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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間泛起了一絲釋然。
刀伯并着一幹下人無限驚異的望着眼前的景象,難以想象平日裏瞻前顧後的大少爺也有如此灑脫模樣。
祠堂內,南宮子昭氣息微弱的趴在刑櫈上,身後,一片又一片的鮮紅血跡透過單薄的內衫浸透出來,行刑的家丁見平日裏待人溫和的大少爺面色不善的進來,紛紛訝然停手,南宮子昭如玉的面容痛苦的糾結在一起,聞聲艱難的支起身體,轉頭虛弱的道:“爹.......你怎麽才來......”
南宮平望着面前痛苦的兒子,心中一陣刺痛,面上卻是剛冷如舊,一把将一個家丁手中的梨木棍奪了過來,絲毫不給南宮子昭反應的機會,反手便狠狠的砸向南宮子昭早已慘不忍睹的臀腿處。
“啊——!!!爹!你幹什麽?!!!”極盡誇張的慘叫聲刺透着每一個人的耳膜,南宮子昭梗着頭,萬分委屈的望着南宮平,淚光閃動,連說話力氣也莫名的大了起來。
力道十足的一棍打下,南宮平厲聲斥道:“畜生,閉嘴!流連市井!不學無術!今日,我定要讓你徹底忘了那些市井之術。”
自己心中的救星一下子變成了冷面閻羅,南宮子昭無限哀怨的望着一向縱容自己的老爹,惟覺天旋地轉,行刑的家丁們更是直愣愣的望着他們溫厚儒雅的大少爺。
祠堂外,夜钊不知何時已經立于南宮雄身側,微微惑然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南宮雄回首,挑眉道:“人果然是要逼的。”
夜钊恍然大悟,但并不習慣參與南宮家的家事,所以,夜钊按着自己原來的思路,恭敬的道:“盟主,上官青雲這兩天閉門謝客,并未有什麽行動,丁長洲倒是活躍的很,還有,據暗衛探查,樓采薇這兩日與西洲居的千影公子接觸頻繁,西洲居,似乎已經開始盯上南宮家的産業了,昨日,西洲居經營的綢緞莊老板竟是秘密的邀請了我們福和、錦繡與毓秀三大綢緞合作莊的老板,商談并購之事。”
“哼!商人,果然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宵小!也就幹這些背後陰險的勾當!”南宮雄滿是不屑的道。
夜钊擡首,道:“盟主三思,千影既能年紀輕輕的做了這江南首富之位,必是不可小觑,如若任由西洲居如此蠶食南宮家的産業,南宮家在江南的地位必會大受威脅。”
南宮雄仰首望天,聲音裏有難言的滄桑,道:“這件事,我自然明白,這個千影的背景,你們可查出來了?”
夜钊搖首,道:“只查出他是十年前與其養父一起來到江南,初入商界,便顯示出過人的手腕與經商天賦。六年前,他的養父突然去世,自此,西洲居便由千影獨立撐起,實力蒸蒸日上。對了,盟主,據暗探搜集的情報來看,在大多數生意往來上,西洲居真正的主人千影幾乎很少露面,基本上只限于幕後操作,具體洽談,都是由那個人前經常帶着面具的西洲居少主負責的,屬下還聽說,那個西洲居的少主不過是個弱冠少年,但為人卻是手段狠辣、性情乖戾。江南許多富商都被他以各種稀奇古怪的手段整的很慘。”
南宮雄沉着面道:“與那個千影是什麽關系?”
夜钊面色猶豫道:“應該是千影的弟弟,不過,千影似乎并不喜歡這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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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雄難得露出一絲疑惑,道:“怎麽回事?”
夜钊語含不确定的道:“這也只是猜測而已,因為,千影從未在公開場合提起過抑或承認自己有個弟弟,而且,據暗衛探查,西洲居內幾乎人人皆知,千影經常無故苛責那個弟弟。”
“是麽?兄弟不和?”南宮雄擡眸,道:“你繼續查探,如果真是這樣,那西洲居,倒也并非像傳言裏的鐵桶一般滴水不漏,我便不信它沒有絲毫突破口。”
夜钊并未像往常一樣領命退去,猶豫了一下,終是道:“目前,仍未發現有關小姐蹤跡的任何信息,雪冥那邊,風雨樓的實力,絲毫不遜于我們暗衛,探查情況,實在不易。”
南宮雄嘆了口氣,無力的擺手道:“你只管繼續嘗試,成與不成,也只能聽天由命,不過,這段時間,一定要将西洲居的事情搞清楚,這個千影,玩弄江南財富于股掌之中,若有哪個門派想要與南宮家為敵,必定少不了要倚重他的財力。”
夜钊沉思片刻,道:“盟主難道沒有想過與西洲居化敵為友,聯手對付其它門派麽?”
南宮雄苦笑,道:“夜钊,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思嗎?我南宮家并非貪圖名利之輩,也并非是想霸占着這武林盟主的位置不放,我南宮雄之所以不讓出這位子,除了南宮家百年基業,最主要的是外患未絕,江南武林多是些貪圖名利、言行不一的宵小之徒,如當真将江南武林交到這些人手中,這一方清土還不知要被禍害成什麽樣子?”
夜钊面色微動,有些黯然道:“盟主這番苦心,又有幾人能夠理解?”
南宮雄微微閉目,似是自語道:“希望老天能理解罷.....”
青溪 西洲居。
祈雨亭,一如既往的沉浸在朦胧的霧氣之中,秋伯匆匆繞開一衆青衣侍衛,及至亭側竹簾處,卻是恭敬地止步傾聽耳畔渺渺琴音。
“何事?”千影淡淡問了句,修長的指節卻并未偏離琴弦絲毫。
秋伯擡眼,隔着竹簾恭敬的道:“冰火教的暮顏小姐前來拜訪。”。
“铮!”琴弦乍斷,千影挑眉笑道:“當真有意思。既是貴客,便要盛情相待才是。”
紅幽亭,薄霧曲觞之中,一綠衣少女,攜着半朵蓮花,明眸如水,笑盈盈的涉足湖畔,蕩起陣陣清涼的漣漪。
千影遠遠便看到這副如出水芙蓉般毫無雕飾的美麗圖畫,不由怔了一下,紅幽亭,憶紅幽,紅梅落盡人空幽。那個眉間一點朱砂,涉水采蓮的紅衣少女,如今,竟已成為幻影。
“主子......”秋伯适時的喚了聲陷入沉思的千影,千影一愣,心中嘲諷的一笑,多少年了,自己竟然還無法擺脫紅幽亭的幻境。
青袖揮灑,千影遠遠地便拱手清聲長笑,道:“暮顏小姐當真是絕世佳人!”
暮顏聞言回首,笑吟吟的道:“西洲居的千影公子,果然風神如玉,名不虛傳。”
千影一拍手,便見一列杏紅單衫少女烹酒備肴,魚貫而出,珍馐美味瞬間便擺滿了原本清寂的紅幽亭。
千影也不客氣,潇灑落座,大肆張羅了一番,方才若有所思的笑道:“暮顏小姐屈尊駕臨寒舍,千影受寵若驚,只是不知,暮顏小姐所來何事?定然不會只為了觀賞我這西洲居的風景罷。”
暮顏卻是執起手中青玉茶杯,笑靥如花道:“千影公子是生意人,我自是為做生意而來。早就聽聞江南的極品雲霧茶都在這西洲居之中,今日我最大的目的,便是要嘗一嘗這絕世好茶。”
千影指間輕輕滑過青色杯沿,一如既往的笑道:“這品茶可也算是生意的一部分?”
暮顏飲盡杯中之茶,方才抿嘴一笑,道:“果是好茶,這心情一好,再難的生意也能做下來。”
千影眸底閃過一絲寒芒,面上卻是清俊如故,笑意不減,道:“暮顏小姐果是性情中人,倒不愧‘佳人’二字。我西洲居本就懼于雪冥冰火的威名,今日,又有暮顏小姐壓陣,這生意,我西洲居怕是讨不到便宜呢。”
暮顏輕輕撫了撫手中碧杯,莞爾笑道:“今日,我是以個人名義與千影公子做生意,與冰火并無半分關系。”
千影微怔,旋即笑道:“如此,倒是更有意思。只是不知,這生意,是怎麽個做法?”
暮顏娉婷一笑,道:“以毒換毒。”
“毒麽?”千影搖首笑道:“這生意,似乎與唐門做更劃算。”
暮顏卻是明眸一轉,道:“若是千影公子尋找了三年的‘青蟾’之毒與‘雪蟾’之毒呢?”
千影十指微顫,許久才勉強恢複鎮定道:“你說什麽?!”
44.昔有佳人,步若蘭花
暮顏微微側首,方才聲如輕霧般道:“此毒乃是當年那位名冠一時的‘鬼醫’郁離子所創,這郁離子本是個逍遙狂徒,嗜酒賭博,采花狎妓,對那些市井之術是無一不精,本來行蹤飄忽不定的他,偶然的機會,經過天山,在天池神女墓附近的雪谷之中,邂逅了一個叫步淩波的女子,那女子不僅生得美若天仙,而且聰慧異常,頗懂歧黃之術,那郁離子與她鬥了三日三夜,所下三百餘種毒竟是統統被她破解,一向自視頗高的郁離子很是大受打擊,心底裏卻又被這女子折服,暗生情愫,當他終于鼓起勇氣向那女子求婚之時,那女子并未拒絕,卻提了個條件,那就是郁離子必須研制出一種她解不開的毒。想來這郁離子也是個多情的種子,一去三載,終于制成新毒。三年後,郁離子再到天山雪谷,步淩波已杳無蹤跡,後來,郁離子才知道,那女子已然嫁了冰火教少主齊少鈞為妻,郁離子一下子心如死灰,傷心欲絕,卻依舊如約将所制之毒送給了步淩波,步淩波解了三日,未有結果,含淚嘆了聲:‘恨不能見未嫁時’。江湖傳言,郁離子所制之毒名曰‘蟾毒’,分為兩種,一名‘青蟾’,二名‘雪蟾’,此毒奇妙之處在于,‘青蟾’能解‘雪蟾’之毒,‘雪蟾’能解‘青蟾’之毒,這兩種‘蟾毒’是郁離子從世間罕見的千年蟾蛙體內以獨家秘術分解出來的,一雌一雄,這也是當初步淩波未能解此毒的緣由。之後,郁離子只把‘青蟾’之毒留給了步淩波,自己卻帶走了‘雪蟾’之毒,五年後,步淩波不知何故,突然逝去,郁離子重回天山,獨闖冰火教,找尋步淩波屍身未果,哀恸欲絕,重游雪谷,物是人非,夜夜長吟:‘昔有佳人,步若蘭花;芳菲早謝,冶月失華。’,自此之後,‘蟾毒’連同郁離子仿若從人間蒸發一般,再無蹤跡。這‘蟾毒’若單服一種均是劇毒,但‘青蟾’之毒與‘雪蟾’之毒同時服用,則是靈芝雪蓮都不可比的極品妙藥,服食者可增一甲子功力。步淩波是我娘親,這‘蟾毒’即使我父親不知在何處,我卻也是知曉的,千影公子派人在天山尋了三載,如今,只要公子能給我想要的毒,我便将這‘蟾毒’拱手相贈,公子說,這生意劃算麽?”
千影卻是滿腹狐疑的道:“這般妙藥,暮顏小姐當真舍得?我倒有興趣知道,暮顏小姐想換什麽毒?”
暮顏明眸流轉道:“我也從不做虧本的生意,我要的,自是更毒的毒。”
千影微怔,道:“我西洲居恐怕還沒有如此本事制出比蟾毒還毒的東西。”
暮顏随意拈起一塊糕點,道:“如果是人身體內部的劇毒呢?”
千影眉色微變,終是冷淡的道:“我那弟弟任性的很,暮顏小姐怎會對他有興趣?”
暮顏拍拍手,道:“這段日子,大家不都忙着搶奪那張魔宮地圖,以順利奪取雪冥山下的寶藏麽?說起來,這魔宮地圖之事,我還知些根底,千影公子可能還不知道,那張魔宮地圖曾一度在我們冰火教中,後來才被人盜走的。我娘親當初之所以會與我父親反目成仇,郁郁而終,多半是鬼醫郁離子所害。如今,我已經秘密查出,郁離子就在雪冥,這個仇,我定會報的。而報仇的第一步,便是摧毀護佑郁離子的雪冥,魔宮地圖後來雖被人搶走,但內容,我卻已經記在心裏。千影公子這個弟弟的來歷,我大約也知道些,畢竟,他身上的寒蠱,就連今日冰火教,也再難制出第二個。雪冥山下均是千年野生原林,瘴氣毒氣出奇的重,年年不只有多少觊觎雪冥寶藏的人一進無出,屍骨無存,被瘴氣吞沒。我若雇人替我冒險開路,這世上,還有更好的選擇嗎?當然,這只是其一,至于這其二,便是我發誓要在制毒上打敗郁離子,替我娘親出口惡氣,郁離子既是以制毒聞名于世,那我這次便要他徹底慘敗,我賭,郁離子今生都不會制出化解寒蠱的毒,千影公子難道不覺得,您的弟弟與我極是有緣嗎?”
千影眉目暈開,笑道:“暮顏小姐便不怕我們西洲居趁機奪取雪冥山下的寶藏麽?”
暮顏搖首,搖指笑道:“我的目的是通過摧毀雪冥來報複郁離子,說實話,我對那些寶藏本身倒無多大興趣。實不相瞞,我爹爹絲毫不顧忌我的感受,硬是要将我嫁到雪冥,我很是含怨,若是有人能替我報仇,就算那些寶藏統統歸他,我也是極樂意的。再說了,秘密在我心底,我若不吐露,就算是大羅神仙,也休想知曉。将這絕世寶藏作為我們生意的一部分,也是我的本意。”
千影聞言拊掌,道:“久聞冰火教的暮顏小姐聰慧如雪,行事頗有氣魄,而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千影見識了。”
暮顏展顏道:“千影公子久在商界,想必也是極願放手一搏的,本小姐‘開門揖盜’外加‘請君入甕’,就看千影公子如何決定了?當然,為我冒險開路抑或為我同郁離子鬥毒均是很危險的事,千影公子舍得讓您的弟弟身陷險境麽?”
千影微微鎖眉,旋即笑道:“我那弟弟任性慣了,是真的很能闖禍,實不相瞞,這次他受了重傷,身體很是不好。暮顏小姐若當真想做成這生意,千影也樂于奉陪,只不過,需要三月時間。這期間,我會嚴加管教,定然不會讓他再任性妄為,三月後,若暮顏小姐能将‘青蟾’之毒與‘雪蟾’之毒拱手相送,我定會讓他随你雪冥一行。”
暮顏淺淺飲了口茶,抿嘴笑道:“與千影公子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果然爽快,我也是沖着“商人”二字才樂意與西洲居做這筆生意,說起來,本小姐對‘慕容’這個姓氏一直都很感興趣呢。同為複仇者,千影公子定然知道與我合作定然有利無弊,我需要的,不過是摧毀一個人,千影公子要的,可是以財富籠絡人心、打壓異己,從而稱霸江南武林。”
手中茶杯猛然滞住,千影嘴角微搐,終是笑道:“想不到,暮顏小姐今日竟是有備而來,這筆生意,無論如何,我也要做了。”
暮顏起身,笑意不減,道:“千影公子應該感到幸運,若非您那弟弟身上至陰的絕世寒蠱,我恐怕就要考慮與別人合作了,現在,整個江南武林風風雨雨的在搶奪搜尋魔宮地圖的下落,說起來,也都是些無頭蒼蠅呢。當然,這件事,也要看您的弟弟是否願意與我同行才是,我可從來不做強人所難的事。”
千影撩起青袖,低眉笑道:“他還沒有反對的資格,不過,我希望暮顏小姐不會讓我失望。”
青溪 翠竹林。
十指寒芒閃過,層層林木應聲而倒。
雲軒複又解下覆眼緞帶,劍眉微鎖,星眸之中倒映出一道寒光。
破碎了的陽光透過竹葉,斑斑駁駁灑了一地,對危險的警覺,即使天色尚暖,周遭空氣卻也能瞬間被冰冷的氣息環繞。
側耳,閉目,十道寒芒再次激射而出,流星般刺透繁密的木葉深處。
一條又一條的黑色人影,落足無聲,淩空而下,伴随着凜冽的劍影與弑人于無形中的殺氣。
緩緩睜開雙眼,雲軒略顯迷惑的望着四周清一色手執寒月彎刀的黑衣蒙面人,雙手翻轉間,十枚流星镖已然刺射出去。
訓練有素的殺手們身如魅影,卻不料剛剛躲閃過上一波暗器,十道寒光已然以更加無不可思議的速度刺射而出,如影子般纏住一抹又一抹的黑影,數十柄寒月彎刀幾乎同時被寒芒刺透,陽光透過刀孔,射出道道明媚光線。
衣袂翻飛聲不絕于耳,黑衣殺手們聚而複散,紛紛執起手中彎刀,從四面八方俯沖而下。雲軒見狀,棄掉十指間暗器,閃電般抽出腰間短劍,紫色劍光破空而出,劃出一道又一道絢麗凜冽劍影,最終劍氣回環,急轉成圈,內力湧動下,迸出片片刺目的紫光,鮮紅的血,四射噴濺,青青翠竹,盡皆染上了斑駁的血跡,十多條人影,身形同時一滞,随即,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而那道道刺透人體的紫色劍光,攜着大片血肉,繼續向前刺射,摧毀了一圈又一圈竹木。
所有蒙面人唯露的一雙幽深的眼睛裏有掩飾不住的驚訝與恐懼,雲軒若無其事的輕動腳步,逼近最面前的黑衣人,稚氣未脫的聲音卻靜如湖水:“我與你們有什麽仇?”
黑衣人似是一愣,随即輕笑道:“無仇,無恨,西洲居的少主,似乎比傳言中更加恐怖,我們主子對少主很感興趣。”
雲軒面露疑惑,盯着四遭重傷難起的黑衣人看了片刻,方才轉身,收起短劍,冷冷道:“我對你們主子不感興趣,既是無仇,你們可以走了。”
黑衣人有些意外,卻依舊帶着笑意道:“我們主子對紫川與少主的真實身份更感興趣。”
雲軒腳步猛然一滞,眸底寒光凜冽,握劍的手亦是微微顫抖,許久,才冷冷笑道:“這樣的話,你們便不能活着離開了。”
黑衣人似乎并不以為意,依舊輕笑道:“我們的人既已知曉內情,便不怕葬身這裏,只不過,若是我們出了事,少主的真實身份恐怕就再也瞞不下去了,我們主子知道,少主很在乎這份兄弟之情。”
雲軒回首,平靜的眸子裏星光潋滟,蒼白的面上漸漸浮起笑意,道:“你們主子到底想幹什麽?”
黑衣人此時方才略顯鄭重的道:“少主若有興趣,三日後,請到南宮府一敘,我們主子,掃庭以待。”
雲軒微愣,沉默許久,方才點頭輕聲道:“現在,我對你們主子也開始有些興趣了。”
十幾柄寒月彎刀的刀尖同時劃過地面,十幾道黑影同時躍起,瞬間便消失在竹林深處。
烈琰帶着一衆青衣侍衛闖進林內,見狀一臉惶急的道:“少主可有受傷?”
雲軒眼神虛無的望着前方,聞言輕輕搖首。
烈琰首先垂首單膝跪地,道:“屬下救護來遲,讓少主受驚了,請少主責罰。”
雲軒連忙扶起烈琰,急道:“烈琰大哥這是做什麽?我受不起如此大禮。”
烈琰起身,眼神淩厲的掃視一周,方才望着雲軒,道:“少主可知他們什麽來歷?還有,少主為何......放走了他們......若是讓公子知道了.......”
見烈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雲軒忍不住笑道:“烈琰大哥什麽時候也開始揣度哥哥的想法了?”。
烈琰聞言,複又一臉惶恐的跪倒在地,道:“屬下知錯。”
雲軒一臉無語的望着烈琰,暗道平日裏對待屬下嚴苛至極的冷面頭領對哥哥竟是如此畢恭畢敬。
“呵,你是應該知錯的。”一個聲音冷冷想起,雲軒正要扶起烈琰的手猛然一僵,一抹青衣已然映入眼底。
45.誰人還憶,揚州夜雨
西洲居刑室。
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壓抑不住的傳出,浸透了鹽水的翠色竹杖一下狠過一下的擊打着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的白衣少年,少年單薄的背脊上已然暈出大片大片血色。
“多少了?”一角青衣悄無聲息的出現,冷漠的語調裏沒有絲毫溫度。
一個黑影瞬間由暗處現身,恭敬地跪于地面,道:“回主子,已經五十了,還差三十。”
擺擺手示意烈琰起身,千影緩緩踱進室內,待看到面前少年咳得直不起來的身子,方才微微蹙起眉心,揮手止住了刑罰。
輕輕執起地面上那只掌心溢滿了冷汗的手,千影輕輕勾起唇角,道:“痛麽?”
跪在地上的少年身子微顫,終是毫無力氣的搖了搖頭,便再也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輕輕擦掉少年嘴角溢出的血跡,千影搖頭輕笑:“軒兒真是不聽話,如果把暗器練好,讓那些人無機可逃,哥哥怎麽舍得罰你?”
不着痕跡的擦掉咳于地上的點點血跡,雲軒艱難的直起身子,聲音略帶嘶啞的道:“是軒兒的過錯,求哥哥不要再罰烈琰大哥了。”
烈琰微微錯愕,千影卻是放聲笑道:“烈琰,你看到了吧,我們西洲居的少主,原來還有副菩薩心腸,原本,我也只記得,他是個不該有什麽感情的殺手。如今,倒是我錯了。”
烈琰恭敬的跪下,完全隐住了眼眸,機械的道:“屬下知錯。”
雲軒卻是擡首,正對着千影嘲諷的眉眼,道:“烈琰大哥沒有錯。”
“呵?沒錯麽?”千影擡袖,輕輕拭去雲軒面上浸出的大片大片冷汗,溫和的笑道:“軒兒真是長大了,都敢和哥哥頂嘴了,我記得,上一次軒兒與我頂嘴,還是十一歲初到風雨樓那年,怎麽?時間長了,後果是不是也不記得了?”
雲軒撇過頭去,慘白無色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烈琰卻已經愈加恭敬的道:“主子息怒,都怪屬下沒有保護好少主,屬下願意承擔任何懲罰。”
千影冷笑,道:“我看軒兒倒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覺得你有錯,這樣子,倒像是在賭氣說我這個哥哥有錯。”
雲軒這才轉過頭,道:“軒兒不是這個意思。”
千影起身,搖首,輕聲笑道:“還真是不知悔改。”語罷,眼神瞬間淩厲的掃過烈琰道:“繼續,八十杖完後,将他吊起來,每個時辰二十刑鞭,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把他放下來。至于你,按規矩,自己領罰,而且,最好讓你們少主親眼看看你如何為他承擔過錯。”頓了頓,方才回頭冷笑道:“這是對你頂嘴的懲罰。”
風雨樓冥和居。
文簫心情忐忑的守在門外,腳步止不住的來回徘徊,義父雖然答應了會開誠布公,絕不動用私刑,但義父向來手段淩厲狠絕,若真到關頭上,誰又能夠保證?
冥和居內,一身侍從裝扮的小阡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只覺面前負手而立的墨衣男子周身散發的強大氣場壓迫的自己幾近窒息。
“起來吧。”青淵回首,嘴角竟是泛着淡淡的笑意。
小阡一愣,如墜雲霧,面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江湖傳言中兇神惡煞的魔界至尊,雖有着時間難尋的俊雅面容,可神色,理應像前些日子那樣冷漠無情才對,這樣的人,竟也有笑的時候.......所以,小阡将頭埋得更低,并未起身。
這一次,青淵是真的失笑道:“我有那麽害怕嗎?你可是親眼看到過,軒兒在我面前,何曾服過半分軟?”
聽青淵提起雲軒,小阡再禁不住擡起頭,原本充滿畏懼的眼睛已然寫滿期待,覺察到自己的失态,小阡複又惶然的低下了頭。
青淵見狀,忍不住淡淡笑道:“怎麽?是不是想問我軒兒的下落?”
小阡微微擡眼,沒有回答,卻是默默點了點頭。
青淵輕嘆一聲,道:“軒兒與我的關系,想必你已知曉,你覺得,我會害他麽?”
小阡想了想,眼神驚疑不定,許久,才警惕的搖了搖頭。
青淵眉頭微微皺起,眼神略帶迷惘的道:“軒兒小時候是個很頑劣的孩子,任性胡鬧、不服管教,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讓我帶着他去找娘親,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娘親已經再也回不來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最近,江湖上盛傳我已然亡故的妻子還活着的消息,軒兒在這世上沒有其他的親人,如果他當真知情,與他娘親在一起,那我也可放心,可如果他确實不知情,那麽依他的性子,便很容易掉進別人借此設計的圈套裏。我說了這麽多,不過是想問你一句話,你既然知道他的過往,那麽,他是與他娘親在一起嗎?”
小阡的眼底閃爍不定,沉默許久,依舊未發一言。
青淵只是俯視着小阡,等待了許久,方才清淺一笑,道:“你果然是知情的,也許,我該換一種方式問,軒兒,現在是不是有危險?抑或,你是否想置軒兒于危險之中?我看得出來,軒兒待你很好,你待軒兒也真誠,所以,我不想追究你的來歷,卻只想問你這麽一句話。”
小阡怔怔擡首,不明所以,低聲道:“我....不明白.......”
青淵依舊含着笑意,語氣閑淡的道:“你應該是個聰明人,只不過少了些膽魄罷了,我的話,你當真是不明白嗎?呵,今日,是我第一次問你話,也是我最後一次問你話,如何抉擇,你最好思慮清楚。軒兒的安危,竟是攥在你的手裏......”
小阡徹底愣住,雙手揉搓衣角許久,終于慢慢擡起頭,道:“少主......他并不知情.......”
“少主?”青淵鎖眉,惑盈于心,道:“什麽少主?”
小阡情知失言,不由滿目慌亂道:“沒有,沒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叮——叮——”有什麽東西滑落地面,青淵垂眼,面色瞬間大變。
小阡手忙腳亂的想要撿起遺落的那枚乳白瑩潤的羊脂玉,一只指節修長的手已然将那枚羊脂玉拿到了手中。
思緒翻飛,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雨夜,揚州城的瓢潑大雨,沖刷着泥濘街道的每一個角落,行人們急急奔走歸家。破廟前的牆角,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靜默的讓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腳步不自覺的被吸引過去,方才看清,那是一個穿着一身破舊的青衣,頭戴青竹鬥笠的孩子,鬥笠遮住了那個孩子的眉眼,卻掩蓋不住那個孩子慘白的面色與毫無血色的唇角。
“這麽大的雨,為什麽不回家?”
那孩子笑着道:“我沒有家。”
自己一愣,旋即笑道:“去廟裏面躲躲雨,也是好的,不然,會生病的。”
那孩子的聲音再次蕩起,卻平靜的如一潭死水,“沒有家,在哪裏都一樣的,生病了更好,離死,更近了。”
狂風大作,漫天黃葉飛舞,淹沒了一切聲音,自己卻仿佛隔着那層鬥笠,看到了那個孩子璀璨如星的雙眼,那一刻,難以名狀的心痛,至今,記憶猶深。
下一刻,當那個孩子毫不猶豫的為自己擋下身後射來的暗箭時,自己發誓,要讓他成為這個世間最幸福的孩子。可那竟也是,自己平生遇到的,最為倔強的孩子,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角,不讓自己為他處理傷口,所要求的回報,不過是要自己為他買一支風車,抱着他睡會兒,那個小小的身體,仿佛一個小火球,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燃燒着,仿佛下一刻就會化作灰燼,輕輕搭上那孩子的脈,才恍然發現,那孩子竟是病到了何種地步,而且,身中奇毒。
昏暗中,即使摘掉那層鬥笠,依舊認不出那張髒兮兮的小臉,醒來時,便再也沒有那孩子的蹤跡,記憶裏,唯餘一抹青色。這些年,尋遍江南,依舊音信渺茫,也許,自己之所以會收養簫兒,除了軒兒的離開所帶來的精神空虛外,更多的,便是那抹青色的影響。那枚聖雪令,算是唯一的牽絆了吧........
“你便是當年那個孩子嗎?”青淵望着小阡,目光灼灼。
小阡低下頭,生平第一次,不知如何啓齒。
青淵扶起小阡,嘴角卻是泛起暖暖的笑意,道:“好好跟着簫兒,以後,不會有人再為難你,包括我。”
小阡一愣,将頭低得更深。
南宮府正廳。
南宮雄兀自為南宮子昭的事頭疼不已,南宮平低眉垂目,端着茶水恭敬地侍立在一側。
“盟主!”夜钊幾乎趕在刀伯前面,匆匆步入大廳。
隐隐約約視見夜钊胸口黑衣之上的一片血色,南宮雄頓時皺起眉頭,聲音凝重的道:“可是查出了什麽?”
夜钊點頭,拱手,略帶苦澀的道:“幾乎可以确定,西洲居的少主,很可能......就是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南宮雄微怔,許久才喃喃道:“這怎麽可能?他怎麽會是西洲居的少主?他不是風雨樓的人嗎?”
夜钊搖首,氣息尚亂,眼底一絲無奈閃過,道:“當時,屬下也是感到無比震驚,所以,屬下鬥膽,便試探了他一番.......”
“試探?”南宮雄起身,眉頭緊鎖,踱至廳口,道:“有什麽收獲麽?”
夜钊難得苦笑,道:“至少有兩點,屬下可以确定,首先,那個孩子,他手中那把短劍,很可能就是紫川,其次,千影應該并不知曉他與雪冥的關系,那個孩子,似乎很害怕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屬下覺得,這件事,只能有兩種解釋,或者那個孩子是雪冥的暗探,或者,他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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