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

皇太極領軍出征, 布迦藍也把三個格格交給了國君福晉看着,在她的殷殷囑托與百般不放心下,帶着福臨啓程前去科爾沁。

路上車馬行駛得緩慢, 只在早晚天氣涼爽的時候趕路。布迦藍開始還擔心福臨會不耐煩哭鬧,誰知道他見到馬與車外的風光, 人興奮得很, 成天撲在車窗邊又蹦又跳, 半刻都不肯停歇。他還怕布迦藍聽不懂,拉着她的手,指着馬叽裏咕嚕說着只有他自己懂的語言。

布迦藍知道他也想去騎馬, 被他逗笑了起來,把他摁在懷裏,哄着他道:“小祖宗,你消停一陣,吵得耳朵都嗡嗡響,你這精神還真是好,求你快睡一會吧。”

福臨哪肯睡覺,像條毛毛蟲一樣,在布迦藍懷裏蛄蛹, 嘴裏哎喲哎喲叫喚,掙紮着從她懷裏爬起來, 趴在車窗邊又看得目不轉睛,看着看着,自己還咯咯笑。

布迦藍也不懂他開心個什麽勁,實在是懶得管他, 讓蘇茉兒與奶嬷嬷看着,自己在一旁凝神思索, 這次去到科爾沁,吳克善會有的反應。

按照吳克善的心思,肯定想與大清越親密越好。他是聰明人,蒙古各部落都不團結,前腳還在一起勾肩搭背喝酒,後腳大家就成了彼此的敵人,因為一片草場又打了起來。

任何一個單獨的部落,都別想稱霸蒙古草原。林丹汗已亡,連傳國玉玺都已經落在了皇太極手上,黃金後裔家族已徹底沒落。

作為成吉思汗家族的後代,誰都想恢複祖上的榮光。吳克善也不甘心,他只能借助外援,盼着将黃金家族的血脈延續下去。

海蘭珠生的八阿哥沒了之後,布迦藍生了福臨,他們現在定會欣喜若狂,轉而支持她與福臨。

僅僅憑着福臨還不夠,他們需要更強有力的紐帶,才會提出求娶布迦藍的親生女兒。大清不是沒有其他格格,關系離得遠了,吳克善肯定不願意。

這其中的度,布迦藍就要好好把握了。不能讓吳克善不滿,也不能許諾太多,最後無法滿足,撕破臉皮就難看了。

提前接到布迦藍要來的消息,吳克善親自迎出了二十裏之外,上百人騎在馬上,策馬奔騰而來。

護送布迦藍的親衛們,立刻戒備地迎了上去,手按在了刀柄上,箭也抓在了手中,只要對方一有異動,便會撲上去厮殺。

吳克善騎在最前面,見到前面黑壓壓氣勢凜然的親衛,心裏暗暗吃驚。這般厲害的隊伍,若他們真是敵人,只怕自己的這些人都會有去無回。

他按住心裏的驚惶,勒馬大喊道:“前面可是布木布泰?”

布迦藍這才從車窗裏探出頭,只手揮了揮,親衛們迅速散開。她揚起笑臉,把留着口水傻笑的福臨舉在身前,說道:“是我,可是哥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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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克善應了聲,朝着她的馬車騎了過來。在車裏的福臨高興得拼命拍着車窗,跺着腳咯咯大笑,扭動肉乎乎的小身子,想要鑽出車窗去看熱鬧。

布迦藍把他從車窗上扒下,禁锢在懷裏說道:“我們下車去,不許亂動啊。”

福臨本來急得要哭,見布迦藍往車外走,馬上閉了嘴,重新笑起來,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哇哇亂嚷。

吳克善飛身下馬,與布迦藍互相見禮寒暄,眼神定在福臨身上,哈哈笑着道:“這就是福臨阿哥吧,好,長得真壯實,快到舅舅這裏來,舅舅帶你騎馬。”

福臨被陌生人摟着,下意識張嘴就要大叫,見吳克善朝馬邊走去,叫聲戛然而止,馬上裂開小嘴又笑了,興奮得臉蛋都紅彤彤。

布迦藍見福臨人來瘋,也沒有管他,吳克善抱着他上了馬,轉頭對布迦藍說道:“妹妹放心,我帶着他只慢慢走,不會騎太快,福臨阿哥比不得草原上長大的孩子,矜貴着呢。”

這些天布迦藍為了帶福臨,都是坐馬車,早就憋得慌,笑着說道:“我也騎馬吧。”

蘇茉兒從親衛那裏牽來了馬,布迦藍翻身騎上去,吳克善看着她的動作,贊道:“好身手,妹妹這些年的騎術愈發好了,怪不得去朝鮮時能徹夜奔襲。”

布迦藍笑了笑,與吳克善騎在馬上繼續趕路。福臨在他懷裏,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看個不停,待看到布迦藍也騎馬,立刻不要吳克善抱,抻着身子朝她伸出了手,叫嚷着:“額額,額額。”

吳克善見狀笑着道:“福臨阿哥真是聰明得緊,這麽小就會叫額涅了。”

福臨已足足一歲半,要是還不會說話,估計布迦藍就該着急了,她騎馬靠近吳克善,說道:“哥哥把福臨給我吧,還有好一段路,他鬧騰得很,別耽誤了行程。”

吳克善舉起福臨遞給布迦藍,看着他乖乖依偎在她懷裏,眼珠子卻咕嚕嚕轉動着,好奇地打量他與布迦藍,看得越發開心,說道:“妹妹把福臨阿哥養得真好,這是大清的福氣,也是科爾沁的福氣。幾個格格怎麽沒有跟着一起來,她們大了,也該回來走走親戚。弼爾塔嘎爾聽說你們要來,以為四格格也來了,害羞了躲在家裏,不肯與我前來迎接你,卻一大早就去忙着收拾帳篷,就怕你們住不習慣。”

布迦藍贊道:“弼爾塔嘎爾真是好孩子。幾個格格忙着讀書,每天功課都不能落下,也是福臨還小,所以能出來走動。”

吳克善頓了下,笑着道:“我也聽說妹妹的幾個格格都與男人一樣讀書,先前也考慮過,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所以選了最好的孩子出來,就是怕妹妹嫌棄。”

布迦藍聽吳克善圍繞着親事在說話,知道他心中已經起疑,現在路上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她沒有搭話。

望着眼前此起彼伏的草原,地上綠草如茵,牛羊在上面悠閑地吃草,說道:“今年還算風調雨順,草原上的草長得真好。”

吳克善眼神轉了轉,也跟着說道:“是啊,上次妹妹建議種些耐寒耐旱的草之後,這兩年總算見到了些成效。加上跟着漢人也種了些莊稼,日子勉強好過了些。不過還是得看天吃飯,前兩年實在是難過,一時也恢複不過來。”

布迦藍說道:“人禍可以避免,天災卻沒辦法,全天下都一樣,只能熬過去,不過總會有好的一天。

吳克善見日頭越來越大,福臨小臉曬得通紅,忙說道:“你們還是坐回馬車去吧,別曬着了福臨阿哥。”

布迦藍低頭看着福臨,他半點都不見疲憊,仍舊精神奕奕,只是皮膚白,一曬太陽就比猴子屁股還要紅。她看得實在想笑,抱着他下了馬,不顧他的反對尖叫,夾着他回了馬車。

到了科爾沁部落,遠遠就見到連綿起伏的帳篷堆,博禮帶着後輩們,站在最外面迎接。

博禮上次她來盛京,與布迦藍不歡而散之後,兩人就沒再說過話。

這次她臉上帶着虛虛的笑容,興許是海蘭珠的八阿哥沒了,當做無事發生一樣,一一介紹着後輩們。

蘇沫兒跟在後面,不斷地送上見面禮。布迦藍只在盛京見過幾個,其他的都不認識,等到博禮介紹完,連頭都大了。

弼爾塔嘎爾比上次上次見到時又長高了許多,不過十二歲的年紀,身形看上去幾乎與成人差無異,略顯稚嫩的臉龐還算英俊,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一笑就眯成了一條縫。

布迦藍暗自感慨,要是抛除其他,不看着他身後緊跟着侍妾狀的年幼姑娘,四格格與他也算般配。

與親戚們見完面,博禮領着布迦藍進去帳篷,眼神就沒有從福臨身上離開過,伸手要去抱他。只是她不像吳克善,沒有馬也吸引不了他,她一靠近,他就不斷揮舞着胖胳膊,吐着口水噗噗噗躲開。

博禮怕他哭,也不生氣忙收回了手,笑眯眯贊道:“福臨長得可真俊啊,跟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布迦藍十分佩服博禮,拿得起也放得下,宰桑貝勒去世之後,她沒有被其他兒子們繼承,估計也是因為她足夠清醒聰明,親兒子吳克善願意護住她。

既然博禮能當做無事發生,布迦藍在別人的地盤上,也沒有多說,吩咐蘇茉兒送上禮物,笑着與她寒暄了起來。

博禮打量着布迦藍,眼眶漸漸通紅,說道:“布木布泰,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上次海蘭珠生孩子,我說了你幾句之後,你就再也不跟我說話了。你是我生的,我又怎麽能不關心你,可你也知道,大妃她……,雖然皇上下令不許父死子繼,又有幾人遵守呢,要是你哥哥沒了,我又沒有依仗,照樣會被繼續拿去嫁人。我都一把年紀了,後半輩子只想平平安安活着,不想再像大妃那樣,老了還要再嫁給孫子輩。”

布迦藍不是原身,與博禮也沒有什麽感情,見到她哭,也只是可憐她,安慰她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會被随意拿去嫁掉。”

博禮眼淚汪汪,哽咽着道:“你生了福臨,聽你哥哥說,你又在外面做事,本事大得很,不像我沒出息。只要你好,我就能放心了。”

布迦藍笑着應和了幾句,蘇茉兒要了熱水進來,她抱着福臨起身去洗漱,博禮見狀,留下他們忙碌,自己先起身離開,張羅着送來了點心飯菜。

已過了午飯時辰,布迦藍也沒有什麽胃口,只随意吃了些饽饽奶酪,喝了碗香噴噴的奶茶。

草原上的奶茶香甜無比,與盛京喝到的遠遠不同。怪不得離開時,國君福晉除了擔心福臨,大妃已經離世,對科爾沁剩下的,也只有心心念念的奶茶。

福臨喝了點奶,吃了兩口奶饽饽,便困得直接頭一歪,靠在布迦藍懷裏睡了過去。她将他放在了炕上,奶嬷嬷忙上前,就算屋子裏有人,也規規矩矩守在了他身邊,寸步不離。

蘇沫兒也随着布迦藍一起用飯,連着喝了兩碗奶茶,滿足長嘆:“總算覺着回來了,就奶茶沒有變,其他的好似都變了樣。奴才先前出去的時候多問了一嘴,弼爾塔嘎爾身後的奴才,去年已經跟了他,他身邊現在已經收了三個女人。”

布迦藍淡淡笑了笑沒說話,吃了幾口之後,也沒有歇息,留着蘇茉兒看着福臨,起身走出了帳篷。

吳克善剛掀簾從帳篷裏走出來,見到她愣了下,說道:“怎麽不歇一陣,我怕你趕路累了,就沒有來打擾你。福臨阿哥呢,他可歇着了?”

布迦藍點點頭,“福臨歇着了。我不困,哥哥可忙?”

吳克善說道:“我沒什麽事,要不帶你出去走走,你離開了十多年,不知還記不記得這片草原。”

布迦藍笑着應下,喚親衛鉛來她的馬,與吳克善一起騎着馬,在科爾沁部落的地盤上轉了一圈。

吳克善指着前面不寬的河說道:“過了這條河,再翻過前面的山坡,就是嫩科爾沁部落的地盤。他們不要臉得很,經常越過河來放牧。”

科爾沁幾部落素來紛争不斷,布迦藍看着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來與嫩科爾沁的積怨最深。

吳克善罵完,又重新換上了笑臉,說道:“附近幾部聽說你來到了科爾沁,等下都要趕來,晚上好一起慶賀。”

布迦藍颔首道謝,說道:“有勞哥哥費心了。”

吳克善調轉馬頭往回走,笑着說道:“妹妹難得回來一趟,我們都高興得很。額娘成天掰着手指頭數,你今天又到了何地,一大早就催着我早點出來迎接你,就盼着能見到你與福臨阿哥。”

布迦藍笑着附和了幾句,與吳克善一起騎了回去,說道:“哥哥可有空,我想與你說說話。”

吳克善愣了下,笑着說道:“進來吧,我也有好些話要問你。”

布迦藍與吳克善一起進了他的帳篷,下人上了茶之後,他斥退屋子裏的人,盯着她說道:“先前在路上我也沒有多問,說實話,接到你要來的消息,我連覺都睡不好。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皇上正在與大明打仗,你平時也忙得很,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回蒙古,莫非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布迦藍也沒有隐瞞,說道:“哥哥,我是為了四格格的親事而來,四格格無法嫁給弼爾塔嘎爾,請哥哥原諒。”

吳克善的臉色瞬間淡了下來,不悅地道:“妹妹可是看不起他,看不起我們科爾沁?”

布迦藍說道:“如果看不起,今天我就不會回來了。哥哥也知道現在盛京的情況,就因為怕傳話的人中間出了岔子,所以才親自回來把話說清楚。弼爾塔嘎爾是個好孩子,如果不是四格格情況不同,我肯定會答應把她嫁到娘家來,有哥哥護着,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地方。

四格格不僅讀書,還在學習醫術,她一心撲在治病救人身上,實在是無心嫁人。結親是結兩性之好,要是有一方不願意,這結親就成了結仇。”

吳克善神色還是非常難看,冷着臉說道:“妹妹也別說那麽好聽,什麽行醫救人,說到底還是看不起我們科爾沁。現在妹妹的身份不同,女真變成了大清,四格格就是公主,哪會願意嫁到我們這種窮鄉僻壤來。”

布迦藍依舊好脾氣,耐心說道:“先前我跟着哥哥出去走動了一圈,心裏也大致也有了數。如今草原上的人口越來越多,牲畜也跟着養得多了起來。可地盤就這麽點大,要争放牧的地方,成天都會起口角打架。

哥哥想壯大科爾沁,也沒什麽好辦法,只能想着能與大清聯姻,大清支持些科爾沁部。可是哥哥,皇上的後宮,甚至是盛京的王爺貝勒後宅,幾乎都是蒙古的福晉,大清都自顧不暇,能分到科爾沁身上的,又有多少呢?

哥哥與其尋求幫助,不如得靠自身發展。四格格嫁不嫁回科爾沁,我們都是親人,也是互相支持的夥伴。我這次來,一是跟哥哥說清楚,二是想着能怎麽幫助科爾沁。先前我見到咱們科爾沁的格格們,都聰明伶俐,要是哥哥願意,我帶幾個小的回去,讓她們跟着幾個格格一起讀書。不管以後學醫還是學其他的技藝,都由着她們,等到學成之後,她們再回到科爾沁,幫着科爾沁發展。只要我不倒,斷不會讓科爾沁吃半點虧。”

吳克善臉上的怒意逐漸消散,聽得愈發認真。布迦藍說得沒錯,科爾沁與大清之間,雖然聯姻不斷,大清從女真時起,給到科爾沁的支持就很少。

現在漠南蒙古十六個部落都歸順了大清,只因各部落都打不過他們,去年喀爾喀還被皇太極追得四下逃竄,最後不得不投降。

大清不會那麽傻,既拉攏他們,也時時刻刻防備着他們,宰桑貝勒還在時,就經常對他講,不能把希望前部放在大清身上。

別說什麽親戚不親戚,努爾哈赤連親生長子都能殺掉,他們這些親戚要是翻了臉,照樣會毫不留情互相厮殺。只有雙方彼此依靠,這關系才會長久永固。

如今布迦藍沒有只口中說說,實實在在給到了科爾沁幫助。雖然只是女兒們,吳克善已見識到布迦藍的厲害,也不敢再輕視女人。若是他的女兒們,也有一個如布迦藍那般有出息,科爾沁就有盼頭了。

吳克善希望女兒們還是能學醫,草原上的人與牲畜生了病,大多都是憑着經驗,扯點草藥自己熬了喝,經常因為小病熬成了重病,一命嗚呼。每年生那麽多孩子,能長大的卻很少。

布迦藍給四格格請到的先生,肯定醫術高超,如果能跟着幾個格格一起學習,那是求也求不來的事情。

“其他的侄子們,若是想要讀書,也可以跟我回盛京,進去國子監學習。不過哥哥不要生氣,我只帶科爾沁的女兒們回盛京,至于男兒們,其他部落願意跟着去的,我都要帶回去。”

布迦藍早就打定了主意,蒙古部落好鬥,大清對他們的控制力很弱。要是以後的臺吉貝勒從小就在大清長大,培養出他們的歸屬感與忠誠,待他們長大後回到部落,肯定會傾向大清,在蒙古穩定這塊上,也能少費些力氣。

吳克善聽到能把兒子們也送去盛京讀書,滿意更甚,盛京的國子監,聽說都是有真才實學的舉人在當先生,他雖然不愛讀書,卻知道讀書還是有好處,盼着兒子們能多學些本事。

再聽到布迦藍把其他部落的也要帶上,吳克善的心情就不那麽美妙了。念着她不僅僅是科爾沁嫁出去的格格,還是大清的福晉與朝廷首輔,也不好出聲反對。

布迦藍拿出小匣子,放在吳克善面前,他打開一看,見裏面是滿滿一匣子東珠,驚喜地道:“妹妹怎麽能如此破費,哈哈哈先前已經送了很多禮,妹妹真是......”

東珠珍貴,布迦藍一送就是一匣子,吳克善實在是樂得合不攏嘴。她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功夫遠道而來,親自跟他賠禮道歉,憑着這份誠懇,再加上她又大方,心中的不滿早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到了夜幕快降臨時,科爾沁各部落的貝勒臺吉陸續到來。帳篷前的空地上,點燃了牛油火把,把四處照得透亮,篝火堆上的烤全羊,已經滋滋冒着油,香氣四溢。

布迦藍帶着福臨上前,與他們打招呼見禮。吳克善親自把她讓到了主座,她略微推辭之後,便帶着福臨坐了下來。

福臨沒有見過這種陣仗,繃着小臉,滿臉嚴肅,嘴巴微微展開,直直盯着場上的烤全羊。

布迦藍看得忍俊不禁,輕撫着他的胖臉蛋,戲谑地說道:“你別看了,看了也不能給你吃。”

福臨轉頭看向布迦藍,烏溜溜的雙眼亮晶晶,手掌拍着案幾,大叫着道:“吃!”

在場的臺吉貝勒們,眼神都看向他們母子,見狀紛紛恭維福臨聰明,肖似皇太極,以後定能如他汗阿瑪一樣威風。

布迦藍微笑着謙虛了幾句,等到烤全羊送上來,福臨也已經露過了面,便把他塞給了奶嬷嬷,讓他回去喝奶。

吃肉怎麽能沒有酒,布迦藍已經許久滴酒不沾,今晚這種場合,也沒有拒絕,碗裏被倒滿了馬奶酒。

她坐在主座,右手無名指在酒碗裏沾了些酒,朝天各點了之後,又在自己額頭上點了點,舉起碗朝招呼大家,一口氣喝完了頭碗酒。

酒一開喝,現場的氣氛更是熱鬧無比,以前的龌蹉糾紛也全部抛在了腦後,你來我往敬酒,熱絡又親密。

紮赉特部貝勒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提着酒囊,走到布迦藍面前,大聲道:“這碗酒一定要敬首輔,先前首輔建議我們種些地,這兩年我們種了些,糧食收成還不錯,冬天的總算挺了過去。”

布迦藍謙虛兩句,說道:“我只是随便一說,還多靠你們部落自己勤勞,這份功勞我不敢領,不過這碗酒,我卻要喝了,家鄉的馬奶酒,我已經想念了多年,見到親人們,就高興得很,今晚也不說正事,只喝酒吃肉!”

紮赉特貝勒依着規矩,自己先喝了兩碗,再把布迦藍的碗倒滿,她端起碗,與他碰了杯,仰頭一口氣将碗裏的酒喝得幹幹淨淨。

大家瞧着她喝得痛快,拍手大聲叫好,紮赉特貝勒也不甘示弱,揚首喝了第三碗酒。

其他部落的人也紛紛圍了上來,連番敬酒,布迦藍來者不拒,與他們喝了個痛快。

酒過不知多少巡之後,大家都喝得興致高昂,按照平時的習慣,場內又開始了比試搏克與射箭。

各部落都派了高手出來比試,有輸有贏,布迦藍看得興高采烈,跟着大聲叫好,不管誰贏了,都大方打賞。

嫩科爾沁的貝勒盯着布迦藍,說道:“聽說首輔與男人一樣身手了得,親自前去朝鮮打過仗,不如我們也來比一場?”

吳克善頓時惱怒起來,布迦藍怎麽說都是女人,又是大清的福晉,與他這般五大三粗的莽漢動手比試,實在是太不像話。

他當即站起身要阻攔,起身到一半,布迦藍已經笑眯眯地道:“都是他們吹捧,我哪裏有那麽厲害。”

雖然嘴上謙虛,腳下卻沒停,她已經起身往外走,抱拳道:“以和為貴,以和為貴,不知道你要如何比試,搏克還是射箭?”

其他人神色各異,盯着場上的兩人。嫩科爾沁貝勒的身材雄壯,對比着清瘦的布迦藍,幾乎有她的兩倍壯。

待聽到他說出比試搏克時,都不禁撇嘴,鄙夷地看着他。

孬種!布迦藍出自科爾沁,她在這裏輸了,就是科爾沁沒臉,可哪有這樣占小便宜的!

吳克善怒氣沖沖起身,走上前大聲道:“妹妹你讓開,他這就是在欺負人,你的小身板哪是他的對手,要比,我們來比!”

嫩科爾沁貝勒見吳克善語氣不善,也拉下了臉,不屑地道:“跟你比就比,莫非我還怕你不成!”

他卷着袖子,眼神輕蔑打量着吳克善。布迦藍笑容不變,溫和地說道:“沒事沒事,還是我來比吧,就當做學習了。還是先說好,點到即止,也不要傷了人,不然就不好看了。”

嫩科爾沁貝勒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一定要比試,我當然奉陪到底。這樣吧,我也不會傷着你,允許你能傷着我。今晚我話放在這裏,在座的各位也給我做個見證,贏了就當作是逗大家高興,給科爾沁出嫁格格回娘家道喜。若是我比試輸了,生死自負,誰也不許去尋仇!”

布迦藍轉動着脖子手腕,她好懷念這種時光啊,尤其是生死自負這個詞,讓她想起了以前比賽時的歲月。

可惜,她不能真殺了嫩科爾沁貝勒,淡笑着道:“好啊,我就喜歡生死自負。哥哥你讓開些,我來見識見識嫩科爾沁的厲害。”

吳克善雖然不放心,也只得作罷,緊張地退到了一旁,叮囑道:“你要小心些,別傷着了自己。”

布迦藍說了聲好,跨上前一步,嫩科爾沁貝勒臉上帶着笑,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在意,只當是在陪她玩耍一樣,雙肩微沉,手懶洋洋伸向她肩膀。

嫩科爾沁貝勒的雙手,還沒有碰觸到布迦藍的衣衫,她眼中寒意閃動,手快如閃電,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拉一甩,嫩科爾沁貝勒大吃一驚,整個人不受控制往前踉跄撲去。

布迦藍則借力一撐,從他背後翻身躍過,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回轉身,飛身上前,膝蓋壓在了嫩科爾沁貝勒的背上。

嫩科爾沁貝勒身手向來了得,以為只是自己輕敵,布迦藍不過是個柔弱的女人,靠着靈活取了巧。

她再厲害,力氣也不能與他比,當即怒吼一聲,撐着起身想要掀開布迦藍,起身到一半,後背上刺痛發麻,身子跟着一軟,無力砸回了地上。

布迦藍只一只膝蓋,壓得嫩科爾沁貝勒無法動彈,她白皙的臉龐,因吃多了酒變得緋紅,雙手抱在胸前,垂眸居高臨下,傲然道:“你,服不服?!”

嫩科爾沁貝勒趴在地上,羞愧得無力擡頭,悶聲認了輸。

不過是一招,嫩科爾沁貝勒就輸給了布迦藍,四周掌聲雷動,叫好聲歡呼聲響徹天際。

吳克善的笑聲尤其大,幾乎是用盡全力嘶吼道:“嫩科爾沁輸了,嫩科爾沁,你們服不服?!哈哈哈輸給了我們科爾沁的女人,不服也得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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