鞭撩了一下明飛卿的下巴。
明飛卿:“......”
馬車被太子爺當街攔住了。
明飛卿聽到有女子為淮瑾癡狂的聲音,不多時,這個讓皇城無數女眷癡迷的太子掀開簾子,闖進了明飛卿的視野中。
他走進馬車裏,自然而然地坐到明飛卿對面。
兩人相視無言,直到侍衛牽走寶馬,馬車繼續向明府前進。
許是馬兒受了驚,馬車起步時劇烈颠簸了一下,明飛卿一時不防,被慣性帶得直接向前栽倒,好巧不巧栽進了淮瑾懷裏。
“......”
明飛卿想起身,淮瑾提着他後頸的衣領,力道不重,剛剛好把明飛卿的上半身半提在面前:“你就不問問我昨晚去了哪裏?”
明飛卿就像一只被扼住後頸的貓,任他如何撲騰掙紮,都不能奈淮瑾如何,他氣惱不已:
“殿下就是去勾欄瓦舍會頭牌,我也不會過問一句!”
淮瑾怒極反笑:“你倒是很豁得出去,你今日一個人回門,明日就成全皇城的笑柄,如今是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嗎?”
明飛卿反問:“我在這皇城中還有什麽名聲可言?”
淮瑾想起過往,自知理虧,正想松手,忽然留意到明飛卿眼下的烏青,擡手扣着他的下巴湊近了細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東宮娶了只熊貓做太子妃,我沒回來你連覺都不會睡了,還敢嘴硬說不在乎?”
明飛卿冷笑一聲:“殿下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臉皮之厚,平生罕見。”
淮瑾認定明飛卿在嘴硬,連被罵都能忍了。
馬車裏空間有限,無人能窺見。
淮瑾松手前,在明飛卿額上親了一下。
明飛卿:“?!!”
他一巴掌打開太子的臉。
雖然力道不重,淮瑾卻如遭雷擊:“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咦~”
明飛卿迎着太子爺快要冒火的目光,伸手揪過他的衣袖,用力地擦了擦額頭,仿佛被狗舔了一般要擦得幹幹淨淨。
淮瑾:“.......”此生沒有受過這般羞辱!!
兩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打起來了,不遠處傳來喜慶的鞭炮聲,馬車緩緩停下,車夫掀開簾子恭敬地道:“殿下,少君,明府到了。”
說完他才意識到氣氛不對,怕被誤傷,忙放下簾子。
明飛卿擦完額頭,扔下淮瑾的袖子,自己掀了簾子下來。
明府門口喜氣洋洋,鞭炮炸了一串又一串,周圍都是來目睹東宮風光的人。
明飛卿擡眼望向門口,和前世一樣,父親身邊帶着的是姓丁的姨娘,身後站着的明揚和明蕊都是丁姨娘所出,好一個和諧美滿的一家四口,若沒人提醒,誰會記得明知府還有一個糟糠妻?
他的視線落在丁姨娘身上,丁姨娘被他盯得渾身不适,擠出個笑上前迎到:“卿哥兒回來了,我和你爹恭候多時了。”
她的場面話還沒說完,明飛卿已經把視線轉到明為仁身上:“爹,我娘呢?”
明為仁看了看周遭來圍觀豔羨的鄰裏相親,壓低聲音說:“今天大好的日子,你娘那個樣子怎麽方便出來見人?”
“正頭娘子不方便見人,丁姨娘一個妾倒是有資格出來迎我,爹爹是忘了尊卑有別嗎?”
明飛卿本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只是死過一回,看透了一些人皮下的惡鬼,如今是連場面上的好話都不屑說了。
丁姨娘被這話刺得笑容都僵了,周遭都是人,她被這樣下面子,如何能忍。
她刻意看了一眼随着明飛卿回門跟來的三輛馬車,驚嘆道:“到底是攀上東宮的貴人了,回個門如此大的陣仗,只是太子爺怎麽沒跟你一道回來?”
她今早就聽說明飛卿是一個人出的太子府,于是料定太子冷落明飛卿,連回門都不陪着。
她笑着說:“殿下莫不是嫌棄卿哥兒了?畢竟是在異國不清不白待過三年的人......”
“姨娘的嘴碎成這樣,若是按宮裏的規矩,是要被拔舌挖眼的。”
馬車裏傳出一道威嚴的聲音,直接打斷了丁姨娘的尖言冷語。
明家衆人臉色一變,丁姨娘更是呆住了。
淮瑾掀了簾子,不緊不慢地下了馬車,他一露面,周圍跪下一片人,齊聲高呼:“參見太子殿下!”
好威風的太子爺,明飛卿想,如果他左臉的巴掌印能再淡一點,那就更威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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