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5)
滞,道:“你死了沒什麽可惜的,我只是怕姑姑傷心。”
寒星唇角緊緊抿成一條線,眉峰□,卻是瞬間語塞,不由恨恨地盯着雲軒。
雲軒飛身而起,由半空刺下,劍光過後,一片冰層簌簌碎裂,迸濺起無數冰花,露出冰下流淌的水。
“這裏溫度很低,下面的水很快便會被凍結,必須馬上下去。”
語罷,雲軒一個縱身便跳入冰洞,一點點被冰水淹沒,片刻後,便沒有了蹤影。寒星見狀,眉峰擰得更緊,捏了捏拳,便也跟着跳了進去。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冷,并非凍得麻木,而是冷得骨頭都要碎裂,冷得靈魂都在經受煉獄一般的折磨噬咬。每一根有感覺的神經,此刻不僅沒有因為寒冷而遲鈍,反而因為寒冷而敏感了百倍,千倍。
熟識水性,是殺手最重要的必修技之一,然而此刻,寒星才意識到,再厲害的技巧,進入這個世界,只是徒勞,拼卻的,唯有意志與毅力。
五髒六腑都被壓的極為痛苦,幾近窒息,寒星徒勞機械的向前游動,沉溺在這個殘酷的水下世界中,早已失去方向,更分辨不出雲軒的方位。
危險,是殺手們最容易感知到的東西,顯然,這片未知的世界裏,寒與冷并不是最大的敵人,随着水流由遠及近漸漸被攪動起來,寒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再顧不得其他,拼力向着前方游進。
早有聞名,此譚名為“鱷魚潭”,譚中鱷魚不同與生長的南方的種類,兇悍異常。寒星閉目,手中劍已出鞘,只希望不要潭如其名。
然而,當那血盆大口與尖利獠牙出現在眼前時,寒星終于絕望。劍早已蓄勢待發,利落漂亮的幾招下去,鱷魚果然被逼退一段距離。但鱷魚再一次的攻擊,猛烈數倍,劍氣卻因為水流消解了大半。眼看着手中之劍勢若萬鈞,深深沒入那張血盆大口之中,卻最終被咬碎,化作殘片落入水中,寒星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千算萬算,總也想不到竟會葬身魚腹,寒星雙目泛紅,提起內力,赤手空拳擊打魚腹,躲避鱷魚猛烈的攻勢。
大部分的體力都已用于抵禦寒冷,根本經不起消耗,寒星清晰的感覺到身體逐漸下沉,下沉,卻提不起一絲力氣,鱷魚張開大口,急速咬了過去,寒星緩緩閉上眼睛,斷絕最後一縷希望。
哀嚎聲驟起,隐約有紫色劍影從眼前劃過,仿佛幻覺。寒星睜眼,震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淡紫色的利劍從口內刺出,正穿透鱷魚的眼睛,而雲軒半只右手卻卡在鱷魚口中,被鱷魚口中兩顆獠牙刺穿。雲軒左手抽出匕首,毫不猶豫的刺進鱷魚另一只眼睛之中,蔓延出一片血流。鱷魚碩大的身軀痛苦的竄動,張口怒吼,雲軒右手趁勢使力,迅速拔出短劍,左手同時拔出匕首,而後往上游了一段距離,左右手齊齊将短劍與匕首刺入鱷魚頭部。
鱷魚猛烈的揚起頭部,雲軒被巨大的力道甩出去好遠,喘息不已。寒星見狀,拾起飄散在身側的殘劍碎片,凝聚心神,四散射向鱷魚腹部。
血腥味兒漸漸彌漫開來,其他鱷魚聞到氣味兒,肯定會結群而來,雲軒心底亦有些害怕,加速游到寒星身側,用力拉起寒星,向着暗河入口游去。
暗河之水較鱷魚潭雖然更冷,但是水流極緩,沖力很小,因而,由暗河到回陰洞的一段路程走得并不吃力。
到達回陰洞時,兩人均是虛脫到無力,待驚魂甫定的靠到洞壁時,兩人相視而笑。
寒星盯着雲軒被咬傷的右手,道:“你的手要緊嗎?”
雲軒輕吐出一口氣,搖頭道:“沒關系。”
寒星若有所思,道:“你難道不知道,鱷魚潭裏的鱷魚,牙齒有劇毒。”
雲軒擡起右手,看着指上與掌間的血洞,臉色有些蒼白的笑道:“這只手,已經漸漸失去知覺了,怎麽會痛呢?”
寒星先是沒有反應過來,片刻後,難以置信的望着雲軒,嘴唇翕動了幾下,都沒能發出一字。
雲軒活動了一下指節,道:“本來,你應該高興的,只可惜,它還能動。”
寒星只是有些怔然的看着雲軒,不知為何,心下竟有些茫然。
雲軒調息片刻,重新拾起精神道:“時間不多了,回去晚了會引起懷疑。今天只能簡單做些标記,改日再來了。”
寒星打量着洞內,道:“這裏面岔道這麽多,你知道出口?”
雲軒點頭,道:“自然知道。”
寒星眼神捉摸不定,道:“呵,慕雲軒,你真是令我好奇。”
雲軒擡頭,道:“只可惜,有些答案與真相我不會告訴你。”
寒星嗤笑,道:“我明白,就好像,無論如何,我都會恨你。”
夜色已經很深,淡淡雪光雖然映亮周遭景色,卻依舊掩不住夜的寂寥與蒼涼。
青蘅坐在榻上,手中持卷,正專心研讀着書中內容,便聽得匆忙的腳步聲由外傳來。
“怎麽回事?”看着挑簾而入的侍婢阿舞神色緊張,青蘅微微蹙眉。
阿舞吞吞吐吐道:“小姐,寒星少爺出事了。”
青蘅猛然起身,道:“你說什麽?星兒怎麽了?”
阿舞亦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揀着重點道:“寒星少爺被教主罰跪呢。”
青蘅一愣,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舞滿是惶然,道:“奴婢也不知起因,只是,教主嚴令,不許驚動小姐,方才是墨月殿的冷煙姐姐悄悄遣奴婢進來告知小姐。”
青蘅愈加困惑,道:“冷煙向來穩重,從不違背哥哥心意,這次為何如此,難道真是出了什麽大事……”
阿舞小心開口道:“冷煙姐姐讓奴婢帶話,說是蓮子心苦,教主難解,唯有小姐可勸導一二。”
青蘅陡然一驚,道:“你在這邊守着,我馬上過去看看。”
青蘅住在地部,距主峰尚有很大一段距離,待急匆匆趕到時,隔着好遠便看到墨月殿外跪着一黑一白兩道少年身影。
冷煙守在殿外,看到青蘅身影,連忙輕步迎了過去,低聲道:“小姐總算來了。”
青蘅望着殿內燈火,道:“他們跪了多久了?”
冷煙擔憂道:“将近三個時辰,可教主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
青蘅思襯片刻,道:“我知道了,這一次,多謝你。”
冷煙搖頭,道:“為教主排憂,是冷煙本分。”
青蘅含笑,道:“有你這樣聰慧的人在身邊,哥哥有福了。”
冷煙坦然作禮,并不多言。
青蘅涉階而上,經過寒星與雲軒身側時,餘光瞥見兩人渾身濕透,均是有些瑟瑟發抖,愈加不解,卻也并未多看一眼,便徑自進了墨月殿。
殿內,青淵閉目靠在案後,清俊的面容上微微帶了疲倦。
青蘅端了茶遞過去,帶着幾分慣有的笑意,道:“天寒地凍,哥哥便忍心讓兩個孩子繼續那般狼狽得跪個通宵麽?”
青淵并未睜眼,只是淡淡道:“他們去了回陰洞。”幾分傷神,幾分無奈。
青蘅手中茶盞砰然掉落,碎裂了一地,一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青淵語氣裏透着幾分倦怠,道:“這件事,十有□是軒兒的主意,我最擔心的是,他究竟知道多少?”
青蘅終于緩過神,道:“不可能,軒兒怎麽會知道那個秘密,而且,星兒怎麽也扯了進去……究竟是誰?”
青淵沉默,許久不發一言。
青蘅嘆氣,心裏霎時壓了塊巨石,也只無奈笑道:“哥哥,事情總要解決,星兒我帶回去問,至于軒兒,哥哥也不要再罰了。此時幹系重大,也許,你們父子兩個是時候好好談一談了,心結,總歸要打開的。”
122.心結
青蘅步出墨月殿時,一股刺骨的寒風裹挾着細碎的冰屑撲面而來,不由打了個哆嗦。
待走到寒星和雲軒跟前時,果見兩人均已經凍得面色青白,一時間既氣又憐,道:“都滾起來吧,若是下次還敢這般胡鬧,就算哥哥不罰,我也絕對不會輕饒了你們。”
寒星心不在焉,雲軒不知神游何處,各自低頭不語,青蘅嘆道:“星兒,不論以前如何,你好歹也算半個哥哥,非但不知勸導,竟跟着亂闖,想來這段時間是閑的厲害。今晚回去,你也不用睡了,将前日給你的醫書抄寫一遍。”
寒星張了張嘴巴,憤憤盯着地面,雲軒聽過,便再也忍不住輕輕揚起嘴角。寒星愈加羞憤,青蘅瞪了雲軒一眼,嗔道:“惹了這麽大的禍事,你倒還敢笑!”
雲軒對上寒星一雙怒目,道:“你看我做什麽,我又不是笑你。”
青蘅無奈,白了雲軒一眼,道:“真是拿你們兩個沒辦法,看來是罰得輕了。”
寒星松開拳頭,神色依舊憤恨,雲軒卻是轉過頭,極低的咳了幾聲。
青蘅目有憂色,掃了眼寒星,道:“星兒,你現在便跟我回去。”語罷,又向雲軒道:“軒兒,你也起來吧,進去将事情跟哥哥說清楚。”
寒星費力的起身,站到一側,自顧活動着早已發麻的膝蓋,雲軒只是一動不動的跪着。
青蘅剛要說話,雲軒已經開口道:“姑姑,他又沒有親口說讓我起來,我是不會起來的。”
青蘅想了片刻,了然道:“也罷,随你吧,星兒,我們回去。”
凜冽的風呼嘯而過,旁邊少了個人,頓覺有些清冷,雲軒擡首望着寂寥的長空,連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想些什麽。
冷煙從殿內出來,悄然走到雲軒身側,道:“小主子,随我進去吧。”。
墨月殿,四壁冷寂,氣息卻是暖的,冷煙扶着雲軒進殿時,青淵正負手立在案前。
雲軒一步步走的甚是艱難,站立都有些困難,冷煙悄然使了個眼色,向青淵道:“教主,霓裳部主傷勢已經穩定,鬼醫即刻便能過來。”
青淵聞言轉過身,微微含笑道:“你下去休息罷,今晚辛苦你了。”
冷煙欠身,便垂首退了下去
青淵盯着雲軒,目光暗沉不定,道:“若非你姑姑,我絕不輕饒你。”
雲軒低着頭,默然不語。
青淵踱了幾步,語調冷肅,道:“這件事,是誰告訴你的?”
雲軒盯着地面許久,方才抿嘴道:“沒有人告訴我,是我偷聽了娘親的話。”
青淵面色總算緩了幾分,道:“回陰洞的入口與出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雲軒只是望着地面,沒有了聲音。
青淵蹙眉,道:“還需要想,這個問題很難麽?”
雲軒終于擡起頭,道:“那年,軒兒是從回陰洞離開雪冥的。”
青淵驀然一怔,一時間心緒萬千,許多疑慮堵在心頭,卻再難問出。
正此時,厚重的殿門被一股異風吹開,鬼醫腳底抹油一般滑了進來,險些撞到青淵身上。
東瞅瞅,西瞅瞅,鬼醫吹着胡子,眉毛一聳,打住身形,跳到雲軒跟前,竟是抹着淚道:“你這小娃娃,真是想死爺爺了!”
雲軒身體抖了一下,青淵低咳一聲,道:“霓裳情況如何?”
鬼醫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聞言,瞪着青淵,繼續抹淚道:“別提那個兇女人了!快告訴爺爺,他是不是又兇你了,怎麽搞得這麽狼狽?”說話間,便要拉起雲軒的手抹抹眼角擠出的幾滴淚。
雲軒十分嫌棄的退了一步,青淵已經開口道:“他手上有傷,你不要亂碰。”
鬼醫抽泣抽到一半,連忙停住,體貼道:“快給爺爺看看,怎麽個傷法?”
雲軒實在是不情願的伸出右手,道:“離遠些,你不許碰。”
血跡凝結在白色繃帶上,依稀可見血洞的輪廓,鬼醫不看則已,看過嚎啕一聲,情緒激憤,顫抖着聲音道:“哪個不要臉的混賬,牙齒這麽不長眼,專挑難啃的地方咬!又是哪個冷血的殺千刀的,大冷的天兒,可憐都傷成這樣了,還忍心讓孩子跪那麽久!”
雲軒倒吸了口氣,道:“這是冰鱷咬傷的,爹爹已經用藥酒幫我處理過了。”
鬼醫如同吞了只蒼蠅,瞪眼道:“那大半夜的把我撈過來做什麽?!”
青淵無奈道:“去裏殿,讓你過來自然有用處。”
鬼醫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布衫使勁兒甩甩,背着胳膊一昂頭,當先向裏面走去。
雲軒因為體質畏寒,膝蓋以下的酸痛感尚未緩解過來,稍微一動,便如同針紮般痛,只能勉強扶着桌椅走動。
青淵本已進到裏殿,聽得動靜,轉頭一看,便頓住了腳步。
“不過三個時辰,竟然成了這般模樣。”
青淵折回,伸手扶了雲軒,眸中略帶困惑。
霓裳的紅绫,鋒利不輸劍器,鬼醫仔細查探着雲軒胸口的傷勢,神色凝重。
“小鬼頭,你确定心脈沒有不适感嗎?”鬼醫不死心的重複一遍。
雲軒點頭,道:“止住血以後,便沒有其他反應了。”
鬼醫表情愈加認真,青淵疑惑重重,道:“有何問題?”
鬼醫抓抓頭,嘟囔道:“真是奇怪……”
青淵不解何意,鬼醫已然跳竄到外殿,道:“罷了!罷了!真是讨厭!我回去仔細想想,過會子讓小童兒将藥草送來!你好生看着點,別讓這小鬼晚上再燒起來。”
雲軒打理好衣衫,便要起身,青淵伸手擋住,道:“好好躺着吧。”
雲軒想了想,只能道:“爹爹,軒兒真的沒事了。”
青淵伸手替雲軒将被子裹好,道:“聽冷煙說,早晨的東西就沒吃,折騰了一天,餓嗎?”
雲軒揚了揚嘴角,道:“是挺餓的,可是軒兒沒有胃口。”
青淵笑道:“廚房用雪蓮熬了粥,過會兒送來了,多少吃一些。”
雲軒左手伸到被子裏不着痕跡的揉着酸痛難當的膝蓋,一邊道:“爹爹,明天能不能帶軒兒一同去賞景,軒兒答應了一個朋友,要幫她摘雪蓮的。”
青淵聞言,有些意外,一雙墨眸似笑非笑,道:“朋友?莫不是冰火教那個丫頭?”
雲軒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面色微微發紅,道:“爹爹,你說什麽呢?那是……是軒兒剛剛認識的一個朋友。”
青淵失笑,道:“明日可以去,但是不許擅動內力,我讓木離跟着你,想做什麽讓他幫你。”
雲軒驚道:“爹爹,他呆呆愣愣的,會壞了我的大事。”
青淵挑眉,淡淡道:“若是不願意,我便封了你的內力,随你做什麽,我絕不阻攔。”
雲軒權衡了一下,道:“那還是讓木頭跟着吧。”
青淵神色複雜的望着面前的少年,終于嘆道:“以後,再也不要去那個地方了。”
雲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道:“對不起,爹爹不要再生氣了。”
青淵極緩的搖頭,道:“爹爹不是生氣,是想要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知道,你去那裏,是為了找到徹底封印紫川的方法,可這件事,你承受不起。”
雲軒只是低頭不語,沒有否認,許久,才道:“如果有辦法可以讓紫川的力量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爹爹難道不高興嗎?”
青淵眼底幽光沉沉,道:“軒兒,有些事,我們必須認真談一談了。”
雲軒想了想,道:“軒兒的答案,爹爹不會滿意的。”
青淵只是望着幽深的夜色,道:“我與紫衣之間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麽?”
隐隐纏繞着無盡憂傷與恻然的語調,是雲軒從未在青淵話語間聽到過的,雲軒呆呆的望着青淵,星眸凝滞。
“我與紫衣相遇相識,正是江南煙雨十裏陌上花飛的時節,那時的她,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風華絕世,美若仙子。正魔惡戰,我本是奉命到江南對付南宮家,卻不想天意弄人,第二日便遇見了她……”
走近塵封的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是美麗的,也是痛苦的,青淵神色間似有千般情緒糾纏,終也是清淡的語調。
青淵墨眸之中滿是苦澀,道:“這麽多年過去,我依舊無法忘記那個月夜,紫衣持劍立在血泊中的情形,越是想要抹掉,便越是清晰。我從未懷疑過,是恨,支撐我走到今天,可記憶裏紫衣若有若無的那抹笑靥,總是能輕而易舉的化去心底的黑暗與冰冷,以至于現在,連自己都搞不清愛與恨,究竟哪個更多一分。”
雲軒只覺喉嚨發幹,道:“娘親曾開玩笑說,若不是因為有了軒兒,她可能已經不在世上了。以前不懂事,後來才想明白娘親根本不是在開玩笑。”
青淵轉念明白其中隐義,微有怔忡道:“她離開雪冥時,我已經連續酗酒好多時日,正醉得不省人事,及至醒後,物是人非,仿佛已經過了一世。”
雲軒星眸有些迷亂,道:“那些人,不論正道魔道,他們都在觊觎紫川,垂涎紫川的力量,所以便無休無止的追殺娘親,從我能記事起,便經常能看到忘情崖充斥不散的劍影刀光和娘親緊張謹慎的眼睛。每到那個時候,娘親總是将我藏到隐秘處,語調嚴厲的警告我不準出去,然後一個人到外面去。我總是等很久很久才能聽到娘親回來的腳步聲,娘親每次回來,身上都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整個人也變得很疲倦,我那時不明事理,還總是纏着娘親做各種事,直到第一次殺了人,我才知道那是血腥味兒。娘親生我的時候早産,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圍攻忘情崖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厲害,娘親漸漸支撐不住,才會想到将我送到雪冥。”
青淵痛苦的閉上雙目,這些事,他早該想到,只是仇恨蒙蔽了一顆心,刻意選擇漠視,如今,親耳聽到從雲軒口中說出,卻是另一番道不明的滋味。
雲軒沉默了片刻,道:“爹爹,軒兒說這些,并不是貪圖什麽東西,只是覺得,娘親是愛爹爹的,爹爹也是愛娘親的。”
青淵嘆息,苦笑道:“我終究還是負了紫衣。”
雲軒想想,不由道:“娘親總說對不起爹爹,現在爹爹又說負了娘親,所以軒兒沒有說錯,爹爹和娘親本就是相愛的。”
青淵頗有些無奈,道:“好好的一句話,竟然被說的這般繞口。”
雲軒偏過頭,笑道:“軒兒說的是實話。”
青淵壓住心頭的無邊苦澀,卻是十分認真的道:“百年前,江湖尚不分正魔,江南水家與漠北慕家一南一北,互相牽制,共治江湖,雖然行事風格相差甚大,但水慕兩家當家人均有副熱血心腸,武林倒也安寧無事。那時候,南宮乃是皇族,新帝弑兄繼位,根基尚不穩定,對日益強大的武林勢力很是忌憚,其後,為了分化武林力量,暗中耍些陰損手段,挑撥南北關系,引得水慕兩家勢力摩擦不斷,愈演愈烈。只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新帝的這些手段很快被察覺,水慕兩家歇戰言和,重新商議對策。新帝聽聞後,寝食難安,焦頭爛額之際,一位自稱來自南疆的道人求見新帝,言有良計可獻,新帝大喜,立即召見了那個道人。一月後,新帝向武林發出罪己诏,并邀水慕兩家家主堯山一晤,共結同盟,永不為戰。水慕兩家雖有疑慮,但終究欣慰更多,便如日赴約。會晤之日,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直到會盟酒飲下的那刻,水慕兩家家主突然面色黑紫,毒發倒地,他們方才明白掉進了圈套裏面。新帝請出那道人,執以師禮,那道人擺出怪陣,築起熔爐,命人将水慕兩家家主扔進熔爐之內,名為祭劍。新帝大喜,正要近前觀望,不想那道人忽然磔磔怪笑,指間一道青光閃過,竟是生生切下了新帝的頭顱,投進熔爐,堯山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守衛想要砍殺那道人時,熔爐內紫光大盛,一把長劍破空而出,劍光如水,貫徹長空。那時,等候在山下的武林人士也看出情況不對,立刻上山支援,堯山一片混戰,片刻間,在場所有人均死于劍氣之下。之後,天下易姓,那道人攜着魔劍逃走,再無蹤跡。有人說,那道人是為舊帝報仇,也有人說,是那道人自己觊觎皇位,才設了此計,借刀殺人。”
雲軒聽得十分入神,俨然是當做故事來聽的,青淵卻是不輕不重,道:“江湖傳言,紫川本屬魔教,其實,紫川不屬于任何一派,而是與三姓血脈相連。百年來,水家、慕家與南宮家枝零葉散,勢同水火,殊無往來,魔劍紫川的蹤跡更是渺如煙雲。當年利用紫川血洗雪冥山,南宮家算計的必然不是紫衣,而是……”
青淵頓了頓,若有所思的盯着雲軒,沒有說話。
雲軒默了片刻,總算明白了前因後果,終是忍不住道:“爹爹既然知道這些往事,為何當初還要娶娘親?”
青淵有些神傷,道:“當初,我并不知道紫衣的母親是水家人。”
雲軒頓覺有些失望,道:“就是說,爹爹要是知道娘親的娘親是水家人,就不會娶娘親了。”
青淵撫額,愈加無奈道:“說了半天你娘親的事,也總該給爹爹講講你自己的事情。”
雲軒沒想到青淵一下子把話鋒轉向了自己,愣了愣,做出一個十分乖巧的表情,道:“這麽晚了,爹爹不休息嗎?明日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爹爹應酬對付,軒兒的事比較費腦筋,改日再跟爹爹說也是一樣的。”
青淵眸光轉了幾轉,終是道:“既然軒兒如此懂事,那便回答爹爹一個問題。”
雲軒情知躲不過去,只能道:“我知道爹爹要問什麽,當年,娘親将紫川的力量封印到了那顆昆侖紫晶石裏面,軒兒不知道,也不會控制,他們對娘親指指點點,罵得十分惡毒……軒兒情緒失控,然後,身體裏就有股力量湧了出來……後來,在西洲居,義父義兄也是那樣就沒有了……”
往事糾葛,星星點點的零碎記憶都可在心湖激起千層波動。
雲軒的聲音微微有些顫動,眼睛卻是仿佛陷進流沙般,沉淪無底。
絲絲冰冷浸入骨髓,青淵心底盈滿蒼涼,空空蕩蕩。
雲軒面露痛苦,如遭夢魇,道:“對不起,爹爹,軒兒不想欺騙任何人,可軒兒實在想不出什麽有光彩的過往說給爹爹聽,軒兒,想不起來。爹爹不要逼着軒兒想起來那些事情……”
青淵伸手,輕輕覆在雲軒額上,溫聲道:“爹爹不問了,不要再想了。”
清涼的觸感劃過心間,雲軒紊亂的血氣漸漸平複,呼吸總算恢複正常。
青淵神色蘊滿痛楚,聲音幾不可聞,道:“紫衣,我這一生最大的錯,便是沒有照顧好我們的軒兒。”
這一夜,雲軒睡得極是舒适,夢中,不僅有縷縷安神的清香飄入鼻尖,更有清涼舒适的東西停留在額上,久久不去。
第二日,雲軒換上冷煙準備的藍衣,很是自覺的向青淵讨了個貼身護衛的名號,将黑鷹給位置給搶了過來。
黑鷹自然而然被派去巡山,心中頗是郁悶。
青淵看着雲軒又是戴面具,又是挂桫椤枝,忙活個不停,蹙眉道:“這般裝束,就算我拿你當護衛,恐怕也沒人相信。”
雲軒緊了緊面具,道:“那些教派的衣飾都繁複無比,花哨的沒有邊際,軒兒這樣已算極好。”
青淵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青淵帶着雲軒到達祭壇時,祭壇已然各派教衆雲集,十分熱鬧。
木離接到命令,早早便趕到了祭壇,正百無聊賴的靠着樹幹數人。
阿蘿遠遠便看到雲軒,當即跳着腳擠過人堆,興奮的朝雲軒擺手,眼睛熠熠生彩,道:“咕嚕!咕嚕!我在這裏呢!”
青淵微有困惑,頓住腳步,瞥了眼雲軒,意味不明。
阿蘿已然擠到雲軒跟前,緊緊挽住雲軒胳膊,笑顏明亮,道:“你終于來了,我等得好久。”
雲軒不着痕跡的拉開阿蘿的胳膊,向青淵道:“這便是我新交的朋友。”
阿蘿灼灼的望着青淵,伸手道:“我叫阿蘿,您呢?”
身着異服的中年男子急急得從人堆兒裏面沖出來,一把将阿蘿拽開,然後謙卑的作禮,道:“慕教主恕罪,小女糊塗無知,唐突了慕教主,阿古達代表西源教在此賠罪。”。
阿古達的心思,衆人早就知道幾分,各教派間本就相互不服,一些看不慣阿古達行事的教派首領立刻視以白眼,頗是不屑。
青淵淡淡一笑,伸手一扶,道:“原來是你的女兒,倒也嬌憨可愛。”
阿古達心中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小女自幼頑皮不堪,是阿古達疏于管教。”語罷,狠狠瞪了眼阿蘿,道:“慕教主的名字豈是你随随便便能問的,還不快道歉?!”
阿蘿眼睛微微發紅,道:“阿爹,阿蘿喜歡的人是咕嚕。”
阿古達不想阿蘿竟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等話,一時又驚又怒,在看到周圍教派一副看笑話的表情,頓覺顏面盡失,揮掌便要想着阿蘿面上打去。
“自己沒有本事,便只會打女兒,真是無恥。”
手臂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捏住,再難動彈,阿古達循聲望去,正看到一個帶面具的藍衣少年,忽的明白過來對方是何人,不由怒火中燒。
阿古達陰笑,暗暗運起獨門心法,凝于掌上,手腕一翻,擊向對方肩頭。
阿蘿大驚,急紅了臉,道:“阿爹,你不要傷害咕嚕!”
阿古達愈加生氣,道:“沒出息的丫頭!我今日便廢了他!”。
衆人沒想到還沒開場就能看到好戲,一個個興致極高,均想借機試探西源實力。
雲軒視見阿古達一掌便要落下,正要出手,便覺眼前墨影一閃,突如其來的霸道力量生生将自己與阿古達沖開
阿古達一陣驚疑,正要破口大罵,便聽一個聲音淡淡道:“今日各位既然是為觀景而來,便不應壞了興致。”
阿古達看清青淵神色,額上冒出冷汗,惶恐道:“阿古達糊塗了!”
青淵笑道:“西源教主太客氣,發生如此事端,是青淵之錯。”
阿古達正要開口,青淵已然掃了眼雲軒,道:“久聞西源教主寬仁為懷,頗受愛戴,想來,也不會真同一個小小護衛計較許多。”
阿古達聽得一驚一愣,指着對面少年,結結巴巴道:“什……什麽……原來是慕教主的護衛……”。
這幅表情落在雲軒眼裏,讓雲軒覺得格外舒心爽快。
青淵看了看雲軒,道:“過來道歉。”
雲軒語調十分恭謹,道:“屬下失禮,還望西源教主見諒。”
阿古達只覺想哭的心都有,連忙還禮道:“不敢,不敢,都是誤會,誤會。”
阿蘿跑到雲軒跟前,道:“咕嚕,你沒有事吧?”
雲軒輕輕一笑,道:“沒事。”
阿蘿破涕為笑,道:“那就好,阿蘿還等着你摘的雪蓮呢。”
不遠處,一綠衣少女瞧着那情景,撓了撓懷裏的紫貂,咬牙道:“真是小混蛋!兩年不見,竟然學會讨女孩子歡心!氣煞本小姐了!”那紫貂吱吱叫了兩聲,咬了咬少女手指,似在回應。
一個矮小老頭兒蹿出來,賊眉鼠目,笑道:“嘿嘿,誰敢惹小姐生氣,待爺爺收拾了他,扒皮抽筋,扔了喂野狗。”
綠衣少女抿嘴一笑,道:“燕老怪,本小姐想要雪冥之巅的那株藍翎雪蓮,呆會兒你給我搶過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本小姐便廢了你這身輕功!”
123.交鋒
青淵将木離招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引衆人向着主峰深處行去。
木離戰戰兢兢的跟在雲軒身側,結結巴巴道:“我說小……小魔頭,你……你可不能亂來……有……有事……事記得找我幫……幫忙。”
雲軒狐疑的望着木離,道:“木頭,你怎麽變成結巴了?”
木離欲哭無淚,道:“我……我才沒有結巴!”
雲軒繼續盯着木離看了會兒,覺得沒什麽意思,便加快速度跟上青淵。
行至半山腰,遙遙可見終年覆雪的雪冥山巅之上,梅白如雪,綿延而去,竟是望不到盡頭。
“好一片百裏梅林!”也不知是誰率先贊了一聲,人群頓時一片議論稱絕,嘆為觀止。
仰首長望雪冥山巅亘古不變的積雪,青淵目光迷離,猶如穿透十數載時光,游曳在一樹又一樹白梅之間,仿佛又看到其中翩跹起舞的佳人,清眸含笑,妧媚無雙,那一刻 ,向來清幽如蘭的她的确是妖嬈動人的。
花如夢,佳人舞,滄海桑田君憶否?
青淵嘴角不由泛起淡淡笑意,紫衣,人間芳菲已過十載,如今,你又在何處?
不知不覺,已然踏入梅林之中,冷香萦繞心間,頓時靈臺清明。
青淵含笑道:“雪冥雪景,可還入得衆位眼界?”
衆人聞言,紛紛稱贊不絕,惬意的漫步在梅林之中。
阿蘿從未見過如此美的令人窒息的景象,當即張開雙臂毫無章法的跳起舞來,足跡過處,留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青淵不經意間看到這一幕景象,當即僵立在原地。
阿古達一直在暗暗觀察青淵一舉一動,伺機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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