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
天氣悶熱不堪, 太陽早早升上了頭頂,今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布迦藍站在廊檐下,擡頭望了一會, 國君福晉帶着格格們走了來,看見她連忙招呼道:“外面熱, 快進屋子裏去吧。”
開春時下了一兩場雨後, 一直晴到現在, 前後已經出了差不多一個多月的太陽。若是再不下雨,地裏的莊稼都得被全部曬死。
布迦藍嘆了口氣,說道:“我還得先去一趟崇政殿, 再去文淵閣,今天事情多得很。”
國君福晉讓格格們跟着奶嬷嬷去讀書,上前打量着她的肚子,關心地道:“早飯吃了些什麽,今兒個身子可好?唉,你成天忙個不停,懷了孩子也沒長點肉。”
布迦藍笑着說道:“我沒事,都好着呢。”
國君福晉知道她忙得很,說道:“趁現在早上還算涼快, 你快去吧,待到天氣熱的時候就回來。蘇茉兒, 你記得帶上油紙傘,回來給布木布泰撐着,別在太陽底下直曬。”
蘇茉兒忙應下,拿着油紙傘跟在布迦藍身後, 一起去了前朝。
自從布迦藍宣布懷孕之後,國君福晉每天都是這幾句話。只恨不得拿根繩子, 比着量她肚子大了沒有,再拿把秤,稱一下她有沒有重。
布迦藍孕相非常好,半點懷孕的反應都沒有,不吐也不惡心,跟平常一樣,該吃就吃該睡就睡。飯量如以前一樣,更沒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補品。除了肉奶蛋,再多吃果子幹果,以及各種菜蔬。
現在她每天沒有再跑樓梯,改為了慢步走,沒有再騎馬出城,城外有事也只派蘇沫兒或者範文程前去處理,她留在文淵閣處理政事。
文淵閣是布迦藍新取的名字,她也不記得從哪裏聽了來,只覺着這個名字用在內閣只一間萬字炕屋子的公衙,實在是時刻能令人警醒,大清的朝堂,現在還有多随性。
皇太極得知她懷孕以後,高興的程度僅次于海蘭珠懷孕時,也送了各種參到有福宮。
後來,皇太極見她一根都不碰,平時跟沒事人一樣,根本看不出懷了孕,照常忙着內閣的事情。漸漸地,他都幾乎快忘記了她懷孕的事。
事情一件接一件,布迦藍實在是無暇顧及其他。先是官員的考核,首先是給他們解釋其中的意思,讓他們理解就花了很長一段功夫。
最後等他們全都弄清楚,再習慣性提出反對,她再反駁鎮壓下去,又花了不少時間,最後終于得以勉強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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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對這套考核期待得很,範文程與希福也一樣,不過布迦藍給他們潑了盆冷水,讓他們放低期待。
她不客氣地道:“皇上,你若拿着這套考核,覺着自己能得到甲等還是乙等?”
皇太極頓時不說話了,只要看到前面的十王亭還在,他就清楚得很,他的這個皇上連最末等都評不上。
布迦藍眉頭微皺,說道:“至于好壞,且等到年底再看,現在面臨最重要的問題,是天氣。”
前兩天布迦藍讓範文程出城去看過,布迦藍則在城內,渾河邊到處巡查,只看了一圈回來,她就覺得不太妙。
布迦藍今天到崇政殿就是為了此事,将範文程,希福都叫了來,說道:“範章京,把你前兩天出城去看過之後的情形,再跟皇上仔細說一遍。”
範文程連着在外面跑,人曬得黢黑,憂心忡忡地道:“奴才看了之後,實在是擔心吶。有些地裏都曬出了裂縫,要是再不下雨,今年的莊稼就得顆粒無收。可若是雨下得太大,又怕地直接坍塌崩了。”
皇太極也憂心不已,緊緊皺起了眉頭。布迦藍說道:“一些田埂坍塌還是小事,住人的村子周圍都沒有什麽高山,山石崩塌才是大事。不過,現在是盛京更危險,一定要馬上清理全城的溝渠,疏通渾河河道,防止下暴雨時,水淹盛京城。”
盛京自建城以後,城裏的水溝就沒有管過,許多地方污水蔓延,臭不可聞。
現在天旱,渾河的水位降到了低點,船只在淤泥深的河段連通行都困難,稍微吃水位深些的船,現在都無法在渾河碼頭停靠。要是天旱之後遇到暴雨,渾河水位上漲,盛京城就會被有淹沒的風險。
此令一出,反對聲音最大的就是豪格。
自從海蘭珠懷孕之後,豪格心情就一直不大好,成天坐立難安。海蘭珠現在還沒有生,他幾乎天天都在暗自求各路神仙,盼着她生個女兒。
現在布迦藍又懷孕了,這幾乎沒把豪格逼瘋。對着海蘭珠他還有勝算,要是對着布迦藍,他真是半點贏面都沒有。
除了盼着她們都生女兒之外,豪格與代善他們也走得更近,四處拉攏關系。
為了對付布迦藍,她所頒布的每一項政令,他都要極力反對。
“現在天氣這麽炎熱,人在陰涼的屋裏都要出汗,何況是在外面做工,你這是在讓人去送死!”
“不要以為大家都不知道你的打算,你在湖邊修建宅子,為了讓湖裏的水更清澈,連流進湖裏的渾河水都被你嫌棄,卻拿着整個盛京被淹說事,讓所有人去給你私建的宅子賣命!”
布迦藍被豪格的悲憤逗笑了,說道:“豪格,既然你這麽說,你家的下水溝不要清理,就留着好了。還有,如果下雨淹了城,你敢不敢剖腹自殺謝罪?”
豪格漲紅了臉,賭命的話怎麽都不敢說不口。因為去年渾河的水都差點淹了河堤,那時候暴雨是來得快也去得快,也沒有下多長的功夫。要是再多下半天,後果不堪設想。
布迦藍不想理會他,跟工部的人吩咐道:“這件事工部去負責,久旱之後大多有洪澇災害,我們攔不住老天爺下雨,只能提前做好防範。”
盛京是皇太極的根基,他絕對不允許盛京有任何閃失,說道:“我們都住在盛京,若是盛京被水淹,誰也逃不掉,這件事就按照內閣的想法去執行,誰也不能逃避,敢消極怠工的,我砍了他!”
滿洲人的房屋都建在高臺上,皇宮的後宮尤其高,直接高出了平地幾米,就算是淹水,也淹不到皇太極。其他王爺貝勒的屋子,雖然沒有皇宮後宮修建得高,也比平地要高上一些。
水就算淹不了住的屋子,淹到家門口也不是什麽好事。城裏好些地方,的确如布迦藍所說,溝渠淤堵,污水漫到地面上,夏天的時候臭不可聞,老鼠蟲蟻到處爬。
就是有意見或者不想出力的,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在天災面前,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去年布迦藍就在說天氣的問題,今年果真如她所說那樣,已經連着晴了許久。連路邊的草都曬得奄奄一息,只有早晚的時候才會稍微恢複正常。
再繼續晴下去,今年秋天的收成就打了水漂,很快就得斷糧,又得去朝鮮,或者大明搶糧食。
關鍵是朝鮮與大明,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去年才搶過,今年再去搶,也要他們拿得出來啊。
衆人從崇政殿出來,布迦藍回去文淵閣,多爾衮走在她身後,凝視着她依舊纖細的腰身,心酸嫉妒難過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令他快窒息,連氣都透不過來。
她居然有了皇太極的孩子,他們以前親熱那麽多次,都沒能見到她肚皮有動靜。只一兩個月沒有與她在一起,她卻懷了皇太極的孩子,這難道就是天意嗎?
多爾衮加快腳步追上布迦藍,輕聲問道:“嫂嫂最近可好?”
布迦藍斜了他一眼,說道:“我很好,還有別的事嗎?”
多爾衮嘴裏苦澀蔓延,說道:“我沒事,就是你有了身子,天氣又熱,怕你太辛苦吃不消。”
布迦藍哦了聲,說道:“我沒事,多爾衮,你記得要提醒你旗下的人馬,一定別偷懶。我也希望自己是危言聳聽,一切都能平平安安,如果沒那麽好的運氣,那就糟糕了。”
多爾衮眯縫着眼,望着頭頂明晃晃的太陽,原本就沉甸甸的心,變得更加沉重了些,悶悶不樂地道:“我知道,這鬼天氣,再不下雨牲畜都得渴死,可又怕下大雨。”
“你知道就好,我也無需再多說。”說完,布迦藍轉身走進了文淵閣。
多爾衮怔怔凝望了片刻,方轉身落寞離去。
進入到七月,只下了幾場急雨,幾乎連地都沒有打濕就停了。地裏的莊稼要死不活,再不下場大雨澆透的話,收成估計只有去年的兩三成,所有人都得餓肚子。
不過幾旗還算齊心協力,配合着将盛京城內的溝渠已全部疏通,渾河采用大明疏通河道的束水沖沙法,也疏通得差不多,渾濁的河水變得清澈了不少。
帶兵攻打皮島的阿濟格,在鳌拜與朝鮮兵的配合之下,終于殺掉沈世魁,成功攻下了皮島,解決了威脅大清許多年的心腹之患,得勝班師回朝。
晴朗了許久的天,從早上開始陰沉,太陽終于躲進了雲層裏,很快烏雲蓋頂,接着狂風大作。
豆大的雨點,被風裹挾着,噼裏啪啦落在地上,帶起陣陣泥土的腥味。
布迦藍站在廊檐下,看着眼前巨大的雨幕,天地混沌一片,排水溝裏咕咚咚直響。她盯着看了一會,總算稍微放下了心,只要暴雨不變成洪災,今年的莊稼還能救一救。
蘇茉兒披着油衣,從雨幕中跑了出來,說道:“福晉,我已經跟範章京說過了,他今天會派人盯着河道。幾個格格都安全送回了清明平安宮,國君福晉說,這麽大的雨,讓福晉不要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呆在宮裏。
布迦藍點了點頭,見她衣袍下擺已經貼在了腿上,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換身衣衫吧。”
蘇茉兒脫下油衣,理了理濡濕的頭發,說道:“奴才沒事。奴才先前回來時,聽到和諧有禮宮那邊動靜很大,好似大福晉發作了,雨太大,奴才也沒有去看。”
布迦藍愣了下,前兩天海蘭珠依着滿洲生孩子的習俗,請薩滿法師前來又跳又唱做過法。她不知道這法做得好還是不好,居然趕在了下大暴雨的時候生孩子。
蘇茉兒垂下眼簾,悄悄觑着布迦藍神色,說道:“奴才聽說,薩滿法師都信誓旦旦斷言,大福晉是大富大貴之人,肚皮裏也懷的是龍子。天下這麽大的雨,可不就是龍吐水。大清又恰好打了勝仗,全部應了薩滿法師的說法。”
布迦藍失笑,說道:“不去管她,她生她的,不管是龍還是蛇,我們且只看着。”
蘇茉兒沒再多說,下去換了身衣衫回來,不時悄悄走出去打聽動靜。
天像是撕裂了一樣,傾盆暴雨徑直從天上往下倒,庭院裏的水,像瀑布般往低處流去。
海蘭珠從半上午開始發作,到了亥時,終于誕下了皇太極的第八個兒子。
布迦藍沒有去管海蘭珠,幾乎整晚都聽着外面的風雨聲,輾轉難眠,操心着城裏會不會積水,渾河的水會不會淹上來。
迷迷糊糊一直到了半夜,布迦藍才睡沉了些。早上醒來時,蘇茉兒上前打開床帳,請安之後笑着說道:“福晉,雨現在已經小了很多,奴才先前出去看了一下,十王亭前面積水也不深,只沒過腳脖子,待雨一停就會退去。”
布迦藍徹底松了口氣,起身下床,說道:“我去洗漱,你去把早飯提進來,我吃完之後馬上去前朝,要趕緊派人去城裏河道邊巡查,城外有沒有被水淹。事情一大堆,今天又有得忙了。”
蘇茉兒拿起衣袍遞給她,說道:“福晉慢些,你現在可是雙身子的人呢。”
布迦藍手腳輕快,很快穿上了衣衫,說道:“懷孕了也要多動動,不然像那邊叫得跟殺豬一樣,生不出來才吓人。”
昨晚雨下那麽大,布迦藍在屋裏,都能聽到海蘭珠若隐若現的慘叫。蘇茉兒也聽見了,心有餘悸地道:“聽說八阿哥是個大胖小子,生下來足足快有九斤重。大福晉還躺着不能動彈,看來這次啊,她是吃足了苦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過來。”
布迦藍聽得直擡眉,海蘭珠還能活着,已經算她運氣好。去洗漱了出來,正準備吃早飯,國君福晉來了。
布迦藍見她神色疲憊,眼底帶着淡淡的青色,愣了下問道:“姑姑這是怎麽了?”
國君福晉揉了揉眉心,說道:“昨晚那邊生孩子,皇上擔心得很,他進不了産房,就吩咐我去守着。等到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回了宮,皇上聽到生了個兒子,高興得幾乎沒有瘋了。
一遍遍差人去問,聽說海蘭珠不好,又把我支使了過去,讓我守到她醒來,以後我還得去伺候她坐月子。皇上喜悅太過,在宮裏幾乎手舞足蹈,我看得頭疼眼花,到你這裏來躲個清淨。”
布迦藍沉默了會,說道:“蘇茉兒,去打水來伺候姑姑洗漱,姑姑就在這裏吃早飯,吃完之後就呆在這裏吧。”
蘇茉兒忙下去打了水來,國君福晉洗簌完,坐下來與布迦藍一起吃了飯。
她吃飽之後,稍微恢複了些精神,凄然笑了笑,說道:“等下我還得過去看着,這是皇上最在意的妻兒,要是我一個不敬,連你也保不住我。布木布泰,你不要插手此事,不管皇上做什麽,你都不要去管,只管着你肚子裏的孩子要緊。”
布迦藍想了想,說道:“吃完飯我要去前面,皇上高興得失心瘋了,外面還有一攤子事呢,他不管我得管。”
國君福晉考慮了一陣,說道:“你小心些,下雨路滑,可別摔着了。”
布迦藍說了聲知道,穿上油衣先去了崇政殿。皇太極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一樣,紅光滿面,見到她就先哈哈大笑,說道;“你來了,快過來坐,這真是吉兆啊。解決了皮島問題,幹旱許久的天也下了大雨,這是上天也在佑我大清!”
布迦藍神色淡淡,問道:“皇上可知道外面的情形?”
皇太極呆了下,說道:“外面什麽情形?哈哈哈哈,有老天保佑,保管什麽事情都沒有!”
布迦藍被他笑得耳膜都疼,實在看不下去,轉身往外走。皇太極尤在高興中,也沒在意她在不在,興奮得直琢磨要怎麽慶賀。
文淵閣裏,範文程還沒有來,差了身邊伺候的奴才前來回禀道:“昨晚城裏沒什麽大礙,只低矮處有幾戶人家進了水。主子一大早就去了城裏與河邊巡查,查完之後會去城外,請首輔大人不要擔心,他回來之後就會來找首輔大人回消息。”
沒一會希福也來了,臉上帶着笑,先朝她拱手請安,說道:“首輔大人高明,昨天雨下得太大,奴才家中前的溝渠都漫了上來,幸好先前疏通過,不然這次家裏肯定會進水。”
布迦藍說道:“範章京已經出去了,勞煩你也帶着人出去幫着瞧一瞧,要是哪裏有災情,趕緊幫着救災,先救人,再救莊稼家産。”
希福稱是,正要出去,皇太極臉上帶着笑容走了進門,說道:“大家都在啊,來來來,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同你們商議,先去崇政殿吧,把其他人也一并叫上。”
布迦藍以為皇太極有緊要正事,便讓希福先留下,與人一起到了崇政殿。
等到其他王爺貝勒到齊之後,皇太極才開口道:“昨晚我新得了一子八阿哥。”
衆人忙連聲道喜,皇太極擺了擺手,哈哈大笑道:“同喜同喜。說來也奇怪,自從他額涅懷上他之後,大清就諸事順利,連着打了幾場勝仗不說,就說最近的幹旱吧,昨天他一出生,就帶來了一場甘雨,而且待他生後,這雨就馬上小了。如今旱情不但得到了緩解,也沒有造成災害。此兒乃是我大清的福星啊!”
布迦藍的臉色已經淡了下來,揚聲道:“皇上可還有其他緊要的正事?如今外面的災情還未明朗,範章京還在城外巡查,我準備派希福也一并前去幫忙,幫着百姓善後,大家都忙得很。”
皇太極不以為意擺擺手,說道:“早上我去鳳凰樓上看了一下,城裏只有一些積水,并不嚴重。我這裏馬上就能說完,待我說完之後,你們再去忙碌也不遲。”
希福本來已經站起了身,這時只得尴尬看了布迦藍一眼,重新又坐了回去。
皇太極笑呵呵說道:“這麽大的事情,肯定要好好慶賀,我準備大赦天下,除十惡不赦之人外,全部免罪。希福你記得告知蒙古各部,請他們也一并前來盛京,過幾日在大殿舉行慶典。諸位可有意見?”
得了兒子本就是喜慶之事,大家也不會反對。只皇太極得了兒子,又如此重視,将此子當做是天選之子,衆人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衆人神色各異,随口應和了下來,眼神卻不斷在豪格與布迦藍身上轉來轉去。
皇太極又看向布迦藍,說道:“布木布泰,到時候你的額涅也會來,你可以與你額涅好好敘敘舊了,我也會封賞你額涅,讓你額涅高興高興。”
布迦藍看了眼陰沉不語的豪格,微笑着道:“好啊。”
皇太極又吩咐道:“多铎,你負責蒙古各部的安置接待,內閣幾人負責統領此事,加上頒布赦免诏令。無事的話,你們先下去忙碌吧。”
大家起身走出崇政殿,豪格連着看了布迦藍好幾眼,終于忍不住,走到她身邊,譏諷地道:“可惜啊,你拼死前去朝鮮換來糧食,圍住李倧打了勝仗,又殚精竭慮,忙着疏通溝渠,清理渾河淤堵。誰知,卻敵不過人家命好,趕在了這時候出生,功勞都算在了一個剛出生的小兒身上去。”
喲,還挑撥離間來了。布迦藍擡擡眉,沒有理會豪格,徑直回了文淵閣。
豪格氣得瞪着布迦藍的背影許久,不屑淬了口,轉身又往正紅旗的亭子裏走去。
希福出了城,範文程也不在,多爾衮前來時,屋子裏只有布迦藍一人,她正坐在案前,低頭認真看着手上的文書。
他在門口站了會,擡腿跨進了門檻。布迦藍聽到聲音擡起頭看來,見他神色不好,馬上問道:“可是有百姓遭了災?”
多爾衮一愣,搖搖頭說道:“沒有,我就是來看看你。”
布迦藍白了他一眼,說道:“那你擺出這副表情做什麽,我還以為死了人呢。”
多爾衮勉強扯了扯嘴角,問道:“你就不生氣,覺着不公平嗎?”
布迦藍掀起眼皮看了眼他,說道:“怎麽,你也要來挑撥離間?”
多爾衮說道:“天地良心,我真沒有,只是覺着替你不值。你做了那麽多事,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着呢,可你的功勞都被一筆抹消掉了,居然算在了八阿哥身上去。
你現在懷着身子,還在奔波勞碌,為他的江山社稷做牛做馬。若換了是我,我絕對不會讓你這麽辛苦,也萬萬舍不得虧待你一分一毫。”
布迦藍哦了聲,說道:“要是你沒有正事,請你還是回去吧,去幫幫多铎的忙,他那禮部尚書,當得可是一塌糊塗。今年蒙古不知道幹旱災情如何,你在旁邊看着些。
他們前來盛京道賀,需要送賀禮,要是實在是手頭緊拿不出來,你幫着描補描補,別讓他們丢了臉面。”
多爾衮沒想到布迦藍真沒放在心上,他既心疼,又無可奈何,站起身說道:“好,你沒事就好。我回去了,你多保重,千萬別撐着,要是有事的話,就來找我。”
布迦藍翻了個白眼,她就是再慘,也不會淪落到去找多爾衮哭訴的地步去。
再說,她是真不在意。這麽小的孩子,才剛生出來,皇太極就如此大動幹戈,也不怕折了他的福。
可憐的八阿哥,還什麽都不懂呢,已經是立着的箭靶子,不知道有多少明箭暗箭,朝着往他身上射去。
沒幾天,蒙古各部落臺吉貝勒,陸續來到了盛京道賀,除了喀爾喀之外。
喀爾喀只派了個随從前來,敷衍地送了份賀禮,令皇太極震怒不已。
布迦藍也終于見到了原身的額涅博禮,她此次因為海蘭珠生子,被封為了和碩次妃。
國君福晉先在清明平安宮見了她之後,再陪着她一起到了和諧有禮宮,最後來到了布迦藍的有福宮。
布迦藍本來前面還有事,不過念着是原身的生母,她還是從文淵閣回到有福宮,親自站在門口迎接。
博禮年紀比國君福晉大一些,與布迦藍眉眼有些相似,年輕時應該是個大美人,如今上了年紀,仍然不減明豔。
她打量着布迦藍,眼神在她肚子上停留了片刻,笑容滿面地道:“還是上次你生四格格時見過面,這麽多年下來,得了海蘭珠的福,終于能再見你一面了。你懷了身子,外面熱得很,快進屋去吧。”
布迦藍客氣地将她迎進屋,讓她坐了上首,蘇茉兒上了茶,她端起茶杯吃了幾口,放下杯子舒了口氣,說道:“海蘭珠生了兒子,開了個好頭,布木布泰,你也要生個兒子才好。聽說你在外面做事情,要是不急的話,還是先放放吧,得先生兒子要緊。
你看海蘭珠生了個兒子,什麽榮華富貴地位都有了。額涅現在只替你們姑侄倆擔心,琪琪格沒有兒子,你也沒有兒子。以後等你們老了,那該怎麽辦才好啊。”
國君福晉的臉色淡了下來,布迦藍也哭笑不得,博禮這話聽起來是關心,只是狂風暴雨,掃了一大片。
她微微笑道:“沒事,生兒生女都一樣,我有本事,誰也不敢拿我怎麽樣,我也不靠兒女掙臉面與榮華富貴。”
這下,輪到博禮的臉色不好看了,她只略微坐了坐,便找借口離開了。
國君福晉深深吐了口氣,狠狠地拍了拍炕幾,咬着牙道:“布木布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吶!憑什麽我要去伺候她,她算什麽東西,還敢給我甩臉子!”
布迦藍眨了眨眼,哦了聲,“那你現在就不去了,放心,有事我給你兜着,我也正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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