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癡狂
淮淵一直在夢中喊疼。
太後心疼得眼淚都掉下來。
這是女兒留給她的唯一一點念想。
她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為此她甚至豁出老臉去聯系前朝那些老臣,為的是讓淮淵日後的帝王之路走得更順暢些。
而她珍愛的寶貝曾孫,卻被明飛卿毫不留情地打爛了手。
僅僅因為那一點根本不能稱之為錯的錯。
壽康宮的老太監齊順看出太後心中有怨,居心不良地道:“君後若是再用些力道,只怕小太子的手都要廢了。小太子如果已經登基為帝,君後哪敢對皇帝動家法啊?”
太後冷哼一聲:“雖有立儲的遺旨,但他始終不肯讓淵兒登基,說什麽孩子還小不懂事,哀家如今沒有實權,說的話毫無分量,這西溱皇室倒由他一個外姓人拿捏了。”
齊順:“歷來不是沒有幼子登基的先例,君後不肯讓太子殿下登基,無非是......”
太後轉頭微側目:“是什麽?”
齊順支支吾吾:“奴才不敢說。”
太後疼惜地摸着淮淵的手:“你跟在哀家身邊這麽多年,一向是個貼心的,有話直說。”
齊順這才低聲道:“無非是他貪戀皇權,想尋個時機自己稱帝。”
殿內忽然安靜得連針都能聽見。
齊順見太後不答,立刻跪地,忐忑不安:“奴才多嘴,太後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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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擡手讓他起身,看着淮淵,若有所思:“就算他是紫微星,也不能奪走淮氏的江山。”
齊順又進言:“君後若真是紫微星,先帝又怎麽會戰死邊境呢?”
太後:“.......”
齊順:“太後心疼太子,可曾想過為他争些什麽?老奴只怕君後早晚有一日,會用今天這樣莫須有的罪名要小太子的命啊。”
太後無意識地收緊手,淮淵被她捏疼虛弱地喊了一聲,太後才回過神來,忙松了手上的力道。
“可他如今權柄在握,哀家能拿什麽來替淵兒争?”
齊順順理成章地提醒:“邊境還有您的血肉至親三皇子啊。”
太後蹙眉,看了齊順一眼,齊順低下頭,心虛不已:“三皇子犯了再大的錯,也是您的親孫子,血濃于水,太後娘娘與其依靠明君後這樣一個外人,不如...不如依靠自己的親孫子啊!”
太後也不傻:“這話是淮啓讓你說的?”
齊順避重就輕:“奴才也是為了太後好,三皇子這些年已經改了性子,如今只想回皇城孝敬您呢。”
太後隐隐不悅:“他難道還想回皇城當皇帝不成?”
齊順:“三皇子絕無此心,他說了,他只會代替明後,輔佐太子殿下登基。”
淮啓在荼州一事上的錯處注定他得不到民心,自然也不可能坐得穩皇位。
如果他真地只是想回來輔佐淮淵,太後心裏倒是不抵觸,畢竟血濃于水,她對要殺她的淮瑾都能生出回護之情,更何況是一向孝順她的淮啓呢?
淮啓在邊境吹了五年西北風,該受的懲罰也受夠了。
太後沉吟片刻,說:“先帝的意思是,淮啓非召不得回京,東邊十二城的守衛現在只聽明飛卿的調遣,哀家又能有什麽辦法?”
齊順俯到太後耳邊,低聲道:“只要拿到蓋了玉玺的假聖旨,東邊十二城就會為三殿下放行的。”
太後看向高熱中的淮淵,為了給他一個好前程,也為了守住西溱的江山,終是心下一橫。
·
南宮。
從西溱回來的使臣一刻不歇地進了親德殿。
他跪在地上,對國君禀道:“明後已經收下陛下送去的生辰禮,他很喜歡。”
一身玄色龍袍的帝王安坐在龍椅上,左手把玩着南國的虎符。
帝王的氣勢壓人,使臣甚至不敢把頭擡得太高,只聽頭頂傳來一道隐匿着舒心的話語:
“他喜歡就好。”
使臣悄悄松了口氣。
皇帝這三年總是陰晴不定,朝野上下噤若寒蟬,他一個外交小官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每來親德殿聽國君示下,都擔心自己人頭不保。
稀奇的是,只要他是從西溱出使回來,皇帝總是心情不錯。
皇帝問:“明後這一年過得如何?”
這是個很不講道理的問題,敵國皇後這一年過得如何,能是他一個使臣見一面就能知道的事兒?
不過有了前兩年的教訓,使臣已經摸出了回答這個問題的正确思路。
他如實禀道:“微臣所見,明後氣色上佳,光采照人,身邊有三兩心腹仔細伺候,較之前兩年,西溱朝野對明後執政一事已少有微詞,這一年,應當也是事事順心。”
“這便好。”面具下的帝王将喜怒藏得毫無痕跡。
使臣只能從語氣起伏中揣測幾分聖意,猜測皇帝大抵是開心的。
南國上下都清楚,國君對明飛卿這個人是勢在必得,幾年前明飛卿還是個戰俘時,國君用盡各種磨人的手段都沒有讨得半點好,最後巴巴地把人送回西溱,為了見他一面又特意親自出使西溱,回來時得了明飛卿贈的一枚玉佩,便視若珍寶,日日握在手裏,哪怕中毒生病性情大變也不曾把那枚玉佩扔下。
如今明飛卿給西溱的皇帝守寡,國君又動起心思來也實屬正常,只不過換了個溫和的手段,改為年年送生辰禮示好,也不知是不是被明飛卿蠱住了,他竟一改從前多情好色的本性,前兩年居然還遣散了後宮。
南國朝野偶有大臣規勸此舉不妥,但也沒招致太大的輿論反對。
因為耶律南炙招惹明飛卿太正常了。
正常到這些舉動換了淮瑾來做,都沒人起疑過。
知道飛卿過得好,淮子玉心中安寧,他讓使臣退下後,又屏退了身邊的随從,獨自進了內殿。
親德殿內殿,是耶律南炙的寝殿。
內殿的奢華自不用提。
層疊的織金縛影紗下,挂着幾十幅畫像,畫像上的人,或是賞花,或是執筆,神态優雅從容,舉止靈動似真人,面容更是美如谪仙降世。
幾十幅畫畫的都是一個人——明飛卿。
淮瑾當年看到這些畫像時,才知耶律南炙對明飛卿已經癡狂到了要日日看着他的畫像才能入睡的地步。
震驚憤怒填滿了他的胸腔,但他沒有撕下這些畫像,一是為了不惹人懷疑,二則,在跟明飛卿分離僅僅三個月後,他竟也開始借畫思人。
之後整整三年,他把寝殿內所有的畫像都換成了自己畫的飛卿。
如此夜夜看着入睡,熬過一千多個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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