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狠狠地,抓住
“樓下咖啡廳說。”
金智勳再一次去抓許美娜的手腕,這次許美娜沒有抗拒。
暴風眼被電梯送下了樓,整個旅行社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南宰憲摸摸自己的脖子,像是在确定自己的腦袋還挂在上頭,他神情憔悴地嘆了口氣,随後才想起來對李敏棟道歉:“抱歉啊,敏棟。我一着急就瞎胡說了。”
“這不怪哥。”
李敏棟相信自己站在南宰憲的位置上,絕對沒法表現得比南宰憲更機智。
就是吧——
“宰憲哥,錢你來出?”
南宰憲連忙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哪裏有那個錢!”
“也不是多少錢,就一百萬韓元……”
“你哥我一個月的薪水也就六十萬!就我那點存款,給了你我連這個月的房租都拿不出了!”
“也是啊。”
李敏棟苦笑。其實他也沒真的指望南宰憲能幫他。
像他和南宰憲這樣的打工人,誰的錢又是大風刮來的呢?這個階層裏沒有人生活得容易,所有人都活在掙紮裏。
罪惡感讓南宰憲有些窒息。他頓了一頓,這才問:“對了敏棟,你這衣服是租來去見客人的嗎?”
想起聞月,想到她眯着眼逗自己的模樣,李敏棟別扭地咳嗽一聲:“不是。……這真的是客人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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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宰憲雙眼一睜,小眼睛裏透着賊亮賊亮的光。
“這位客人真這麽有錢!?那你去找這位客人呀!”
又摸了幾把李敏棟身上的外套,南宰憲愛不釋手地啧啧着:“這是阿瑪尼!阿瑪尼你知道嗎?哎喲喲這手感!我敢保證這絕對是正品!能買得起這種衣服送人的客人不會缺那一百萬!雖然之前那些話是我瞎胡說的!但誰說假的不能變成真的!?”
“敏棟啊!你一定要抓住這位姐姐!”
南宰憲連比帶劃,末了還雙手握緊一攥:“狠狠地!抓住!”
被人家請吃了晚飯,喝醉給人家添了麻煩,早上拿了人家送的衣裳,事到如今他還要去向那位姐姐推薦一些價格虛高的旅游行程和并無卵用的紀念品?
光是用聞月的角度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李敏棟都為自己的厚顏無恥感到了汗顏。
可他确實沒有第二條路走。……不,也不是完全沒有。他其實還可以去向親戚朋友借錢。就是親戚朋友們周轉不開,再不濟他也能去借高利貸,去賣腎髒。
他不過是仗着人家姐姐心地善良,認為選擇去求她拿到錢的成功率與性價比都更高罷了。
“敏棟?”
見李敏棟眼中的光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南宰憲一秒想歪,他以為李敏棟遇上的是變态支配狂……咳,他是說很難搞定的客人。
“要、要是那個客人實在不好伺-候,你把這身衣服賣給名牌回收店怎麽樣?還有這雙鞋子。湊一湊……不說能湊滿五十萬,四十萬總該有的。”
李敏棟放在身側的手一緊。
他不是舍不得這身行頭。“媽媽泥”這種他連名字都說不清楚的高檔貨本來也不适合他。
只是穿着這身衣服,他總能無意識地回想起聞月的擁抱——開車來出勤的路上,他在密閉的車子裏嗅到了一點極淡的甜味。
昨夜的記憶轟然在李敏棟的腦海裏炸開。他突然想起聞月是怎麽從他身後抱住他,又是怎麽往他懷裏鑽、試圖拿肩膀扛起他手臂的。
意識已經清醒的李敏棟能夠理解聞月之所以那樣積極地擁抱他只是為了把爛醉如泥的他拖出雪堆,避免他被凍死在街頭。可他的大腦就是不放過他,他的全身都在不停不停地回味着聞月身上的暖意與香氣。
要不是方向盤還需要握着它的雙手,車上的李敏棟都要捂着臉哀嚎了。
怎麽把車開到寫字樓停車場的李敏棟已經不記得了。他能記得的只有自己因為一路晃神,下車時腦門兒直接問候了門框。
“……我想把這身衣服還有這雙鞋子給在炫。在炫可是要做明星的人,怎麽能少了名牌傍身?就是我不中用,買不起名牌給他。現在既然有現成的了,不給在炫怎麽行?”
頭一次,李敏棟把弟弟當成了借口。
努力用謊言說服他人這件事讓不擅長撒謊的他面上微燙。
當然,讓李敏棟不自然的或許不止是撒謊。
他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或許連迫切的需要錢這件事都成了他的借口。成了他去接近姐姐的借口。
恐慌于自己的異常,李敏棟簡直懷疑自己昨天晚上凍壞了腦子。
南宰憲打破頭也不會想到李敏棟在煩惱什麽。以為李敏棟這麽糾結真是為了李在炫,他很想說一句:“你那個弟弟大概率看不上你穿過的二手。”但最終還是作罷。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他一個外人,有什麽必要插嘴人家的兄弟關系、說穿李敏棟一直在回避的那個問題呢?這只會讓他們原本還算不錯的同事關系鬧僵而已。
“這樣啊。那也挺好的。”
南宰憲沒再為李敏棟出謀劃策。倒是李敏棟喊住準備回工位上的南宰憲,以極低極低的聲音問他:“哥,你說我要怎麽才能……既賺到錢,又不讓客人讨厭我?”
……
聞月到餐廳裏吃午餐的時候,午市已經過了。
許久沒有畫過任何東西的她太投入了,以至于在手機反複響了好幾遍之前,她完全投入于作畫,既感覺不到饑餓口渴,也忘了時間的流逝。
李敏棟在電話裏扭扭捏捏地說自己有重要的事想和聞月商量。聞月只考慮了兩秒就答應了。
五萬人民幣……九百萬左右的韓元她随時可以借給李敏棟。超過了這個額度那就得等幾天——為了避免盜刷,她的銀行卡有海外大額消費的限制。
當然了,她的“借”是沒打算讓人還的那種“借”。
因為聞月也想問李敏棟的公司借一下李敏棟這個人。
素描簿被聞月填滿了三頁半。但對聞月來說這不夠,遠遠不夠。
她還想畫更多。更多更多。
那是比人類三大欲求還要深切百倍的、灼燒着她靈魂的渴望。
——許多人以為畫家創作一幅畫花個幾年功夫純屬是磨洋工。實際上一幅畫的背後可能是十幾張甚至是幾十張廢稿,上百個構圖選案以及數不清的配色方案。
是的,專業的繪畫并非只是想到什麽、看到什麽就用畫具往畫布畫紙上填。
專業的繪畫除了是藝術的表達,還是一門工藝。這門工藝需要複雜的思考,還需要嚴謹周密的計算。
畫面中呈現出來的內容不僅是映射在人類虹膜上的光線反射,也是在物體、生物、空間在人類大腦裏構成的認知。
素描簿是畫家們的原點,是收集想法的小冊子,也是不斷計算如何去表現自己試圖展示的內容的算數本。
三頁半,這點東西對聞月來說連一張畫的百分之一都構不成。
“對不起啊聞月姐,早上收過禮物了還又跑來找你……”
“沒關系。”
聞月擡起手來,打算為剛到的李敏棟點些吃的。
“不用的!”
情急之下,李敏棟握了住聞月的手。
但他馬上就像被燙了那樣試圖松手。
說是“試圖”,那是因為李敏棟手上一松,跟着又握緊了。下定決心的他甚至把手指探入聞月的指縫裏,與聞月十指交握。
“無論如何,我都馬上要走的……”
不敢對上聞月那雙會剖析人靈魂的眼睛,也不敢去看周圍人投來的眼神。李敏棟用上自己的全部忍耐力,啞聲道:“有沒有什麽、是我可以為你做的……?”
“我什麽、都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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