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13)

一冷,雲軒開始時痛苦不堪,過了一段時間,便安靜了下來,額上亦散出熱氣。青淵将雲軒放回床榻上,蓋好被子,又移了火盆過去,便沉默的守在一側,給雲軒受傷的手腕上藥包紮,直到雲軒沉沉睡過去。

青淵痛苦的掩面,為曾經發生的一切悔恨不已,難以想象,過去的十多年,雲軒是如何熬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寒毒,而在江南數月,自己竟從未發現過軒兒寒毒發作之事,當真是可悲,可笑。

閣外,黑鷹恭敬道:“教主,阿古達已經關押到幽獄之內。”

青淵滿是倦意,道:“知道了,你下去罷。”

黑鷹猶豫片刻,道:“文簫少主回來了。”

“簫兒?”青淵一怔,恍然道:“是我糊塗了,按行程,是該到了。”

黑鷹請示道:“教主要見文簫少主嗎?”

青淵思襯片刻,道:“你轉告簫兒,他一路辛苦,今日先好好休息。”

黑鷹領命,正要退下,便聽閣內青淵淡淡道:“将簫兒身邊的小阡帶到墨月殿見我。”

“是,教主。”

青淵回到墨月殿時,早膳已然備好,冷煙識趣的将阿蘿帶出去觀賞景色。

南宮紫衣迎上來,一臉不安,道:“軒兒為何這麽久還沒有過來?會不會又出了事?”

青淵安慰道:“軒兒昨日折騰了一夜,剛剛睡下了,有冰系暗衛在外面守着,不會出事的。”

南宮紫衣也沒了心情吃飯,道:“這孩子,剛剛還硬撐,早知道我便陪他回去了。”

青淵攜着南宮紫衣在案邊坐下,道:“軒兒恐怕要睡上幾個時辰,你過去也做不了什麽,還是先吃些東西。”

南宮紫衣面有憂色,道:“阿蘿那個丫頭的心思我也明白了幾分,她要是知道了阿古達的事情,定會傷心,可這樣瞞着她也不是辦法,事情總要說開的。”

青淵面色陰沉,道:“阿古達,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南宮紫衣思襯道:“青淵,你跟我說實話,阿古達是不是對軒兒做了什麽?”

青淵眼神冰冷,語調卻無甚起伏:“他将軒兒在雪水裏吊了一夜,軒兒寒毒提前發作了。”

“什麽……?”南宮紫衣腦子一片空白,轉而怒道:“阿古達在什麽地方?我要殺了他!”

青淵聲音低沉有力,道:“紫衣,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只不過,我現在必須将這件事情搞清楚,我總覺得,阿古達沒有膽量做這些事。”

南宮紫衣一怔,道:“你是說,他的背後,還有其他人?”

青淵嘆道:“我也只是猜測,不過,答案很快就會知道的。”

南宮紫衣微有倦意,道:“我去看看軒兒,昨晚的事,總讓我有些後怕。”

青淵只得點頭,道:“有什麽需要,随時跟我說。”

南宮紫衣離開不多時,黑鷹便帶了小阡到墨月殿。

數月不見,小阡看起來精神不錯,只是面對青淵,依舊是掩不住的恐懼。

青淵自案後擡首,笑道:“在南疆這段日子,過的可還習慣?”

小阡聲音低的厲害,嗫喏道:“文簫少主,他對屬下很好。”

青淵點頭:“好好跟着簫兒,先歷練一番,日後,我會替你尋個好去處。”

小阡垂着頭,道:“謝謝教主。”

青淵嗯了一聲,便直入正題:“今天我找你,是有事與你商量。”

小阡不由有些驚訝的擡頭看着青淵。

青淵道:“你不必緊張,說起來,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諒解。”

小阡愈加迷惑。

青淵只能斟酌開口,道:“你,還記得軒兒麽?”

“少主!”小阡目露期盼,露出興奮之色,道:“少主,他……他很久沒有回來看我了,他在哪裏?!

青淵微微釋然,道:“過幾日,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真的嗎?!”小阡眼中泛起淚澤,激動不已,甚至忘記了眼前之人是他一向畏懼到極致的青淵。

青淵帶起些許笑意:“自然是真的。”

小阡抹掉眼淚,聲音顫抖,道:“只要能讓我見到少主,無論什麽事,我都答應。”

青淵盯了小阡片刻,道:“如果,我想收回那枚羊脂玉呢?”

小阡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青淵解釋道:“我不會傷害你的,當年,是你救我一命,你于我有恩,我本不該提出此種要求。但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只要你肯答應,我會同厚待簫兒一般厚待你,除了少主之位,我什麽都可以滿足你。”

小阡猶豫許久,終于鼓起勇氣,道:“對不起,我不能把它給你,它,對我很重要。”

看着這樣的小阡,青淵有些意外,卻也一時無言以對。畢竟是送出去的東西,又豈有強行奪回來的道理,況且,還是自己理虧。

小阡卻更加篤定的道:“我……我真的不能給你,除了它,什麽都可以,包括我的性命。”

青淵指節無意識的敲着桌案,似是在苦思對策。

小阡被弄得更加心慌,小心翼翼的退了幾步,很是警惕的望着青淵的一舉一動。

青淵終于開口,是淡淡的語氣:“如果,我非要取回來呢?”

小阡連連搖頭,眼中露出驚恐之色,道:“不可以,真的不可以,我……我不能……”

青淵見狀,含了愧色,面色緩了些,道:“我可以用更好的東西給你換,這枚羊脂玉,它并不是最好的,比它貴重的,還有很多。”

小阡終于含了淚,依舊是搖着頭,哽咽道:“我真的不能給你……我……我不可以……不可以對不起少主……

小阡雖然說的含糊不清,可青淵還是聽懂了那幾個字節,不由更加無奈,道:“我與你換這枚羊脂玉,雖有些強人所難,但也會尊重你的意見,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不必扯上軒兒。”

小阡顫抖着從懷裏掏出那枚羊脂玉,玉質乳白如初,玉內雪花與蓮花綻得依舊美麗,小阡卻是淚流滿面,再也無法将關于這枚玉的秘密隐瞞下去,咬了咬牙,道:“我騙了你,這枚羊脂玉,根本不是我的。”

一句話,不亞于當空雷劈,青淵表情僵滞了許久,一雙深沉犀利的墨眸,似要剜進小阡心底。沒有人能明白這枚玉于他的意義,而他,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欺騙,那個雨夜,那個孩子,魔咒一般,一直纏繞在心底,只因為,那樣莫名的痛與憐惜,平生難有。這樣瞞天過海的騙局,無異于被人在心上狠狠捅了一刀,這樣的感覺,讓青淵暴怒。

小阡看着青淵陰霾漸深臉,自然生了恐懼,有些不知所措的繼續退了幾步。

青淵狠狠一拳砸落案上,語氣低沉:“說,你是怎麽得到它的?是誰給了你這麽大的膽子來騙我?”

小阡渾身顫抖,哆嗦着,卻依舊守口如瓶,道:“我不能說,我答應過他的,不能說。”

青淵失了耐性,厲聲吼道:“你知不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欺騙我!如果出現了,我會讓他付出最慘烈的代價!告訴我,是誰讓你這麽做的?!說!”

閣內氣氛壓抑到極致,俨然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小阡被青淵散發的氣場吓得面如土色,緊緊的護着手裏的羊脂玉,淚水吧嗒吧嗒落個不停。

青淵冷笑,道:“雪冥的幽獄裏有一千種方式可以讓你開口,不過,那時候,你就是廢人一個了,你要是真怕,就說出指使你的那個人!否則,被我查出來,無論是誰,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小阡望着青淵,顫聲道:“如果我說出來,你會放過我們嗎?不,你會放過他嗎?”

青淵眸中竄起怒火:“若是你不說,我肯定不會放過你,以及,你背後的那些人。”

小阡抽泣道:“這枚羊脂玉,是少主給我的,那些話,也是他讓我說的,少主他是為了救我,那天晚上,他說他寒毒發作,可能撐不過去,怕我被你們欺負,才把這枚玉給了我。”

青淵驀然起身,臉色煞白:“你——你說什麽?!”

小阡滿是祈求,道:“如果要追究,我願意償命,求你不要再找少主麻煩。”

秋風冷雨,落葉滿天,泥濘的青石路,被雨水沖刷的街道,急急奔走的人群,斷牆,破廟,那個青衣破爛,戴着大竹笠的孩子,往事一幕幕,似乎還是昨日之事,一晃眼,竟然十多載已過。原來,兜兜轉轉,尋了那麽多年,那個大雨之夜無家可歸的孩子,是軒兒……

青淵再擡頭,目中已然濕潤,道:“把玉給我。”

事情走到這一步,小阡也不再畏懼,安靜的上前,将那枚羊脂玉放在案上。

青淵拿起那枚羊脂玉,看着玉心雪蓮,眼角緩緩溢出淚水。

夜裏,南宮紫衣專門到廚房做了白糖糕,被醒來不久的雲軒軟磨硬泡,來到了閣外的幽雪亭賞景看星星。

雲軒一邊吃着糕點一邊道:“娘親,你怎麽總盯着軒兒?天上星星那麽漂亮,你都不看。”

南宮紫衣望了一番,打趣道:“星星雖然好看,怎麽能跟我的軒兒比呢?”

雲軒嘻嘻一笑,道:“娘親,你的軒兒既然這麽好,你什麽時候教他劍法?就是那套你當年打敗爹爹的劍法。”

南宮紫衣神秘一笑,道:“這有何難?你爹爹那種水平,一招就夠用了。”

雲軒撇嘴:“又拿唬小孩子的東西唬我。”

南宮紫衣抿嘴笑道:“他是欺你年紀小,故意耍威風,今天,娘親就告訴你一個秘密,聽過了,保證你百戰百勝。”

雲軒連忙将耳朵湊過去,道:“什麽秘密?”

南宮紫衣道:“你可知道,慕家劍法的精要是什麽?”

雲軒坦誠道:“軒兒根本沒有見過爹爹用劍。”

南宮紫衣忙道:“無妨,武功出于一脈,必有相通之處,你雖未見他的劍法,總該看過掌法。”

雲軒想了想,道:“爹爹的掌法,似乎化自九宮陣,看起來很柔和,威力卻很大。”

南宮紫衣點頭,道:“沒錯,慕氏劍法與掌法以至心法都與九宮陣緊密相連,劍走九宮,掌化青蓮,以至無冥。”

雲軒搖頭,道:“軒兒還是聽不懂。”

南宮紫衣笑道:“這些不需要懂,更不要聽你信爹爹的那套道理,你只須記住,破他的劍法,必須先破九宮路數,反其道而行,而破他的掌法,由足下開始,先碎青蓮。至于無冥心法,是世上難尋的好東西,你爹爹既然這麽大方給了你,自然不要辜負他的心意。”

雲軒滿是敬畏的望着南宮紫衣,做崇拜狀,緊追不舍道:“那一招,到底是什麽?”

南宮紫衣左右手各執了一根筷子,道:“左手慕家,右手青虹,你看清楚。”語罷,竟當真雙手拆起招來,只看得雲軒眼花缭亂。

不過,雲軒總算發現一些門路,有些不敢相信,道:“原來,是青虹劍法,可是,好像跟南宮家使得不太一樣。”

南宮紫衣停手,盈盈一笑,道:“沒錯,這是娘親改造過的,專門對付慕氏劍法的青虹劍法,所有招式,都化作那招‘穿雲逐日’,你學會這招,其他的,自然不是問題。”

雲軒拿起筷子拆了數招,果然順手非常,不由更加着迷。

青淵駐足亭外,手裏握着那枚羊脂玉,思緒翻飛,氣血湧動。

南宮紫衣察覺到異樣氣息,轉過頭,看到青淵,便笑着招了招手。

青淵僵立了片刻,一步步,如踩千鈞。

雲軒拆招拆的正在興頭上,根本顧不上看四周。

南宮紫衣起身,目中滿是溫柔,道:“青淵,你既然來了,站在外面做什麽?”

青淵卻是看着雲軒,目光深邃停滞,眼中隐隐泛着水澤。

南宮紫衣一愣,道:“青淵,你怎麽了?”

雲軒終于停下來,轉過頭,奇道:“爹爹?”

青淵雙手顫抖,極慢的走上前,道:“軒兒,爹爹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雲軒不明所以,便轉頭去看南宮紫衣。

南宮紫衣搖了搖頭,表示不了解情況,雲軒便繼續看青淵。

青淵攤開手,掌心赫然一枚乳白色的羊脂玉。

雲軒面色霎時慘白,許久,道:“小阡……他怎麽了?”

青淵緩緩搖頭,輕輕将羊脂玉替雲軒戴上,道:“從今以後,雪系暗衛,只聽你一人命令。這才是,聖雪令真正的意義。”

138.和局

青淵擊掌,一道黑影閃至亭外,落地無聲,卻是單膝跪地,朗聲道:“屬下玄武,拜見少主,雪系願為少主肝腦塗地,死不旋踵。”

雲軒沉默,片刻後,道:“對不起,我不是你們的少主。”

玄武面不改色,語調沉穩有力:“持聖雪令者,方為雪系之主,除教主外,歷代雪系,只忠于少主一人。”

青淵搖首,聲音清透有力,道:“自今日起,雪系只忠于少主一人,不必再與本座有任何瓜葛。”

玄武眸光沉靜如初,道:“是,屬下代雪系最後一次執行教主命令。”

雲軒摘下羊脂玉,跪落于地,奉與青淵,道:“爹爹,這麽貴重的東西,軒兒承受不起,請爹爹收回。”

青淵沒有接過,只是扶起雲軒,道:“軒兒,爹爹心意已決。”

雲軒搖頭:“爹爹,軒兒志不在此,這次回來,也不是為了做什麽少主,如果爹爹執意如此,軒兒只有離開了。”

青淵嘆息,道:“你問問雪系,看他們同意麽?”

玄武立即道:“雪系已經無主十八載,如今既已認主,便為有主,雪系規矩,若被主人舍棄,是為無能,唯有以死謝罪。雪系暗衛五百,生死存亡只在少主一念之間。”

雲軒一愣,旋即道:“爹爹,你不是說過,規矩是可以改的麽?”

青淵笑道:“有些規矩可以改,有些規矩改不得,于雪系而言,這便是改不得的規矩。而且,只有雪系之主才有資格立規矩,改規矩,你若是想改,就必須成為雪系之主。而如果你想要你定的規矩延續下去,就必須保證在此期間你一直是他們的主人。如果失了新主,雪系便會依從舊主規矩行事。”

雲軒咬牙,盯着手裏乳白色的羊脂玉,忽然覺得,自己被騙了。

青淵見狀,道:“軒兒,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剩下的事,自有爹爹處理。”

雲軒認真考慮了一番,道:“軒兒可以答應這件事,可是,爹爹也必須保證,軒兒是自由的,少主之位,是軒兒的底線,軒兒對教主之位沒有興趣,也永遠不會觊觎它。”

青淵微有惘然,道:“真是想不到,慕家竟會有你這樣的孩子。”

雲軒一刻也不肯松口,道:“爹爹必須答應軒兒這件事。”

青淵無奈,道:“爹爹答應你。”

雲軒複又向玄武道:“你們既然說了要聽我的,就必須按我的規矩辦事,如果涉及到教主之位,你們不許再以死威脅。”

歷代雪主,均以雷厲狠辣著稱,青淵當初接手雪系之時,亦不例外,玄武忽然覺得,傳到自己這一輩,雪系似乎遇到了一位十分可愛的小少主,而之後無數事實也證明,玄武的第一感覺相當精準,相當貼切。

當然,玄武此刻只是沉穩的應了聲:“是,屬下遵命。”

青淵習慣性的揮了揮手,示意玄武退下,玄武沒有動。

青淵恍悟,失笑道:“軒兒,讓玄武退下吧。”

雲軒大跌眼鏡,道:“玄武,你退下吧。”

玄武應了聲“是”,魅影一般消失在夜空。

南宮紫衣始終靜靜立在一旁看着,眼睛莫名有些酸澀。

雲軒思索一番,道:“爹爹,雪系不聽爹爹的命令,總是怪怪的,軒兒還是把這個規矩改了為好。”

青淵正執了茶杯,聞言,勾唇笑道:“也無不可。

雲軒眼睛一亮:“真的嗎?軒兒立刻改。”

青淵道:“不急,規矩初立,總要有個期限。”

雲軒急道:“那需要多久?”

青淵笑意更深,道:“等到爹爹覺得可以把第一條不許說謊的規矩改掉之時。”

雲軒覺得,自己又被騙了。

青淵故作不解,道:“怎麽,軒兒沒有信心?”

雲軒十分洩氣,轉移話題道:“爹爹,小阡呢?他怎麽樣了?”

青淵好笑道:“他無事,只是受了些驚吓,過兩日,我安排你們見面。”

雲軒嘴角一揚,道:“謝謝爹爹。”

南宮紫衣仰首看着滿天星辰,忽覺歲月靜好,不過如斯。如果時光能夠永遠停滞在這一刻,沒有恩恩怨怨,沒有愛恨情仇,該有多好。

次日清晨,雲軒剛剛走到墨月殿石階之下,便看到一個身着绛紅衣衫的少女正坐在一棵梅樹之下嘤嘤而泣。

雲軒向來不喜歡多管閑事,但這樣的身影總覺得有幾分熟悉,腳步便不由自主的挪了過去。

少女聽得動靜,邊哭邊擡起頭來。

雲軒微驚,道:“阿蘿,是你。”

阿蘿猶自啜泣不已,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藍衣少年,劍眉星目,俊美清透,眸色尤為漆亮,明明一副陌生面孔,卻不知為何,竟會有熟悉之感。

“還有,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阿蘿滿面濕意,有些不明狀況。

雲軒憶起阿古達之事,不知如何開口。

阿蘿露出迷惑表情,道:“我們認識嗎?為什麽,我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雲軒默了片刻,道:“你難道忘了,前幾天,我剛送給你一朵藍翎雪蓮。”

阿蘿驚訝的張大嘴巴,半晌,興奮的跳起來,道:“你……你是咕嚕……你真的是咕嚕!咕嚕,阿蘿好想你,一直都在想你!”

雲軒略有歉意,道:“阿蘿,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叫咕嚕,我姓慕,叫慕雲軒。”

“慕、雲、軒”,阿蘿一字一頓念下來,先是咀嚼了一陣,而後笑道:“你的名字很好聽。”

雲軒笑笑,道:“阿蘿,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阿蘿搖搖頭,淚水又溢滿眼眶,道:“聽說,我是被人送來這裏的,我回去找阿爹,阿爹已經不在了,阿魯和阿多他們也不見了,阿蘿不知道該去哪裏。”

雲軒正要開口,便見冷煙急急走了過來,道:“阿羅姑娘,原來你在這裏。”

雲軒有些不明白,道:“冷煙姐姐,為什麽你也認識阿蘿?”

冷煙看到雲軒,連忙笑道:“這是教主的意思,要奴婢好好照顧阿蘿姑娘,教主正等着小主子用早膳,小主子趕緊進去吧,阿蘿姑娘交給奴婢便是。”

阿蘿緊緊抱住雲軒,道:“咕嚕你不要走,阿蘿真的很害怕。”

雲軒一愣,道:“阿蘿,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到你阿爹的。”

墨月殿內,青淵聽完黑鷹彙報,微微蹙眉,道:“果然如此,這個阿古達,一面算計女兒,攀附雪冥,一面與九真勾結,陷害軒兒,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黑鷹靜靜等待青淵的命令。

青淵嘆道:“本來,我有意扶持西源,對抗冰火,阿古達,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樣的人,如何能成事?所以,阿古達,不能再留了。”

黑鷹垂首,道:“屬下明白了。”

青淵睨了眼殿外,道:“聽夠了,還不進來?”

雲軒閃身進殿,眼睛一彎,道:“爹爹。”

青淵眸中滿是暖意,道:“聽得盡興麽?”

雲軒讪讪道:“爹爹,能不能放了阿古達?”

青淵盯着雲軒看了片刻,道:“理由呢?”

雲軒十分認真道:“阿古達本來就想讨好爹爹,如果爹爹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次放過他,他肯定會對爹爹感恩戴德,任憑爹爹差遣的,這樣一來,爹爹想利用西源對付冰火,豈不是更加容易?而且,如果阿古達死了,西源必亂,到時候,西域便是冰火教一教獨大了,爹爹想對付冰火教,就更難了。”

青淵似是思索了片刻,而後笑道:“好像有幾分道理。”

雲軒見勢,連忙扶着青淵坐下,順便捧了杯茶遞到青淵面前,道:“爹爹,是非常有道理,九真那個壞女人那麽狡猾,如果阿古達出了事,她肯定會知道爹爹已經查出了他們的陰謀。齊少均被軒兒傷成那樣,如果九真狗急跳牆,也會妨礙爹爹的長遠計劃的。”

青淵接過茶,輕抿了一口,道:“你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這恐怕都不是你的理由。”

雲軒只能道:“是阿蘿,她很可憐。”

青淵搖頭,無奈道:“軒兒,你很聰明,該明白的也都明白,可是感情用事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掉?”

雲軒立刻回道:“軒兒不是爹爹,沒有爹爹的睿智與手段,也學不會那些東西。”

青淵嘆道:“好了,這件事,爹爹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南宮紫衣從廚房端了糕點過來,見狀笑道:“軒兒,怎麽了?”

雲軒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道:“無事,軒兒先回去了。”

南宮紫衣訝然的望着雲軒離去,拿眼睛瞪青淵,道:“怎麽回事?這孩子,誰惹着他了?”

青淵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扔給黑鷹,道:“把它送到重雪閣去。”

黑鷹看着手中的東西,吓了一跳,硬着頭皮道:“教主,這是……墨玉令!……”

青淵只是淡淡一笑,道:“告訴軒兒,幽獄他可以去,但是不能再擅闖。”

黑鷹戰戰兢兢的退下,心裏暗道,依小主子的性情,若是得了墨玉令,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南宮紫衣奇道:“是誰告訴你,軒兒要去闖幽獄的?”

青淵頗是煩憂,道:“紫衣,你是不了解軒兒,他認準的事,誰也擋不住。而且,他恐怕也不相信我會答應他。”語罷,微有費神道:“這樣風風火火的性子,真不知是好是壞。”

南宮紫衣握住青淵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之所以執意要除掉阿古達,是因為軒兒的緣故。其實,若是阿古達出了事,你還要費腦筋去控制下一任教主,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我也恨他,可既然軒兒都不計較了,我們又何必非要争出一個結果呢?”語罷,亦是不解道:“墨玉令事關重大,你怎麽這般随意的給軒兒,萬一要是鬧出事端,看你如何收場?”

青淵了然,道:“謝謝你,紫衣,只不過,我自有我的打算,這一次,我也想看看,軒兒究竟長大了多少。”

殿外,有暗衛閃至,道:“教主,青蘅部主那邊有消息了。”

139.故人

青淵大喜,将那暗衛喚了進來,道:“快将詳情禀來。”。

那暗衛将目前所知線索講了一遍,道:“青蘅部主接到消息後,立刻就動身前往吞霧崖了。”

青淵微微擰眉,陷入沉默。

南宮紫衣道:“放心,青蘅不是莽撞之人,她既然敢孤身前去,想必是做了萬全準備。”

青淵道:“事關寒星,我怕小蘅會關心則亂,如今,只能我盡快趕過去了。”

南宮紫衣聞言亦道:“既然如此,我同你一起去,樓采薇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也許,可以幫到你。”

青淵覺得有些不妥,道:“樓采薇在江南所作所為,大多是沖着你和軒兒,紫衣,你最好還是不要露面了。”

南宮紫衣嘆道:“青淵,你還記得江南的紅袖招麽”

青淵面色一變,蹙眉道:“你怎麽知道那件事?那時候,我還沒有遇見你。”

南宮紫衣目色潋滟,道:“我與樓氏姐妹,自小交好,是無話不說的閨中好友。那時,雨薇堅強驕傲,采薇則腼腆羞澀許多,我一直以為,采薇是個柔弱內斂的小女子,卻不想,有一天,我去樓府做客,她突然闖進雨薇的閨房,眼神灼熱的告訴我們,她有了喜歡的人。我們當時都很驚訝,可雨薇卻像是變了一個人,面上的氣息,滿是醉人的暈紅,大膽奔放的訴說着關于那個男子的一切,那時候,采薇語調裏的幸福,我一直都記得。可是,兩日後那個雨夜,采薇衣衫淩亂的回到樓府後,哭了一場,便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個人。”

青淵神情驟變,雙目緊縮。

南宮紫衣怔然,道:“你果然,忘記了她。”

雪冥,幽獄,共分十八層,也許,幽獄正如地獄一般,這個數字,正應其境。

依據罪責輕重,囚徒們被分散在各層深獄之中,日日經受折磨。

然而,幽獄之內,比囚徒呻|吟之聲更為清晰的,是重重機關運行的聲音,仿佛一個古老的城堡,咿咿呀呀,蕩着金屬流暢靈活的轉扣之聲。

這一夜,幽獄入口出現了一道人影,來人全身都隐在純黑色鬥篷之中,綴着貂毛的連帽将他的面部遮得嚴嚴實實。 這是武林之中慣有的裝束,既維系了神秘感,又不至于暴露身份。負責守護幽獄的雨系暗衛首領白虎打了個響指,示意雨系戒備。

一只略顯蒼白,帶着淺淺腫痕的手自鬥篷下伸出,攜着一塊泛着幽冷色澤的墨玉令牌。

白虎吸了口涼氣,打了兩個響指,撤回命令,親自打開機關門放行。

來人也不多言,徑自向內而去,看步履形狀,顯然對幽獄熟悉至極。

白虎的目光一直追随的那道黑影行至十層水牢,方才收回目光,微微有些困惑。

踏進水牢,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腐臭氣息,牢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雲軒沿着牢內石階,試探着走了幾步,膝蓋以下已然全部浸入水中,而牢內階梯狀的設計,也意味着水位會随着步子而加深。

雲軒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火折,晃燃的一瞬間,水面立刻一陣騷亂,細細看去,才發現無數只老鼠正自水中蘇醒,密密麻麻的游竄過來,噬咬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雲軒見狀,胃裏一陣惡心,明顯感覺到這些陷入瘋狂與饑餓的老鼠開始不顧一切的進攻,雲軒只能抽出匕首,一陣亂刺。死屍被源源抛出牢門外,血色攪動着水面,然而似乎不可數計的老鼠前仆後繼,發起群攻,的确是一件令人作嘔之事。雲軒腳踝處已被咬傷數處,情知不能再拖,便割破手臂,讓更多的血流入水中,果然,片刻後,鼠群便漸漸安靜下來,直至口吐白沫,浮屍水面。

牢內陷入死寂,雲軒終于聽到了微弱的呻|吟聲,便擦亮火折,繼續前進。

水牢盡頭,是一排木質刑架,足有十餘個,每個刑架上都綁着受盡酷刑的囚犯,這些人或四肢不全,或被挑斷了手筋腳筋,生不如死。

雲軒強忍着不适感一個個仔細辨認,終于在最後一個刑架上找到了阿古達。

比起其他人,阿古達顯然健全了許多,雖然渾身已然布滿血色,血污滿面,狼狽的不成人形。

感覺到刺眼的光亮,阿古達一個激靈,驀然清醒過來,也不顧來者是何人,便嗚嗚咽咽的哀求起來。

“大俠,求求你,放我出去,求求你,只要你能放了我,無論多少金銀珠寶,我都給你,我求你了,這個鬼地方,我不要再呆在這個鬼地方……求求你……”

也許是飽受酷刑,阿古達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明明是哀求的話,卻說得粗糙難辨。

雲軒想起阿蘿,有些不忍,道:“你看清楚我是誰?”

阿古達隔着火折細細看去,面露驚恐,張大嘴巴:“你!是你!你——你沒死!你要來殺我!求你,不要!不要殺我!你放我出去,只有你放了我,我立刻讓阿蘿嫁給你!”

雲軒僅有的一絲憐憫被這番話弄得蕩然無存,不由冷笑道:“你這樣的人,真是死有餘辜!”

阿古達吓得大哭:“我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雲軒皺眉,不願多做糾纏,直接将手中匕首抵到阿古達頸上,道:“你聽着,想活命的話,就聽我的,否則,我立刻殺了你。”

“好,好,我聽你的,我什麽都聽你的!”阿古達紅着眼睛,滿是祈求。

雲軒道:“血靈珠在哪裏?”

阿古達連連搖頭:“我不知道,除了血靈珠,我什麽都能給你,大俠,我有金銀珠寶,瑪瑙首飾,你随便挑!

“閉嘴!”雲軒手上用力,匕首立刻割破了阿古達一層油皮。

阿古達哀嚎一聲,戰戰兢兢道:“大俠,你輕點,輕點,會出人命的。”

雲軒冷笑:“你再磨蹭,現在便會出人命。”

阿古達渾身哆嗦,道:“我說,血靈珠在我住處那張床的暗匣之內。”

雲軒翻手,匕首刺進阿古達肩膀,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血靈珠到底在哪裏?”

阿古達尖叫連連,喘着粗氣,終于扯出一抹陰笑,道:“小子,算你狠,沒想到,你這麽狡詐,實話告訴你,血靈珠是西源至寶,就算死,我也不可能給你。”

雲軒嘴角一揚,道:“能看到你的本性,我也不算白來一趟。”語罷,從懷中取出一塊碧色令牌,晃了晃,繼續道:“碧血令的作用,你應該比我清楚,有了它,西源教,我唾手可得,還怕尋不到血靈珠麽?”

阿古達臉色大變,面容因憤怒與驚訝而微微扭曲,喃喃道:“你竟然偷了我的碧血令,碧血令……”

雲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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