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3)

薇清醒過來。”

雲軒莞爾,道:“真是笑話,你日日在雪冥生活,‘千裏月’自然唾手可得,你需要便去救她,何必跟我這個外人說?”。

寒星表情猛然陰鸷,道:“你難道不知,雪冥天樞閣內機關重重,我嘗試了将近兩年,都沒能成功,呵,若非如此,你以為,我願意在這裏跟你談條件?”

雲軒星眸淡了幾分,道:“冷寒星,天樞閣訓,擅闖者死,我是不會去的。更何況,那個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我憑什麽涉險?”

寒星陰冷一笑,道:“就憑你同樣需要樓采薇心裏的那些秘密,你将她們引到此處,不就是為了探得一些事情嗎?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關于你的行蹤,我随時都可能在我的娘親,你的姑姑面前說漏嘴。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命,總要替整個白水鎮考慮考慮,魔教過處,寸草不留的事可是經常發生。”

聽完這些話,雲軒徹底沉默。

寒星輕笑,行至雲軒身側,用僅容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我承認,你輕功暗器比我強很多,所以,你是最有希望成功的那個人。而且,即使你失敗了,終究虎毒不食子,不是嗎?”

秋伯急得面紅耳赤,道:“少主子,千萬不要聽信他的胡言亂語!”

許久,雲軒擡頭,道:“這算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次合作嗎?”

寒星面色尖刻,道:“沒錯,你別無選擇。”

雲軒此時卻平靜下來,道:“既然是合作,你必須全力協助我,否則,就算是玉石俱焚,你也休想到達目的。”

樓雨薇聽罷,掃過衆人,道:“各位,我想單獨與這位少俠說幾句話,可否行個方便?”

紅栾與秋伯憂慮甚深的望了眼雲軒,便當先走了出去,寒星倒也沒做什麽表示,面上卻寫滿了得意之色,不疾不徐的閉門而去。

樓雨薇面含愧色,深深作禮,道:“因為舍妹之事将少俠卷進來,實在很抱歉。”

雲軒扶起面前女子,道:“您是長輩,不需要如此,這件事,是我跟冷寒星之間的恩怨。”

樓雨薇無奈一笑,道:“我能感覺到,這個人心中的仇恨紮得很深,與他一起行事,須要萬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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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軒點點頭,笑道:“這一點,我比您清楚。”

樓雨薇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道:“少俠很想知道關于你母親的消息,對嗎?”

雲軒極是驚疑警惕道:“我……您怎麽知道……您知道我娘親的消息,對嗎?”

樓雨薇嘆息,道:“我們姐妹與南宮小姐是故人,曾經也是知己好友。”

雲軒眼睛微微發熱,道:“您知道我娘親去了哪裏,是嗎?”

樓雨薇并不回答,只是道:“說實話,我并不想告訴少俠,這樣,對你們,都有好處。”

雲軒神色急切,道:“您不要誤會,我只是想知道娘親在什麽地方,過得還不好,不會去打擾她的。我知道,娘親離開,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我不會貿然行事,給她造成困擾的。”

樓雨薇心中也不好受,道:“恕我唐突,十八年前正魔一戰仇恨埋得太深,紫川更是其中關鍵,如果關于南宮小姐的消息傳到雪冥,恐怕又是一場大的風波。”

雲軒搖頭,道:“不會的,只要您告訴我,我便将此時埋在心裏,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樓雨薇目露憐惜,道:“少俠為何隐身此地,而不回雪冥,據我所知,慕教主并非冷血無情之人。”

雲軒實在不願提起這個話題,只能道:“我曾經做了對不起雪冥的事,而且,爹爹他一直都不太喜歡我這樣的存在,我們的父子之情本來就很冷淡,談不上冷血無情,僅此而已。我希望,您能把娘親的消息告訴我。”

樓雨薇終于緩緩點頭,道:“秋水宮,紫月聖女。”

雲軒聞言,瞬間呆滞。

118.心魔

天樞閣之所以聞名天下,不僅是因為閣內珍寶,更是因為其內精巧無雙的玲珑機關陣。

玲珑機關陣致命之處,便在于只能破陣,不能避陣。

除每月初一、十五開閣進寶之外,天樞閣的大門常年緊閉。

在雪冥,除教主及五部部主之外,沒有人知道天樞閣珍寶幾何。

負責打掃天樞閣的老伯除了擦除灰塵,還要定期清理累累白骨。

白日裏,保護天樞閣的乃是雪冥最精銳的黑衣暗衛,到了夜裏,保護天樞閣的卻是黑暗。即使開閣之日,亦須在日落之前上鎖,無論何時,天樞閣內均嚴禁燈火。一點螢火,足以引起守護天樞閣的黑衣暗衛的警惕。因而,在沒有一絲光亮的情況下,想要破陣盜寶,可能性一詞幾乎并無實際意義。

然而,最近,天樞閣卻發生了一件離奇之事,那便是閣內唯一的一株千裏月竟然被人悄無聲息的盜走。

負責清點寶物的黑衣衛統領黑鷹确定此事之時,倒吸了數口冷氣,險些暈倒過去,簡直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會有人能夠進入鐵桶一般的天樞閣,來去自如。

消息一出,江湖上頗是津津樂道,紛紛猜測武林中又出了哪一個可以與魔教抗衡的英雄人物。

魔教則以搜查叛徒為名,秘密調遣了大批暗衛,展開大範圍的追捕行動。

而避世于外的雲記藥鋪,一如既往的生意紅火。

秋伯眼見着雲軒這段時間安分了不少,心情也不由寬敞了幾分。

而唯一苦惱之事,便是每一日買藥的客人裏面都有位李小姐。

這一日,秋伯正撥着算盤,雲軒正照着醫書學看藥草,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女便帶着貼身丫頭走了進來。

秋伯先擡了頭,心裏叫苦,面上賠笑,道:“李小姐,不知今日要買什麽藥?”

李員外的女兒單名一個“慧”字,頗有些才名,更有一些膽量。

聞言,李慧遞了張單子,道:“先生請看藥方。”

秋伯接過,連忙道:“李小姐快請坐,稍候片刻。”

李慧點頭,走到一側,看着雲軒,道:“沒想到,雲公子閑暇時還研讀醫書,小女子幼時也讀過一些,可惜半途而廢,一無所成,改日,定要請雲公子指點一二。” 語氣極是溫柔,神色亦是略帶羞澀。

雲軒聽了之後,笑道:“李小姐太擡舉在下了,這只是極為普通的醫書。只是今日天色尚早,李小姐怎麽便出來了?”

李慧難得露出些愁色,道:“昨夜家中突然來了許多不速之客,似是極難惹,爹爹招待的殷勤,生怕有所得罪,家中女眷都不能随便走動,我也是悶得難受,才早早出來了。”

雲軒奇道:“莫非是官家來了?”

李慧搖頭,道:“我不曾看見他們,只是覺得甚是奇怪,若是官家,怎可能半夜擾人?”語罷,看了看身後小丫頭,道:“雅雅,你可看清那些人的模樣?”

雅雅極是機靈,道:“小姐,雅雅看是看到了,卻不知怎麽說,這些人都帶着面罩,根本看不清模樣,黑壓壓的一片,讓人覺得好壓抑,而且,他們手裏還有刀,形狀怪怪的。對了,小姐你可是沒有看到,老爺當時吓得可是不清,還給他們磕了好多個響頭呢。”

秋伯聞言,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雲軒沉默了片刻,道:“這些人恐怕不好惹,你們一定要小心,不要得罪了他們。”

夜裏,陰風大作,昭示着無形潛伏的狂風暴雨。

魔教勢力突然出現,整個白水鎮都陷入惶惶不安,大雪之後剛剛有起色的邊界貿易複又凋零,商戶們紛紛閉門停業,小心翼翼的觀察外面的風吹草動。

一條人影無聲無息的落入雲記藥鋪內院,黑夜裏,唯獨一雙眼睛散發着幽冷的光。

雲軒感受到動靜,提劍而出,堪堪避開迎面射來的半支利箭。

“這個消息,算是回報千裏月。”來人殊無溫度的甩下一句話,便淹沒在夜空之中。

雲軒拔出插在柱子上的利箭,就着燈籠之光緩緩展開箭內卷着的紙條,一點亮色劃過眼底。

次日,天色未亮,秋伯便被雲軒弄醒。

秋伯打了個哈欠,道:“我說小祖宗,大清早的,你做什麽?”

雲軒壓低聲音道:“秋伯,我要出去一趟,可能過兩日才能回來,你們千萬不要随便出門。”

秋伯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潑醒,急道:“可是出了什麽事?要緊嗎?!”

雲軒低頭道:“我要去伏龍山。”

秋伯面色大變,斷然道:“那裏是魔教的地界,不能去!”

雲軒搖頭,道:“我得到消息,娘親可能在伏龍山的秋水別宮裏面。”

秋伯更加着急,道:“秋水別宮外的梅花陣步步殺機,豈是那般容易闖過去?你不要命了!”

雲軒撫着秋伯胸口,道:“我從小便被哥哥逼着學陣法,就算秋伯信不過軒兒,還信不過盡得義父真傳的哥哥嗎?”

秋伯一時間愁雲滿面,道:“我知道,你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可秋伯年紀大了,再也經不住什麽三長兩短了。”

雲軒心中一暖,愧疚道:“對不起,我還是太任性了……可是我真的好想去看看娘親,等我們離開這裏,可能,這一生,都沒有機會了。”

秋伯無力的嘆息,道:“去吧,傻孩子,秋伯看着你長大,怎麽會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

雲軒笑笑,道:“謝謝秋伯,軒兒只是看看,不會惹麻煩的。”

梅香十裏,十裏豔紅,極目之處,冶冶梅花如詩如畫,醉倒四方天地。

苜川紅梅,聞名遐迩,世人只知世有苜川,卻不知此處紅梅不似苜川,尤勝苜川。

并非是沒有人行過此處,只是沒有人發現隐藏在梅花陣中的錦繡風景。

伏龍山,落雪谷,本為雪冥勢力範圍,天水宮重建後,雪冥負疚甚深,為穩固天水根基,便以伏龍為禮,永結聯盟。

秋水別宮建在落雪谷深處,冬日裏,駐足玉階之上,一可望飛雪,二可看紅梅。

紅梅陣動,鬥轉星移,漫天落紅飛舞,殺機畢現,不過一瞬之間。

雲軒走出梅花陣時,看到眼前百草澗生的荒蕪景象,不由有些吃驚。

整整三日三夜的路途,此刻,又是一次暗夜降臨,天邊星辰閃爍着奇異的光芒。

點點梅花燈綴在各處,雖然渺無人煙,卻依稀訴說着落雪谷深處美麗的神秘。

石殿,水晶,銅鏡,菱花。

紫色的長裙如盛開的花朵,鋪了一地,席地坐于明鏡之前的女子,容顏清絕,清眸無雙,手中玉梳無意識的劃過指間銀白發絲,柔軟無力。

躲在重重帷幔之後的少年,緊緊貼着冰冷的石柱,雙手狠狠抓着光滑的玉石,漆亮如星的眸子裏,滿是空洞。

迷霧遮住了所有的一切,情感是最好的陷阱,誘使人丢棄最基本的警覺。

黑暗不知從何時開始,冰冷刺骨的氣息卻是萦繞在心底深處,始終揮散不去。往事如繭,越是掙紮,便陷得越深,心魔,最是難渡。

一米陽光射進無邊黑暗時,正照在緩緩行來的銀發男子邪魅的面上。他的額間,有一枚彎月,看似清冷,卻莫名灼燒着眼睛。

神智微微清醒,想要移動腳步逃脫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時,才發現雙手已然被牢牢鎖在幽黑冰冷的石壁上。

“竟連這裏都敢擅闖,當真是放肆,無禮。”

男子說話時,嘴角明明帶着笑意,眼底卻沉澱着深沉的冷。

雲軒想要開口,卻只覺全身力氣都被抽幹,混混沌沌的感覺再次襲來。

男子撫着扳指,盯着面前的少年,笑得更加迷人,道:“想要說話,卻沒有力氣,是嗎?”

一片迷蒙中,男子的容色漸漸清晰,雲軒眼中瞬間迸發出刻骨的恨意。

“是你……”僅僅兩字,拼盡全力,卻只是喃喃低語。

男子附耳過去,聽罷長笑,道:“想要殺了我,對嗎?”

雲軒掙紮着被黑金鐵鏈綁縛的雙手及雙腳,寒涼了許久的眼睛幾近燃燒。

男子似是帶了幾分無奈,眼角含笑,道:“對長輩這般無禮,可是要受懲罰的。”而後,近前幾步,一字一頓,道:“別忘了,你還要叫我一聲‘舅舅’。”

所有的噩夢,如決堤之水,洶湧翻滾。

已經忘記的,從未忘記的,全部從沉睡中蘇醒。

周遭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只不過,處處充斥着刀光劍影,絕望血腥。

119.斬夢

雪,一望無際,一望無垠,天地間只有純淨的白色。

嚴寒酷烈,似要将骨頭凍裂,可即使如此,依舊無法麻木身體傳來的火辣辣的痛。

漫無目的的在大雪中跌跌撞撞走了五天五夜,那些鞭傷早已被凍得又冷又硬,無論多麽輕微的挪動,都會換來傷口最深處撕裂的痛。

即使是死去,也要逃脫這個地方,整整一年,這裏的人和物,都是冷冰冰的,這裏沒有娘親,更沒有溫暖。

從回陰洞爬出來的那一刻,之前的一切記憶,便永遠告別了。

雪越下越大,漸漸淹沒眼睛,身體,同時一點點抽幹清明,看着前方沒有距離沒有方向的白,絕望一瞬上升。

身上僅有的一層單衣早就被鞭子抽得破碎不堪,雪落在肌膚上,久久不能融化,雪水混着血水,凝結成點點殷紅。如果這樣睡過去,睡在雪地之下,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此時,娘親會不會正在忘情崖等着自己回家,可是,自己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

走不動的時候,便開始爬,又一個寒夜降臨時,連爬的力氣也失去了。擡起被凍得僵硬沒有知覺的手,用力揉掉眼睛上凝結的冰花,最後看一眼這個冰冷的世界,最後尋找一次方向,四顧茫然後,任由整個身體慢慢的陷進雪地裏,再不掙紮。

一雙手,不知從何處伸來,拂開自己身上的落雪,輕輕擦掉自己臉上的雪花,最後,将自己緊緊的抱在懷裏。

一片雪花融入眼睛時,自己的眼底,倒映出那個男子滿頭的銀白發絲,以及,額間美麗的彎月。

他将自己帶進一座美麗的山谷之中,迎接他的,是一個穿着鵝黃衣裳的美麗女子。

“我叫雲素素。”

那個女子溫柔一笑,說不出的恬淡清雅,那時,她的确是寄居山水之間的雲素素。

那個時候,自己并不知道,于他們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個禮物,一場交易。

翻手之間,這個男子改變了自己的一生,離開時,他附在自己耳邊,輕聲道:“記住,我是你的舅舅,以後,你會恨之入骨的人,所以,千萬不要對我心存感激。”。

那個喚作雲素素的女子,會憐愛的處理自己的傷口,會盡心盡力的照顧生病的自己,會耐心的教自己寫字畫畫,會帶着自己漫山遍野的放飛紙鳶,最終,卻毫不猶豫的将自己送到烈火與地獄之間。

冰火教的殿門前,她牽着自己的手,笑意如初見時那般溫柔,道:“不要害怕,你的娘親,就在這個石殿裏面。”

一生的噩夢,便從那裏開始,至今,仍不能夠消除。

沉淪的黑暗中,夢境再次纏繞,深陷其中,猶如溺水,難以呼吸。

不能再糾纏下去,努力的睜開沉重粘濕的眼睛,陽光正透過狹小的石窗灑了一室,雲軒微弱的喘息,直直的盯着面前滿頭銀發如霜的男子,開口道:“你配嗎?”

“哈哈!哈哈!”男子狂笑,一臉惋惜,道:“死到臨頭,還是這樣嘴硬。”

雲軒眼睛冰冷,道:“于我而言,死生有何區別,提這個,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白發男子勾起慣有的魅笑,道:“笑話而已,舅舅疼你還來不及,怎麽舍得要你性命?”

雲軒冷冷的偏過頭,道:“這些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真是讓人惡心。”

白發男子啧啧搖頭,道:“這樣倔強不識好歹,難怪不讨人喜歡。”。

雲軒眼睛變得有些空洞,道:“我早已不在乎這些,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将娘親怎麽了?為什麽她會變成那個樣子?”

男子聞言表情微滞,旋即如常,道:“她現在很好,再也不用面對外面的紛紛擾擾。”

雲軒星眸泛起怒氣,道:“我問你娘親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

男子見狀,笑顏迷人,低聲道:“那是因為,一年前,我告訴她,你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你說什麽?……”雲軒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着面前形如鬼魅的男子,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你這個惡魔!是你毀了娘親!是你!”驚愣了片刻後,雲軒終于歇斯底裏的爆發,“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我就會覺得,自己已經活了兩世,像個不懂世事不懂悲喜的行屍走肉一樣,無論他們怎麽樣對待我,我都要告訴自己不要在乎,不要孤獨,不要害怕。我早就忘記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執着于生死與溫情。我只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夠一生安康無憂,可是如今,你卻連我僅剩的一點微薄願望都要毀掉,究竟要怎麽樣你才肯放過我?!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那樣的恨我?!我只有一個人,一顆心,怎麽才能夠承受那麽多那麽多人的怨氣與恨意?!”

很多很多年沒有過的任性流露,從不敢在人前表現絲毫的軟弱,即使沒有力氣,聲如游絲,雲軒幹涸許久的眼眶有了些許濕意。

銀發男子聞言沉默許久,才望着那一線陽光,道:“你錯了,只有這樣,我的妹妹才能真正解脫。若非如此,她便會選擇玉石俱焚,耗盡壽數擺脫離別蠱的控制。”

“離別蠱……”雲軒喃喃,忽然笑起來,任由淚光模糊眸眼。怪不得,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娘親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卻都在她溫婉的笑意中被淡化,如今,娘親還要因為自己青絲化雪,耗盡心血。這個世上,娘親是唯一的牽挂,如果從此斬斷,便真的沒有什麽舍不得的東西了。也許,從出生之日起,自己便要注定和紫川一同毀滅埋葬。沒有愛,這世上的恩仇,又能從何化解?

男子最後望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道:“我會放你離去,但從此以後,再也不許踏足這裏,否則,休要怪我不念舊情!”

雲軒沉默,再也沒有力氣說話。

石門關閉前,銀發飛揚的男子忽然頓足,從袖中扔出一個瓷瓶,道:“這是瓊玉丹,服用後,三日內內力盡失,三日後會漸漸恢複,對壓制寒蠱,或許會有些作用。寒毒惡化至此,竟還敢到處亂闖,我警告你,如果還想活命,就盡快将炙炎石拿到手。”

直到那個銀白背影消失在石門深處,雲軒方才用力将手中青瓷瓶碾成齑粉,而目光卻始終追随着天窗外的那一米陽光。

秋伯魂不守舍的等了整整七日七夜,終于在一個風雪交加的黑夜等到了雲軒。

望着立在門前雪地上帶着鬥笠的少年,秋伯踉跄了幾步,濁淚橫流。

雲軒沖着秋伯淺淺一笑,來不及移動腳步,便一頭栽倒在地。

那一夜,雲軒渾身滾燙,發起了高燒。

秋伯熬紅了雙眼,一直守在床邊,任是如何勸導,都不肯休息,到了後來,竟也跟着病倒。

紅栾心急如焚,日日衣不解帶的照顧兩個重病之人,頗有心力交瘁之感。

然而,愈加令人心中不安的卻是行事越來越猖狂的魔教勢力。風聲日緊,白水鎮已經有半數人家遭到魔教侵擾,誰都無法預料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誰。這裏的人,大多從別處逃難而來,好不容易尋得安身之所,身心早已安逸疲倦,不願再逃。

藥鋪早已關閉,為了盡力避開麻煩,紅栾便囑咐迦木與大樹留在家中,不要外出。情勢如此嚴峻,根本沒有大夫願意出診,紅栾只能自己查些醫書,給秋伯和雲軒熬藥。

秋伯病倒後,紅栾獨自照顧雲軒多有不便,思慮許久,只能讓迦木與大樹在一旁幫忙。

雲軒高燒一直沒有退去的跡象,秋伯風寒更是來勢洶湧,大樹給雲軒喂藥時,隐隐看到雲軒單衣下隐隐露出的舊日鞭傷痕跡,着實驚疑了一番,等到後來大樹在紅栾授意下幫雲軒換衣之時,那些密密麻麻的舊傷徹底擊破了大樹素日的沉默。

“紅栾姑娘,軒兒身上那些傷,是……怎麽回事?”

晚飯時,大樹難以下咽,終于問出了心中糾纏難解的問題。

紅栾夾菜的手一頓,片刻後,笑道:“是我的錯,忘了與你說,想必吓着你了。”

迦木在一旁不明狀況,愣頭愣腦道:“軒兒咋了?”

大樹捏緊拳頭,面色發紅,難得露出些許情緒,道:“那些傷,都是舊日留下的,究竟是什麽人,如此喪盡天良,竟會……會對一個孩子下手……那麽重……”

紅栾心頭苦澀,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只是,這些,你千萬不要在軒兒面前提起,他并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這些事。”

迦木撓着頭,滿是不解道:“栾姑娘,軒兒武功那麽好,為啥這一次病得這麽厲害呢?”

紅栾搖搖頭,卻沒有說話。

迦木見狀,忍不住道:“栾姑娘,我是個直爽人,別怪我多嘴,這你和軒兒看着就不是一般人,你們究竟是因為什麽來到這個小地方?若是有仇家欺負你們,跟我說,我招呼人替你們報仇!”

紅栾聞言忍不住笑道:“我們避居此地,為的就是尋一方安靜,若真是如你所說,這白水鎮恐怕要遭殃了。”

大樹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紅栾嘆息一聲,正要開口,卻聽得外面傳來一陣騷亂。

“救命!救命!老秋!快開門!救命啊!”砰砰的敲門聲突地傳來,伴随着張嬸兒驚恐萬分的尖叫哭喊聲。

紅栾面色慘白,猛然起身,一雙秋水般的美目,死死盯着正遭受猛烈撞擊的木門。

迦木與大樹均是警惕十足的聽着動靜,迦木更是急得面紅耳赤,道:“好像是隔壁的張大嬸,難道真的是魔教的人來了,栾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啊,這可咋辦?!”

紅栾雙手微微顫抖,正要移動腳步,大樹已經先一步擋在前面,道:“我去開門。”

紅栾一顆心慌亂到極致,望着漆黑的夜色,恐懼與迷茫一點點蠶食着冷靜與理智,多了這麽久這麽遠,難道終究是躲不過麽?

大樹提着根扁擔,已然走到門口,張嬸兒的尖叫聲越來越大,漸漸地,悉悉索索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大樹,快拉張嬸兒進來!”紅栾當機立斷,再也管不了許多。

大樹輕輕點了點頭,握緊扁擔,拉開門闩。

張嬸兒蓬頭垢面的沖進門來,身上依稀帶着血色,暗夜裏,不甚清晰。

“老秋!老秋!”張嬸兒進門便呼天搶地的大叫起來,紅栾連忙拉住她,急急捂住她的嘴巴。

秋伯吃了藥剛剛躺下,聽的動靜,竟是披衣起來,挑着盞燈推開了房門,咳嗽了幾聲,道:“是張嬸兒嗎?大晚上的,你鬧騰什麽呢?”

張嬸兒本來已經安靜了下來,此時見了秋伯,竟是再顧不得許多,瘋了一般掙開紅栾,坐到地上便哇哇大哭大喊起來。

大樹重新插好門,凝神聽着外面動靜,聞得那些腳步聲在周圍駐足片刻,漸行漸遠,大樹剛要松口氣,不了張嬸兒此時喊出大動靜。

紅栾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秋伯挑着燈下了臺階,照了照張嬸兒,登時面色大變,幾乎站立不穩,道:“難道是——”

張嬸兒邊哭邊扯着秋伯衣服,道:“殺人了!殺人了!老秋,我真的看到他們殺人了!”

張嬸兒驚恐萬分的縮到秋伯腳邊,瞄着大門口,似是望見極為驚恐的東西,再次尖叫起來。

“栾姑娘,你們快走!”大樹驀然大喊一聲,木門“砰”得被從外面撞開。

大樹被甩到牆角,數十名黑衣衛已然沖進院內,當前幾人,手中綁着四五個衣衫淩亂的女子,其中一個,竟然是李員外的女兒李慧!

李慧看起來被折磨的不輕,整個人已經狼狽的不成樣子,一雙眼睛卻在看到紅栾和秋伯的一剎那亮了起來。

張嬸兒發瘋一般尖叫起來,更緊的抱住了秋伯雙腿。

“你們是何人?為什麽擅闖民宅?”紅栾摸着腰間軟劍,極力讓聲音鎮定下來。

為首的黑衣衛抱拳道:“我們奉命搜查叛徒,姑娘最好不要惹禍上身。”

紅栾冷笑,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老弱婦孺,何其無辜?你們竟然這般喪盡天良,禍害百姓!”

那名黑衣頭領聞言一震,倏然亮出手中彎刀,聲音冷沉如同修羅,道:“自尋死路。”

紅栾笑得更冷,道:“這些話,讓你們教主與我講,你還沒有資格!”

迦木何曾見過如此陣勢,本來吓得兩股戰栗,聽了這話,連忙咽了口口水,道:“我說兄弟,咱有話好好說,我們都是正經人家,怎麽敢叛逆您呢,對了,兄弟你是哪個教的?是不是雪冥教?如果真是,咱更得好好說話了,現當年你們教主與我可是八拜之交,平生知己,我們約好再見面的,要不你帶我去見見你們教主,我替你美言幾句,包你升官發財,不用大晚上的還這麽辛苦。”

那黑衣衛手中寒光一閃,寒聲道:“閉嘴!教主聖名,豈是你能提起?!”

迦木腦袋一縮,笑得比哭的還難看,道:“閉嘴,閉嘴……”

事已至此,紅栾已做了最壞打算,倒也慢慢冷靜下來,見狀只是淡淡道:“想帶走人,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了?”語罷,抽出腰間軟劍,便要出手。

秋伯越看越急,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聽一個聲音啞啞的道:“我便是你們要找的叛逆,放過他們,我跟你們走。”

紅栾與秋伯既驚且疑的看向半張臉都隐在角落裏的大樹,一時不明白何種狀況。

雲軒醒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秋伯與紅栾商量後,決定暫時将大樹的事情的隐瞞下來。

然而,憑空少了一個人,雲軒總是覺得遺漏了什麽,而答案,很快便從最近比較憂郁又一向把不住風的迦木嘴裏套了出來。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棄大樹哥哥于不顧?”吃藥時,雲軒盯着秋伯與紅栾,語氣黯然。明知道,他們是為自己着想,可這樣深重的罪孽,自己如何擔得起。

紅栾本就愧疚,聞言只是默然,秋伯連嘆了幾口氣,方才道:“還不是為了你,當時你病成那樣,秋伯哪裏敢冒險?他們人多勢衆,鬧大了,我們不僅沒有容身之地,還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大樹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會選擇用這種方式保全我們。”

雲軒實在擔心的厲害,道:“不知道大樹哥哥現在如何?千裏月是我偷的,我不能讓大樹哥哥替我背黑鍋,萬一那些人傷害了大樹哥哥性命,我一輩子都會難以心安。”

紅栾蹙眉,道:“軒兒,姐姐不許你做傻事。”雖是這樣說,心底卻是隐隐難安。

雲軒點頭,道:“軒兒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那是大樹哥哥的命,我們根本賠不起,不是嗎?”

紅栾莞爾,道:“我們軒兒果然懂事了,不知道這一次去伏龍山,尋到南宮小姐了嗎?”

雲軒沉默了片刻,才擡頭笑道:“娘親現在很好,以後,我不會再去打擾她了。”

紅栾也不深究,只是柔柔笑道:“去一趟病了這麽多天,以後不可以再這麽任性了,秋伯都擔心壞了。”

雲軒拉拉秋伯袖子,道:“對不起,秋伯,軒兒剛才不該那樣跟你說話。”

秋伯也是風寒未愈,精神尚且不濟,道:“這話我可當不起,只要你這小祖宗少惹些事,我就謝天謝地了。”語罷,又是一聲嘆息。

雲軒睜大眼睛,道:“秋伯,你真的生氣了?”

秋伯面色一黑,揣着袖子道:“實話告訴我,大樹的事,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了?”

紅栾滿是審視的望着雲軒,擔憂道:“千裏月被盜之後,雪冥定會加強防備,更何況,上次僥幸成功,一是因為有內應,二是因為熟悉陣法。這一次,我們根本不了解情況,更不知大樹情況,如果硬闖,無異于自投羅網。”

雲軒搖了搖頭,道:“只可惜文簫哥哥去了南疆,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件事關系重大,他們一定會留着大樹哥哥性命,追尋千裏月下落。”頓了頓,向秋伯和紅栾道:“如果軒兒沒有猜錯,大樹哥哥應該會被關進幽獄裏面。”

秋伯臉色瞬間變得更黑。

雲軒有些洩氣,道:“那個地方,軒兒沒有能力闖進去救人。”

秋伯松了口氣,一顆心剛落下,便聽雲軒十分誠懇的道:“唯一的辦法,就是軒兒主動承認千裏月的事,讓他們把大樹哥哥放出來。”

秋伯一顆心備受折磨,只覺得想哭的心都有,糾結半天,只能氣急敗壞的道:“真是胡鬧,你不要命了?!”

雲軒抓着秋伯的手臂,道:“秋伯,你要相信軒兒會保護好自己的,哥哥給的命,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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