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候機廳。

人潮多的讓人失去方向,身邊一個個匆忙的擦身而過,如果在這個時候停止前行的步伐,會有一種時間靜止的感覺。自己的世界,時間靜止。

地球在轉動,不曾停止。回來或離開,帶着某一段故事歸宿或流離。

沈耀看了看手表,再擡頭就看見一抹讓人忍不住側目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唯憶。”走過去輕輕擁抱了她,她的頭發稍長了一些,微卷的多了一絲俏皮的味道,“歡迎回家。”

沈唯憶淡淡一笑:“你什麽時候的飛機?”

“兩個小時以後。這段時間陪我說說話吧,去咖啡廳怎麽樣?”說着,沈耀幫忙拖着沈唯憶那小小的行李箱,她還是那樣簡單的過分,不管是去哪去多久,那架勢都像一個什麽都不會留下的過客。

天氣很好,經過前些天有些失常的連續大雨,此時像是重生了一樣。

開車十分鐘到達一個比較常去的咖啡廳。沈唯憶本想就在機場裏的那家去,這樣省的麻煩。沈耀搖搖頭說她為了圖方便竟然可以什麽都不顧。沈唯憶倒是奇怪,那還要顧什麽?沈耀說還要追求咖啡廳的環境、氣氛和食物的口感,你太不會享受生活質量了。沈唯憶伸手阻止他,說我們不是一類人,這個話題停止。

不過在侍應生将咖啡與甜點呈上來的時候,沈唯憶不得不佩服做得的确精致,嘗了幾口後才極不情願的承認物質生活真的可以影響精神生活。

閉上眼享受了一口醇美的咖啡,沈唯憶滿足的點點頭,然後說:“這次又準備去哪?”

“去墨爾本的一個小鎮。”

“一個人去?沒有——”沈唯憶擡眼戲虐的說:“人陪嗎?”

沈耀還是一本正經的說:“我只是過去取景而已,又不是度蜜月。”

沈唯憶敷衍的點點頭:“那麽,沒有他的日子你還習慣嗎?”

“還行吧,再過一段時間應該都什麽感覺都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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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憶也不說話,苦笑着再抿一口咖啡,一樣的苦,只有他這個笨蛋才會這麽輕描淡寫的帶過痛苦吧。

“你呢?沒有她的日子還習慣嗎?”

“我也還行,等再過一點時間大概會連她的樣子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傻瓜,都是一樣的啊。

“說謊。”

“你不也是一樣。做作。”

兩人相互瞪了幾秒,還是一起大笑起來。

陽光那麽溫暖,拜托多照耀在他們身上一些吧。

沈唯憶真的以為自己會是被上帝祝福着的人,她也真的以為會和柏慕一直那樣幸福着,直到生命終結或者地球毀滅。

直到有一天沈唯憶回到家發現幾個不認識的人出現在她和柏慕的家中,她看到其中一個是Edy。後來從談話中知道其他幾個是Edy的家人,這次,他們算是來提親的。

Edy的媽媽以為她是柏慕的室友,連忙拉着她說:“你快勸勸柏慕,我們家亞安(Edy)人很好的,等柏慕過了門一定不會虧待她的。而且都有孩子了嘛······”

沈唯憶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擡頭的時候似乎都聽到頸椎咔嚓一下的聲音,她看向柏慕,她只想看她用眼神告訴她沒有而已。

這是一段不被認可的關系,她知道,所以她只希望看到柏慕坦蕩的眼神,那麽之後的一切,她都有勇氣和她一起面對。

只是啊,柏慕将頭轉到別的地方,眼神閃爍,這是,默認了嗎?

還是你否定了我,否定了這些年我們的一切?

像是身體所有的部位都被封閉起來,聽不見任何聲音,接收不到任何信息,只是脈搏和心跳同時撕扯着,一下一下沿着同一個頻率在她體內無限放大。

呼吸開始變得壓抑。

“我、我想起還有個東西沒買······抱歉,我先出去一下。”急急忙忙的跑到門口,卻忘了那裏有個臺階,于是就狠狠的跌到地上。

或許她的日子也是太過于安然,所以問題來了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重重摔倒。

狼狽的起身,也不顧身上的疼痛就向外飛奔,連門都忘記關。

孩子?都有孩子了,我他媽的到底被瞞了多久?!

是不愛、厭倦了嗎?可她明明就有很努力的做好,她用女生的角度去心疼她的身體,用男生的角度去照顧她的心理,這樣,難道都不夠嗎?那麽要怎樣才行,要怎樣才能讓時間的鐘撥回到一切都是那樣美好的曾經?

跑累了,就坐到臺階上兩眼發直的看着地面,連有人走過來坐到她旁邊都不知道。

“唯憶······”

柏慕有些小心翼翼的握住沈唯憶的手,被沈唯憶條件反射的揮開,柏慕自知理虧,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走開,我現在不想跟你講話。”

聲音冷冷的,冷到柏慕心裏絞着難受,她沒有走開,亦沒有再說話,只是和沈唯憶一樣,望着某一點發着呆,就這樣一直一直坐着。

以前,如果她們都下班的早就會在離家不遠的公園某一個長椅上悠然的度過黃昏,看日落、聊天。周圍沒有人的時候,她們會接吻,美好而惬意。有時候柏慕會靠在沈唯憶的肩上不說話,想着自己或對方的事,這樣度過幾個小時,然後牽着手回家。

然而此時的沉默卻有種絕望的窒息感,柏慕受不了便開口說道:“那是個意外······你還記得有一次慶祝和泰國的一家公司合作成功去聚餐,你因為去新加坡走秀就沒來。那天我喝多了,Edy也是,結果······我不敢告訴你,我想就當那是個意外好了——以後永遠都不會發生的意外,可那之後,我發現,我懷孕了。後來我有想過将孩子打掉,我偷偷的進了醫院,連手術費都交了,在等待的時候正好有個嬰兒剛喂完奶,護士将小家夥抱進嬰兒室,他們從我身邊走過,你知道嗎?他在對我笑!圓圓的眼睛眨巴了兩下,然後含着手指咯咯的笑起來!”

沈唯憶微微的偏頭看柏慕,她的眼神裏有着自己從未見到過的光芒,那是屬于母性的光輝沈唯憶知道,柏慕從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那種渴望親情的念頭比誰都強烈,甚至可以為其放棄所有。

心裏還在艱難生長的希望似乎還未發芽就已凋零,想說話但有什麽卡在喉嚨裏刺得難受,只能深深的呼吸來壓制悲傷的海嘯。

“在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鑿開了一樣,任何一個母親在選擇殺死自己的孩子的時候都像是死了一回似的,你叫我怎麽忍心啊!我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上天将他帶來人間我卻要推開他······我怎麽狠得下心。”柏慕痛苦的将頭埋在兩肩之間,看着這樣無助的她,沈唯憶終是不忍的将她摟在懷裏。

“後來我想到一個折衷的方法,我先向你坦白然後偷偷的将寶寶生下來,就當做是我們的孩子,這樣一切都完整了。可是有一次我孕吐的厲害偷偷跑去樓梯間的垃圾桶裏幹嘔,結果Edy看到,被他發現了。我一直都不知道Edy對我有別的情愫,那天他說他喜歡我喜歡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沒有坦白,他說這是上天給我們組建一個家庭的機會。後來,Edy對他家裏人說了,或許是因為以前和他關系好常常去他家玩,他的父母也很喜歡我,聽到這個消息後,就發生了今天的這件事。”

全部的故事已經講完,沈唯憶卻不知道應該接什麽話。做掉孩子,和我在一起?她真的說不出口,她是那樣了解柏慕,她知道柏慕考慮問題十分周全,而這件事引起的連鎖反應就是:孩子需要母親,孩子也需要父愛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們必須結婚。

這些,沈唯憶都給不了。

聽到自己的喉嚨發出聲音:“那,你是想和我分手嗎?”

柏慕也不說話,摟住沈唯憶的肩膀嗚嗚的哭起來,哭得不顧所有、撕心裂肺,惹得沈唯憶的鼻子酸的厲害。

“那就······分手吧······”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起來,低着頭看到自己的眼淚砸在衣服上,可以清楚的看見它下落的速度,一瞬間便沁入布料,留下一小團深色的印記。

緊緊的抱住柏慕,沈唯憶知道或許這樣的一個午後是将來永遠都不會再有的奢望了。

再刻骨銘心的愛情在親情面前永遠都顯得蒼白無力,并不是不愛,而是不能再愛,無限唏噓卻也終得無可奈何。

彼此的溫度都不能溫暖內心的冰冷,至此之後不會再有人能給予沈唯憶想要的溫暖,除卻巫山誰也代替不了那片雲。

“後來你就離開了她的世界?”沈耀問。

“正好那個時候我的合約也到期了,于是我向公司遞了辭呈,去了國外。”

沈耀肯定:“這絕對不是你第一次回來對不對?即使你內心堅決的認為不能再見她,可還是抵擋不了思念吧。”

沈唯憶不爽:“哥,不要拆穿我好不好。我回來過兩次,但卻只見到了她一面,也不能說是見到,她沒看到我,是我偷偷的在她家樓下看到她——她們一家三口,樣子很幸福,我很慶幸做了當時的決定,柏慕在那個家庭中得到的愛恐怕比我能給予的要多。”

摸了摸這個傻傻付出的妹妹的頭發,沈耀開始聊些輕松的話題:“哥哥我的朋友可是很多的,不如我幫你介紹一個?說吧,喜歡男生還是女生?”

沈唯憶一個白眼翻過去,打掉頭上那只爪子:“謝謝哥哥您了,有那麽多人怎麽不給你自己留一個?還是想要我幫你物色一個?說吧,喜歡男生還是女生?”

一時間,兩人都故作輕松的笑開。

将沈耀送進檢票口,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沈唯憶走向售票臺說:“給我一張×××的機票,越快越好。”

柏慕。

即使隔了這麽久,我依然無法面對有你的城市,哥哥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為了不讓他擔心才假裝回來。我不想在某一天,在某一條街上看到你們一家幸福的樣子,我也不想看到你略帶憂傷的臉。

那天看到你,覺得你的臉上除了幸福還有一抹憂愁,像是天平一般兩邊搖擺着。我知道那是為什麽,但是我不能任性,我不能讓你失去你一直渴望的親情。

時間會将我們所有的情緒和回憶都帶走吧,我們會有各自的故事将這些回憶都擠到一邊,不能愛沒有關系,只要讓我知道你是幸福的,只要你心底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落裏裝有一個我,就夠了。

就讓一切都終止在這裏,所有的愛、怨、美好、痛苦、艱難與掙紮都留在過去的回憶裏,偶爾回過頭來看看,然後帶着微笑繼續自己的生活,就這樣過完這輩子也挺好的。

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這些都是鬼話,沒有誰離開誰會無法存活,所以我會開心的生活,比以前更加精彩。

這樣才對得起我們逝去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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