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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

雲軒從未想過青淵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往事糾葛,經歷了那麽多,雲軒已經看通透很多,道:“對不起,軒兒無意說那些話,軒兒一直希望,爹爹和娘親都能開開心心,長命百歲,這麽多年,軒兒已經長大了,也并不需要爹爹彌補什麽,軒兒既然能活下來,就能堅強的面對一切。”

雪冥,星羅閣。

齊少鈞“哇”得一口血吐出,面色青灰,表情痛苦得有些扭曲。

九真急急閃身入閣,隔着簾幕,道:“教主……可還好?”

齊少鈞眼神陰鸷,隐有殺意,恨恨道:“一定是軒兒引出了紫川的力量,哈哈,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他這麽狠,為了讓我遭受反噬,竟然連自己的命也不顧了,他就是算計好了,前兩日才會與我拼的兩敗俱傷。”

九真亦恨得咬牙切齒,道:“教主,我早就說過,那小子狡詐的很,不能信他,當初他主動找我,答應在絕劍谷內助教主練功,我便一直覺得奇怪的很,結果,不過兩月,教主體內真氣便經常竄走,定是他做的手腳。還有雲舒那個女人,更是詭計多端,教主怎麽可以将魔宮地圖給她?”

齊少鈞直覺胸口如火焚燒,灼熱難受的厲害,道:“我自有分寸,不要說這些沒用的,魔宮地圖已經在軒兒手上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幫我找到他,我現在體內真氣暴走,只有他能助我療傷,否則,我會走火入魔甚至武功全廢!其他的賬,以後再算!”

九真難得露出些許異色,咬唇道:“祭神大會上教主也看到了,慕青淵現在很護那小子,雪冥主峰戒備森嚴,厲清風他們都在,那小子又狡猾的厲害,就算屬下勉強找到他,恐怕也很難将他強行帶來。”

齊少鈞壓着痛苦,道:“雪冥最忌憚的便是紫川,如今紫川現身,定會引發軒然大波,你多派幾個人散播一下,推波助瀾,到時候,就算你找不到他,自然會有人去尋釁滋事,我就不信,你找不到機會将他帶出來。”

九真露出喜色,道:“教主英明。”

天人殿。

黑鷹将池林帶到,青淵微微颔首,示意黑鷹退下。

池林單膝跪地,眼眶微紅,道:“教主。”

青淵眸光沉沉,只是淡淡道:“你起來罷。”

池林不為所動,道:“請教主相信我們兄弟,縱使大哥不在了,池林,也絕無背叛之心。若是教主不信屬下,屬下寧願一死,以證清白!”

青淵默了片刻,道:“金部證據确鑿,僅憑你一面之辭,我如何信你?”

池林咬牙,擡頭,似是下定了決心,道:“這些都是秋長予一手策劃,他之所以要對屬下趕盡殺絕,是因為屬下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青淵驀然冷了語調:“你可知道,栽贓誣陷,是什麽後果?”

池林神色悲怆:“教主明鑒,屬下不敢妄言,兩年前,屬下在金部石壇撞見了秋長予和雲舒護法,一時好奇,便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尤其是關于他們勾結齊少鈞的事,是雲舒護法先發現了有人偷聽,屬下逃得及時,沒被他們發現,但秋長予卻猜到了。”

青淵沒有說話,示意池林繼續說下去。

池林黯然道:“屬下被秋長予追殺足足半年,躲無可躲,險些喪命,最後重傷昏迷在了白水鎮,被雲記藥鋪的人救下。前段時間,雪冥黑衣衛到白水鎮搜查叛徒,抓了很多人,屬下以為是自己行跡敗露,怕連累雲記藥鋪的人,才主動承認了身份。池林死不足惜,但屬下懇請教主放了雲記藥鋪的人,他們對池林有救命之恩,根本不知道內情。”

青淵若有所思:“你對雲記藥鋪的人了解多少?”

池林搖了搖頭:“屬下知道,他們是有來歷的,但是對于此事,屬下一無所知。”

青淵起身,踱至池林身側:“你可知道,如果有人在雪冥擅闖幽獄,劫走重犯,當如何處置?”

池林喉頭澀脹,一字一頓道:“殺無赦。”

青淵眸光微縮:“你可知道,是誰将你救了出去?”

池林一時啞然。

青淵語調淩厲了幾分,道:“說出實話,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池林再次搖頭,目光堅定慨然:“對不起,教主,對于那個人,池林當以死相報。池林忠于教主,忠于雪冥,可以為教主赴死,但,池林永遠不會說出來他是誰。”

那夜紫光沖天,紫川現身雪冥的事,很快以各種形式在雪冥內部流傳起來,各部教衆,上至部中德高望重的元老,下至普通教衆,均是惶恐不可終日。然而,當晚畢竟無人親眼目睹,青淵又給出了熔岩爆發,引出紫焰的解釋,倒也有幾分合理之處,一時間,衆人反而不好權衡。

不過,令青淵煩惱不已的事情卻是,幾乎日日都有各部長老到主峰訴苦探風,所說之事,不過是紫川幹系重大,各部人心不穩,希望能夠徹查此事雲雲。青淵擋了一批又一批,着實煩悶無奈。

次日,青淵将羲和召到了天人殿。

雖是積雪未化,天冷的厲害,羲和依舊搖着那把白玉扇,打趣道:“天人殿日日賓客,當真是難得的盛景,教主怎麽還有時間召見屬下?”

青淵無奈搖頭,直入正題,道:“我找你過來,是為了商議水部之事。”

“水部?”羲和笑道:“如今最亂的似乎不是水部,教主這麽快便要為水部指派一名新部主了麽?教主應該明白,水部錯綜複雜,并不容易掌控。”

青淵點頭,道:“所以,我打算,讓你出任水部部主。”

羲和手中白玉扇啪嗒掉到地上:“教主,你是在開玩笑嗎?清風才是合适人選。”

青淵帶了一絲了然,道:“沒錯,清風是合适人選,但,你卻是最合适的人選,這些年,清風心性變了許多,水部部主的位置,并不适合他。你與花顏畢竟有過婚約,你父親是水部長老,威望甚高,換做別人,他只怕會百般阻撓刁難。”

羲和撿起扇子,頗是自虐的敲了敲腦袋,無限憂愁道:“換做我去水部做部主,那老東西恐怕會直接将我撕掉!教主,屬下向來忠心耿耿,你怎麽忍心把屬下往火坑裏送?!”

青淵眼中飽含鼓勵,道:“水部幹系重大,羲和護法定然不會讓本座失望的。”

羲和聽罷,只覺天旋地轉,平複很久,方才視死如歸一般走出了天人殿,俨然一副慷慨赴難的姿态。

冷月石殿,炎火洞。

雲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攤開在地上的地形圖,似是苦苦思索着什麽。

石門訇然而開,九真踉跄出現在光線中。

雲軒迅速收起地圖,滿是警惕的跑到外殿,待看清來人模樣,不由眯着眼睛笑道:“壞女人,你比我想的快多了,你倒是可以教教我,如何打敗外面的守衛的?”

九真面色煞白,黑衣之上染了濃濃血色,聞言更是氣得咬牙,道:“臭小子!你少在這裏得了便宜賣乖!立刻随我去見教主!”

“教主?”雲軒眼睛一轉,道:“你在說我爹爹嗎?他明明讓我在這裏思過,不許我出去,你要是想騙我跟你走,爹爹不會放過你的,所以,你不要打我的主意。”

“你——!”九真簡直要氣得吐血,黑袖勁舞,手如利爪,閃電般掐住雲軒脖頸。

雲軒一直退到洞壁處,退無可退,道:“壞女人,你快放開我,不然,我會告訴爹爹,讓他殺了你!你這樣闖進來,黑衣衛很快就會發現的!”

九真冷笑,道:“那我們就試試,到底是他們來得快,還是你死得快!”語罷,手上立刻加了幾分力道。

雲軒呼吸困難,急道:“齊少均的傷,只有我知道怎麽治,我要是死了,他也得陪葬!”

九真想到來此的目的,手上松了幾分,威脅道:“聽着,臭小子,你要是想活命,就乖乖跟我走,不許出聲。”

雲軒立刻搖頭,道:“不行!要是我出去了,爹爹肯定會發怒的,他肯定會命人搜山,我逃命還來不及,怎麽替齊少均療傷?”

九真怒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雲軒趁勢從懷中掏出一沓心法,道:“這是前兩日我抄錄下來的無冥心法,有了它,齊少均自然可以療傷。”

九真大喜,伸手便要去奪,雲軒藏到身後,道:“萬一你拿到東西後,殺我滅口怎麽辦?你放開我,我才會給你,否則,我現在便毀了它!”

九真冷哼:“臭小子,你詭計多端,我憑什麽相信你?”

雲軒不以為然,道:“除了相信我,你別無選擇,我可是冒得很大危險給你的,要是被爹爹發現我将無冥心法給了你們,他不會饒了我的,我才懶得騙你。”

九真憤然松開手,道:“東西拿來!”

雲軒揉揉脖子,将心法交到九真手上,道:“當時抄的太匆忙,這只是前半部分,等齊少均練完以後,你帶他到這裏來,到時候,我再替他療傷。”

九真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只能恨恨道:“小鬼!你要是敢耍花招,看我怎麽收拾你!”

羲和即将出任水部部主一事,青淵尚未透漏風聲,羲和更是提起來便想打人,只日日躲到厲清風所在的回風谷內喝酒作樂,好不暢快,因而,至今無人知曉此事。

在各部看來,目前,最大的一樁事,便是關于如何處決叛徒池林一事。此次,青淵為了表明決心,特地将池林羁押在了金部地牢,由各部共同商議處置之策。表面上,青淵聲稱務必公平公正,然後,在各部眼裏,既然将池林關在金部,青淵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此一來,各部很快便組織會審,開始提審池林,至于審的過程,如何詳細禀明青淵,各部心裏卻是清明得很。

轉眼間,三日已過,除水部外,各部部主的心情日益沉重起來,他們沒有想到,池林竟然是那樣一根難啃的硬骨頭,那些令人聞風喪膽的刑具試了一遍又一遍,池林愣是不肯承認叛逃一事,還死死咬着秋長予不放,寫給青淵的暗報上,依舊是“略有進展,尚未審出詳細結果”。

金部地牢。

池林渾身血污,端坐在石牢角落,神色淡然。

腳步聲極輕的傳來,池林緩緩睜開雙眼,待看清面前之人,複又閉目。

“池堂主,雪冥的刑具,滋味想必銷魂的很!”淡淡的嘲諷,說的雲淡風輕。

池林扯出一抹涼涼的笑,道:“秋長予,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的!”

“陰謀?”秋長予呵呵一笑,道:“你們兄弟掌控了金部這麽久,處處打壓我秋風堂,好不容易池南死了,我怎麽可能再讓你坐上部主之位。池林,別怪我無情,要怨,也只能怨你那好哥哥死的不是時候。”

池林并未出現愠色,反而笑道:“為了坐上部主,你竟然不惜勾結冰火教,我真是替你感到羞恥!”

秋長予簡直要大笑了,只因為,他實在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冥頑不靈,鎮定的可怕的人,所以,忍了半天,秋長予竟也多了幾分憐惜,道:“池林啊池林,你難道沒聽說過,君子善假于物,沒錯,我是勾結齊少均,勾結冰火教,說服其他四部處處掣肘教主在江南的行動,将地部的行蹤透漏給他們,可我這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金部啊,泷剛那個老頑固,死有餘辜,沒了他,地部就是一盤散沙,我們金部就可以成為五部之首了。你們兄弟兩個,一個耿直的可笑,一個穩重的可笑,如今,池南死了,你也該去陪他了。”

池林睜開雙眼,死死盯着秋長予,滿是悲哀,道:“沒想到,金部竟然會有你這樣不知羞恥之人!”

秋長予笑着走近池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道:“那又如何?你很快就要去見你的好哥哥了,這可是百年鶴頂紅,喝下去,你可以去的沒有痛苦。”

清晰而有力的擊掌聲傳來,在寂靜無聲的地牢中,格外清亮。

秋長予難以置信的轉過身,面色陡然慘白,道:“教主……”

青淵沒有理會秋長予,卻是向跟在身後的各部部主及長老道:“衆位覺得,池林叛逃一事,還需再審麽?”

各部雖然常有勾心鬥角,但對雪冥卻從無二心,最恨者,莫過于勾結外教的叛逆,如今,形勢陡轉,證據确鑿,各部憤然有之,感慨有之,痛心有之,一時間,倒不知如何開口。

青蘅從懷中取出一疊信件,聲音極高,道:“這是黑衣衛剛剛從秋長予方中搜出來的信件,裏面有許多他與齊少均之間的密謀經過,各位均是忠義之人,對于叛逆,自應清楚該如何處決。”

霓裳嫌惡的看着秋長予,只懶得說話,靈犀倒是拍手道:“好事好事,如果教主舍不得處置,便交給靈犀來試新藥,靈犀最新研制出的“新鬼煩冤舊鬼哭”,正缺個人來嘗嘗滋味。”

秋長予當即吓得面如土色,一咬牙,拔出手中瓶塞便要往嘴裏倒。

青蘅眼疾手快,袖中抽出青紗,堪堪打落秋長予手中小瓶,冷笑道:“想死,沒這麽容易。”

青淵擡手,鄭重道:“将秋長予押入幽獄,嚴加審問,現在,本座正式任命池林為金部部主,衆位可有異議?”

衆人交換眼色,齊聲道:“屬下拜服,無異議。”

青淵步入牢內,親自扶起池林,道:“這段日子苦了你!”

池林虎目含淚,單膝跪地,道:“池林,定不負教主所托!”

陸陸續續處理完秋長予之事,已近傍晚,各部部主及長老次第離開,青淵特地将池林留在了天人殿,商議金部相關事宜。

不多時,黑鷹急急進殿,神色惶急道:“教主,大事不好,剛剛看守冷月石殿的暗衛來報,不知何故,殿內發生了爆炸,現在,整個冷月石殿已經坍塌了半座,小主子還在裏面!”

“什麽?!”青淵驀然從案後起身,道:“立刻帶我過去!”

池林見勢,只道是出了大事,連忙跟了上去,道:“屬下同教主一起去。”

冷月石殿地處偏僻,因而,雖然動靜不小,但并沒有幾個人察覺。

青淵到時,煙塵滾滾,碎石翻滾,轟隆坍塌聲正是猛烈。

黑鷹正急得焦頭爛額,想方設法指揮着暗衛進去救人,便見一抹黑影從尚未坍塌的一角閃了出來。

青淵見狀,總算松了一口氣。

雲軒灰頭土臉,帶着滿身的煙塵跑到波及不到的安全地方,嗆咳不已。

池林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吃驚表情,幾乎不敢相信,喃喃道:“軒兒……”

雲軒咳了半天,總算平複了血氣,隐隐覺得有幾道目光一直纏着自己不放,不由開始打量四周的人。

黑鷹簡直要激動的痛哭流涕,小主子,這一次,屬下真的是被您老人家吓到了!只差一點點,屬下的腦袋就要被教主剁了,剛剛教主的眼神,真是太可怕了!

青淵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終究還是走到雲軒跟前,有些無奈的溫聲道:“可有傷到哪裏?”

雲軒搖搖頭,鬼使神差的就撲到了青淵懷裏,道:“沒事……”

青淵着實一愣,明顯察覺出雲軒異常,道:“告訴爹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雲軒松開手,眼神閃爍,道:“齊少均,在裏面……”

青淵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道:“你說什麽?”

雲軒眸中有明顯的慌亂,道:“軒兒只是想困住他,拿到那把紫川,沒想到會這樣,他,他會不會死掉……?”

一句話,俨然五雷轟頂般,青淵有一瞬空白,面色瞬間冷沉如水。

“看來,讓你來冷月石殿思過,是我太過心軟了!”

許久,青淵冷冷下了結論。

“黑鷹!”青淵厲聲将黑鷹喚了過來,道:“立刻想辦法進去救人,齊少均在裏面!”

池林不明所以,走到近前,道:“軒兒,這是怎麽回事?你是……”

雲軒心緒正緊張混亂,聽得聲音,擡頭,難以置信道:“大樹……池林……哥哥,你怎麽也在這裏?我……是不是闖了大禍……”

黑鷹帶人将齊少均擡出來時,齊少均氣息奄奄,整個面部均被嚴重燒毀。

青淵撫額,只覺頭疼得厲害,道:“讓人送到鬼醫那裏,就說,務必治好,不容有差池,絕對不能讓他死了。此事,一定要嚴格保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聽到風聲,通知清風和羲和,讓他們親自去百草園守着。”

墨月殿。

沉悶的杖擊聲單調的重複着,回響着,青淵面沉似水的坐在案後,一言不發。

冰冷的玉石地面上,雲軒面色慘白,冷汗一滴滴,順着額角淌下,一雙手,胡亂劃着地面,徒勞的想要抓住什麽,卻抓不住一物。

冷煙侍立在一側,再也看不下去,跪落于地,苦求道:“教主,饒過小主子吧!”

青淵嗓音低沉,道:“你若真想讓他少遭些罪,就閉嘴。”

冷煙自是明白青淵将她留在殿內,便是為了防止她再去驚動青蘅,不由心急如焚,慌得厲害。

雲軒氣息虛弱,費力道:“爹爹,軒兒還有話要說……”

青淵捏緊雙拳,語調無溫道:“我會給你說話的機會,不過,不是現在。”

雲軒無力的吐了口氣,只能期盼這漫長而撕心裂骨的懲罰早些結束。

黑鷹不顧禁令從外闖入,正要開口,便見青淵狠狠摔了案上書冊,厲聲道:“滾出去!任何人不準求情!”

黑鷹覺得自己簡直要肝膽俱裂,只能硬着頭皮,戰戰兢兢道:“教……教主,秋水宮來人了。”

青淵聞言怒氣蹿得更高,眼睛泛紅道:“告訴秋水宮的大祭司,我現在沒時間見他!”

黑鷹繼續戰戰兢兢道:“教主,這次來的是……是秋水宮的紫月聖女……”

132.相見

青淵尚未擊落于案的手猛然一滞,本已怒火噴薄的墨眸一瞬間凝結。

久久不見自家教主發話,黑鷹只能心驚膽戰的垂首立着,進也不對,退也不對。

漆黑的木杖依舊有節奏的起落,伴随着極輕卻急促的喘息聲,雲軒在聽到“紫月聖女”四個字的時候,一雙手便停止了掙紮,亦不再強打着精神去承受這似乎永無邊際的笞撻之痛。

回過神,青淵向着行刑的暗衛,道:“還差多少?”

兩個暗衛停止刑責,道:“回教主,已經六十一杖,還差三十九杖。”

青淵擺擺手,道:“罷了,你們下去吧。”

雲軒已然淋了雨一般,渾身濕透,想要起身,根本提不起力氣,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青淵看了眼冷煙,道:“你起來吧,帶軒兒去上藥休息,順便給他換身幹淨的衣服。”

冷煙不曾想青淵如此輕易便松了口,一顆心大起大落,尚自驚疑不定。

青淵自案後步出,示意黑鷹帶路,便要離開。

雲軒伸手扯住青淵衣擺,語氣虛弱得厲害,道:“爹爹……是紫川……”

青淵終是不忍,面色緩了許多,道:“不用說了,爹爹都明白,只不過,你跟爹爹說實話,這件事,與你有關麽?”

雲軒搖搖頭,道:“軒兒沒有……算計爹爹……還有她……”

青淵俯身,将雲軒的手從衣擺上拿開,擡袖替雲軒擦掉面上冷汗與嘴角的血跡,溫聲道:“記住教訓,跟着冷煙去裏面休息,剩下的事,爹爹自會安排。”

天水宮與雪冥素來交好,雙方經常互有往來,本來,天水宮之人拜會青淵,倒也是司空見慣之事,然而,從不輕易露面的秋水宮大祭司與紫月聖女一前一後,主動現身雪冥,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斜陽方落,墨月殿長長的石階之下,一輛四周垂了素紗的馬車靜靜駐立,車外,恭立着數名美貌少女,均是妝容淡雅,衣着素淨。

青淵涉階而下,目光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馬車,馬車四角懸挂的梅花燈随着清風微微晃動,仿佛訴說着歲月的無情。

“慕教主,請恕紫月冒昧叨擾了。”

風吹紗動,清冷婉轉的聲音,飄渺恍如多年之前,除卻那份幽靜與疏離。

青淵就那樣默然立在原地許久,久到黑鷹都覺察出怪異,方才淡然作揖,道:“紫月聖女駕臨雪冥,青淵不勝榮幸。”

車內女子亦靜默了片刻,方才道:“秋水宮訓,紫月不便在外露面,還請慕教主行些方便。”

青淵轉頭吩咐黑鷹,道:“除暗衛之外,将黑衣衛連同其餘閑雜人等一并撤掉,今日,我與紫月聖女有要事要談,不再見其他人。”

黑鷹微驚,道:“教主,這——”

青淵不容置喙,道:“不必多言,照我說的做便是。”

黑鷹領命退下,便有一名侍女掀開素紗,扶了車內的紫衣女子出來。

南宮紫衣看了眼那侍女,道:“你們在外面等着,不必跟着我。”

“是。”那名侍女齊聲應下,便帶着其餘數人退了下去。

昔日青絲飛舞,而今霜華滿頭,青淵難以置信的望着站在對面紫衣女子,看她白發三千,直垂腰際,再忍不住顫抖着伸出雙手。

南宮紫衣退了一步,道:“隔牆有耳,有眼,慕教主自重。”

青淵一顆心痛到窒息,嗓音黯啞,道:“為什麽?”

南宮紫衣蒼白一笑,道:“一年前,他告訴我,軒兒死了,我以為,軒兒真的……呵,不說也罷,一切的錯,皆是因我而起……”

青淵痛苦閉目,不忍面對那抹蒼涼,道:“軒兒并沒有死。”

南宮紫衣清眸瞬間溫柔,道:“我知道,軒兒在雪冥,帶我去見他,好嗎?”

青淵睜眼,思襯着,默不作聲。

南宮紫衣語氣中多了份懇求,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再回到這裏,更沒有資格求得你的原諒,可我真的等不及了,我想念軒兒,簡直要瘋了一樣,我必須要見到他才能安心。”

青淵伸手,輕柔的拂過南宮紫衣一縷白發,溫爾道:“紫衣,答應我,在雪冥多留些時日,不要那麽快離開,我……軒兒需要你。”

南宮紫衣眸中閃過一絲哀傷,轉瞬即逝,道:“只要能見到軒兒,我什麽都答應你,軒兒住在哪裏?我現在便去看他。”

青淵輕輕搖首,道:“你一路風塵,想必累得很,不如先休息一下,等晚膳的時候再讓他出來見你。”

南宮紫衣容色黯淡,道:“我不累。”

青淵輕嘆,道:“紫衣,相信我,我會讓你見到軒兒的,但此事幹系重大,我必須妥善安排,聽我的,先去休息。”

南宮紫衣終于緩緩點頭,道:“也好。”

墨月殿。

冷煙十分為難的看着趴在榻上的雲軒,道:“小主子傷勢嚴重,必須盡快上藥才行,若是發了炎症,便情況不妙了。”

雲軒昏昏沉沉道:“冷煙姐姐,我自己可以上藥的,你把藥留下,出去忙你的便是。”

青淵從外進來,見狀,示意冷煙出去,而後走近榻前,道:“看來是罰得輕了,還有力氣在這裏任性。”

雲軒呼吸一滞,許久,輕聲道:“娘親……走了嗎……?”

青淵默了片刻,道:“沒有。”

雲軒星眸微亮,道:“娘親……是不是要見軒兒……?”

青淵莞爾,道:“你倒是明白得很,她定是察覺到紫川的動靜,只不過,晚膳之前,要将傷口處理好,免得發炎發熱。”

雲軒猶豫片刻,道:“對不起,爹爹,齊少均,他……他怎麽樣了……?”

青淵想起此事便既氣又無奈,道:“還不知道,鬼醫正在救治。”

雲軒看青淵面色不善,識趣的止住這個話題,不再說話,只極輕的喘氣。

青淵取過一側濕巾,替雲軒擦去冷汗,道:“你不是有話要說麽?那便跟爹爹說說,齊少均手裏那把紫川的是怎麽回事?”

雲軒搖了搖頭,道:“其實,軒兒也不是很清楚,當初,軒兒被關在冰火教的時候,紫川便被齊少均拿了去,後來,軒兒被他種下雙生寒蠱,他便将劍還給了軒兒,那時,紫川已經成了短劍,他的手裏有一把一模一樣的,每月十五,只要軒兒寒蠱發作,他便可以擁有紫川的力量。當初江南的那些慘案,之所以有紫川的痕跡,便是這個原因。”

青淵神色微傷,道:“軒兒,當初在江南,為什麽要對爹爹瞞着這些事?”

雲軒垂眸,一陣沉默。

青淵怔住,道:“既然不願說,爹爹不問便是。”語罷,端起一側藥罐,将清水與搗爛的藥草活在一起,便要幫雲軒褪掉衣服上藥。

雲軒反應過來,很是無措,連忙擺手道:“爹爹,這種事,軒兒自己來就可以了。”想了想,只能道:“在江南時候,軒兒不是故意要瞞爹爹的,軒兒只是覺得,爹爹本來就很讨厭軒兒,如果爹爹知道了這些,只會更加看不起軒兒,甚至,可憐軒兒,寒蠱,危害很大,齊少均是利用軒兒,在操縱紫川,軒兒還害怕,爹爹會因為紫川,殺了軒兒……”

青淵苦笑,道:“軒兒,爹爹首先想到的,會是如何保護你,而不是傷害你,爹爹以前做錯了很多事,但以後不會了。現在這樣子,你的力氣連手臂都擡不起來,如何上藥?”

雲軒明顯一愣,這算是理由麽……自己受過的傷,比這重的,實在是數不勝數,那麽多個日日夜夜,自己雖然只有一個人,可依舊挺了過來,受傷的時候,自己最讨厭別人的靠近,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好像慢慢的沒有那麽讨厭了……

青淵讓冷煙送了熱水進來,而後用熱毛巾将衣服與傷口化開,才緩緩将雲軒的下衣褪掉,盯着雲軒由臀至胫全是紫黑的傷口,青淵不由微微蹙了眉,方才動作輕柔的将藥塗到傷口上。

雲軒痛得眼前發黑,眼角亦跟着擠出水汽,冷汗順着額頭流向臉頰鼻尖,又涼又癢。

青淵見狀,溫聲道:“還撐得住麽?”

雲軒費力的點點頭,道:“嗯……軒兒……沒事……”

青淵撫了撫雲軒發頂,便繼續上藥,然而,當藥終于上完時,雲軒終是疼得昏迷了過去。

夜色漸深,燈火初上。

冷煙帶人布置好晚膳,便依從青淵的吩咐,退下休息。

片刻後,殿外響起黑鷹的聲音:“教主,紫月聖女到。”

青淵淡淡道:“你退下,好好守着墨月殿。”

“是,教主。”黑鷹恭敬領命,便轉身而去。

南宮紫衣伸出素手,緩緩推開緊閉的殿門,迎着盞盞燈火,一步步,望着殿內十多年未變的陳設,恍如隔世。

青淵清晰的視見對面女子眸底的迷離,不由一陣恍惚。

南宮紫衣終是停步,道:“軒兒呢?”

青淵卻是嘆道:“紫衣,你不要怪我。”

南宮紫衣華容瞬間失色,聲音微顫道:“軒兒怎麽了?是不是他……”

青淵忙道:“紫衣,你不要亂想,軒兒沒事,只不過,他……”

“只不過什麽?軒兒到底怎麽了?!青淵,你說啊!”聞言,南宮紫衣心底無由一陣慌亂。

“娘親。”

極輕的聲音,依舊帶着一絲未泯的稚氣,以及,難掩的虛弱。

南宮紫衣如遭雷擊,身體猛然一滞,極緩的轉身,待看到半藏在銅柱之後的藍衣少年身影時,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

“軒兒!”南宮紫衣奔上前,緊緊抱住面前的少年,泣不成聲。

雲軒幹澀了許久的眼睛亦不受控制的滾出大顆大顆的淚,流了許久,雲軒方才伸手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娘親的頭發怎麽還沒有變成黑色?”

南宮紫衣破涕為笑,道:“真是傻話,頭發白了,怎麽可能變黑?”

雲軒心裏抽痛,眼圈微紅,道:“對不起,都是因為軒兒,娘親才會這樣,軒兒不是故意的。”

南宮紫衣只是愈加用力的抱緊懷裏的孩子,道:“軒兒,娘親好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我的軒兒,為了軒兒,娘親做什麽都可以,這一頭白發又算得了什麽。”

雲軒揚起嘴角,道:“娘親無論黑發還是白發,都是最美的。”

南宮紫衣忍不住笑道:“真是貧嘴。”

雲軒面色漸轉蒼白,額上沁出冷汗,輕道:“娘親,你抱得這麽緊,軒兒都喘不過氣了。”

青淵見狀,上前道:“飯菜都要涼了,有什麽話,吃過飯再說。”

南宮紫衣這才松開手,道:“青淵,謝謝你。”

青淵看着熬得極是辛苦的雲軒,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只能勉強笑道:“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這些客套。”

雲軒卻是看起來精神極好,一手拉起青淵,一手拉起南宮紫衣,嘻嘻笑道:“爹爹說得對,娘親為什麽要跟爹爹這麽客氣,軒兒還等着你們送軒兒弟弟妹妹呢。”

青淵與南宮紫衣難得同時露出局促表情,許久,南宮紫衣使勁兒捏了捏雲軒面頰,哭笑不得道:“真是要命,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雲軒吐吐舌頭,作了個鬼臉,道:“這個嘛……自然是爹爹教的!”

青淵扶額,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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