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

盛京被春雪覆蓋,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雪停後出了太陽,比下雪時更冷,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鑽進去, 凍得人全身都痛。

和諧有禮宮門前,宮女們跪在雪地裏, 不時有人直直倒下去, 再也沒了聲息。

偶有血浸入雪中, 結冰之後,像是冰晶裏包裹着紅梅,美得晶瑩奪目。

這般的美景, 卻無一人欣賞,随着身邊的同伴不斷倒下死去,宮女們已經被凍得麻木,因着即将到來的死亡,陷入了無邊的絕望恐懼中。

國君福晉匆匆趕來,看到門前一地或死或半活着的宮女們,心中說不出的難受,實在不忍直視,忙別開了眼, 掀簾進了屋。

屋子裏,皇太極坐在炕上, 如同石像般,雙目通紅,怔忡發呆。海蘭珠伏在他懷裏,哭得聲音已經嘶啞, 從喉嚨裏擠出聲聲哀鳴。

他們身邊,躺着裹起來的襁褓。國君福晉只瞄了一瞬, 即刻收回了目光,屋子裏又熱又悶,她無端覺着後背發寒,抿了抿嘴,喚道:“皇上。”

皇太極這才發現國君福晉,擡眼看向她,只聽到她說道:“八阿哥已去,屋子裏熱,還是早些收斂了吧,也能讓他走得安心。”

“啊!”突然,躺在皇太極懷裏的海蘭珠,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大叫一聲蹦了起來,連皇太極都被她撞得倒在了炕上。

海蘭珠如同瘋了般撲向國君福晉,伸手就朝她臉抓來:“滾!誰也不許碰我的兒子,現在如了你們的意了,你們向來嫉恨我兒,看不慣我兒,現在趕着來看笑話了!”

國君福晉躲閃不及,臉被海蘭珠的長指甲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很快就有血珠子浸出。她又痛又怒,反手就一巴掌還了回去,“啪”地一聲,打得海蘭珠趔趄後退,捂着臉尖聲大叫,然後撲上來與國君福晉扭打在一起。

皇太極從傷心中回過神,怒吼道:“住手,都給我住手!”

發了狂的海蘭珠,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閉着眼亂抓亂打,嘴裏不停尖聲叫嚷:“黑了心肝的,你們就看不得我好,自己生不出來兒子,就恨不得我兒子去死。現在還跑上門來看戲,我兒子就是被你們這些賤人害死的,我今天跟你們拼了......”

國君福晉上了年紀,海蘭珠又拼勁了全力,不斷偏着頭躲閃,手上還是被她抓了好幾道血口,心裏的怒氣也更甚,口不擇言罵道:“小賤人,仗着一張臉長得好看就作威作福,生了兒子有什麽了不起,還妄想着要爬到我的頭上來。我一大把年紀,伺候你生孩子坐月子,你不念着我半點好,還血口噴人。你兒子不是福星轉世嗎,如今被老天收了去,那是老天長了眼,活該,活該!”

皇太極自從八阿哥沒了之後,魂都沒了,不比海蘭珠的傷心痛苦少一分一毫。如今見到兩人打起來,吵鬧得腦子裏更是痛得快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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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蹬蹬上前兩步,也不管是誰,抓着兩人手臂一甩,将兩人分別摔倒在地。

國君福晉腰撞在了炕檐上,痛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海蘭珠趴在地上,先是無聲抽泣,接着幽幽哭得肝腸寸斷。

皇太極忙上前,扶起海蘭珠擁在懷裏,關心地道:“可有哪裏摔痛了,我是氣急了,你快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國君福晉看着深情相擁的兩人,覺着他們不但可笑可憐,自己也可笑可憐。擡手随意抹去眼淚,撐着炕慢慢站起身,挺直脊背,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其他幾個宮裏的人,也不怕冷,站在外面伸長脖子看熱鬧。國君福晉看着她們一張張或興奮,或幸災樂禍的臉,收回目光神色木然,揚聲道:“你們都起來吧,下去暖和一下。能活得下去的,是你們運氣好,活不下去的,冤有頭債有主,下輩子睜大了眼睛再投胎。”

跪在雪地裏的宮女們,難以置信盯着國君福晉,待回過神,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失聲痛哭。

國君福晉沒再看,轉身回了宮,收拾好行囊帶着格格們準備出城。她們剛走出鳳凰樓通道,便看到範文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那裏轉來轉去。

看到她們幾人,範文程忙迎上前,請安之後擡起頭正要說話,見到國君福晉臉上的抓痕,又愣住了。

國君福晉不以為意,笑了笑正準備離開,範文程也顧不得其他,趕緊上前道:“福晉可是要出城去首輔處,奴才現在還來不及出城,可否勞煩福晉跟首輔帶個信,就說喀爾喀幾部有異動。”

範文程是大清肱股之臣,國君福晉也不願意為難他,也不會耽誤了布迦藍的大事,點了點頭,說道:“好,我會給你把信帶到。只是現在布木布泰身子已經重了,能自己解決的事情就自己解決,別處處去麻煩她。”

範文程忙恭敬稱是,國君福晉也沒再多說,擡腿往前走去。他望着她的背影片刻,才重重嘆了口氣。

八阿哥一去,皇上跟心裏被剜了塊肉一般發了瘋,和諧有禮宮也發了瘋,混亂不堪,偏偏這時候布迦藍又不方便。

若是她在,斷不會看着這些混亂發生。不過也幸好她不在,和諧有禮宮與她本來就不對付,說不定八阿哥的事情,還得賴在她頭上去。

人死為大,什麽道理都沒法講,就算她清清白白,只要皇太極聽多了讒言,心裏也會有了疙瘩,這日積月累,積累多了就是禍事。

天氣太冷,站着沒一會,寒意就從腳底下往上鑽,範文程感到連頭發絲都一根根被凍住。他跺着已經凍得沒有知覺的腳,朝手上哈着氣,眼神一直望着鳳凰樓的通道,等到天色快暗下來時,終于見到了皇太極的身影。

範文程一喜,朝前奔了兩步,又覺着不對,忙收起臉上的喜色,換了副哀哀切切的表情,請安之後急迫地道:“皇上,理藩院收到消息,喀爾喀劄薩克圖汗素巴第,謀劃進攻歸化城,已經率兵往歸化城北而去了!”

皇太極本就心情不好,一聽之後立刻暴怒,大罵道:“混賬狗東西,去把人都給我叫來,我要親自領兵,取了他素巴第的項上狗頭!”

範文程看了眼天色,不過最終沒有說什麽,忙喚來随從吩咐了下去。

崇政殿裏,皇太極坐着等了許久,代善多爾衮等人才陸陸續續到來,他掃視了一眼,沒有見到豪格的身影,眼神一沉問道:“豪格呢?”

衆人神色各異,都端坐着沒有答話。範文程神色為難,上前道:“回皇上,肅親王中午多吃了幾杯酒,吃得晚了些,如今已經歇着了。”

皇太極拳頭砰一聲砸到炕桌上,怒罵道:“混賬!八阿哥是他親弟弟,如今才剛去,他不悲痛不說,還有心情飲酒作樂,實在是該死!”

多爾衮聽得眉毛亂揚,今天豪格府上的下人可來買了不少酒回去,他作為叔叔,還大方送了他幾壇,豪格喝得人事不省,看來他還真是高興啊。

見到皇太極父子反目,多爾衮心中暗爽,坐在旁邊只等着看好戲。多铎暗自撇了撇嘴,他今天也吃了酒,八阿哥算得上他的侄子,難道他也該死嗎?

代善心裏痛快,面上卻不顯。濟爾哈朗看不下去,上前勸道:“皇上息怒,豪格斷沒有那種心思,如今皇上正在傷心氣頭之上,莫因此傷了父子情分吶。”

皇太極餘怒未消,說道:“且不管那畜生,先說說喀爾喀之事吧。如今素巴第野心勃勃,想要占領歸化城,你們可有什麽想法?”

雖然內裏恨不得對方馬上死,在對外上,他們還算是齊心協力。多铎首先跳了起來,厲聲道:“喀爾喀實在是可恨,一邊向大清納貢,一邊又與大明眉來眼去,如今還妄想占領歸化城,且讓我領兵前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其他人也積極請戰,如今已經有許久沒有打仗,他們沒了進項,一聽到有仗可打,都積極得很。

皇太極冷聲道:“大家都說得對,此口斷不能開!這次我打算親自領兵,濟爾哈朗你們留守,若有事情就去城外請示布木布泰,一切都由她決斷。”

幾人聽到皇太極要親自領兵,發財的路斷了,不免都有些失望。代善則愣了下,以前有人留守,都是由着留守人拿主意,這次皇太極卻把盛京交給了布迦藍,不禁猶疑地道:“皇上,首輔肚子大了,很快就要生産,她可能擔負得起這麽大的重任?”

皇太極冷冷地道:“她擔不擔得起,各位心中自然有數,何須用我多說!”

代善吃了憋,不再吭聲了。多爾衮由原本的幸災樂禍,變得快被酸水淹沒。

八阿哥沒了,皇太極比努爾哈赤沒了還要傷心,如今布迦藍快生孩子,他半點都不放在心上,還要她做事,她嫁給他,真是老天瞎了眼。

範文程遲疑了片刻,問道:“皇上,出兵喀爾喀,可要與首輔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皇太極想到宅子裏的溫暖與寧靜,他現在只想躺在那張松軟的床上,沒有哭鬧與将要将人吞沒的悲哀,什麽都不想,好好睡個昏天暗地,毫不猶豫說道:“備馬,我這就出城去!”

多爾衮眼中的鄙夷更甚,沒出息的狗東西,什麽事情都要布迦藍拿主意,算什麽男人!

其他人也跟着沒有說話,既然盛京都讓一個快要生孩子的女人守着了,出兵打仗這麽大的事情,去請示就請示吧。

只是,如果布迦藍若是生了個兒子......

湖邊別莊裏。

布迦藍聽到蘇茉兒說八阿哥沒了,她呆了片刻,問道:“怎麽沒了的?”

蘇茉兒說道:“具體也說不清楚,過年時和諧有禮宮把他帶出去過幾次,參加慶典筵席。後來又是請吃酒,進進出出那麽多人,照顧八阿哥的宮女奶嬷嬷一大堆,誰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差錯。自從過年後,八阿哥就開始生病,本來好了一些,誰知突然又病重了,守着的宮女打了個囤,早上醒來後,就發現八阿哥沒了。”

不管誰生了病,他們還是習慣先到各處祭拜,再請薩滿跳大神。大夫水平也不好,那麽小的孩子,也無需人費心,随便一下就弄死了。

蘇茉兒繼續道:“聽說和諧有禮宮大福晉當場就暈了過去,掐人中醒過來之後,就開始痛哭,皇上趕過去,也與她抱頭痛哭。哭完一陣,皇上開始審問,審來審去也沒審出個所以然,直接殺了貼身伺候八阿哥的宮女。其他的全部被罰到外面跪着,如今這種天氣,不知還能活下來幾個。”

人命不值錢,這裏奴才的命比馬還要賤,對比着皇太極的心肝寶貝,她們沒有全部被砍頭,估計是皇太極要顧着傷心過度的海蘭珠,還沒來得及收拾她們。

布迦藍撫摸着肚子,皺眉道:“你出去給國君福晉遞個消息,看她能不能救一救,若是不能救,我看能不能回去一趟。”

蘇茉兒馬上急着道:“福晉,下雪路滑,你可千萬別沖動啊,若是傷了肚子裏的孩子,那該如何是好?”

布迦藍嘆了口氣,說道:“你且先去,我不會逞強的,路上若實在是不好走,我也不會回去,盡人事看天命,且看她們的命吧。”

蘇茉兒無法,忙走了出去,沒過多久,她與國君福晉還有幾個格格一起進了屋。

布迦藍看到國君福晉臉上的抓痕,愣了下問道:“這是海蘭珠抓的?姑姑與她打架了?”

國君福晉先打量着布迦藍的肚子,問了幾句,見她一切都好之後,讓人把幾個格格帶下去,反正她都已經知曉八阿哥沒了,也就沒有隐瞞,仔細說了前後的經過。

“我本不想來,免得讓你擔心,可我實在是沒處可去,宮裏就那麽大點的地方,避也比不開,我不想見到他們,好似他們才是一對,其他女人,都是他們的絆腳石。說起來可笑得很,以前我以為自己早就看淡了,可是我還是看不開,幾十年了,哪能說看得開就看得開呢。

先前我覺着吧,對比起代善他們,皇上還算好的,後來我聽說豪格與他吵過一場,提到了烏拉那拉氏。當年我也在,知道這件事,說起來,烏拉那拉沒了,還是我得了好處。當時我還頗為高興,現在想想,我真是蠢啊,他能那般對烏拉那拉氏,也能這般對我們,我又有什麽好高興的?

他不是沒有心,是因着他的心,都給了海蘭珠,恨不得把命都給她。其他的女人,除了成全他們,還能如何呢?布木布泰,我知道你看得開,可是,你有沒有後悔過,有沒有怨恨過?”

布迦藍笑了笑,輕輕搖頭,“我從來不想這些,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麽。”

從前世布迦藍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過去的事情,就從不回頭看,因為一切都沒有意義。這個時代就是如此,與其抱怨,不如努力去改變自身的命運。

再說,她從來就沒有想過什麽感情不感情,要求這些,實在是太為難自己,不管在什麽時候,感情這個東西都太稀缺。

皇太極與海蘭珠的那份感情,為何會可笑,是因為,他們的深情背後,有太多其他女人的血淚。

皇太極不配談感情,這個時代的所有男人都不配。

窗棂下,原本的梅花已經謝了,只剩下黃色的臘梅還在開放,剪了幾枝插在花瓶裏,屋內暖意幽香撲鼻。

布迦藍倒了杯紅棗茶遞給國君福晉,她靠在松軟的墊子裏,吃了口甜蜜的茶水,整個人突然放松下來,失笑道:“唉,你看我,竟跟你說這些,真是沒意思得很,也是我今天失心瘋了,就不該去管他們。可我要是不管,不出面,又會有閑言碎語,說八阿哥沒了,我這個國君福晉,竟然半點表示都沒有,是我看不過眼,肯定早就在詛咒八阿哥死。

天地良心,那麽大點的孩子,都是做母親之人,我咒八阿哥死做什麽,也不怕報應在我的女兒身上。我要詛咒,也詛咒海蘭珠不得好死!”

布迦藍見國君福晉提起海蘭珠,還是咬牙切齒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随後問道:“皇上就沒有先查一下,八阿哥究竟是怎麽沒的?”

國君福晉不屑地道:“查,怎麽查,海蘭珠把八阿哥看做眼珠子一般,帶出來炫耀時,都捂得緊緊的,生怕多看一眼,八阿哥就會掉一塊肉。可她又忍不住,你過年不在,她在慶典上要多風光就多風光。

她宮裏伺候的宮女,平時她稍有看不順眼之處,不是打就是罰,宮女們都怕她怕得要死,哪敢有半點不上心。再說,過年時人多眼雜,要查也無從查起,恨她的人多着呢,這次不知道多少人看她的笑話。”

布迦藍皺了皺眉頭,說道:“聽說她宮裏的宮女都被罰了?”

國君福晉想起和諧有禮宮前的慘狀,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說道:“已經死了好幾個,其他還活着的,我讓她們先下去了。能多活一陣就是一陣吧,我也救不了她們。”

布迦藍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想起還有陪葬惡習,望着外面的天色,又只得放棄。

國君福晉想起範文程托付的事,一字不落轉告給了布迦藍,“範文程好像急得很,不會出什麽大事吧?”

布迦藍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不會出大事,最多又要與喀爾喀打仗了。姑姑別擔心,你也累了,先回去洗漱歇息一陣。晚上我們吃鍋子,先用鮮魚熬湯,再用魚湯熬煮羊肉,再去去拔些青菜苗放進湯裏,吃上兩碗,保管萬事都不會放在心上。”

國君福晉聽到她安排吃,跟着笑了起來,起身道:“好,你也歇一陣,等會我自己去采青菜苗,看着那些新鮮水靈的菜,就什麽煩惱都沒了。”

布迦藍也準備歇一陣,到了黃昏時醒來,洗漱之後準備吃飯時,皇太極來了。

國君福晉看到他,臉色很不好,轉開頭說道:“我回院子去,帶着幾個格格吃飯,就不陪你了。”

布迦藍知道她不願意見着皇太極,吩咐宮女送了些飯菜去國君福晉的院子。她看着形容枯槁的皇太極,他衣袍皺巴巴,嘴唇上幹得起裂,雙目赤紅,臉頰也帶着不正常的潮紅,嫌棄地道:“蘇茉兒,去打水來讓皇上先洗一洗再坐。”

屋子裏溫暖又明亮,案桌上的飯菜香氣撲鼻,皇太極今天幾乎滴水未進,這時才覺着肚子裏餓得咕咕響。

他解開大氅,見沒人上前伺候,也沒在意,随手搭在了椅背上,剛想坐到案桌前,想起布迦藍的話,猶豫了下,還是站住了。

等着蘇茉兒打了熱水進屋,他胡亂洗了洗,才坐下來。他也不說話,先悶頭舀了碗羊肉魚湯,加了些新鮮的蒜苗,一連喝了三大碗,吃了小半碗新鮮的青菜苗,啃了兩個饽饽。

吃飽之後,皇太極原本麻木的心,又重新活了過來,此刻鈍鈍地扯着疼。

布迦藍撐着腰,在屋子裏慢慢走動散步消食。皇太極卷縮在塌幾裏,目光怔怔随着她轉動,好半天,終于說出了今天來的第一句話:“八阿哥沒了。”

話一出,他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滾滾而出,捂着臉,失聲恸哭。

布迦藍看着他涕淚橫流,頓時惡心得如鲠在喉,等他哭完哭夠了,說道:“和諧有禮宮其他不相關的宮女,你不要殺了她們,留他們一條命吧。”

皇太極愣住,布迦藍沒有安慰他不說,一開口就為了些下賤的奴才求情,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們這些狗奴才,害死了八阿哥,就是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布迦藍冷淡地道:“皇上可有證據,八阿哥是他們害死的?”

皇太極又頓住,惱怒地道:“不過是些奴才,也值得你替她們說話,難道八阿哥還比不過幾個狗奴才的賤命?”

布迦藍現在不宜生氣,耐着性子道:“不要再造孽了,積點德吧。皇上既然是皇上,所定的律令,總得自己先遵守,不然其他人得有樣學樣,到時候皇上還有什麽話可說?”

皇太極不是不知道,先前為立儲鬧出那麽大的陣仗,現在八阿哥沒了,不知道多少人在旁邊看他的笑話。尤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豪格,更是毫無顧忌,就差沒有大宴賓客以示慶賀了。

皇太極沉默了半晌,抹了把臉,沒再糾結此事,嘆息着道:“喀爾喀進兵歸化,我準備親自帶兵親征,盛京就交給你了。”

布迦藍頓住,說道:“喀爾喀這一仗只能贏不能輸,皇上既然要帶兵親征,就要打起精神來。若你還是這樣,不如讓阿濟格或者濟爾哈朗領兵。”

皇太極心中憋着一股子火,只恨不得大殺幾場,方能洩去心頭之恨,說道:“打喀爾喀不過小菜一碟,難道我這點本事都沒了?”

先前他還能吃那麽多,布迦藍也覺着他能行,說道:“那行,你領兵就由你領兵吧,盛京我會看着。時辰不早,皇上若要回宮去,就早些走,若要歇在這裏,就去前院。”

皇太極盯着她的肚子看了會,問道:“你最近可好?”

布迦藍擡了擡眉,聽到他關心,真是渾身不舒服,淡淡說道:“我很好,現在想要歇着了,皇上也早點去歇息。”

屋子裏太暖太舒适,皇太極半點都不想離開,他伸了個懶腰,不情不願站起身,說道:“我明天一早就回宮去,喀爾喀事情緊急,過兩天就得領兵出發,你自己小心些。”

布迦藍點了點頭,算着這次皇太極領兵出去,如果一切順利,三月份就會回來。如果不順利,則會拖得更久一些。

等到那時,她已經生完孩子了。

皇太極出征喀爾喀沒幾天,布迦藍上午眯了一覺醒來,覺着肚子不大對勁,隐隐作痛,她撫着肚子正要叫人,蘇茉兒神色不大好,進屋說道:“福晉,和諧有禮宮大福晉來了,如今被攔在了大門外。”

布迦藍驀地笑了起來,若沒有她的允許,海蘭珠想要闖進來,只怕會被射成篩子。

她來了,真是太好了啊!

原本還在考慮,按着懷孕的月份算,這時還不到生産的時候,總得要費些心思隐瞞一下。

布迦藍愉快吩咐道:“去把她放進來,然後再去通知國君福晉。”

蘇茉兒領命出去,很快帶着海蘭珠走了進來。布迦藍站在廊檐下,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海蘭珠,外面陽光晴好,照在她帶着清灰的臉上,加上她緊緊抿着的唇,令她看上去像是要吃人的瘋婆子。

海蘭珠這一路走進來,亭臺樓閣,抄手游廊彎彎繞繞,幾乎快把她快繞暈過去。

她此生從未見過這麽好的宅子,再對比着先前令她得意的和諧有禮宮,嫉妒得幾乎發狂。

而布迦藍慵懶地站在廊檐下,高高在上,臉上帶着微笑,海蘭珠不由得悄悄拽緊了拳頭,待看到布迦藍挺着的大肚子,眼中恨意更甚,上前幾步,質問道:“你為何要趁皇上不在時,放過那些賤奴,我宮裏的事情,你憑什麽來插手管!”

布迦藍閑閑地答道:“為我孩子積德。”

海蘭珠神色怨毒,恨恨道:“你別得意,說不定生個什麽東西出來,生了養不養得大還難說呢。你也知道做多了虧心事,所以要為自己積德。讓皇上放了那些賤奴才,要我兒孤零零在地下,無人伺候無人陪伴,哈哈哈哈,說不定很快,就有他的兄弟姐妹下去給他作伴呢!”

布迦藍緩緩說道:“海蘭珠,你知道我為何不與你計較嗎?因為你在我眼裏,連地裏的螞蟻都比不上,我随手就碾死了。你活着也是浪費糧食,其實我覺着,你與其那麽放不下你的八阿哥,不如早點去死,下地獄去陪他好了。”

海蘭珠本來就恨布迦藍,八阿哥沒了之後,她最懷疑的就是布迦藍。

如今布迦藍放走那些宮女,說不定其中有什麽貓膩,她那麽厲害,悄悄買通宮女害死她的八阿哥,不過是輕易而舉的事情。

海蘭珠滿腔的恨意實在是無處發洩,若是見到布迦藍過得如此好,要是她再生個兒子…..

海蘭珠再也想不下去,不管不顧沖上前,尖叫道:“我跟你拼了!”

布迦藍早就防備着她,海蘭珠一碰到她的衣衫,就連着往後退了幾步。她抓住緊張跟在身後蘇茉兒的手臂,彎腰捂着肚子,痛苦叫道:“哎喲!”

海蘭珠吓了一跳,眼中狠毒閃過,盯着布迦藍的肚子,正要再上前,國君福晉已經趕了來,厲聲道:“住手!快拉開她扔出去,布木布泰,你沒事吧?”

宮女們立刻湧上前,死死鉗住海蘭珠,把她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布迦藍臉色慘白,說道:“我肚子好痛,只怕是動了胎氣,快扶我去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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