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逼婚◎

玉栖猛然清醒,頓時睡意全無。

她匆匆趿鞋下地,果見一路衛兵堵在門前,舉着火把。

大理寺的少卿大人向她拱拱手,說她身為驸馬,公然與外男私會、縱容外男毆打王子,惡名已在建寧城傳開。陛下聞言震怒,要傳喚她去皇宮問責。

玉栖長嗟一聲,神情比苦瓜還苦。

皇宮中,陛下的寝宮內,施昭雲正含着淚跟女王傾訴。他門牙被打掉了一顆,說話時有些漏風。

女王拍拍弟弟的腦袋,道,“好了,別傷心了。皇姐明日再給你做一枚銀牙來,管叫別人看不出是假牙。”

施昭雲憤然,“皇姐,這是一顆牙的事嗎?玉栖背着我在外面養外室,一個市井的賤民居然都可以毆打本宮,現在整個建寧城的百姓都在恥笑我,說什麽正室暴打小三不成反被小三打,本宮的名節都沒了,本宮……本宮不活了。”

女王細細思忖了片刻,還是不願相信,“不會吧,玉栖不會養外室的,她不是那樣的人,你們之間應該有什麽誤會。”

施昭雲的聲音尖銳起來,“皇姐,到了這時候你還替她說話!醫館裏,我親眼看見他們糾纏在一起,倒在榻上,那男人的手還放在她腰間,還有假不成?她就是對趙淵舊情難忘!早知如此,我,我……”

女王猛然打斷,“噓。對那皇帝舊情難忘?何出此言?”

施昭雲本難于啓齒,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她養的那個外室,雖然帶着面紗,但身材體形都和那皇帝差不多。我被那皇帝折磨了十幾年,一下子就認出那外室像極了那皇帝。她就是對趙淵舊情難忘,所以要找個替身。”

女王皺眉,“你說的哪裏話,若是她真對趙淵有意,那當初就不該跟你跑出來。切莫整天胡思亂想了。”

施昭雲落淚道,“皇姐哪一日親眼見了那外室,就知臣弟所言不假。”

女王沉吟片刻,剛要再說些什麽,內侍便過來禀告,“陛下,玉栖玉大人到了。”

女王點頭,“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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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昭雲理了理衣襟,坐正。他對玉栖來說不是外男,也不用到屏風後去躲避。

玉栖穿了身官服,見到女王下跪,叉手一揖,按照越國的禮儀規規矩矩地道,“微臣參見女王陛下。”

女王剛要叫起來,施昭雲便水光朦胧地朝女王一瞪。

女王只好拍了下桌子,給玉栖一個下馬威,用責備的語氣道,“玉栖,你可知罪嗎?”

在來皇宮之前,玉栖便已想好了應對女王的措辭。

她垂首道,“微臣知罪,但事情并非市井傳聞得那樣,女王陛下可否容臣解釋?”

女王道,“不是市井傳聞的那樣,難道你還有什麽難言之隐不成?”

玉栖道,“确是。”

女王看了弟弟一眼,施昭雲哼了一聲,氣得像是喝了十兩的酸醋。

女王道,“好吧,你有什麽苦衷,說罷。”

玉栖便将勾欄的老母如何當街搶人,她又是如何送魏公子去醫館看病的事說了一遍。至于懷疑魏公子就是趙淵一節,證據不足,她便略去沒說。

女王微笑道,“寡人就知道你不是那朝三暮四的負心之人,昭雲,你可聽明白了吧?”

施昭雲心中猶不平,“即便事實真是如此,那本宮的這顆門牙就白白被踹掉了?必也得拔掉那賤民的牙齒不可。”

經過昨日的事後,施昭雲總是咄咄針對。玉栖也不示弱,搖搖頭,“女王陛下,不可。那位公子身體被王子潑了熱水,還未恢複,如何能受刑?”

施昭雲怒氣忍不住,“玉栖,你還說對那人沒私心?難道本宮的這顆門牙就白掉了不成?你既然不願拔他牙齒,那就抽五十鞭子好了,本宮親自命人行刑。”

玉栖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五十鞭子?宮中的鞭子上都帶着鋒利的狼牙,一鞭子下去,掀皮剌肉,常人別說五十鞭子,就連五鞭子也受不住。

那公子本是為了救她才被熱水燙傷、惹下這潑天禍事的,她不能坐視不理。當下玉栖沉沉道,“仍不妥。若王子非要降罰,玉栖願代為受過。”

施昭雲又急又怒,“你……!”

女王整日處理越國大事,對這種雞毛蒜皮的瑣屑着實不勝厭煩。她冷聲道,“好了!都不要争執了。五十鞭确實太多了,不如就三十鞭子吧,畢竟是以下犯上,不給點懲罰不像話。玉栖,你覺得呢?”

玉栖支支吾吾地不甚願意。

施昭雲見玉栖如此袒護那外室,心中對她的一腔幻想都幻滅了。

如今他因為潑人熱水不成反被踢碎門牙的事聲名掃地,早已落了善妒的惡名,若是再不能和玉栖結為連理,恐怕以後再無好婚事上門,皇姐沒準還會送他去別國和親。

當務之急,是他們得盡早完婚。

施昭雲眼珠轉了轉,忽然态度一轉,從座位上走下來,站到玉栖身邊。

他溫和地道,“阿栖,咱們是很多年的情意了,我知道你心裏有我,我心裏也只有你,為了個賤民撕破臉,着實不值得。這樣吧,你既不希望懲罰那魏公子,那便不罰了,本宮自去再安一顆銀門牙就是了。”

玉栖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剛才咄咄逼人的施昭雲,怎麽就忽然改口了?

她低聲道,“多謝王子寬宏大量。”

施昭雲強自笑笑,“不過本宮也有個條件,你早日與本宮完婚如何?畢竟三年守孝時間太長了,那都是你們澂朝的舊俗了。我朝适齡待娶女子服喪,只需一個月即可。如今算算時間,你正好可以婚配。”

玉栖抽了口氣。

就知道施昭雲還憋着別的心思。

她剛要嚴詞拒絕,就聽施昭雲對女王道,“皇姐,方才臣弟說得沒錯吧?還請皇姐下旨賜婚。否則,那位以下犯上的魏公子,要受至少三十鞭的責罰。”

不成婚就要受刑。

女王琢磨着施昭雲的意思,這多少有點逼婚的意思了。可她這個弟弟早已失潔于叫小葵的那酒娘,若是玉栖也不肯娶,将來倒也難辦。

更何況,施昭雲深愛玉栖的名頭已傳遍大街小巷,男子的名聲最重要,除了玉栖之外,也确實沒有旁人再能迎娶王子了。

女王盯向玉栖,“你聽見王子說的了?你可答應?”

玉栖愁腸百轉,她本百般推诿和施昭雲成婚,可這會兒若是不答應,恐那魏公子被打得皮開肉綻。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除了暫時答應成婚之外,好像也沒別的計策了。

可施昭雲要讓女王下旨賜婚,若是她真應下來,以後就必得和施昭雲成婚,否則就是抗旨不遵了。

她道,“微臣可以答應成婚,但卻不是現在。”

施昭雲道,“你若不答應現在成婚,你那位寶貝的神仙公子免不了要三十鞭子。”

玉栖瞥向施昭雲,冷笑一聲,“王子一定要這般苦苦相逼嗎?王子別忘了小葵姑娘的事……”

施昭雲登時驚怒,“你!”

這是施昭雲最大的痛點。

女王輕斥道,“玉栖!”

玉栖對女王拱手,規規矩矩道,“陛下若無其他吩咐,下官便告退了。”

施昭雲婚前與其他女子有染,按越國的風俗看來,是大大的恥辱,不可言說的忌諱。

玉栖點到為止,也不再多說些別的,只辭別了女王,留下怒氣滔天跺腳連連的施昭雲,出宮去了。

……

翌日趙淵醒來,左右也尋不見玉栖的蹤影。詢問婢女,婢女說大人一早便被女王傳喚進宮了,為了昨日醫館中的事。

趙淵長長的墨眉皺了皺,怕那女王為難她,便欲入宮去探探情況。

撫着下巴沉吟半晌,轉念又覺得此事她自己應該能擺平,畢竟她現在是紅極一時的翰林大人,自己只是個身份低微無家可歸的公子,低位者去救高位者,着實不符合常理。

且讓她自己去歷練歷練吧。她總說他拘着她,那就讓她獨自去嘗嘗外面的風浪和苦頭。這樣她的性子也能磨平一點,将來他帶她回去時,她也能心甘情願。

待她實在擺不平找他哭鼻子時,他再出手幫她也不遲。

想到此處,趙淵心中的憂虞頓時消減。出門,伸伸腰,吮吸花園中清新的空氣,一時神清氣爽。

小厮見了趙淵,驚呼一聲,一路小跑過來,“公子!您怎可不束發不穿外袍就出閨房?快快回去,小人幫您整理一下。”

趙淵斜眼冷睨着小厮,只覺得好笑。

他明明穿了長身的錦袍,頭發是半豎起的,只是留了一半披散而已,這在澂朝是再正常不過的打扮,怎麽就讓人驚呼了?

小厮将他請回了寝房,趙淵心中煩怒,礙着入鄉随俗的規矩,只得重新坐在了銅鏡前。

小厮是個十八九歲的郎君,手很巧,半晌就将他漆黑如瀑的長發編了起來,全部束在頭頂,用一根銀色樹葉形、閃亮晶晶的帶穗發簪扣住。

趙淵瞧着銅鏡的自己,眉頭冷冽之色有點忍不住。

越國男人的這發簪,也太花裏胡哨了些。

“世上怎麽會有公子這般的好顏色?”

小厮一邊感嘆,拿起胭脂盒,又要往他輕淡如水色的唇上點畫。

趙淵嘶了聲,想也沒想,啪地一下把小厮的手打開。

胭脂?他拒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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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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