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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棱索尖雖在細雨之中,依然泛起奇異的銀色光芒,只一瞬,便橫掃地面,吮食了所有人的血肉。“奪--魂--索...厲..清..風”驚恐、絕望,夾雜着些許不甘,望着轉眼間血肉橫飛的同伴,最後享受死亡的唐門首領下意識的捂住了被鐵索截斷的腰部,緊緊咬住不斷溢出鮮血的唇齒,一字一頓地迸出了這幾個字。
草木之上依舊浸染着寒露,鮮血卻比連綿不斷的雨水更能滋潤喂養它們,經年日久,這些草木竟也生出了點點血色。空氣中處處飄散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黑衣人面若寒冰,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漆寒的雙眸冷冷的看着最後一人倒地。血,順着鐵索蜿蜒流下,雪亮的索尖銀色不再,裹着一層刺目的血色。風聲再動,黑衣人眼中陡然寒光一閃,剛剛逶迤地面的鐵索再次如黑色蛟龍般淩空掃出。
仿佛預料到黑衣人要幹的事情,白衣少年再也按捺不住,紫光一閃,已倏然抽出手中短劍。隐藏在古樸無華的劍鞘之中的是一把晶瑩剔透、通體泛着紫色熒光的利劍,仿佛被那紫色光芒刺了一下眼,黑衣人亘古不變的面容上終于起了一絲愠色。白衣少年身影一閃,宛若輕燕般掠向鐵索,黑衣人明顯沒有料到他如此舉動,操縱鐵索的手微微一抖,随着“叮”一聲撞擊,紫色劍鋒已将被血肉盡染的五棱索尖削斷。離了索尖,鐵鏈再難發出淩厲之勢,十多具冰冷的屍體幸免于“難”。
黑衣人眉色緊皺,臉上卻依然看不出什麽表情,周遭卻已泛起了異樣靜谧的氣息。白衣少年驚魂甫定,氣息微亂,面色一陣青白,顯然擋住那條鐵索耗費了不少氣力。“清風..叔叔..”白衣少年有些虛弱的喚了一聲,黑衣人面色已經陰沉似能滴出水來。望了望斷裂的鐵索,黑衣人的眼底盡是冰霜,待擡起頭來,唇角卻是輕輕勾了起來。
“呵,軒兒,你劍法這麽好,怎麽連幾個人都殺不了?”沒有感情的語調,回蕩在靜靜的空中、雨中。白衣少年抿了抿嘴,沒有回答。黑衣人的眼睛卻陡然散出淩厲的光芒,握拳的右手一節一節松開,幻化萬端,形如鬼魅般化作黑影移向白衣少年。
“啪!”黑衣人立定的瞬間,白衣少年已被淩厲十足的掌風掴倒在地。
“殺手有殺手的規矩,連自己是什麽都忘了,軒兒,你說我該怎麽罰你?”黑衣人的聲音依舊冷如冰霜,語氣中卻夾雜着些許道不明的情緒。
白衣少年如玉的臉頰上一片青紫,掌痕宛然,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卻是倔強的直視着黑衣人,眸色黯然,半是認真,半是負氣得道:“我本就該死...”
黑衣人聞言一怔,繼而冷笑一聲,頗帶玩味的道:“死,太容易了,既然你喜歡斷了清風叔叔的鐵索,那就讓它徹底斷了吧。”
明白了黑衣人的意思,少年漆亮如星的雙眸閃過一絲驚恐,随即複歸于平靜。耳邊淩厲的勁風劃破空氣,黑衣人已重新執起鐵索,狠狠地朝倒在地面、有些虛弱的少年甩去。
細雨如絲,無聲飄散着,草木不搖,靜靜的四空,唯有鐵索一下一下的擊打聲與微弱的喘息□聲一下又一下得回蕩着,漸漸的,空氣中又有了源源不斷的血腥氣息。
江南的雨,不密不急,卻很是消磨人的性情,一場春雨,往往幾日連綿不止。
冬去春來,乍暖還寒,清風吹過,尚且帶着刺骨的寒意。風雨樓清幽怡人的院落裏,一個單薄的白色背影,衣上灑滿斑斑點點的血跡,直直的跪在院落中央的水窪裏,褲腿随意卷起,碾壓在那條斷裂的鐵索上的膝蓋及以下部位早已一片青紫。
假山後面,一個眉目清秀的缁衣少年,靜靜地觀察着眼前的一切,漆寒的雙眸中沉澱的盡是無邊的冷漠,待看到院落中央的白衣少年漸漸支撐不住,嘴角竟是泛起不屑與得意的冷笑。
“寒星,雲軒受罰,你很高興嗎?”一個藍衣青年,手執長劍,不知何時已站到缁衣少年的身後,明朗的面容上有着一雙沉穩堅毅的眸子,看到缁衣少年的表情,語氣了夾雜了些許責備與無奈。
寒星幸災樂禍的表情絲毫不改,冷冷的道了句:“他活該!”語罷,一雙冷漠的眼睛滿是恨意的盯着不遠處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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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青年苦笑:“寒星,那件事你至今無法釋懷。”
寒星清俊的面容猛然一搐,但只是一瞬,複被冷漠與嘲諷所代替。
“北辰少爺,我們不是一類人,我無法忍受他害死我哥哥這個事實,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為我哥哥報仇。”寒星望着北辰,滿是冷笑。
感受到寒星語氣裏濃濃的殺氣,北辰只覺心底一涼,一苦。風雨樓能有今天,全是靠他們這些所謂的“冷血殺手”靠鮮血甚至生命換來的,這裏面的殺手基本上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便被剝奪了感情與自由,陪伴他們最多的便是殘酷的訓練與無情的懲罰。盡管如此,北辰卻深深地明白,這些殺手絕不是真的無情,只是掩藏的太深,寒星以冷漠無情掩飾着內心的脆弱,雲軒雖然同樣對人和事态度很漠然,不易與人親近,但卻經常因為狠不下心殺人而被厲清風重罰,他們都只是孩子而已,卻不得不背負起一些超乎他們年齡的東西。北辰心底一陣惘然,寒星跟雲軒,年齡相仿,本來應該相憐相惜兩個人偏偏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一想到兩個人平時那副互不相讓,劍拔弩張的情形,北辰只覺得頭皮發麻。
“怎麽?北辰少爺同情他了?”寒星一臉嘲諷,道:“我勸北辰少爺還是離他遠點,這種恩将仇報的人,說不定會害了誰。”
天色漸晚,雨,靜靜地下着,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北辰一動不動的望着仍舊跪在雨水中的雲軒,那個在受罰時永遠表情木然,似乎所有疼痛都與自己無關的少年。而寒星,則始終帶着一絲陰冷的笑,宛若觀賞一件極其完美的藝術品似的盯着不遠處的白色身影。北辰的心底不由蒙上一層略帶煩躁的愁緒。
7.樓采薇
在江南,無人不知蘇杭,在蘇杭,無人不曉明月樓的頭牌花魁楚羽,然而,蘇杭一帶,比楚羽更惹人矚目的卻是兩個半老徐娘似的人物——樓氏姐妹。這一對雙生姐妹,江湖五大美女中并稱第三,雖年近四十,卻是芳華不老,風韻猶存,在蘇杭一帶漸成傳奇。
十八年前,采薇堂老堂主樓紫鷗暴死家中,樓家子嗣單薄,唯有兩女,那時,采薇堂內部矛盾重重,明争暗鬥,外部又有實力強大的幫派想趁機吞并。重重危機之間,年僅十七歲的姐姐樓雨薇雖是豆蔻年華,卻毅然頂住各方壓力,高調繼任堂主,內結人心,外禦強敵,素顏朝天,抛卻女兒柔态,硬是巾帼不讓須眉,将原本處于江湖末流,茍延殘喘、名不見經傳的采薇堂打理的聲勢頗大。
而今,采薇堂之所以隐隐有問鼎江南武林五強的實力,全憑了這位奇女子的支撐。因而,兩月前,樓雨薇離奇的堕樓而亡,立即在武林中引起軒然大波。江湖各派,一則出于惋惜,二則頻頻猜測采薇堂今後的命數。樓雨薇一死,樓家便只存同樣身為女子的妹妹樓采薇。
江湖傳言,樓采薇與其姊樓雨薇容貌酷似,卻比其姊還要美上三分,與樓雨薇不同,樓采薇極少抛頭露面,見過其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但凡有幸目睹佳人芳容的人,均是啧啧稱奇,傾慕之心溢于言表。樓氏姐妹奇異之處,還在于,長到這般年紀,都尚未婚娶。年年都有求聘之人踏破樓府古樸的門檻,姐妹二人,竟是不論貧富貴賤,統統拒之門外。有人猜,這對姐妹花早已芳心暗許,也有人猜,姐妹二人眼光過高。不論如何,對于沒有家室支撐,且長年深居閨中的樓采薇,人們并沒有寄予足以與其姊相并提的期望。
一波未平,一波複起。七日前,樓采薇将于半月後舉行繼任大典的大紅熨金慶帖剛剛發出,三日後,便有暗箭射到了樓府正門匾額之上,箭上斜插着一紙素箋,內容很是簡潔:慶典之日,魂斷之時。素箋的右下方,竟是用清墨勾勒出一枝鳶尾。任是遍查典籍,亦找不出一枝鳶尾有何深意,更難說出江湖上有哪個門派以鳶尾為記。出乎樓府上下所有人的意料,深居簡出的樓府女主人,沒有驚怖,沒有惶恐,竟是淡淡一笑,将那只暗箭連同那紙素箋藏進了袖底,并派人連夜加發了三份慶帖,分別送往雪冥教、冰火教與十年前重建的天水宮。
連綿了數日的雨終于停了下來,茫茫夜色中,有清風拂過,空氣肆意揮灑着清新的氣息,再加上那隐隐約約的荷花香氣,不覺讓睡夢中的人亦甜美無比。與別處不同,南宮府的燈火自入夜便一直長明未熄,與別處不同,南宮府無論主仆,今夜都毫無睡意。只因為那個蘇杭傳奇女子,采薇堂未來堂主樓采薇于深夜時分突然到訪。
當南宮府的管家刀伯看到從那頂素紗轎中盈盈步出的素衣女子時,委實吃了一驚,江南十分的□似要被眼前的女子占去七分,望着這個面上淚痕猶有,無限悲戚卻又帶着堅定目色的女子,一向不解風情的刀伯竟也不由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南宮府正廳內,年過半百的武林盟主南宮雄頗是煩悶的呷着一杯上好的龍井茶,不時用眼角餘光掃着面前長跪不起的素衣女子,生平第一次,他覺得原來女人竟也可以如此難于應付。當看似柔弱的樓采薇鄭重的跪到自己的面前,将那只暗箭連同那紙素箋遞給自己的時候,輕輕展開那紙素箋,南宮雄如遭雷擊,愣了許久,不由得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本以為采薇堂沒了樓雨薇便如折翼之鳥,再難有所作為,而今看來,眼前的女子同樣不可小觑。青花茶蓋無節奏的敲擊着茶杯,屋內靜得出奇。
“南宮盟主”樓采薇緩緩擡首,直視着南宮雄,靜靜等待回應。
南宮雄微微嘆了口氣,放下茶杯,便伸手去扶起面前的素衣女子,“樓姑娘有事也當起來再說,這樣倒顯得老夫不近人情了。”
樓采薇卻是執拗不起,苦笑着搖了搖頭,滿是酸楚的道:“別人不解這鳶尾何意,小女子相信南宮盟主一定曉得的,我父十八年前暴死堂中,至今死因不明,全憑姐姐一力支撐,采薇堂才有今天的實力,而今姐姐又去的不明不白,小女子不奢求能有多大作為,卻是一定要為父親與姐姐報仇雪恨的。這枝暗箭,既然想要了我的命,又怎保姐姐的死與其無關,若是盟主都不與我采薇堂做主,小女子走投無路,只有一死。”
樓采薇一雙鳳目閃着清冷的光,堅執的望着面前這位江南武林執牛耳式的人物。南宮雄布滿風霜的面上一如既往的剛硬,刀刻般既深且棱的紋理緊緊鎖在一起,然而,那雙爬滿厚繭傷痕的手卻是止不住的微微顫抖。恭立在門外的刀伯面露詫異,多少年了,從未見以狠絕著稱,幾乎雷打不動的老主子如此失态,那位女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将自家主子逼到如此地步。
察覺到座上人內心極度的不平靜,素衣女子眼中波光閃動,頗有意味的言道:“當年蘇杭一帶文人士子,筆墨游俠齊聚揚州,為一位不食人間煙火,九天仙子般的女子專門辦了一鈔采花會’,只因了這位女子性喜鳶尾,以求博得佳人一笑。那女子當時不過十六、七歲的年華,一襲紫衣,盈盈而立,滿目芳叢中,
偏偏只折了一枝将開而未開的紫色花枝,一時間,蘇杭士子競相栽種‘半開鳶尾’,非此不游。這段佳話雖然漸漸被淡忘了,但是南宮盟主一定記憶猶新的。因為這位女子不僅有着武學奇才與“江湖第一美女”的稱號,更是——”
“不要說了!”南宮雄痛苦的閉上了眼,胸口劇烈起伏着,幾乎是吼着說出了這句話。
“老爺!”門外的刀伯看情形不妙,連忙沖了進來。卻被南宮雄一聲“滾出去”給吼了出去。刀伯暗自驚心,少爺外出辦事,至今未歸,孫少爺又整日游手好閑,流連于市井之中,這時候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南宮雄從來公私分明,為采薇堂主持公道,我義不容辭,你今日雖說了這麽許多,但光憑這麽一枝鳶尾,你又能證明什麽?”似是平複許久 ,南宮雄無限疲憊的恢複了一貫的冷漠決絕。
“呵,”樓采薇緩緩起身,仰首慘笑,“公私分明,我姐姐死時脖頸處的六色雪圖案您比我更清楚是那個邪魔惡派的标志,您的愛女當年又不顧家門嫁給了誰,您比誰都清楚,而今,您卻如何為采薇堂做主,為我亡去的姐姐昭冤。”
南宮雄陰沉的面色下,一雙蒼眸尖銳鋒利,許久,才不容置喙的道:“你應該聽說過,我生平最讨厭被人威脅,但是,若有确實證據,我自當為采薇堂做主。”
素衣女子沒有顯露出意外的驚喜,只是恭敬地欠身行禮,道:“七日後,一切自見分曉,但願盟主能夠言而有信。”語罷,竟是轉首便走了出去。
8.神秘少年
漆黑的夜色,無風無月,似要将整個世界都吞沒。
“秋伯,事情辦完了嗎?”很好聽的少年聲音,如清泉淌過人的心扉。城郊一片密林裏,幾點燈火明明滅滅,一個戴着鬼火面具的黑衣少年随意的斜躺在高高的樹幹上。
樹下,二十多個青衣侍衛恭敬地跪在地上,只有一個身着錦衣的老者站在他們前面,向着樹上的少年躬身道:“少主,一切均已妥當,我們幾個兄弟都已安然救出,花滿樓從明日起便不是上官家的産業了。”
黑衣少年聞言,似是舒了口氣,道:“辦得很好,哥哥真是的,這點小事還非要我親自動手。”
那老者聞言,恭聲道:“少主莫要誤會,主子說上官家是根難啃的骨頭,我們的人已經在他們的地盤上吃了好幾次虧,輕視不得。而且,此次我們确是折了不少兄弟。”
“好了好了,秋伯,我知道了。”黑衣少年連忙擺手,道:“真懷疑你跟哥哥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說話間,黑影一閃,少年已如一陣風似的落到衆人面前,掃了眼衆人道:“你們都跪着幹嘛,起來吧。”誰料衆人竟是恍若未聞,依舊一動不動的跪着。
黑衣少年不解的望向秋伯,秋伯面色微黯,道:“回少主,這次行動中,有人叛逃了,按規矩,這一組的人都要受牽連,砍去雙足,廢去武功,貶為奴隸。”
“是麽?”黑衣少年聞言,似是一驚,面具下,一雙星眸閃閃有神,沉吟許久,方才用極是冷靜的聲音問道:“是誰?為什麽?”
秋伯依舊恭敬道:“是小阡。”
“什麽?!”黑衣少年大驚,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很活潑卻很乖巧的影子,語氣有些慌亂道:“不可能的,小阡怎麽可能叛逃,對了,小陌呢?”語罷掃視一周,竟也不見小陌身影。
秋伯神色一黯,語調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道:“這次折去的兄弟裏面,便有小陌,集合的時候,小阡便不見了。”
“哥哥死了,難怪小阡要走......”黑衣少年似是喃喃自語。
秋伯不明所以,奇道:“少主,你說什麽?”
黑衣少年不作理會,自顧自得想着,許久,才捏緊拳頭,似是下定什麽決心,問道:“這次任務一共死了多少個兄弟?”
秋伯一愣,道:“七個。”
“不對!”黑衣少年聲音清亮,陡然一提,一雙星眸逼視着秋伯,一字一頓道:“秋伯,你記住,這次一共死了八個兄弟。”語罷,又掃視一周,冷冷道:“不僅秋伯,你們若還想活命,就都記住這個數,今天的事,若是有人洩露出去,我定叫他屍骨無存!”
這番話說得極狠,縱使秋伯,亦是心底一寒,暗暗搗鼓半天,自己以前只當眼前這位少主子只是個頑劣的孩子,莫非看走了眼?但經歷太多,畢竟老成的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少主子,紙裏包不住火,這件事若是給主子知道了,後果将不堪設想。”語罷,竟是噗通跪了下去。
黑衣少年見狀,連忙扶起秋伯,語氣緩了不少道:“秋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心意已決,哥哥若是怪罪,由我一力承擔。”。
秋伯很是無奈的望着面前的少年,嘆道:“主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少主子你又何必——哎!”
黑衣少年只當沒有聽見,輕笑一聲,一邊竟還用手撫摸着秋伯皺緊的眉頭,頗是惋惜的道:“秋伯,你看你愁得更老了,哥哥肯定心疼死了。”
秋伯哭笑不得的望着面前的少年,嗔怪道:“還不是怕你闖禍。”
黑衣少年收回手,想了一會兒,道:“秋伯,你們回去吧,我還有事呢,就不陪你們了。”
秋伯一張老臉立刻奇異的泛起了三條黑線,慌忙道:“我的小祖宗,你省省吧,主子吩咐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帶回去見他,你再胡鬧下去,主子恐怕真的要生氣了。”
黑衣少年似乎又想了一會,忽然慧黠一笑,道:“那這樣吧,你們如果追得上我,我就跟你們回去。”
可憐的秋伯腦子還沒有明白這兩件事之間的邏輯關系,就悲哀的發現,眼前哪裏還有自家少主子的影子!
“一群廢物!看我幹什麽?還不快追,一個月時限馬上就到了,要是還帶不回去少主子 ,主子怪罪下來,你們照樣一個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急的滿頭大汗的老者戳着指頭狠狠罵着周圍一圈兒青衣侍衛,語罷,猶不解恨的望着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洩氣的怨道:“這個小祖宗,真不知要胡鬧到什麽時候,我這把老骨頭馬上就要被他給折騰散了!”
青衣侍衛一個個被罵的狗血淋頭,耷拉着腦袋,頗是垂頭喪氣。終于,一個膽兒大點的擡頭道:“秋管家,少主子的武功您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那身驚世駭俗的輕功,就是主子也差着一大截,我們在他面前,那簡直是蝸牛啊!”
秋管家一張老臉再一次奇異的起了三條黑線,青衣侍衛咽了口氣,結結巴巴,笑得勉強至極,“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們是蝸牛。”那聲音,越來越小,在最後一個字說完的時候,一群青衣侍衛逃荒似的抱頭而逃....
9.一念如斯
夜已然很深,風雨樓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唯有風吹草木聲與低吟的蟲鳴聲。
一個白色身影閃電般飛身掠下,落地的一瞬,便軟軟的靠在牆上喘息着。
“呵,軒兒,風雨樓裏的人,受罰的時候都敢半路跑出去,你倒是第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傳來,靠在牆角的白色身影一滞。
一點燈火緩緩亮起,映出厲清風一張剛硬冷俊的臉與牆角處白衣少年一張俊秀如星的臉。
“對不起,清風叔叔。”白衣少年沉默許久,方才擠出一句話。
厲清風只是冷冷盯着他,道:“為什麽跑出去?”
白衣少年微微擡頭,一雙星眸閃爍許久,複又低頭,靜靜地道:“沒有理由。”
厲清風面色冰冷如故,眼神卻是淩厲了許多,冷笑道:“軒兒,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以至于你這麽膽大包天,清風叔叔的命令在你的眼裏可真是算不得什麽東西。”
雲軒聞言,面色頓時慘白,語氣不由有些慌亂的道:“不是的,清風叔叔的恩情,軒兒永世難忘,軒兒真的不是故意違背清風叔叔的命令的。”
厲清風瞥他一眼,淡淡道:“那就告訴我,你究竟幹什麽去了?或者說,你究竟是誰?真的是孤兒嗎?”。雲軒猛一擡頭,愣了許久方才靜靜地道:“清風叔叔要審問軒兒嗎?軒兒,永遠不會傷害清風叔叔的。”
厲清風搖頭,依舊冷冷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許久的沉默,夜,靜得可怕,直到,淡紫色的熒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劍弧,厲清風聲音陡然一厲,喝道:“你要幹什麽?”
雲軒恍若未聞,只是靜靜地望着手中泛着紫光的短劍,淺淺笑道:“真的沒有什麽真相,如果非要說什麽真相的話,那便是上天開了個玩笑,讓我來到這個世上,清風叔叔是個好人,就替天行道,除掉我這個大惡人吧。”
“我說過,死,太容易了。”厲清風不是一個很喜歡講話的人,而且,他深刻的發現,根本無法跟眼前的少年講什麽道理,所以,說完這句話,他便決定直接采取行動,手腕翻轉間,雲軒手中那把短劍便落到了地上。
雲軒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厲清風,清透的雙眸下泛起層層漣漪。
厲清風苦笑道:“你總是不願意相信這世上會有人真心對你好。”
雲軒一愣,想了想道:“我只是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因為那種欠別人東西的感覺太難受了,尤其是,那些東西你想還卻再也無法挽回,很痛苦很痛苦,天天在噩夢中醒來,過的好累....所以,我只是想為我的過錯付出代價,大家都說,命很值錢,可我卻覺得,活着更累,如果我把命賠給那些被我傷害的人,他們就能原諒我的話,我會很開心很開心的,因為這已經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可我又很明白,那樣他們依舊會恨我。清風叔叔,你知道嗎?曾經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要死了,可是最終都活了下來,我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麽要把這個玩笑開下去,我是一個沒有将來的人,我真的再不想欠什麽東西了,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償還了......”
“不要說了,軒兒。”厲清風擡頭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緩緩道:“五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路過荊楚一帶一個名叫“孤魂嶺”的地方,當地人都說,那裏瘴氣很重,荒木叢生,是本地豺狼虎豹聚居之地,幾乎沒有人煙,我那時被人追殺,好奇心也重,便趁着月色,進了嶺內。我至今仍然能夠清晰地回憶起映入我眼簾的令我一生難忘的景象,一個白衣少年,手持一把泛着紫光的短劍,渾身是血,被二十多頭兇惡的豺狼圍在中間,雖然殺紅了眼,卻依舊目光清澈,沒有絲毫懼意。那個少年與源源不斷湧來的狼群整整搏鬥了三天三夜,最終得到了那個在狼群中象征無上權威的‘狼牙項圈’,我親眼見證了這個過程。當最後一只狼倒地的時候,那個少年也已經筋疲力盡,躺在地上便睡了過去,嘴角卻是帶着笑意。之後,又來了一群狼,那少年卻睡的正香,我正要出手,誰料那為首的一只狼看到少年項上的‘狼牙項圈’後,仰天對月長嚎了一聲後,便讓衆狼将那少年拖入了他們的洞穴,我一路尾随,驚訝的發現一只母狼見那少年失血過多
,竟然喂那少年喝自己的奶,斷斷續續,還有其他的狼為那少年覓來各種食物。那個少年醒來後,漸漸與狼群親密起來,那群狼奉他為王,與他嬉戲玩鬧,對他情深義重。直到有一天,狼群的大對頭花斑虎前來尋仇,這種平靜的生活才被打破,狼群不是虎群的對手,終日惶恐不安。那少年為了報答狼群大恩,只身引開虎群,垂死之際,我救了他一命,他醒來的時候,便用一種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會救他。之後,不論我走到哪裏,他都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任我怎麽趕也趕不走,我當時就想不通,怎麽會有這麽黏人的孩子。慢慢的,我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已經習慣後面有個小小的身影跟着,所以,有一次我走了好遠都沒有看到後面那個影子的時候,才會毫不猶豫的折回去尋找,終于,在一個陰冷的山洞裏,我發現了他,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是因為前一天淋了雨,生病發燒才落到後面。那天,那個孩子病得很厲害,昏迷的時候,一直牽着我的衣角叫“娘親”,第二天那少年醒來時看到我守在旁邊,眼中竟是綻放出異樣的光彩,暖暖的笑着對我說:‘叔叔,我知道你一定不會丢下我的。’我那時才知道,那少年雖然表面上堅強無比,內心卻是脆弱不堪......”
厲清風似是深深陷入了回憶之中,面上竟是難得的泛起些許暖意,待反應過來時,才發現牆角的少年已然淚流滿面。
“軒兒,清風叔叔再送你一樣東西。”厲清風蹲下身,緩緩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挂着三顆狼牙的項圈,做工精巧別致,夜色中,燈火下,泛着銀色的光芒。
“狼牙項圈?!”雲軒眸中溢出光彩,驚訝至極,目光灼灼的望着厲清風,許久,才哽咽着道:“清風叔叔,謝謝你,它們.....它們還好嗎?”
厲清風難得笑了笑,道:“放心,它們很好,花斑虎再也沒有回來過,它們都很快樂,只是很想念你,我看到它們經常在你們曾經玩鬧過的地方,仰天長嘯,目色哀傷。”
“它們活的快樂就好。”雲軒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那個狼牙項圈,喃喃而言,忽得擡頭看着厲清風,道:“清風叔叔,軒兒很困,很累,好想睡覺,清風叔叔能不能不要再罰軒兒了?”
厲清風一愣,這.....算是...撒嬌....嗎....可再看面前的少年,确實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樣子,緊接着,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軒兒!軒兒!”厲清風再次無語的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決定要不要懲罰他的權利了,因為,雲軒已經靠在牆上沉沉睡了過去。
輕輕抱起牆角的雲軒,厲清風才猛然發現,懷裏的少年身體很燙,背上血跡斑斑,明顯是傷口發炎,勞累過度,不由微微閉目,嘆了口氣。
一切複歸于平靜,黑暗中,一雙眼睛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滿是恨意,“為什麽,清風大人這麽偏心?”聲音裏,有憤怒,有仇恨,有嫉妒,然而,更多的,是幾分落寞。
10.往事成殇
這一夜,雲軒卻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軒兒,是不是又胡鬧了?”
到處都是冶冶綻放的淡紫色鳶尾,花影之中,紫衣女子眉目含笑,口中卻是嗔怪的語氣,一面放下手中尚未做完的紫色蝴蝶形風筝,一面輕輕為面前的孩子拍去衣服上的塵土。
“娘親又錯怪軒兒,軒兒才沒有胡鬧呢!”不過五歲的娃娃很是不滿的反抗,順便一頭紮進了紫衣女子的懷裏,蹭來蹭去,撒嬌道:“娘親不是說要帶軒兒下山玩嗎?”
紫衣女子盈盈而笑,愛撫的摸着懷裏娃娃的頭,柔聲哄道:“軒兒聽話,我們先去放風筝,然後娘親就帶你去找你爹爹好不好?”。
“娘親總是騙軒兒....”粉雕玉砌一般的清秀娃娃兀自嘟囔了一句,卻更緊的摟住了那一身紫色紗衣,沉浸在那沁鼻醉人的淡淡的鳶尾花味道裏....
可是轉眼間,眼前的景象便倏然一變,一向溫婉如蘭的娘親竟然目光清冷,揮劍連斬了數十個攔路的人,而擋在面前的那一層又一層的人,目光犀利,全都帶着恨意。然後,一個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便出現了,帶着一股不容違逆的威嚴與霸氣,有着很清俊、很儒雅的面容,可不知為何,眼角眉梢卻盡是冰冷,所有人在他的命令下都停了手,娘親的手卻抖了,然後,便有人趁機傷了娘親。那個人看到娘親的手臂受傷,負在身後的手竟也抖了。
依稀間,自己咬了那人一口,用的絕對是是十成的力氣,因為那一刻,自己的嘴裏有淡淡的血腥氣。再之後,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時,已然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卻獨獨不見了娘親的蹤跡。守在床邊的,竟是那個一身玄色,面容冷俊的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幻覺,看到自己醒來,男子冰冷的眉眼竟是一片柔和,連唇角都慢慢勾了起來。可當自己揉了揉眼睛再看時,那男子卻依然是一副淡漠模樣,似乎從未笑過。
再沒有淡紫色的鳶尾,入眼處,只有雪冥山上的白色梅花與千年積雪之上盛開的素色雪蓮,有些荒涼,有些蕭索。那人整日不見蹤影,不管不問,任由自己可着勁兒的胡鬧、闖禍。直到有一天,自己将鬼醫養的稀世百草園毀得面目全非,那個冰山般的男子突然出現,一向冷漠的眼裏竟帶着怒火。那日,不過五歲的自己輾轉在那人毫不留情的鞭子下,第一次知道了犯錯誤的代價。那日,實在熬不過去的自己第一次軟軟的喚了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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