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落日 不委屈

那天喻以提醒了何子怡後, 她好像就再沒有想過把情書和星星罐子送給賀知尋。

這一年高三，喻以身邊發生了很多的變故。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話，那她當初肯定不會許下“希望這個學期快快結束”的願望。

如果可以的話, 她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七月初, 錦海陽光刺目, 地面被陽光灼得滾燙。

喻以收拾好書包，出門時候碰到了還在家的沈念慈。

她把書包放在沙發上, 轉過去抱住沈念慈，語氣似是在撒着嬌, “媽媽, 我今天回去羨江啦, 班裏同學組織了謝師宴。”

高考分數出來，志願填選完成。

喻以順利地考上錦海大學，對此, 沈念慈滿意得不行。

一中的畢業照, 畢業證都還沒發, 同學們考上的大學也都還沒有公布, 所以這一次必定會是一場特殊的班會。

在沈念慈看來, 既然已經考上大學, 那回不回去都是無所謂的了。

也許是不想自己的女兒留有遺憾, 她松了口。

“回去注意安全。”似是想到了什麽，沈念慈臉上笑意收了收，“回去少跟那個二百五說話。”

喻以拎起放置在沙發上的手提包，聞言愣了半會兒，才點點頭，“好。”

算是答應了沈念慈, 讓她放心。

沈念慈口中的二百五就是喻柏從。

6月8日，高考最後一天。生意不再忙碌，意識到這是女兒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天，沈念慈買了車票來到羨江這座小城市。

綠蔭蔽陽，和考場外許許多多的家長老師一樣，她站在欄杆外看着寂靜莊嚴的校園，等待着自己的女兒從考場出來。

等待漫長，不少家長老師一同閑聊，聊着高考後悠閑，以及孩子們的未來。

隐隐約約之間，沈念慈聽見了有人提到“喻以”這兩個字。

喻是個少見的姓氏，用“以”當作名更是罕見。

“我覺得啊，我們班的賀知尋，喻以，錢正昊，董麒……這幾個孩子肯定會考得很好。”于老頭欣慰道：“這幾個孩子平時很穩，這次肯定也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其餘幾個老師附和着，“是啊，還有喻楓，趙琪琪這幾個孩子，平時都是成績紅榜上的。”

“……”

“一中這一屆的學生都不差的，就我們班趙四祈也肯定能考上大學的。”

說到趙四祈，學校裏每個老師都認識他。

他以前多混吶，現如今都學得像模像樣的，學習态度很好。

就在幾個老師正聊着天的時候，忽然有個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過來。

女人頭發是那種蓬松慵懶的卷，身上衣服一看就很貴，看起來很有氣質。

沈念慈帶着一抹歉意地笑，“你們好，請問你們剛剛說的是高三班級的喻以嗎？”

喻以，于老頭班的孩子。老于打量着眼前女人，“對，我是喻以同學的班主任，請問你是？”

話鋒一轉，問題抛向給眼前的女人。

沈念慈從容地笑了下，“我是喻以的媽媽。”

這是于老頭第一次碰到喻以的家人。

眼前的女人溫雅大方，不像是刻薄刁鑽的人。高考的大好日子，于老頭心裏有些不高興，将沈念慈叫到了安靜的一邊，忍不住念叨幾句。

“喻以媽媽，”一到空曠地，于老頭不能理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雖然喻以是個好孩子，平時很懂事，但你們也太不關注孩子的身心成長了吧？”

于老頭劈頭蓋臉說了一通，弄得沈念慈有些不好意思。

前年家裏做生意欠了錢，女兒交給前夫去帶，她沒日沒夜的工作，忽視了喻以青春期的這一段。

現在被孩子班主任一說，她柔聲應道：“是我的問題，對她關注不夠。”

于老頭擰着眉毛糾正她：“你們這可不是關注不夠吧。”

“她剛轉過來的時候不适應，我主動和喻以爸爸電話聯系，但他好像很忙的樣子，我還交代幾句喻以情況呢，電話就被挂掉了。”

“高二家長會，班裏面所有孩子的家長都到場了，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家長在。她那天走的時候還跟我笑着說老師再見。”

“多麽好的一個孩子啊，您跟您愛人也商量一下啊，錢永遠都賺不完的。”于老頭痛心疾首，忍不住為自己班裏孩子說話。

他頓了下，“我自己也是有孩子的，陪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啊。”于老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無奈了。

沈念慈聽着于老頭的話，一時之間，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怎麽喻以從來都沒跟她說過這些呢，喻以以前不是都說喻柏從，周曉曉對她很好麽。？

中午的天氣很熱，高陽照下，沈念慈的眼眶和臉都有些泛紅，她壓制着自己的情緒，繼續開口道：“是的。”

“老師，喻以她在學校裏，還有過什麽事情啊？”一個後悔莫及的人，到了這時才想着關注着自己女兒所發生的一切。

于老頭帶的孩子很多，哪能件件事情都記得？

只說了個印象最深刻的。

“我記得喻楓是喻以的哥哥吧？現在這個年頭，你們家還重男輕女的麽？”

之前和喻以聊過天，沈念慈從喻以這裏知道家裏有個繼子。

繼子還改了喻姓，就叫喻楓。

沈念慈疑惑，滿是不解：“怎麽說？”

“喻以媽媽，你是不知道這事嗎？”于老頭也有些疑惑，但還是開口道：“就是高二那年年底，學校組織了冬令營活動。你們家不是為了省錢，然後讓了哥哥去，沒讓妹妹去麽？”

“……”

于老頭一句有一句的話，就像是針一樣紮在沈念慈每一個毛孔上，讓她艱難地喘氣存活。

她不是一個好媽媽，但喻柏從更不是好父親。

原本想給喻以的見面驚喜突然就沒了。

那個一直高傲，優雅的女人，現如今做的事情忽然就跟這幾個字搭不上關系。

……

……

喻以和喻楓考完後收到電話，急忙回家。剛一到家就看見了哭的聲嘶力竭的沈念慈，非常的脆弱。

喻柏從也沒好到哪裏去，臉上多了許多道紅印和抓痕，

也許是連帶責任，喻柏從看見喻以後心口也湧上了怒意，“你到底跟你這瘋了的媽說了什麽啊？趕緊都給我滾啊。”

店裏的客人遇見突如其來的變故，早就識色的離開。

空了一間店，留下喻柏從和沈念慈争執。

這期間，周曉曉站在一邊完全插不上話。

因為她怎麽幫着喻柏從說話，都能被沈念慈怼回去。

沈念慈站了起來，看向考後回來一臉風塵仆仆的喻以，連書包都來不及放下，她滿臉地心疼。

目光一偏，忽然又看見喻以身後站着的男孩子，高大，帥氣，聽說成績還很好，女人的眼底充斥着厭惡，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可幾秒之後，她似是想通了，又跟孩子有什麽關系。

沈念慈忽然就不想再鬧了。

那聲“瘋媽”喚出，女人熱淚盈眶，她忍住淚意，平靜地看向這屋裏的男人。

“喻柏從，你還記得我父親資助你讀書的時候你承諾了什麽麽？”

“你還記得你和我結婚時又跟我說了什麽？”

淚珠奪眶而出，女人肩膀在微顫抖，她笑得無力，“也是，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早就忘幹淨了吧。”

沈念慈在哭，喻以在旁邊聽着，也忍不住地小聲哭泣，她聽見沈念慈繼續說道：“我原本以為，我們家破産，你跟我提出離婚的時候已經夠絕望了。”

“卻沒想到，你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能，”像是在斟酌着措辭，沈念慈深吸了口氣，“這麽不好。”

“幫別人養兒子，虧你做得出來。”女人字字珠玑，諷刺着他，“算我和我父親以前瞎了眼，竟然看好你。”

有句話叫做為母則剛。沈念慈用手抹去自己的眼淚，随手抓了抓頭發整理儀容，而後轉身，低着頭溫柔地擦拭去女兒臉上的淚，“一一，媽媽來帶你回家了。”

“去收拾下東西吧，外公還在家裏等我們回去吃飯。”

情緒波動許久，喻以的睫毛都糊在了一起，鼻尖紅紅的，遲疑着上樓去收拾東西。

原來，受了委屈時是不會哭的。

但當有人出現維護時，淚水才會似雨止流不住。

現在，為她主持公道的人來了。

喻以此刻，不覺得委屈了。

興許是因為欠了沈家很多，喻柏從自知理虧，此刻做了啞巴。

那日之後，喻柏從和沈念慈兩人的關系徹底破碎。

沈家債款還完，生意漸漸好了起來，包括沈念慈的身體也變得健康。為了彌補自己對女兒身上的缺失，高考結束後，她陪着喻以一起旅游散心。

喻以走時，沈念慈給她轉了一筆錢，說不想去喻家住的話，可以去住酒店。

喻以應了聲好。

這年羨江還不發達，能夠通行的方式只有大巴。

而羨江，也只有一個車站。

趕了一早的車，颠颠簸簸四個小時，總算到站下車。

出了下車地，她四處張望着，尋找着公交車的位置。

好不容易看到公交站臺，她正預備走過去時，身後忽然有道男聲叫住了她，“喻以？！”

喻以不解地向後看去，看到了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臉。

高二年底的那次考試，她踩到人家的腳，回眸對視了半天也叫不上的名字。到了這會兒，她已經能叫上了。

他叫周震，是賀知尋犯錯時，站在他身邊的人。

許久未見，炎炎烈日下，周震懷裏抱着一個女孩子。他舌頭抵了抵腮幫子，模樣欠欠的，正預備說些什麽的時候，他懷裏的女孩子一副怒相：“你那什麽眼神啊？沒見過別人談戀愛嗎？”

長相尖嘴猴腮的少年輕“啧”了一聲，為自己女朋友說話：“賀知尋不也談戀愛了麽，你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周震就是受不了她們這些好學生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原本還想問她考上了哪所學校呢，到了現在，什麽也不想問了。

喻以被曬得額間冒出密密的細汗，她皺着眉，很嚴肅地看着他：“你別胡說。”

見喻以這麽在意，周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衆目睽睽之下，他松開懷裏女朋友，走過去沖着她壞笑道：“啊？你還不知道我和賀知尋上次打架是因為我說了何子怡的壞話啊？”

“我就說了兩句，他拳頭就揍我臉上了。”周震揉了揉自己的臉，好似現在還發着痛，“聽說何校花也喜歡賀學霸啊，我還以為他倆在一起呢。”

周震輕笑了聲，看着她有些驚訝道：“現在看來，是還沒在一起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