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四分五裂04

挂鐘的指針一點點走過，明亮的燈火漸漸熄滅，街道上行人越來越少，車輛也不如白天那麽多，道路變得空曠起來。小區、公寓裏一間一間房屋亮起，過一會兒又歸于黑暗，原本繁華的城市逐漸陷入沉睡。

中心城靠西的位置，三中在黑暗中矗立，門口的保安打了個哈欠，艱難掀着眼皮，算着換崗的時間。

“還有半個小時……”困得連舌頭都捋不直。

其實睡個半個小時也沒什麽。

保安意識昏沉地想，自從在花壇裏發現了那種東西，他們這種天天待在學校裏的都忍不住發憷，更別說賊了。

“老黑啊……”保安一手撐着頭，一手在空氣中扒拉兩下，隔空“安撫”腳邊的大狗，“你可……看好咯……”

頭一歪，就沉沉睡了過去。

只有毛色漆黑發亮的大狗機敏地豎着耳朵。

大狗原本趴在地上，突然間站了起來。

它被訓練得很好，又很親人，發現異常後沒有直接大叫，而是蹭蹭保安的手，試圖引起主人的注意。奈何保安已經在夢裏吃香喝辣，哪裏顧得上這“糟糠之狗”，極其不耐煩地哼哼幾下。

大狗不安地來回踱步，尾巴呈現半垂的狀态。

“汪！”最後終于忍不住叫出聲來。

……

空曠的馬路上，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牙齒發酸的“咯咯”聲。

那“咯咯”聲響了片刻，又變得沉悶起來，不間斷地響着，就像是……拖着什麽東西的聲音。

最開始出來的是一顆圓鼓鼓的球，黑暗裏辨不清顏色，似乎纏着雜亂的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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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球在馬路中央平滑地移動了一段距離，突然一竄，升到了空中——原來是一個三角狀的支架把它頂了起來。

這支架做的并不精致，甚至可以說粗陋到極點，其中一個腳竟然比另外兩個寬上兩倍不止，雖然勉強兜住了球，球卻時不時晃動一下，搖搖欲墜。

球連帶着支撐它的三腳架繼續移動，片刻後又蹿高一截——兩根棍狀物體将最寬的腳撐了起來。這一下整個三腳架就變得畸形起來，較細的兩根腳變得毫無用武之地，讓被架子兜住的球變得更加危險。

果不其然，沒動多少，那球就“咔嚓”一下掉了下去，咕嚕咕嚕在地上滾動幾圈，停住了。

“……頭。”

架子孤零零站在原地，幾秒之後，竟然從裏面傳來了一個男性的聲音。

他遲鈍地叫喚着：“我……的……”

下午再次聚會，地點依然是之前的KTV。

進去之前，洛時突然感覺後脖處傳來一陣發麻的惡寒，像是被什麽盯上一樣，他倏地回頭看，繁華的大街人來人往，找不出目光的來源。

“下午好。”

推開門時肖晏如和胖子正各坐一方，洛時慣例地打招呼，選了他們兩個中間的位置坐下。

胖子笑嘻嘻問：“兄弟，你找到線索沒？”

洛時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胖子自顧自說了起來：“嗐，我昨個兒回去就到處找線索，連覺都沒睡好。你看看，這兒，這黑眼圈，跟大熊貓一樣。”

說到這裏，他頓了下，眼睛笑咪成兩道縫，看不出神情。

“你們那兒有大熊貓沒啊？別我說了個沒人聽懂的笑話，那不就尴尬了。”

洛時：“國寶麽，這我還是知道的。”

胖子“哦”了一聲，不再開口。

實則在場三人的臉色都很好，一看就生龍活虎，洛時回去之後更是沒怎麽急着收集線索——擊殺默言讓他身體再度陷入虛弱，他回家之後倒頭就睡，連飯也沒吃上。

再次醒來時體力已經回複不少，洛時也摸索出了規則：這具身體似乎是随着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朝洛時原來的身體狀态變化。

不難猜測，等到最後一天，洛時将不再面臨身體上的限制。

幾分鐘後莫欺少年窮也到了，只差默言一個人。

十分鐘後，胖子有點坐不住，站起來走了幾步。

“那姑娘怎麽還沒來？”

肖晏如放下手機，面色沉凝：“沒有接電話。”

——昨天散會之前，五個人互加了微信、電話等各種可以聯系的方式。

其實平常一時間有事沒看手機或者手機靜音沒能及時回複是很正常的，但他們五個不是想起來了才會聯系一下對方的普通朋友，這個世界也不是正常世界。只要是過過一次副本的“老手”，不可能讓手機處于無法聯系的狀态。

肖晏如：“她出事了。”

這麽說着，她的表情卻不見多驚訝，胖子和莫欺少年窮也只是惋惜式地嘆氣。

莫欺少年窮憂心忡忡：“看來BOSS已經動手……也對，我們的人數差不多一天一個……”

莫欺少年窮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估計是想到萬一下一個就是他自己……

“是我殺的。”

就在三人神情各異之時，洛時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肖晏如一下盯住洛時：“你動的手？”

洛時露出抱歉的微笑：“給你們添麻煩了吧，昨天我和她有一些沖突。”

他沒有把話說完，已有人領會到他的意思。

胖子喲嚯一聲：“這怎麽形容來着……偷雞不成蝕把米？”

莫欺少年窮則被洛時吓到一樣，偷偷摸摸往胖子那裏挪動。

等離洛時差不多一米的距離，靠在胖子旁邊，莫欺少年窮才終于找回安全感。

“胖哥，”為了緩解剛剛動作的尴尬，他沒話找話說，“你這身體好壯實，不像我用的，弱死了，估計是個宅男，走不到幾步腳就又累又痛。”

胖子和善接話：“看不出來啊小莫。”

“好了。”肖晏如說，“現在我們少了一個人，不僅實力削弱，恐怕也讓BOSS變得更強大。不要浪費時間，交換情報。”

沒人對洛時殺掉默言有更多的看法，莫欺少年窮這種害怕的情緒很明顯也是出自僞裝。

肖晏如把她回去後搜集到的線索羅列出來，其中大部分來自網絡，只有一點跟她的身份有關：劉小小曾經來過咖啡店喝咖啡。

“那天‘我’剛好輪班，對她印象深刻。一個不到十三的小妹妹獨自一人跑到咖啡店裏，看起來心事重重。‘我’試圖安慰劉小小，但她還是不開心，似乎是和家人的關系出了問題。”

肖晏如：“那段記憶其實有點模糊，劉小小和‘我’交談的內容應該是被副本抹掉了。”

“但很奇怪的一點是，我并不覺得記憶中的劉小小是在傷心。”肖晏如說出自己的看法，“她在咖啡店裏的表現根本不像個小妹妹，很成熟。在和“我”聊天的時候，也不像為了家人傷心。”

洛時則是發現一直跟他網絡對線的人就是劉小小，如果不是比對對方微博裏透露出的信息和定位，洛時完全無法想象那個陰陽怪氣滿級、出口成章的大哥現實裏會是個小學剛畢業的小妹妹。

莫欺少年窮也尴尬地補充，他身為一個準高中生，竟然跟劉小小打過架，更丢臉的是，他還被打哭了。

胖子：“能問一下，肖肖和小莫知道具體的時間點嗎？”

肖晏如冷冷地說：“去年的七月八號。”

“我、我是去年十月十三。”

“唔……”胖子沉思片刻，轉向洛時。

“第一次和她‘狹路相逢’，是去年九月六號某公司高官爆出性醜聞。”洛時補充，“在那之前，劉小小應該沒有微博。”

“……時間點很微妙了。”胖子轉着手指，“我翻看了劉小小的檔案，去年六月二十三號，她和父母外出旅游的時候出了車禍，她爸媽只受了點皮外傷，而她直接進了icu。”

“不過有驚無險，劉小小很頑強地活了下來。但是在那之後，她和父母之間的關系出了問題，七月三號，她媽媽還專門打電話給我，說是很頭疼和她的關系。”

胖子說：“具體表現就是劉小小無緣無故對他們疏遠，不願意吃飯。”

肖晏如挑眉：“按理來說，在受到嚴重傷害之後，小孩應該更傾向于從父母那裏尋求安慰和安全感……劉小小難道是把自己受傷歸罪于她父母？”

肖晏如看着胖子。

“也許吧！”胖子呵呵道，“我又不是個好老師，嘴上敷衍她媽幾句就沒管過這件事了。不過隔了一段時間劉小小又跟她爸媽和好如初，甚至更親熱，他媽打電話過來感謝我，以為是我去開導了劉小小，搞得我還怪慚愧的。”

“至于小莫你……”胖子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劉小小可不是随便打你，她那是自衛反擊——在她動手之前，你們初中部的幾個和她班上的幾個人對她很不友好，好幾次還動手了。人家差點被你們搞自閉，能勇敢動手反擊很了不起。”

“如果不是班上數學老師很有責任感，專門找到我反映問題，我都不知道還有這事兒。”

莫欺少年窮讪讪：“又不是我欺負她的……”

“胖哥，那你知道我和劉小小到底有什麽矛盾嗎？這可能是個關鍵線索！”

“這個嘛……”胖子兩手一抱，“都說了我不是個好老師，當然什麽都不知道。”

線索再一次斷掉。

但随着梳理時間線，四人逐漸意識到那場車禍是個重要的轉折點——車禍之後，劉小小性格大變，做出很多之前不可能做的事情。劉小小對父母态度的兩次變化，也很有隐情。

這些又和劉小小一家被滅門、她被分屍有什麽關系？

幾人讨論，最後決定從車禍入手，調查是人為還是意外，同時調查校園霸淩事件。

散會之前，肖晏如叫住洛時：“方便告訴我默言死在哪裏麽？”

她解釋說：“按照常理，這個副本第一晚都會死人。但實際上默言的死并不是BOSS所為，可能會影響副本規則，BOSS也很有可能去過那裏……”

洛時很幹脆給出地址。

莫欺少年窮亦步亦趨跟着肖晏如：“肖姐姐，那我跟你一起，好歹有個照應。”

胖子在洛時旁邊“啧啧”幾聲，臨到走了，突然又轉頭小聲提醒洛時：“兄弟，知道你牛逼，但你可要小心——”

“默言進副本之前，可跟未命名軍團的人走得很近……出去之後千萬別提你進過這個副本！”

未命名軍團。

洛時暗暗記住，面上八風不動地點點頭。

胖子這時還不走，盯了洛時半響，突然擠眉弄眼地碰碰洛時的肩。

“哎，兄弟，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大佬，給抱個大腿呗？”

“我就是個剛進[游戲]的新人。”

胖子又是一陣擠眉弄眼：“這你就謙虛了……”

不過最後他也沒說什麽，先洛時幾步走了。

熱鬧的包廂一時冷清下來，洛時沒有直接回家，在KTV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進了旁邊的咖啡店。

“歡迎光臨！”

洛時挑了個兩人座。

“兩杯錫蘭紅茶，謝謝。”

坐下沒多久，咖啡店的門鈴再次響動。幾秒後，對面的桌椅被人挪動，一個人坐了下來，頓時擋住大半日光。

“下、午、好。”

對面的人慢吞吞打招呼，口音極其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