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2)
比得過人家嗎?”
秋大掌櫃終于忍無可忍,火氣上來,道:“我說了,別打我們家主意!你要是再聒噪,可別怪我老秋不講情面!”
張大嬸發揮職業本色,百折不撓,幹脆按住那嘩啦啦響的算盤珠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雖說你那孫子的模樣生的确實是不錯,咱白水鎮也再難挑出第二個,人也踏實,可人家李小姐也是咱白水鎮出了名兒的才女,性情溫婉,長得漂亮,又是李員外的掌上明珠,多少人做夢都想着呢,也不埋沒你家孫子呀!”
眼見着秋大掌櫃不為所動,張大嬸面上露出幾分誠懇之色,道:“老秋,咱認識這兩年,你也該知道,張嬸兒我雖貪些小利,卻是個仗義人。前些日子,那李小姐帶着丫頭上你家裏買藥,見了你那孫子,回去後就害了個相思病,茶不思飯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兒,可把這李員外急壞了。這不,昨日那李員外便托我過來說說,為了女兒,他可以不嫌棄你們家世,也不多要你們聘禮,咱們邊陲人爽快,擇個日子你們下個聘,這事兒便定了。”
秋大掌櫃聽到此處,終于翻了個白眼,道:“她害相思病是她的事,關我們家什麽事,走走走,趕緊走!”
張嬸兒覺得這人忒傻,忒不講情義,忒榆木疙瘩,張大嘴巴還要辯解,秋大掌櫃已然下了櫃臺,親自動手,将李大嬸扔回了花店。
一紅衣女子,掀開碎花藍布簾子,從後堂盈盈走出來,見這陣勢,忍不住笑道:“秋伯,這事兒也怪不得張嬸兒,誰讓咱們軒兒這兩年越長越讨人喜歡呢。除了我這做姐姐的,這白水鎮的姑娘們可都是害了相思病的。”
秋掌櫃怒哼一聲,道:“這年頭,說媒都說得不要命了,真是氣煞人!”
紅衣女子愈發無奈笑道:“依我看,還是早些給軒兒挑個好姑娘才是正理,都十八歲了,也不小了。”
秋掌櫃面露無奈之色,道:“栾姑娘,這兩年你可是看在眼裏,我倒是巴不得那小祖宗能成家立業,安穩度日。可你看他那個忙活勁兒,我這把老骨頭,整天提心吊膽的,顯然都不夠他折騰!”
紅栾卻是望了望天色,道:“這時辰,按道理也該回來了……”
秋伯眼皮兒一跳,有些擔憂,道:“羅剎教的左右護法武功路數陰毒詭谲,該不會出了什麽事情……這幾日大雪封山,實在是道路難行……”
紅栾想了片刻,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秋伯尚來不及反應,紅栾已然進了後堂,很快便拿了劍,戴着白紗鬥笠出門而去。
“哎!”秋伯嘆了聲,便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走近櫃臺裏面撥算盤。
此時,雲記藥鋪外,卻是站着兩個蒙着黑紗的女子,其中一個女子似是精神不濟,表情癡傻,渾渾噩噩 ,由另外一個女子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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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您便是掌櫃嗎?”那看起來正常一些的女子看了看正打着算盤的老者,開口問道。
秋伯擡起頭,道:“正是。”
那女子似是舒了一口氣,道:“我妹妹患了‘癡魇’之症,神智癫狂,時常抽搐不已,而且記不得以前的人和事,今日特地來此求醫問藥,希望能救舍妹一命。”。
秋伯歉意十足,道:“姑娘,實在對不起,我們這裏只賣藥,并不懂看病。”
那女子倒是冷靜,道:“聽說,生長在荒漠深處的‘千裏月’可以醫治此症,可我尋遍大江南北,都沒有找到這味藥。近日,方聽說白水鎮的雲記藥鋪曾有賣出,才尋了過來 。”
秋伯身形微頓,不由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兩個女子,只覺得那神色癡傻的妹妹眉眼形态依稀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
“莫非舍妹有什麽不妥之處?”
那女子見掌櫃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妹妹,聲音多了一絲緊張。
秋伯搖頭,道:“在下并不懂醫術,看不出道理。而且,‘千裏月’本鋪只有兩株,均已賣了出去,現下已經沒貨了。”
“什麽?!”那女子大驚,立刻失色,而那癡癡傻傻的妹妹,卻是咯咯笑了起來,一邊笑着,還一邊用手扯下了面上的黑紗。
這一次,換成秋伯大驚失色了。
點點殷紅的血,毫無章則的灑在白雪之上,妖豔,冰冷,勾勒出一幅殘酷而美麗的畫卷。
山中,積雪尚未消融,陽光折射進去,徒增清冷。
紅栾沿着血跡一路尋找,終于抵達了傳言中的羅剎教。
可惜的是,死屍橫了滿殿,沒有一人生還,羅剎教已然徹底覆滅。
檢查一番,并沒有發現面貌類似左右護法般的人物,更沒有發現雲軒的蹤影,紅栾心裏的陰影又多了幾分。
“紅栾姐姐?”
清涼的少年聲音傳來,紅栾一驚,回身一望,正見梅林之後走出一個帶着鬥笠的藍衣少年。
紅栾一顆心總算放下,轉過幾株梅花樹,看到少年藍衣之上的斑駁血跡,關切道:“可是受了傷?”。
雲軒微擡了頭,露出鬥笠下一雙清澄明亮的眼睛,道:“是他們的血。”
紅栾看了看四周,道:“那二人可是解決掉了?”
雲軒點頭,道:“羅剎教真正的教主早在三年前便被他們害死了,教主位上的只是被他們控制的傀儡,這次的叛亂謀劃已久,他們利用了一種蠱藥,煽動全部羅剎教衆脫離雪冥,奮不顧死。”
紅栾了然,道:“雪冥那邊很快便會得到消息,我們快些離開,否則又要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與麻煩。”。
雲軒卻是順手摘了枝紅梅,遞到紅栾面前,道:“謝謝你,姐姐,只是,下一次,不要再涉險來這種地方了,我不會有事的。”
紅栾接了過去,眼眶一熱,淚澤流動,道:“說什麽傻話,我們都會好好的活着,不是嗎?”
雲軒輕輕一笑,道:“自然是的。”
紅栾莞爾,但見暮雪千山,紅梅如畫。
世言:北有苜川,苜川深處,紅梅尤勝,羅剎以此為居,死後可化梅魂。
斜陽漸轉,冷風吹起陣陣落紅雨,映着一紅一藍兩個人影漸行漸遠,直至模糊不見。
115.迦木
傍晚時分,一道殘陽如血,橫亘天邊,煞是美麗。
紅栾與雲軒回來時,秋伯正指揮着夥計搬運從南方新進的藥材。
看到二人回來,秋伯大喜,連忙上前道:“一切可還順利?”
紅栾點點頭,道:“已經解決好了。”
秋伯視見雲軒衣服上的血跡,一張臉立馬變色,驚慌道:“小祖宗,你這是受傷了?!”
雲軒摘下鬥笠,無奈道:“秋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麽大驚小怪,看清楚再說。”
秋伯一顆心被折磨的厲害,左右仔細打量了一番,松了口氣,道:“趕緊進去換身衣服,這樣子要是給別人看到了,指不定被議論成什麽樣子呢!”
紅栾打量着面前的幾車藥草,道:“這次進的貨,好像比以往格外的多呢。”
雲軒聞言,走近跟前,從最後一車抓了幾把藥草,聞了聞,向卸貨的漢子道:“迦木哥哥,這是什麽藥,為什麽我以前沒見過?”
迦木來自胡地,父親是胡人,母親是漢人,鼻高眼深,滿臉絡腮胡子,典型的胡人特征。秋伯等人初來白水鎮時,迦木仗着幾□手,還是這裏的惡霸,稱雄一方,無人敢惹,鄉親們畏之如虎。雲記藥鋪開張時,迦木帶人過來搗亂,企圖訛些錢財,不想幾招就敗在了雲軒手裏,自此,便死纏着雲軒不放,做了雲記藥鋪的夥計。白水鎮為此事,大張旗鼓慶祝了整整三日,更是将秋伯等人視作福星,禮遇有加。
此刻,迦木聞得這話,卻是大大咧咧一笑,道:“先別說這是什麽藥,軒兒,你就跟哥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藥好不好?”
雲軒又抓了一把,聞了聞,笑道:“這次的藥材,聞起來,都很特別。”
迦木顯然很開心,揮舞着胳膊,道:“有哥哥我在,這雲記藥鋪保管能發大財。”
雲軒覺得有些不尋常,向另外一個夥計道:“大樹哥哥,你們這次去江南,可是遇到了什麽特別的事情?”
大樹性子沉默,不愛說話,去年冬天渾身是傷的暈倒在雲記藥鋪前,被秋伯救了,便留在藥鋪幫忙。
聞言,大樹埋了頭,沒有說話,迦木眼中卻是出現了一絲慌張。
秋伯亦覺察出事情不對,上前仔細翻了翻,果然看到車上藏着許多名貴藥材,待抽出來一看,卻見那箱子上赫然刻着兩個字:南宮。
秋伯手一抖,險些摔下去,雲軒與紅栾連忙走過去,待看到那字樣時,均是吸了一口氣。
“兩位哥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雲軒回頭盯着迦木跟大樹,語氣,是二人從未感受過的寒涼。
大樹瞥了眼迦木,蹲到一側,默然不語。
迦木撓撓頭,呵呵一笑,卻是說出了一句足以雷倒衆人的話:“這藥看着不錯吧……呵呵……是我們哥倆半道上劫過來的……呵呵……”
晚上,秋伯弄好飯菜,搭配上隔壁張大嬸送過來的幾樣小菜,便招呼衆人過來吃飯。
雲軒與紅栾聽迦木眉飛色舞的講了一遍搶劫的過程,一邊頭疼,一邊瞪大眼睛。
飯桌上,秋伯突然放下筷子,說了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話,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能趕緊搬走。”
紅栾嘆了口氣,道:“好不容易尋得了一個安身之地,這次再搬,又要去哪裏?”
迦木有些不服氣,道:“在這裏好好的,為啥要搬?咱又不怕他們!”
秋伯怒道:“還不都是你惹得禍事!”
迦木臉憋得通紅,還想說話,卻被一旁的大樹拉住。
秋伯突然想起一事,道:“今日,有兩個女子過來買藥,其中一個,竟是那個稱病許久的樓采薇,看她的模樣,倒像是真的瘋癫了,可我并不敢确定。與她同來的女子,自稱姐姐,并不曉得什麽來歷。”
雲軒終于開口道:“是她?”
秋伯點頭,道:“這件事有些詭異。”
雲軒笑道:“既然這樣,我們暫時就不能搬走了。”
秋伯大感疑惑,道:“這是為什麽?”
雲軒沉默了片刻,道:“我需要她,她知道很多事情,尤其是,關于娘親的事情。不管她有沒有瘋,我都要找到她。”
秋伯倒也不多問,道:“這個容易,我們可以放假消息給她們。”
紅栾不解何意,道:“什麽假消息?”
秋伯表情凝重起來,道:“關于‘千裏月’的假消息,雖然,有些風險。”語罷,又有些擔憂,道:“南宮家的事,如何解決?”
雲軒搖頭,道:“我還沒有想好,只能盡快解決掉樓采薇的事情,然後我們就搬走。南宮家,應該不會這麽快追查到這裏。”
搬遷之事暫時告一段落,衆人只能安心吃飯。
迦木絲毫不明白大家的表情為何那般嚴肅,本着緩解氣氛的好意,便灌了口辣酒,開始了每次飯桌上必講的兩個段子,已經被他加工過無數次的兩個段子,第一個段子有關此生的豪情壯志及郁郁不得志,前者對魔教極盡仰慕崇拜之情,狂熱之心路人皆知,後者則深深表達了自己至今未能獻身魔界的遺憾與憂愁,可謂是感天地,泣鬼神!第二個段子乃是關于一段奇遇,迦木又灌了一口酒,意興湍飛,擊案道:“遙想當年,雁門關外,月黑風高,我與雪冥教慕青淵慕教主偶遇月河城裏,并肩殺敵百裏,撫掌一笑,引為平生知己。次日,殺手再現,并肩殺敵又百裏,戰罷,我與慕教主對飲谪仙樓,暢談三日三夜,執手相恨見晚,大醉而別,并約十年之後,雪冥山巅再見……”
秋伯默默的給自己添了碗米飯,紅栾與雲軒默默的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大樹則默默的擦了擦迦木噴到自己衣服上的唾沫星子。
迦木有些尴尬的看着大家,道:“給點鼓勵好不?不要每次都這麽沉默嘛!我也知道我的人生充滿了傳奇,你們可能一時無法接受,而且,我還沒講完呢!那次一別之後,我離開雁門,來到此地……”
大樹終于默默的看了迦木一眼,雲軒則若有所思的看了大樹一眼。
吃完飯,迦木與大樹各自回屋休息。
紅栾正挑了燈做女工,便聽秋伯問雲軒道:“少主子覺得大樹有問題?”
雲軒枕着胳膊躺在榻上,搖搖頭,道:“只是覺得,大樹哥哥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相比之下,迦木哥哥則單純得多。”
秋伯皺起眉,道:“早跟你說過江湖人是非多,當初你還非要救他。”
雲軒反駁道:“秋伯,我們不也是江湖人麽?相互幫一把有什麽不對的?而且,我也沒說大樹哥哥一定是壞人,也許,他是有什麽傷心的過往,不願跟我們提起來罷了。”
秋伯嘆息,道:“迦木那個愣頭青幾斤幾兩我清楚,可大樹一身武功隐藏的極好,我們都試探不出來。這次他們這麽輕而易舉的劫了南宮家的藥,依我看,多半是大樹的‘功勞’!”
雲軒咬了咬牙,道:“一定要找機會試出大樹哥哥的武功。”
秋伯極是贊同,道:“若還是試探不出來,這次搬遷,便将迦木與大樹留在白水鎮,不能再讓他們跟着了。”
燭火搖動了一下,紅栾猛地一驚,道:“有人!”
一語剛落,雲軒手中的短劍已然捅破了一層窗戶,停在兩只正扒着窗沿的爪子上。
“我說臭小子,你給我當心點兒!當心點兒!爺爺我心髒不好,不能受驚吓!”顫顫巍巍的聲音傳來,外面的不速之客繼續努力扒窗戶。
雲軒收回劍,看也不看一眼,悶悶的躺回榻上,繼續閉目養神。
秋伯臉一黑,十分嫌棄的看了窗戶一眼,恨不得剁了那兩只爪子。
片刻後,便見鬼醫精神抖擻的從外面爬進來,樂呵呵道:“老秋,你家窗戶真是結實!”
秋伯一個棒槌扔過去,怒道:“你家窗戶才結實!”
鬼醫連忙躲了過去,跳到榻邊,卷起袖子,直接摸了摸雲軒的脈,贊道:“脈象平穩有力,恢複的不錯……嘿嘿,那個勞什子無冥心法,果然是個寶貝東西……”
雲軒睜開眼睛,将鬼醫打量了一番,道:“紫貂呢?”
提及此事,鬼醫痛心疾首,聲淚俱下,控訴道:“被人搶走了!老夫一世英名,都被毀了!毀了!”語罷,竟然仰天“嗚嗚”起來。
秋伯愈加嫌棄的看着鬼醫,紅栾卻是有些憂心的想着這個極不好的消息。
116.棋局
冷風吹散枝頭積壓的雪花,純白花瓣片片飛舞,飄入蒼穹與泥土。
青淵負手立在梅花林裏,目光悠遠,思緒翻湧。
厲清風簡單的敘述了一下羅剎教的事情,便不再多言。
“清風,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樣的事,已經發生太多次了。”許久,青淵終于開了口,眉心微蹙
厲清風面露愧色,亦是驚疑不定,道:“似乎總有人盯着魔教的一切,只要有風吹草動,他們便會第一時間出動,速度永遠快于我們的暗衛,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青淵卻是忽然輕輕一笑,道:“那件事,不必再查了,也許,真相就在眼前。”
厲清風猛地反應過來,心頭狂喜,聲音亦有些顫抖,道:“教主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原來如此……”
青淵搖首,道:“只是猜測而已,如果錯了,便是遇到勁敵了。”
厲清風眼睛卻是有些泛紅,道:“屬下這兩年在江南探查到的東西,不多,不少,可最悔恨之事,莫過于對軒兒所做過的種種。”
青淵輕嘆,道:“清風,性情寡淡如你,尚且如此。憶起上次江南之行,如我,竟不知道一個孩子最需要的是什麽。”
厲清風剛硬的面上多了幾分慘然之色,道:“風雨樓內,清風終究是沒有像對待寒水那樣對待軒兒,只因為,寒水因為軒兒卷入麻煩,最終身亡。清風待軒兒,的确不同常人,可終究苛責過甚。這一切,軒兒看在心裏,從未展露出一絲一毫。”。
青淵喉頭酸苦,道:“不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當初,從孤魂嶺救了他,給了他一個安身之處。”
墨月殿,燈火重重。
冷煙望着窗外一輪明月,一如既往的命人擺上新熱好的菜肴,便閉門而去。
青蘅攜着一幅卷軸,悄然步入殿內,視見青淵默然而坐的模樣,不禁失笑道:“哥哥怎麽越來越喜歡發呆了?”
青淵緩緩睜開雙眼,道:“這麽晚來這裏,可是有什麽發現?”
青蘅點頭,在案上展開卷軸,道:“那個棋局,設了迷陣,隐藏的,便是這樣一幅地形圖。”
青淵目光陡然一利,道:“這是……魔宮地圖。”
青蘅颔首,道:“沒錯,但只是一部分,殘缺不全。”
青淵雙手微微顫抖,道:“軒兒當初留下這個東西,原來是這樣。”
青蘅柔柔一笑,握住青淵手臂,道:“哥哥,魔宮地圖曾經在軒兒的手裏,他應該記住了一部分,所以才會畫到了那個棋局裏面。有了這一部分地形圖,對付冰火教和江南武林那些門派,會容易許多。”
青淵眼角驀然酸澀,沉默盯着那卷軸許久,方才苦笑道:“原來,我慕青淵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青蘅有些擔憂,道:“哥哥,不要這樣,過去的事,悔恨又能如何?将來,還是可以彌補的。”
青淵眼神松散,道:“小蘅,你覺得,世間的父母,應當如何對待自己的孩子?”
青蘅垂頭,默然無語。
青淵諷刺一笑,道:“至少,應該有愛護,應該有保護,還會有,信任……可這些,我從未給過軒兒一絲一毫,只因為,我的愚蠢告訴我,軒兒對雪冥而言,只有罪孽……”
雲記藥鋪。
黑夜,明月,冷得戰栗發抖。
秋伯與紅栾已經無言對坐了将近兩個時辰,而夜正深到極致,明月正皎然到極致。
隔壁并沒有一點動靜,等待,無疑是最折磨人的事情。
燭火下,秋伯與紅栾的眼眶都有些發紅。
許久,紅栾開口,道:“我必須去看看軒兒,我是他的姐姐,我等不下去了。”
秋伯連忙拉住紅栾,道:“栾姑娘,之前都是這樣挺過去的,那孩子,是不想讓人看到他脆弱的樣子。”
紅栾眸中溢出淚水,道:“可是昨天,他消耗了太多內力,我能感受到他的虛弱,讓他自己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太危險了。”
秋伯布滿厚繭的手,緊了緊,又松了松,最終輕輕放下,老淚橫流。
紅栾咽下淚水,推門便沖了出去。
隔壁的房間,燈火朦胧溫暖,安靜的沒有一絲氣息。
紅栾推門而入,徑自走到裏間,卻只發現床榻上空空如也,腳下一軟,便失魂落魄般倒在榻上,無聲哽咽。
“姐姐,你怎麽來了?”
沙啞到極致的聲音傳來,紅栾如遭雷擊,循聲望去,才發現雲軒正抱臂坐在黑暗的窗角下吹風。
淡淡的月光下,紅栾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那樣蒼白,那樣虛弱。
雲軒卻只是瑟瑟發抖的坐着,不管滿面的冷汗,也不管刺骨的冷風,更不管飽受折磨的骨肉經脈。
紅栾走近,蹲下身子,凝望着面前仿佛迷路的少年,笑中帶淚,道:“軒兒,咱們收手,回江南吧。”
雲軒安靜的看着灑在身上的白色月光,仿佛沉浸到裏面一樣。
紅栾溫柔的笑着,道:“這兩年,軒兒為雪冥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已經足夠還清那些血債了,不會再有人恨軒兒了。”
雲軒終于點點頭,嘶啞着聲音,道:“姐姐,還有最後一件事。”
紅栾笑道:“是紫川,對嗎?”
雲軒再次點點頭,道:“做完這件事,我們就回江南。”
次日,暖陽融融,卻是難得一見的晴朗天氣。
迦木與大樹早早便起來翻曬藥草,中午時,已然将新運回的幾車草藥全部擺了出來。
紅栾瞧見兩人忙的滿頭大汗,便提了茶壺,上前招呼道:“二位辛苦了,喝口水吧。”
迦木抹了把汗,端起茶碗一飲而盡,笑得憨厚,道:“栾姑娘送的水就是好喝!”
紅栾被逗笑,卻見一旁的大樹依舊沉默的擺弄藥草,不由道:“大樹,時間還長,不急這一會兒,休息一下吧。”
大樹白淨的臉微微發紅,默默的接過紅栾遞來的水,低聲道:“謝謝。”
迦木喝完水,擡頭看了看太陽,道:“栾姑娘,咋沒看見軒兒呢?”
紅栾收好茶壺,道:“軒兒昨日出去受了風寒,還有些發燒,在屋裏面睡着呢。”
迦木撓了撓腦袋,道:“要不要去請個大夫?”
紅栾搖頭,道:“咱們這裏退燒的草藥挺多,先煎着試試。”
這時,秋伯急匆匆從前堂過來,拉過紅栾,道:“栾姑娘,咱們的消息起效了,樓采薇她們又尋來了,可是少主子的情況……”
紅栾蹙眉,道:“看來,她們的确是急需‘千裏月’,只是,怎麽如此不巧,軒兒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下。”
秋伯暗嘆一聲,道:“機不可失,我先去前面拖住她們,栾姑娘去看看少主子的情況。若是時間久了,只怕被她們看出端倪。”
紅栾無奈,道:“也好,若是錯過了,軒兒心裏也會不甘的。”
迦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蹭了蹭埋頭幹活兒的大樹,猜測着出了什麽事情。
紅栾轉身剛走了幾步,便聽隔壁張大嬸兒扯着嗓子氣喘籲籲的跑進後堂,喊着:“老秋!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去看看,你家軒兒在巷子裏跟人打起來了!一堆人都圍着看呢!”
秋伯一跺腳,急道:“快帶我去看看。”
張嬸兒一邊摸着胸口一邊抱怨道:“可吓住我了!還有,我說老秋你也不管管,咱這小地方最怕的就是刀啊劍啊的,你家軒兒才多大啊,竟然就拿着把明晃晃的劍跟人家打架!要是傳到那李員外的耳朵裏,那親事可就真的就吹了!”
紅栾極是無奈的拉住張嬸兒,勸道:“張嬸兒,您別激動,我們去看看怎麽回事。”
迦木将手中簸箕嘩啦啦一扔,道:“我也去!誰這麽大膽子,竟然敢欺負咱們軒兒,非讓他嘗嘗爺爺的拳頭!”
秋伯思來想去,摸不着頭緒,心底忐忑,生怕遇到不該遇到的人,只得匆匆的拉着張大嬸兒帶路。
紅栾進屋拿了軟劍纏到腰間,與迦木一起去追秋伯。大樹沉默的翻開藥草,望着紅栾漸漸消失的背影,片刻後,一言不發的鎖了門跟過去。
此時,狹窄的小巷兩邊路口,已然被人群圍得水洩不通,冷冽的劍影攜着淩厲的殺意,沖天而起,彌漫開來,空氣亦因之寒了幾分。
秋伯等人好不容易擠到前面,才勉強看見纏鬥在一起的藍黑人影,然而,那道黑影究竟是何人,卻無從辨識。
紅栾遠遠觀望,見那道黑影劍勢狠辣無情,招招奪命,不由有些擔憂。
秋伯緊張的直搓手,不經意間瞥見人群中靜靜觀戰的兩個女子,心驀然一沉。
兩道劍影相撞,擦牆而過,帶出片片清冷的光華,絢麗,殘酷。
片刻後,劍影散開,兩道人影落到巷角,雙劍相格,依舊互不相讓。
雲軒盯着對面的黑衣少年,道:“原來是你,冷寒星。”
寒星低聲一笑,道:“兩年不見,我們已經能打平手了,也不知,是你退步了,還是我進步了。”
雲軒微微喘着氣,道:“你跟樓采薇,究竟是什麽關系?”
寒星穩着呼吸,表示了自己的驚訝,道:“沒想到被你看出來了。”
雲軒靠在牆上,道:“我累了,不想跟你打了,我要見樓采薇。”
寒星攤開手,道:“我也挺累的,看起來,咱們之間的仇,要改天再算了。”
雲軒收起劍,道:“随你便。”
117.合作
這一日,向來客似雲來的雲記藥鋪關門謝客。
小屋外,迦木與大樹繼續曬藥材,小屋內,六個人圍了一桌,氣氛怪異。
寒星銜着意味不明的笑,打量着屋內陳設,道:“果然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難怪探查關于你的線索會那麽難。”
雲軒不願理會,只是盯着扶着樓采薇的白衣女子,道:“你是樓雨薇?”
白衣女子聞言摘下面上黑紗,含笑道:“正是,我們……好久不見……”
雲軒望着眼前女子的容貌,零碎的記憶沖擊腦海,終是震驚道:“是你,忘情夫人。”
樓雨薇面色平靜,道:“說實話,我更喜歡‘忘情’這個名字,走到這一步,實在不是我的本心。”
秋伯難以置信的指着一側的樓采薇,道:“當初,明明是你這個孿生妹妹樓采薇害你墜樓身亡,并且利用此事挑起江南武林與魔教的戰火,你竟然沒有死?!”
樓雨薇苦笑,望着癡癡傻傻的妹妹,道:“因愛生恨,是一個女人最可怕的武器。她執念太深,才會誤入歧途,做出那麽多傷天害理之事。”
紅栾遲疑片刻,道:“敢問樓堂主,您的妹妹何時患上了這癡魇之症?”
樓雨薇輕嘆,道:“我現身之時,似是讓采薇受了極大的驚吓與刺激,自那晚之後,她便一直如此神智混亂。”
雲軒沉默,許久,才打破寂靜,道:“樓堂主,恕我直言,直到現在,我依舊不能相信你的妹妹是真的瘋了。”
樓雨薇面露驚訝,道:“少俠為何這樣說?我與舍妹相依為命将近三十載,她的脾性,我最清楚,裝瘋賣傻,絕非她能夠做出來的事。更何況,這兩年裏,我眼睜睜的看着她越來越瘋癫,卻無計可施,實在是心痛煎熬。”
雲軒不語,只是盯着寒星看。
寒星一臉無辜,道:“慕雲軒,你看我做什麽?”
雲軒目光如冰,道:“如今,我們也該坦誠相待了。”
寒星笑得諷刺,道:“說實話,在你面前,我真是沒說過什麽假話。樓采薇,的确在兩年前便瘋了,只不過,她不是因為受了刺激,而是因為中了齊少均的九絕毒掌,經脈錯亂。”
衆人聞言,均是一驚,樓雨薇更是面色煞白,道:“怎麽會這樣……”頓了頓,望着寒星,滿是疑惑,道:“為什麽你會知道我妹妹的事情?”
寒星玩味道:“她拿我當棋子,我讓她替我清除障礙,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不過,需要奉告的是,剛開始,你的妹妹的确是在裝瘋賣傻,齊少均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她知道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多到齊少均想要殺人滅口,一個因愛生恨的女人,跟一只狐貍合作,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死在陷阱裏面。能活到現在,她很幸運。”
樓雨薇心中疑團解開,恍然道:“原來,‘千裏月’能醫治此病的方法是你讓那個郎中說的。”
寒星十分坦然道:“不錯,只有‘千裏月’才能醫好九絕毒掌。”
樓雨薇至此方才明白前因後果,眉眼倒是舒展許多,看着雲軒,道:“雲記藥鋪內,當真有‘千裏月”嗎?”
雲軒搖頭,道:“實在抱歉,我是為了引你們出來才放出這樣的假消息,自從那兩株千裏月賣出救人之後,我們的藥材裏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千裏月’了。”
樓雨薇身體微微顫抖,只緊緊握住樓采薇的手腕,痛楚難言。
寒星見狀,笑道:“樓堂主不要傷心,本來,我對千裏月之事亦不抱希望,可沒想到今日竟然遇見故人,便應另當別論了。”
秋伯與紅栾對視一眼,均是不解何意。眼前這個陰冷的少年,總讓他們心中莫名的不安。
樓雨薇更是心灰意冷,道:“尋了兩年,只有這裏出現過千裏月,還能有何轉機?”
寒星笑得意味深長,向雲軒道:“我想,這件事,有人心裏最清楚。”
雲軒擡首,冷冷望着寒星,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這裏沒有千裏月。”
寒星似是遇到極好笑的事情,道:“你這裏沒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沒有,你何必如此忌諱這個話題?”
雲軒将手中短劍狠狠砸到案上,瞪着寒星,道:“請你離開,這裏不歡迎你。”
寒星卻是悠然的向樓雨薇道:“樓堂主,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地方,收藏着天下奇藥,卻沒有人敢觊觎。比如,有一種藍翎雪蓮,長在雪山之巅,世人只能遙遙相望,永遠不得靠近。”
樓雨薇語氣飄渺,道:“你是指……雪冥……”
秋伯臉色立變,怒火湧出,起身指着樓雨薇三人,道:“請你們馬上離開這裏!不然,休怪老夫不客氣!”
寒星顯然興致極好,絲毫不理會秋伯,愈加灼灼的盯着雲軒,道:“慕雲軒,坦誠相待不應該是如此情景吧?”
雲軒眼睛冰寒,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寒星極是滿意,道:“我與樓采薇的合作還沒有完成,我需要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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