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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淩寒和夏觀觀都清楚,方知言絕無參與網劇拍攝的可能,畢竟自他出道以來,一直活躍在大熒幕上,從不涉足電視劇、網劇。只是,人難免會幻想,期望找到那個與故事人物最貼合的演員,即使知道是癡心妄想。

好在,夏觀觀當即戳破虛幻泡影:開個玩笑嘛。

淩寒揶揄夏觀觀:盡是壞消息。

夏觀觀:那說一個好的,我過兩周來遙城出趟差,算吧?

淩寒:勉勉強強。

夏觀觀發一個打人的表情,吩咐她:檔期給姐留出來,到時候我纏着你盡情吃喝玩樂。

淩寒:如果我沒有被我媽綁回老家的話。

夏觀觀:怎麽?又催你回家相親了?

淩寒:這回是催我回家找工作。

夏觀觀:你要回去嗎?

淩寒:不想回去……但我怕自己扛不住家裏的碎碎念。

夏觀觀:你下一步怎麽打算的?留在遙城找工作嗎?

淩寒:感覺很累,想歇一段時間。

夏觀觀:也行,這幾年拼事業太辛苦,正好趁這個機會閑下來休息休息。你之前跟我說有靈感的那個懸疑故事開始寫了嗎?

淩寒點開筆電屏幕,拉了拉大綱,回複她:差不多完成三分之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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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觀觀:神速啊!準備投出版稿嗎?

淩寒:沒,打算全寫完了再說。

夏觀觀:你啥時候發給我看看呗,我這個讀者一直被吊着胃口呢!

淩寒:好。

夏觀觀來遙城忙完公事,直奔淩寒家。就着淩寒的筆記本電腦,她看完了剛剛收尾的故事。

“好有味道!讀起來酣暢淋漓,讀完讓人意猶未盡。”夏觀觀毫不吝啬地贊美道,“這就是評價一個好故事的标準。”

“你坐這兒看了一天,不累嗎?”淩寒遞一杯果汁到她手邊。

“累!”夏觀觀扶着桌子起身,活動胳膊和身子,“看到最後才知道‘兇手’是誰,我頭都快撓禿了。”

“有幾個地方的細節我覺得刻畫還不夠,需要再修一修。”說着,淩寒滑動鼠标找到其中一處,問夏觀觀,“比如這裏,男主在面館後面的雜物間安頓下來,面館老板跟他三次對話,應該是刻意的熱絡,用來隐藏彼此的目的,我感覺自己寫得過于家常了。還有這裏……”

淩寒又找出兩處刻畫不夠深入的情節,講自己的看法,問夏觀觀的意見。

“在我看來,這幾處都是無傷大雅的小細節,不會掩蓋整個故事的光芒。”夏觀觀端起玻璃杯了幾口果汁,眼睛眨了眨,突然問,“淩寒,有興趣合作個劇本嗎?”

“什麽劇本?”

“就這個故事,非常适合拍劇。”

“你确定?”

“當然。請不要懷疑我的專業眼光。”

“我不會寫劇本。”淩寒搖了搖頭。

“我教你啊!故事框架在,情節也很完整,梳理劇情線、邏輯點,我們一起往裏填內容就行。”夏觀觀越說越激動,“幹一票怎麽樣?”

“寫可以試試,但是寫出來之後呢?”

“這幾年我也不白混好嗎?多少有幾個合作過的影視方,找機會跟他們聊一聊。”

“你說真的?”淩寒倒不是質疑夏觀觀的能力,她只是不敢相信攢一個項目能這麽簡單,畢竟半個月前才黃了一個。

“相信我,這個故事絕對值得期待。”

“這個故事的字數不多,劇情也沒有太複雜,就算有人投資,難不保會半途而廢。”

“緊緊湊湊的,拍個懸疑短劇正好。”夏觀觀感覺淩寒完全低估了這個故事的價值,她反而充滿信心,“我保證找一個靠譜的影視方來做,只要你願意。”

如果能由夏觀觀牽頭,自然是最理想的事,淩寒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夏觀觀向來雷厲風行,說幹就幹,自己直接翻開通訊錄聯系相熟的制片人。

此時的淩寒很想提醒一下她,工作的事是不是可以暫且放一放,說好的“來遙城吃香喝辣的”還繼續嗎?

(三)

淩寒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跟夏觀觀一起成為“毒奶”,原因竟然是方知言錯失海城國際電影節最佳男主角。

夏觀觀截了她跟淩寒的聊天記錄,發在朋友圈,配文一句:弟弟,姐姐們是真心希望你登頂的……

淩寒無語,在下面評論:還留着罪證幹嘛!

夏觀觀回複她:期望弟弟得影帝那天能記着點兒姐姐的好。

淩寒回她一個白眼表情:說的好像他能看到你朋友圈似的……

也許是這一通玩笑多少影響了淩寒的心态,她切回微博界面,點進熱搜榜,眼便見“方知言錯失影帝”俨然位列第一。

方知言在媒體采訪環節表現得大氣又得體,除了盛贊獲得最佳男主角的前輩演員演技精湛、實至名歸外,還表示能與其他幾位演員一起提名是自己的榮幸。

方知言身着墨黑西服,系着領結,年輕精致的面龐卻透出高于年齡的成熟。他握着話筒,禮貌地回答各路記者的提問。

“《追》在年初從柏林捧回最佳影片金熊獎杯會不會給了你很多信心?”

“當然。獲得金熊獎對于參與創作電影《追》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份巨大的榮耀和鼓舞。”

當被問到“每次都離最佳男主角的獎項一步之遙,會不會覺得不甘心或者遺憾”時,他少有地輕嘆一口氣,抿着唇微微笑一下:“坦白來講,不遺憾是假的。就像是一場考試,我全力以赴後,自然期望取得一個好成績。誰不想得第一名呢?我會繼續努力去夠最高的那座獎杯。”

此時,他全然不懼媒體的過度解讀,流露出與先前侃侃而談的沉穩不同的獨屬于個人的少年心性——坦蕩、有沖勁、不服輸。

方知言多少歲來着?

淩寒按下暫停播放,切到浏覽器,查他的百科——23,一個過分年輕的數字。

淩寒再去看他的履歷表——

18歲,以雙料第一的成績考入遙城戲劇學院表演專業,随即被知名導演陳之安選中出演電影《霓虹》,橫空出道,憑借俊朗的外形和自然的演技獲得一片贊譽;

19歲,出演電影《風未起時》;

20歲,憑《風未起時》斬獲遙城電影節最佳新演員;

21歲,出演電影《追》;

22歲,大學畢業,被業內評為近十年來最具潛力、最值得期待的男演員;

23歲,由他主演的影片《追》獲柏林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熊獎,提名海城國際電影節最佳男主角。

“怎麽方知言老是差一口氣?”她退出百科,點進微信上私聊夏觀觀。

“怎麽了?”

“感覺他每一次的電影都很不錯,可是偏偏他本人拿不到什麽有含金量的獎項。”

“不是拿過最佳新人獎嗎?”

“除了這個。”

“人年輕啊。”

“年輕怎麽了?演得好就是演得好,還分年紀大小論資排輩?”

夏觀觀理智分析:“論人氣,他不輸,論演技,他也不差。但你看他參演的電影幾乎全都是參加含金量極高的影展,含金量高自然競争激烈,優中選優的話,方知言确實感覺差了那麽一點點點點。”

“一點點什麽?”

“都說了是感覺,你要具體描述,我說不清楚。”

“理由牽強,無法服衆。”

“怎麽?你為弟弟打抱不平嗎?”夏觀觀的語音傳過來,聲音帶笑,“着啥急,再磨練磨練呗。”

淩寒仔細想想也對,23歲就當影帝,人生還有啥奔頭。

(四)

淩寒既不想回家考編,也很抵觸回家相親,最終決定拼一把,跟夏觀觀合作。既然做了決定,她即刻行動,在精修之外,按照夏觀觀的意思,寫出一個故事梗概。

夏觀觀揣着這個梗概行走半個月,在一次業內朋友籌措的私人飯局上意外碰上了制片人江帆。閑聊中,她貌似不經意提了一嘴最近看了一個懸疑小說,想要攢成劇本,對方立刻來了興趣。

兩天後,江帆單獨約夏觀觀見面,沒想到導演李孟陶也來了。江帆和李孟陶誠意十足,夏觀觀也不藏着披着,将打印的故事梗概遞給二位傳閱。

原本以為還有幾番客套推拉,不料江帆和李孟陶都被這個故事吸引住,當即簽下合同。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夏觀觀在電話裏抑制不住興奮,甚至提出讓淩寒技術入股她的編劇工作室的建議。

淩寒不敢飄,勸下她:“合作切忌意氣用事,咱們先搞好這個,剩下的後面再聊。”

“好,聽你的。”夏觀觀爽快答應。

三個月後,江帆往群裏發了一張拍攝許可證的照片。淩寒松了半口氣,這三個月以來經歷的開會、修改、再開會、再修改……循環往複的辛苦,似乎有了價值。

在此期間,淩寒多次飛去海城與江帆、李孟陶開會,早已混得半熟。

江帆在群裏提醒:別高興得太早,萬裏長征才邁出第一步,後面還有得磨。

淩寒:……

江帆:觀觀沒有告訴你嗎?你得馬上飛海城來,房間我已經定好了。

淩寒:房間定好了?

夏觀觀:準備開啓“徹夜聊劇本”模式吧。

夏觀觀絕非虛言,淩寒落地海城,一走進酒店套房就真切地感受到了。江帆帶着兩個策劃正等着,淩寒還沒打開行李箱就被催着先開了筆記本電腦。

幾個人日夜颠倒地調整劇本細節,一周後,終于拿出了滿意的本子。

江帆歪在貴妃椅上,閉着眼喃喃道:“開機時間也差不多了,等李導那邊最終确定。你們要不要跟組?”

夏觀觀仰面倒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回答:“帆姐,能先讓我們睡三天三夜再說嗎?”

“行,我一會兒把海鮮大餐給取消了。你好好睡。”

淩寒剛從洗手間洗臉出來,聽到這句,舉手:“我不睡,申請先吃。”

“行啊,不帶觀觀。”帆姐笑。

觀觀瞪淩寒一眼:“太無情了,好歹扶我起來啊!”

江帆笑了笑,轉而問淩寒:“想跟組嗎?”

“可以啊。”淩寒搞不清跟組到底做什麽,只問,“跟組好玩嗎?”

“跟現在差不多,關房間裏調本子!”夏觀觀爬起來,去找水喝。

“啊?我以為可以看拍戲呢……”

“能啊,偶爾我們在現場需要根據拍攝情況把一些細節微調一下,不會像這幾天這麽瘋狂。”江帆怕她被夏觀觀吓退,趕緊解釋,順便提了一句,“這兩天我就得給演員遞本子了,得組班子了。你們有心儀的演員嗎?可以推薦。”

淩寒不确定地問道:“我們也有發言權?”

“最有發言權的就是你!”江帆擡頭,神色恢複些清明,看着淩寒,“你的故事呀。”

“要不怎麽說還是帆姐格局大呢?”夏觀觀走過來,坐到沙發扶手上。

“喲,快說出來讓我聽聽。”江帆笑眯眯地望着觀觀。

“重視原著作者,尊重編劇,這就比下去不少人了。”

夏觀觀說的是實話,淩寒也在合作的過程中切實體會到了這一點。

“沒了?”江帆挑眉看她倆。

“有眼光,做事爽快,合同簽得快,錢給得多、給得迅速……”夏觀觀給她一頂接一頂地戴高帽,一屋子的人都給逗笑了。

最後還是淩寒把話題拉回到選演員上,江帆翹着二郎腿,大佬做派地讓她放心大膽提。

淩寒看一眼夏觀觀,吐出三個字:“方知言。”

(五)

那天,江帆沒直接說行或者不行,只道要跟李導商量,還要看方知言的态度和檔期。

倒是夏觀觀事後笑她膽子大:“即便方知言沒拿影帝,金熊獎也是他頭上的光環,片酬肯定低不了。”

“帆姐讓我随便提的。”淩寒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嘟囔,“還不許人做夢了?”

“我是擔心夢醒之後你失落,不還得我哄嗎?”夏觀觀給她遞收納包,順手捏捏她的臉,“你不回老家了吧?”

“不回了。”

伍文芝女士放棄游說淩寒回老家工作相親的想法多虧這次的工作,她放下一半擔心的同時,也有了一些底氣,畢竟作家和編劇這兩個名頭說出去,讓她在同事鄰居間很有面子。

“那我就算你正式入夥啦!”夏觀觀抱着她“吧唧”一口,開心地掏出手機,“我馬上讓同事拟合同。”

于是,淩寒在失業半年後重新擁有了工作組織,在寒潮突降的十二月。

淩寒和夏觀觀零星參與了幾場選角,等到江帆通知到拍攝所在地進行劇本圍讀,已是大年初五。

期間,劇組定下了大部分演員,除了整個故事的重要人物,飾演男主角晏然的男演員一直沒有敲定。

片場設在離海城200公裏左右的一個小縣城,淩寒從老家坐高鐵到遙城,再從遙城飛到海城跟夏觀觀彙合,兩人一起坐車前往縣城的拍攝地。

一路上淩寒都覺得納悶,既然主演沒有确定,那怎麽圍讀呢?男主角的線貫穿整個故事,沒有他,連故事都不成立了,還圍讀什麽呢?她把揣了一路的疑問逮住夏觀觀問了出來。

“你別聽帆姐開玩笑,她早敲定了,只是怕有人提前放風出去打亂整體宣傳計劃,所以才故弄玄虛。”

“我就說嘛。”淩寒恍然大悟,不過仍然覺得蹊跷,“一點消息都不透露這正常嗎?不是說我最有發言權嗎?我沒有點兒提前知道的特權?”

“要不你一會兒見着她當面問問?”

“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啊。”

“快說!”淩寒作勢要去掐觀觀脖子,威脅她。

觀觀被她摸到脖子,癢得不行,一邊躲

一邊笑:“你再弄,我可不說了。”

淩寒收回手,盯着她。

“譚遠。”

“譚遠?”這确實是一個在淩寒意料之外的人選,至少在寫故事時,譚遠是完全不在她腦海中的。

“怎麽?”觀觀側頭看她,笑,“演技派青年男演員,不合适?”

“譚遠是不是三十五了?”

“他少年感強,穿上校服說是十八也有人信。”觀觀看着她,繼續笑言。

“晏然的年齡跨度是十五到二十五……”

“妝發到位了,年齡不是問題。”

“我可能需要時間來消化一下……”淩寒努了努嘴,目光轉向車窗外。

大概是她的失望昭然若揭地表現在臉上,夏觀觀攀上她的肩頭,悄聲道:“不是方知言,失望了?”

“我只是覺得他比譚遠更像晏然。”

“怕什麽,這次合作不成還有下次。”夏觀觀樂觀安慰她,“只要在這個圈子裏,山不轉水轉,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合作上了。”

淩寒點了點頭。

(六)

到達劇組指定的賓館已是夜裏九點,江帆在忙,沒顧得上見面,安排了工作人員接她們去吃飯,順便通知她倆明天下午兩點到賓館的會議室參加劇本圍讀會。

說是小縣城,淩寒原本以為條件不會太好,沒想到賓館硬件和服務都不賴。她整理好衣服和一應用品,洗了澡早早躺上床。

觀觀還貓在書桌前處理工作,看見她在給手機接充電線,問了一句:“準備睡了嗎?”

淩寒打個哈欠,“嗯”一聲:“困了。你還沒忙完?”

“快了,”觀觀把頂燈關了,又把落地燈調到最暗的光線,“你先睡吧。”

工作室新來了兩個小姑娘,是觀觀的嫡親師妹,在寫另外的本子,觀觀需要幫她們把控一下節奏。

舟車勞頓一天,淩寒很快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過來,她摸到枕頭下的手機,按亮屏幕,看到已近中午的時間,喊了觀觀一聲。

“嗯?”懵懂的鼻音,隔壁床的被窩裏有了動靜。

“快十一點了。”淩寒翻身起床,套好衣服去洗漱。

吃過午飯,淩寒和夏觀觀回房間換衣服。圍讀會算是第一次正式與劇組同事見面,淩寒不敢怠慢,化了一個很淡的淡妝。

“這樣行吧?”她問正在描眉的觀觀。

“跟你平時沒區別啊。”觀觀上下打量她,“你化哪兒了?”

“粉底液、遮瑕膏和定妝散粉,”淩寒指指嘴唇,“還塗了口紅。”

夏觀觀扔給她一包化妝品,說:“拜托你畫一畫眼線,塗塗睫毛膏。”

“我不畫。”淩寒看了一眼時間,催她,“你快點兒吧。”

“急什麽?那些人沒那麽準時。”觀觀說完,對着鏡子仔細描唇線。

淩寒拿上手機、水杯、劇本、筆記本和筆,站在門口等她。

觀觀抵不住她的幽深眼神,喊着“好了好了”蹬上高跟鞋。

淩寒揣好房卡,開門走出去。

會議室在賓館六樓,她倆從三樓乘電梯直上,提前了十分鐘到達。會議室裏已經坐了些人,李導正在跟演員閑聊,被工作人員提醒回頭朝她倆走過來。

“我的兩位大編劇,好久不見。”李導熱情地伸出右手跟她倆依次握手。

“李導,好久不見。”淩寒微微躬身,微笑寒暄。

“怎麽樣?準備好了嗎?”李孟陶笑着問她。

“有您掌舵,我時刻準備着。”

“哈哈哈,淩寒,你這是跟觀觀學的拍馬屁嗎?”李導說完,朗聲笑起來。

李孟陶今年四十五歲,體态年輕,性格随和,喜歡跟人開玩笑。

淩寒的拘謹被他的笑聲帶走一半,笑眯眯地打趣自己:“沒有沒有,原本就會。”

“李導,你不能冤枉我。”觀觀開口為自己辯護,“我可從來都是講大實話的。”

李導饒有興致地逗她:“行啊,那你說一句大實話我聽聽。”

觀觀一本正經地說道:“帆姐是真忙啊,到這會兒也沒見着她。”

這回不單是李導,連淩寒都憋不住,笑出聲來。

“她在樓下,馬上上來。”

李導周圍不時有演員和工作人員來寒暄,淩寒也借此與一些人互相認識了。

等到差不多兩點,大家各自找座位坐好,觀觀覆在淩寒耳邊悄悄問:“譚遠怎麽還沒來?”

淩寒哪兒知道呀,搖搖頭,視線落到門口

江帆出現了,她笑着跟滿屋子人打招呼:“都到了?”

大家紛紛站起來,江帆趕緊壓手示意別見外:“都坐下,都坐下!”

大家又高高低低地坐回去,等一片嘩啦聲熄靜,江帆再次開了口,她笑着,看向淩寒。

“主角到了。”

淩寒的目光越過好些人,投到江帆身後,一個身影不疾不徐步出。

身着白色連帽衛衣、牛仔褲的年輕人,身姿挺拔,在衆多目光的注視下,擡手撥掉帽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張過分精致的少年面龐。

他薄唇輕抿,一個得體又溫柔的微笑,眼裏像汪了一湖冰雪消融的春水,漾出清澈的漣漪。

他躬身致意,與他相熟、同他打招呼的人握手問好,慢慢走到李孟陶跟前。

淩寒聽着他與李導熟絡寒暄,再眼見着他被引到她面前,伸出右手。

骨骼分明、手指纖長的一只手,與淩寒的手掌輕握又分開,蜻蜓點水般地帶過一絲溫熱。

“淩老師,你好,我是方知言。”

(七)

原本定譚遠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可是沒料到臨到簽合同時,他父親突發疾病入院。譚遠決定盡心照顧父親,抱歉無法合作,劇組不得已臨時更換演員。

正當江帆焦頭爛額之際,聽聞方知言所在的劇組提前殺青,她即刻動身前去聯絡。

“今天淩晨,方知言完成鏡頭補錄工作後,馬不停蹄趕過來了。”休息的間隙,江帆跟淩寒和夏觀觀咬耳朵。

淩寒偷偷瞄一眼,一臉疲憊的方知言正在跟李孟陶說話,不知聊到什麽,兩人朗聲笑起來。

不經意間,方知言目光跟淩寒一彙,臉上還帶着笑,朝她微微颔首。

偷瞄被抓現行的淩寒幾分赧然浮于面上,強迫自己佯裝鎮定,抿住唇角,點了點頭。

李孟陶順着方知言的視線将這一幕盡收眼底,他招一招手,喊淩寒過去。

“知言,你可是我們淩寒力薦的男主角。”李導笑眯眯地點出幾個月前的那一出推薦。

“不僅是力薦,還是首推。”不知什麽時候,江帆也湊了過來,将背後的故事和盤托出,“當初跟你的檔期對不上,我遺憾了好久,沒曾想最後竟然峰回路轉、柳暗花明,還好沒讓淩寒失望。”

“感謝淩老師的擡愛,我一定竭盡全力。”方知言言辭懇切,帽檐下一雙眼睛亮如星,閃着少年人的赤誠。

“我很期待。”淩寒微笑着,冠冕堂皇地說,“合作愉快。”

圍讀會順利結束,懸疑電影《18路終點站》正式開機。

第一場戲是方知言的,他扮演的男主角晏然尋到蛛絲馬跡來到面館應聘小工。雖然之前路過和暗中觀察多次,但這是嚴格意義上晏然跟面館老板第一次面對面。

這場戲的難點在于對晏然複雜心理的刻畫,也是淩寒認為最考驗演員能力的一場戲。李孟陶藝高人膽大,第一場拍它,不禁讓淩寒捏了把汗。

別看李導平時笑眯眯的,一到攝影機跟前,整個人都嚴肅起來。現場沒有人敢嬉皮笑臉開玩笑,全都繃着神經進入了狀态。

原本以為方知言會吃力的第一場戲被他輕松拿下,連在業界出了名追求完美的李導也震撼于他的天賦和領悟力,感嘆道:“怪不得我師哥一直跟我推薦方知言,讓我無論如何也要找機會跟他合作一次。”

誰都知道,李導的師哥就是帶方知言入行的知名導演陳之安。

夏觀觀摟住看呆了的淩寒,跟她咬耳朵:“方知言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啊!”

晏然的隐忍、局促和城府在方知言的眼神和動作中完全展露,淋漓盡致又克制,像一個經驗老到的演技派大拿。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淩寒不停被方知言的演技帶入故事場景,經常忘記他真實的年齡,忘記

他不過是個23歲的大男孩,盡管他在鏡頭前扮演着跟他相差無幾的角色,卻用超越年齡的成熟演技将晏然真正帶到了淩寒的面前。

所以,她才會在跟李導和帆姐私下問她“覺得知言塑造的晏然符不符合你心目中的晏然形象”時,說:“他就是晏然。”

(八)

随着拍攝進度的推進,劇本讨論會也時有進行。李導堅持在重場戲之前,跟編劇、演員溝通和探讨劇情內容。

夏觀觀有時忙于工作室的其他項目,需要離開拍攝地,更多的時候是淩寒一力擔下了劇情讨論和調整的工作。

“晏然肯定坐過無數次18路公交車,他每一次的心情肯定都不一樣。悲傷、期盼、失望……每一場的情緒轉變,我需要時間好好琢磨一下。”方知言沉思片刻,對李孟陶說。

“你已經把劇本和人物吃得很透了,主要在一些細節上的揣摩,你自己多費點兒心。”李導翻了翻自己手邊的場次表格,“明天上午拍面館,剛好可以給你空出半天時間。”

“好。”

淩寒在剛才讨論過的需要細微調整的地方寫下修改意見,又在晏然乘坐18路公交車的段落做好标記。

方知言、淩寒和其他幾位工作人員一起離開李導的房間。方知言的房間離李導最近,路過兩扇門後,在一個拐角處。

淩寒一手抱着劇本和筆記本,一手握着手機及時跟觀觀彙報會議內容。不期然,被人叫住。

“淩老師——”

是方知言,淩寒停住腳步。

“有事?”

“明天上午你有空嗎?我想跟你去坐一趟公交車。”

突如其來的請求,淩寒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這是你想到的揣摩晏然心情的方式?”

“嗯。”方知言點點頭,見她詫異,問,“有什麽不妥嗎?”

“你對自己的人氣一無所知嗎?”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淩寒跟方知言熟悉了些,可以大膽地開對方一些小玩笑了。

“喬裝打扮的本事我還是有的,不然平常都不要出門了。”方知言笑一笑,寬慰淩寒,“放心好了。”

“行,明天幾點出發?”

“公交車早上六點半發車,我們七點出發,可以嗎?會不會太早?”

淩寒是《18路終點站》的原作者,也是這部電影的編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清晨七點的公交車對于晏然來說意味着什麽,自然她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方知言的用意。

所以,她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

第二天淩寒臨出門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沒有約定碰面的地點,她也沒有方知言的聯系方式。

她決定先乘電梯下到一樓等人,結果電梯門一開,頭戴鴨舌帽、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的方知言跟她揮了揮手。

淩寒從埋住口鼻的圍巾中探出嘴來,朝他“哈啰”一聲。

下一秒,方知言的手伸過來,攥成拳的手指緩緩攤開,露出一個白生生的雞蛋。

“給我的?”淩寒問。

“嗯,暖手飽肚,一舉兩得。”

“謝謝。”淩寒屈指捏住雞蛋,合進掌心。

沒等兩分鐘,公交車就來了。不知是不是小縣城上班早的緣故,原本以為沒什麽人坐的公交車竟也拉了半車人,淩寒跟着方知言尋了最後一排右手邊最靠窗的兩個座位坐下。

公交車開了空調,但有年紀大的老人為透氣開了半扇窗。剛過完元宵,風還沒有變得溫柔和煦,“呼呼”直刮得淩寒睜不開眼。

在她扣上羽絨服的帽子、第三次揉眼睛後,方知言壓低聲音同前座的老人交涉:“叔叔,能麻煩你把窗戶稍微關小點兒嗎?後面吹着有點冷。”

“哦哦哦,好好好。”前座好說話得很,立刻合上玻璃窗。

“謝謝。”方知言道謝,重新靠回椅背坐好。

淩寒看他一眼,被遮住臉的人即使只露出一雙眼也能讓人看出他在笑。帶笑的眼睛亮亮的,透着暖意,足以消解最冰冷的寒風。

此時,淩寒才驚覺兩人挨得很近,有薄薄的屬于對方的溫熱氣息攏在身側。她有些不自在,手揣進衣兜,摸到出門前裝的兩包蘇打餅幹。

“你吃早飯了嗎?”她掏出來餅幹來,遞到方知言面前,“要不要餅幹?”

方知言接過來,說聲“謝謝”。他拿在手裏,并沒有拆開的打算。

淩寒正準備拆自己手裏那包餅幹的包裝,塑料袋在摩擦間發出聲響,在車廂裏格外引人注目。她立刻停止動作,把餅幹重新揣回兜裏。

方知言的視線落在她低垂的眉眼,看那雙眼睫撲扇了兩下,像剛剛劃過天空的羽毛,輕柔又和緩。

(九)

公交車沿路線一直開,當廣播播報到達終點站時,方知言和淩寒作為唯二剩下的乘客方才下車。

這條公交線的終點站不在站場裏,而是在街邊,回程車便是在前面一個路口調頭回來再出發。

方知言先行下車,往右邊看一眼,一輛電動自行車快速駛近,他伸手往後護住跟在他身後下車的淩寒。

淩寒沒有防備,猝不及防撞到他背上,頭挨上黑色羽絨服,嚓嚓作響。她及時穩住自己,擡頭看見方知言壓在黑色鴨舌帽下的頭發茬,看見他幹淨利落的短發整齊地掩在耳後,還看見他不知何時悄然染紅的耳垂。

淩寒垂首撇開視線,靜靜等待小電驢駛離。

步上街沿,方知言站在站牌後,看路邊的綠植和左右延伸的道路。

汽車的喇叭和自行車的鈴铛、各種交通工具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描出小縣城清晨的熱鬧,偏偏淩寒與方知言獨處的這一隅安安靜靜,像是被籠進保護罩的真空,只剩輕弱的呼吸,像秒針一樣一格一格地在心裏撥動。

“走吧。”不知過了多久,方知言出聲提醒。

兩人順着街道往前走,在一家面店前,淩寒頓了頓腳步。她瞥一眼身側的方知言,打消吃早飯的念頭。

“進去吃碗面吧。”方知言回頭看她,朝店裏指了指。

“你……方便嗎?”淩寒實在沒有跟明星同路的經驗,很怕給他招麻煩。

方知言點一下頭,先行進了店。

晏然的母親每天早上七點乘坐18路公交車前往距離終點站約10分鐘腳程的綠竹苑小區,她在那裏有一份鐘點工的工作,已經做了三年。就在晏然十五歲那年的寒假,一月的一個清晨七點,母親坐上18路公交車後卻再也沒有回家。

“晏然……”

直到一碗牛肉面和一碗三鮮面被端上桌時,方知言才開口說話。

淩寒握着筷子沒動,在等他的下文。

“你覺得晏然是希望更多還是絕望更多?”

“99%的絕望,1%的希望。”

方知言擡眼與她對視,看見她清亮的眼睛像勘破世事一般,格外冷靜。他輕輕笑一笑,問她:“這算不算作者的上帝視角?”

淩寒笑:“你也可以有男主角的視角。”

“你介意演員跟你有不同的看法嗎?”

“得看有多不同。”

方知言預設她要麽是堅持己見,要麽是任人發揮,不料卻聽到意外答案。他挑一挑眉,饒有興致:“怎麽說?”

“我希望我跟演員在故事邏輯、情節和人設上的認知是一致的。至于人物的解讀和呈現,他應該有自己的見解。”

“不怕不符合自己的想象嗎?”

“對于我來說,在敲下故事的最後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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