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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無邊的夜,除卻翻滾的烏雲外,不見月亮,也不見星辰,雲軒撿起幾顆石子,簡單擺了北鬥陣辨出方向後,便循着東北方向行去。

第二日,大雨依舊未止,雲軒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更不敢确定究竟要多久才能走出這片山林,夜裏,只能躲到一處山洞裏避雨。

洞中尚有殘留的松明火把,雲軒用火石将火把點亮,便靠在石壁上睡了過去。

147.聯姻

十裏桃林的廢墟之上,文簫、燭雲連同青月已然逗留了三日,暗衛翻遍碎石泥流,都未發現雲軒及南宮麟蹤跡,三人均是憂心不已。

“若非躲入新挖的隧道,外加‘蔔算子’庇護,我們不可能躲過這一劫,依雲兒看,大祭司和那小鬼只怕已經被炸成碎片了。”燭雲重複着自己的結論,語氣有些懊惱。

文簫捏緊拳頭,道:“請燭雲宮主慎言。”語罷,徑自走開。

燭雲滿是委屈的望着青月,道:“雲兒明明說了實話,他幹嘛生氣?!”

青月黯然,道:“想來,他們之間,有非同一般的羁絆吧。”

燭雲低頭,踢着腳邊石子,道:“也不知道,青淵哥哥究竟怎麽樣了,自從這個小鬼出了事,青淵哥哥便莫名其妙的的失蹤了。雲兒知道,他肯定很傷心。”

青月憂心忡忡的看着晦暗的天色,只覺心中愁緒積壓,難以排遣。

雲軒是被一道雷電驚醒的,醒時,山洞內尚且彌漫着松明之光。

電閃雷鳴之間,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正撐着一把水墨繪就的傘,靜默的立在山洞入口處。

雲軒本已閉上眼睛,腦中留着這幅情景,忽然間明白什麽,才驀然睜開一雙星眸。

意識依舊有些混沌不清,雲軒掙紮着起身,忘記了危險與警惕,腳步踉跄的走到洞口,有些迷茫的望着立在不遠處的墨衣男子,才知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并非幻覺。

青淵任由眼前滿身泥污的少年一頭栽倒在自己懷裏,痛苦的閉上了雙目。

整個秋水別宮已然被燒成斷壁殘垣,昔時盛景再難尋覓。

涅槃之陣使得方圓百裏內諸教皆驚,大有騷動之态,為避免發生更多争端,青淵只能同意衆人提議,按照原定計劃趕路。

而搜尋數日,池林與文簫皆是毫無所獲,沒有發現南宮麟屍體,更沒有捕捉到關于南宮麟蹤跡的一點蛛絲馬跡,更為此次秋水之行添了幾分晦明不定的因素。

行入苜川之時,天色已然放晴,夜裏,涼風習習,月白風清,點點星子明如水晶,綴在天幕,很是美麗。衆人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外點了大堆篝火,圍在一起喝酒吃肉,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雲軒休息了幾日,已然恢複體力,聽聞喧鬧之聲,便起身出了帳篷。

清風送爽,繁星密布,長空萬裏此刻充滿了夢幻之色,雲軒駐足,仰首望了許久,直到迎面有人走來。

清一色的灰衫鐵裘,均是面帶剛煞,雲軒認出兩人是金部白鶴、松柏兩堂長老,只能作禮道:“武清伯伯,姬侯伯伯。”

武清皺了皺眉,衫袖一甩,單手負于身後,沒有說話。

姬侯冷哼一聲,道:“若非你,教主也不會贻誤最好時機,落得如此情狀。金部損失慘重,秋水別宮大祭司下落不明,都是你惹得好事,你這顆災星,給雪冥帶來多少禍患,竟還有顏面留在此處!”

雲軒沉默,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兩人。

姬侯顯然被雲軒的态度刺激到,愈加氣憤道:“果然是那狐貍精的野種,連着天生災煞,也一般無二!今日,我便要好好教訓教訓你!”說完,出手便要劈向雲軒。

雲軒閃過,出掌拿住姬侯,力道之強,幾乎将姬侯手臂捏碎,一雙星眸寒得滲人,道:“你怎麽說我無所謂,若是你再敢對娘親出言不遜,我第一個不饒你。”

姬侯向來自恃內力渾厚,一套連雲拳法更堪與昔時泷剛相媲美,故而從不将他人放在眼裏,如今被人如此挾持,當即有些惱羞成怒,忙沖武清求救。

武清眼神愈加嫌惡,正有出招之勢,雲軒猛地放開了姬侯,道:“我答應過爹爹,不同你們動手,也希望,你們能自重。”語罷,徑自離去。

姬侯急得直跳腳,狠狠剜着雲軒背影,而後啐了一口,罵道:“什麽東西!”

武清搖了搖頭,示意姬侯不要再惹是生非,徑自甩袖而去。

姬侯只能不甘不願的跟上武清。

循着彎彎曲曲的山路繞了許久,終于将喧鬧聲抛在身後,雲軒跳上一處山崖,在斷石上坐下,而後緩緩掏出懷裏的青玉簫,靜靜看着。

青淵到時,正看見雲軒坐在山石上,在月下吹着不成調的破碎曲調。駐足聽了片刻,才走了過去。

雲軒感覺到動靜,來不及收起手中玉簫,青淵已然在一側坐下。

“這支青玉簫,與簫兒那一支,倒是極像。”

雲軒點頭,道:“這與文簫哥哥那支的确是一對,是慕容家祖傳之物。”

青淵淡淡一笑,道:“山中寒冷,為何一個人呆在此處,篝火那邊比較熱鬧。”

雲軒搖了搖頭,道:“軒兒精神不足,既不能豪飲,又不能大快朵頤,只怕會掃了諸位叔叔伯伯的興致。”

青淵嘆息,道:“軒兒,這一次,秋水別宮之事,是爹爹思慮不周,将你置于險境,險些鑄成大錯。”

雲軒再次搖頭,道:“不關爹爹的事,我……很好。”

青淵心緒複雜,沉默了起來,氣氛一時寂然,帶着一絲壓抑與尴尬。

遠處衆人的笑鬧聲傳來,與此間清冷形成強烈對比,而月色,卻在山間蒙上了一層妩媚的薄紗。

雲軒終是開口,道:“爹爹,當年的血案,與娘親無關,軒兒之前說的是實話,而且,爹爹也同軒兒講過三姓血脈之事,必然也會明白當年慘案。”

青淵惘然,道:“事實發生之前,沒有人會去相信一個傳說,當年之事,自有因果緣由,不必再提。”

雲軒點頭,道:“軒兒只是希望,以後若有人借此為難娘親,爹爹能保護她。娘親不是妖女,也不是煞星。這個世上,只有爹爹有能力保護娘親。”

青淵失笑,道:“爹爹也會保護你。”

雲軒一怔,而後揚起嘴角,星眸燦若繁星,道:“軒兒也會保護爹爹和娘親,直到,軒兒再也沒有能力保護你們。” 青淵取過雲軒手中青玉簫,道:“方才的吹法不對,橫笛能生妙曲,但簫,應當豎吹。”

語罷,雙手執簫,置于唇邊,修長的指節行雲流水般上下滑動,一曲清音,幽靜雅致,閑遠曠達。

雲軒安靜的坐在一旁,安靜的聽着,眼睛始終注視着天邊星子。

幻月陣中,那些破碎的記憶,至今辨不出真假,但,已經不重要。

入春,冰雪未消,魔界卻是傳出重大消息,即雪冥與冰火正式聯姻。

傳言終是塵埃落定,的确在魔界各教之間引起極大騷動,天水向來與雪冥交好,如若冰火也與雪冥化幹戈為玉帛,那麽,此後,三教各據一方的形勢将不複存在。甚至有人預言,百年之內,魔界格局都不會有重新洗牌的機會。

自從回到雪冥,雲軒幾乎日日呆在百草園,一方面,血靈珠即将煉成,另一方面,從秋水別宮回來後,雲軒耗損太多,寒毒發作十分頻繁,毫無規律可言,而每逢寒毒,也只能靠紫貂血熬過去。

佳期定于三月初八,雪冥聘禮豐厚,更有百餘株藍翎雪蓮為襯,送禮車馬在漠北與天山之間連接成一道風景,羨煞諸教。冰火教主因傷滞留雪冥,日日春風滿面,迎來送往,十分精神,更立言将在冰月臺為愛女擺上百日流水宴,重謝四方賓客。

百草園內,雲軒如往常一般,躺在院子裏的松木枝上曬太陽,暮顏則坐在花藤下照顧紫貂,連日的取血,讓原本活潑好動的紫貂萎靡許多,本來圓滾滾的身體也迅速瘦了下去。鬼醫雖然特意調制了一堆補血益氣的食物,但那紫貂總是不肯多吃一口,只半眯着眼睛大睡。

“貂兒貂兒,莫非你恢複血氣的方法便是呼呼大睡?”暮顏拿手指戳着紫貂腦袋,懊惱不已。

紫貂眼皮兒也懶得擡一下,翻了個身,繼續埋頭大睡。

暮顏咬牙,瞪着半空中的雲軒,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像,本小姐一個也伺候不起,真是氣死本小姐了!”

雲軒偏過頭,隔着松枝無辜的望着暮顏,道:“暮顏大小姐,惹你的又不是我,你幹嘛沖我發火。”

暮顏放下紫貂,步至松木之下,雙手交于背後,仰首,嘻嘻一笑:“哇,雲軒少俠終于開口說話了。小女子耳朵有福,今日一聽,真是三生有幸。”

雲軒兩眼一翻,道:“我何時不說話了?”

暮顏笑意盈盈,一臉無害,道:“不短不長,三日而已。再加上睡過去的那兩日,也就五日而已。”

雲軒狐疑不定的望着暮顏,道:“你怎麽說話怪怪的。”

暮顏十分善解人意的道:“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如果不怪,我怎麽當得起‘女子’二字。”

雲軒只能道:“難道,你不覺得,你那位爹爹表現很反常嗎?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

暮顏甩着綠绫,道:“那天,我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劍舞紅袖’,紫川和古卷是不會騙人的,爹爹他如果不想同意此事,根本沒有必要給我看這些東西。你不是一直想奪回紫川麽,為什麽一定要拼得你死我活呢,我承認,我有私心,不想看到我在乎的人相互殘殺,更無法裝作不在乎他,我……我希望,你能原諒他……”

雲軒望着天空,道:“我根本不想殺人,只要,他不再做出該殺之事。”

暮顏正踟蹰該說些什麽,便見鬼醫光着腳從屋裏飛奔而過,手舞足蹈,也顧不得被熏得黑乎乎的白胡子,只激動道:“成了!成了!”

雲軒猛然翻身而起,飛掠而下,道:“鬼醫爺爺,你是說,血靈珠煉成了?!”

鬼醫亦是興奮的難以自己,滿面紅光道:“成了!老夫出手,焉有不成之理,哈哈,如能解得‘離別蠱’,也算功德一件。”

暮顏湊過來,笑道:“真是想不到,向來狂傲無人的郁離子也有兼濟天下之心。”

鬼醫咳了兩聲,道:“顏丫頭,太不會說話!醫者父母心,以德為先,老夫高風亮節,豈是你等能夠明白的?”

暮顏明眸一眨,道:“可是,江湖上誰都知道,郁離子十五歲成名,十八歲離家游歷,走遍山川江海,救死活人,解毒用藥,未逢一敗,卻偏偏在二十歲那年走了黴運。先是敗于秋水宮老祭司屍蠱之下,被迫滞留秋水半載,而後途徑天山,因思慕佳人,與天山醫女步淩波鬥醫鬥毒,慘敗而歸。此後,郁離子閉關三載,研制出‘青蟾’與‘雪蟾’,終能破得步淩波當年之毒,只可惜,物是人非,佳人不再。郁離子才成了如今的鬼醫。想必,能破秋水宮之蠱,對郁離子而言,意義非同一般。”

鬼醫冷哼:“臭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雲軒十分通透,道:“沒關系,血靈珠進入體內,并不會被吸收,而是可以反複利用,這也是阿古達肯将血靈珠借給我的原因之一。如果真的能夠解除離別蠱,不光紫月聖女可以脫離秋水宮控制,青月聖女也可以脫離苦海的。”

鬼醫面皮一熱,不耐煩的揮揮袖子,罵道:“兩個讨厭的小鬼,趕緊帶上東西,給我出去!少在這裏礙眼!”

暮顏盯着鬼醫看了半晌,道:“咦?郁離子前輩,你……你好像臉紅了呢。”

鬼醫老臉更紅,拿袖子擋住臉,怒道:“讨厭的小鬼!”

午後,雲軒便帶着經鬼醫煉制過的血靈珠到了墨月殿。

青淵自回教後整日在天人殿忙着善後事宜,因而,殿中只有南宮紫衣與冷煙在聊着閑話。

冷煙看到雲軒進來,起身道:“小主子倒是許久沒來墨月殿了,奴婢去準備茶水。”

說罷,便輕步離去。

南宮紫衣明顯憔悴許多,拉着雲軒坐到身邊,道:“軒兒,前兩天聽說你病了,好些了嗎?”

雲軒心裏一痛,點頭道:“娘親,都是軒兒不好,一直找不到破除離別蠱的方法,讓娘親日日受折磨。”

南宮紫衣輕輕搖首,道:“說什麽傻話,這些日子見不到你,倒讓娘親牽挂得很。自你們從秋水別宮回來,誰都不肯跟我說發生了什麽事,看情勢,只怕麻煩不小。”

雲軒笑道:“有軒兒在,誰都占不到便宜的,娘親有什麽可擔心的,爹爹不是挺好的麽?”

南宮紫衣莞爾,道:“你呀,就會貧嘴。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跟孩子一樣。”

雲軒吐吐舌頭,道:“什麽成親,我跟顏兒都不在乎這些的,不過是些面子罷了。軒兒最開心的事情,是給娘親帶了好東西。”

南宮紫衣奇道:“什麽好東西?”

雲軒從懷裏取出血靈珠,道:“就是它了,娘親還記得軒兒提過的西源至寶‘血靈珠’麽?鬼醫爺爺根據書裏面記載的方法,花了将近三個月才煉制成的。有了它,就可以斬斷離別蠱的牽制。”

“血靈珠?!”南宮紫衣接過泛着淡淡紅光的珠子,望着裏面緩緩流動的鮮紅,道:“沒想到,世間真有此物。”

雲軒點頭,道:“軒兒現在就幫娘親化解離別蠱。”

南宮紫衣略有遲疑,道:“你大病初愈,還是過兩天再說吧,也許,你爹爹可以幫得上忙。”

雲軒堅決搖頭,道:“不行,軒兒等不及了,爹爹整日那麽多事情,哪裏顧得上這些?娘親是不是不相信軒兒?娘親一日不好,軒兒便一日不能安心。”

南宮紫衣頗是無奈,道:“不許騙娘親,若是堅持不住,一定要罷手。”

雲軒連忙拍拍胸脯,道:“沒問題,軒兒保證。”

青淵回到墨月殿時,曉星漸稀,月已西斜。

遙遙便聽到殿內傳來的歡顏笑語,青淵有些意外,冷煙了然,忙道:“今天,小主子過來了。”

青淵點頭,示意冷煙退下,剛剛準備進去,便見雲軒風一般從殿裏沖了出來,不由停了步子。

雲軒看到青淵,一時沒反應過來,道:“爹……爹爹。”

青淵挑了唇角,道:“這樣慌慌張張,可是出了什麽事?”

雲軒想了想,道:“是秋伯那邊有事。”

青淵颔首,道:“需要派個人幫忙麽?”

雲軒連忙擺手,道:“不需要,不需要。”

青淵不再多問,雲軒便繼續往前走,剛行了數步,便聽青淵淡淡的嗓音傳來:“病剛好,不準再擅自行動,如若有事,務必告訴我。”

雲軒一怔,而後道:“軒兒明白。”

飛鳶閣內,秋伯正急得團團轉。

雲軒推門而入,道:“紅栾姐姐呢?”

秋伯總算看到救星,急急道:“小祖宗,你可算來了,烈琰從江南傳來消息,因為江南武林諸人生死未蔔,武林各大世家群情激奮,竟是聯合起來,徹底毀了西洲居,還闖入慕容家舊宅,燒殺搶掠,挖了公子的墓,還……還将公子當衆鞭屍……”說到最後,秋伯的眼中已經渾濁不清,泛出淚花。

雲軒捏緊拳頭,星眸冰寒,道:“混蛋!”

秋伯老淚橫流,跪倒在地,向南而拜,哭道:“公子,老奴無用,讓那群畜生糟蹋了慕容家舊地,擾了公子安寧,老奴有罪!”

雲軒亦單膝跪下,扶住秋伯,聲音出奇的冷靜,道:“秋伯,你放心,我定會十倍百倍的從他們身上讨回來,為哥哥和慕容家報仇。”

秋伯悲怆難抑,伏地哭了許久,方才顫抖着道:“栾姑娘聽聞此事後,情緒失控,已經連夜趕回江南了。”

“什麽?!”雲軒大驚,道:“紅栾姐姐獨自回江南了?”

秋伯沉沉嘆息,道:“栾姑娘性情剛烈,如不讨回公道,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她讓我轉告少主子,不必為她擔心,也不必去找她,等她手刃全部仇人,自會回來找少主子。栾姑娘還說,少主子的喜酒,她喝不成了,日後,一定會讨回來的。”

“紅栾姐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雲軒從未想到會突生如此變故,頓覺長夜寂寥,悲憤叢生。

秋伯咬牙,對着雲軒,鄭重跪了下去,拜倒,道:“少主子,老奴不能再陪着你了。”

雲軒退了一步,道:“秋伯,你這是做什麽?”

秋伯淚光乍現,哽咽道:“老奴是慕容家舊人,如今,慕容家被毀,家辱,人辱。老奴若不讨回公道,無顏面對慕容家先祖!老奴祖上世代侍奉慕容家,若是到了老奴這一輩背上如此罵名,老奴亦無顏再入祖墳。”

雲軒搖頭,道:“秋伯,你不要離開軒兒。”

秋伯伸手撫着面前少年,道:“老奴看着少主子長大,少主子吃的苦,受的罪,老奴記得比誰都清楚,老奴答應過公子,要好好照顧少主子,本不應該食言。只是,這一次,老奴別無選擇,少主子若真舍不得老奴,就當老奴已經随公子而去了吧。”

雲軒眼睛覆了霧氣,僵硬得站立了許久,才用力扶起秋伯,道:“軒兒明白了。”

秋伯滿是疼惜,道:“少主子,老奴——”

雲軒搖頭,道:“不必再說了,在軒兒眼裏,秋伯就是軒兒的親人,甚至,比親人還要親。秋伯的選擇,就是軒兒的選擇。”

秋伯聞言怆然。

雲軒走出飛鳶閣,擡頭望去,月色正好,唯有北邊一顆孤星,寥落孑然。

148.劍舞

墨月殿。

青淵扶着南宮紫衣靠在榻邊,溫聲道:“這段時日,雪冥教務多得令人頭疼,倒是難得能這樣安安靜靜的陪你說些話。”

南宮紫衣唇色依舊有些蒼白,聞言只是淺淺一笑,道:“金部之事,可有結果?”

青淵點頭,道:“有了秋長予,餘下之事,便容易得多了。我現在唯一憂心的,便是南宮麟。”

南宮紫衣微微變色,道:“他……沒有死……對嗎?”

青淵斟酌片刻,道:“此事,我并不敢下定論,但一日尋不到南宮麟的屍體,便一日不能下定論,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該有蛛絲馬跡可尋。而且,據木雲的消息,上官家父子及長樂幫的丁長洲與劉三刀也極有可能逃脫了,目前,變數尚多。”

南宮紫衣一時心緒複雜,尤其是聽到南宮麟可能還活着的消息之時,竟也暗自舒了一口氣。也許,血緣的羁絆,始終是無法割裂的東西,南宮紫衣痛苦閉目,不知究竟當如何判定這些是是非非。

青淵了然,道:“這些事,不說也罷。方才我看到了軒兒,急匆匆跑了出去,可是出了什麽事?”

南宮紫衣露出一抹無奈,道:“軒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總是一陣風一陣火的,急驚風一般,碰上我們這樣的慢郎中,哪裏追得上他那些心思?不過,我總覺得,軒兒心裏藏着心事,只是不說罷了。

青淵輕嘆,道:“自從回來之後,他整日在百草園裏纏着鬼醫,說要學習醫術。我看,只怕也沒這麽簡單,軒兒那樣的性子,若是想學這些東西,早就不是他了。只不過,這段時日,我也着實沒有時間管他。”

南宮紫衣點頭,道:“今日,軒兒帶了煉制好的血靈珠過來,軒兒運功助我化解離別蠱,我感覺好多了。”

青淵蹙眉,道:“血靈珠?”

南宮紫衣道:“有什麽問題麽?”

青淵搖頭,安慰道:“無事,如果真的能解離別蠱,再好不過。我只是擔心,貿然用血靈珠,你的身體吃不消。”

南宮紫衣笑道:“你何時也這般瞻前顧後,關于血靈珠的記載,我也曾在書中見過。更何況,這是出于鬼醫之手,不會有問題的。只可惜,我身份尴尬,無法親自看着軒兒成親。”

青淵黯然,伸手攬住南宮紫衣,道:“紫衣,再給我一點時間。”

三月初八,雪冥賓客雲集,張燈結彩,盛況非常。

武林中人本就不拘泥于俗禮,因而,冰火教主滞留雪冥,兩教合于一處舉辦親事,倒也省去很多麻煩。

冰火與雪冥聯姻,與魔界而言,意義非凡,各教均是備了重禮,紛紛從各處趕來。

按照約定,南宮紫衣讓冷煙将暮顏帶到了墨月殿,作為出嫁之處。

看着菱花鏡中少女的嬌美容顏,南宮紫衣含笑道:“丫頭,今日,我特地請了一位重要的人,來替你梳發。”

暮顏明眸微動,道:“重要的人?我認識嗎?”

南宮紫衣但笑不語,輕輕指着身後。

暮顏并未轉身,只是透過菱花鏡,怔怔望着由屏風之後步出的青衣女子,剎那間,淚眼迷蒙。

青月顫抖得拿起菱鏡旁的木梳,劃過暮顏如瀑青絲,淚水順着面頰流下,卻依舊帶着笑意,秋目剪剪,輕輕哼唱着那首《梳頭歌》: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

暮顏終是忍不住,撲到青月懷裏,放聲大哭。

長鐘三鳴,吉時已到。

楚羽親自到墨月殿接了暮顏,冷煙帶着其餘侍婢緊随其後。

婚禮在昔時祭壇之上舉行,以示鄭重。

文簫已然陪着雲軒在階下等候,楚羽示意諸人止步,親自将暮顏的手交到雲軒手中。

十指相交,兩人掌心俱是冰涼。

兩只紫色蝴蝶由遠處飛了過來,穿過梅林,帶着一縷若有若無的鳶尾花香,纏繞在雲軒與暮顏十指之間。

暮顏悄然開口,道:“它們是從哪裏飛過來的?”

“是……娘親……”許久,雲軒輕聲道。

暮顏偏頭一笑,便與雲軒牽手步上祭壇。

青淵望着涉階而上的兩個孩子,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齊少均則擊掌一聲,道:“辰兒,将東西奉上。”

人群之中,一藍衣青年,捧着一副劍匣,緩緩步出,而後單膝跪地,奉與齊少均。

青淵看到此物,驀地擰眉。

雲軒眸子閃過寒光,道:“顏兒,這副劍匣,此刻不應該在你的嫁妝之中麽?還有……北辰哥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暮顏亦是變色,緩緩掙開雲軒的手,行至齊少均跟前,道:“爹爹,此物既是……顏兒的嫁妝,交給顏兒保管可好?”

齊少均面若春風,寵溺的笑道:“我齊少均的掌上明珠,自然要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嫁妝,今日,如不讓大家開開眼界,怎能使天下人知我愛女之心。”語罷,伸手便要接過劍匣。

暮顏不着痕跡的擋開齊少均的手,向地上的藍衣青年道:“辰哥哥,将劍匣給我,你今日,不是特地來給顏兒送禮物麽?”

北辰沒有動。

齊少均笑呵呵的握住暮顏的手,道:“顏兒,休要胡鬧,吉時可要過了。”

暮顏心中滿是絕望,齊少均已然接過劍匣,一派悠然,向衆人道:“少鈞相信,此物,大家都有所耳聞,百餘年前,紫川出世,鑄劍爐崩塌,青鹿崖掌門麋鹿子收集熔爐碎片,鑄成劍匣,與紫川劍同氣連根,助魔劍威力。少鈞手中劍匣,便是那古劍匣‘劍舞紅袖’,而匣中之劍,便是魔劍紫川的一半,今日,少鈞将此物送給我的寶貝女兒做嫁妝,諸位做個見證。”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青淵放下手中茶盞,道:“齊教主,雪冥與紫川,糾葛甚深,此物貴重,雪冥承受不起。”

齊少均哈哈一笑,道:“青淵兄真是愛開玩笑,軒兒這孩子因着這一半紫川在我手中,一直對少鈞耿耿于懷,恨不得将少鈞千刀萬剮。如今,紫川劍兩代主人皆在這雪冥之中,少鈞物歸原主,再合适不過。”

“乖靈犀,聽這老家夥的意思,那妖女也在雪冥哦。”霓裳指尖繞着一縷青絲,沖靈犀抛了個媚眼。

靈犀抱臂,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道:“別的事我不管,可如果有人敢跟教主過不去,我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霓裳眼睛一眯,道:“當年,我獨上青鹿崖,将那些臭牛鼻子殺了個精光,也沒能找到劍匣,原來,是被這老狐貍給搶去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靈犀掃視一圈,嘿嘿一笑,道:“瘋女人,你看看,這四周,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那劍匣,教主若是收了這禮,只怕立刻便會有一場惡戰,齊少均這個老狐貍,還真是兵行險招。”

霓裳勾唇,道:“的确高明,教主不接,他故意說出紫川劍主之事,明擺着要将那些烏合之衆引到雪冥。”

青淵冷冷掃視一圈,眼看着各教眼中難以掩蓋的貪婪與欲望,以及隐隐劍拔弩張之勢,沉聲道:“軒兒,既然是你齊伯伯的禮物,你便替顏兒接過來罷。”

雲軒點頭,上前幾步,正要從齊少均手中接過劍匣。原本跪在地上的北辰卻猛然起身,高聲道:“軒兒,不能接!”

雲軒手一頓,北辰顫抖着身子,道:“今日,便是傳說中百年難遇的極陰之日。”

齊少均臉色鐵青,一掌推出,直接将北辰打飛了出去。

“北辰哥哥!”

“辰哥哥!”

正此時,一道黑影,淩空而出,接住北辰,落于石階之上,喚了聲:“辰兒。”

“師父……”北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厲清風懷裏,眼眶泛紅,道:“辰兒無顏再面對師父。”

厲清風緩緩搖頭,抱起北辰,道:“辰兒,不要說話,師父帶你回去。”

青淵看了眼一側的羲和,道:“若有變故,按計劃行事。”

羲和會意,道:“屬下明白。”

齊少均執起劍匣,淩空而起,飛到祭壇上方斷崖之上。

身着白袍,手執大刀的死士由四面八方湧進祭壇,護在齊少均八方,殺氣重重。

暮顏失聲,道:“是無涯師父手下的十八殺。”

齊少均哈哈大笑,展袖迎風,道:“諸位聽清楚了,今日,只要你們願意與少鈞合作,共同對付雪冥,這副劍匣,連同魔劍紫川,少鈞拱手想讓。”

各教聞言,再無所顧忌,紛紛取出武器,将雪冥諸人圍在中央。

霓裳語氣慵懶,道:“一群鼠輩,真是自尋死路。”

話音未落,一道又一道紅绫已然自她袖中飄出,靈蛇游走般穿地而過,纏着一圈試圖進攻的人。

在衆人驚愕的眼神裏,霓裳絕豔一笑,手化為爪,驀然運力,那些被纏住的人,瞬間骨肉碎裂,五髒巨廢。自此,各方教衆終信霓裳“羅剎”之名。

“怎麽?還有人要比劃比劃麽?”霓裳一笑,魅惑傾城。

衆人均有懼意,一時僵持不下。

靈犀大感無趣,道:“真是鼠輩!”

齊少均卻是緩緩打開劍匣,取出其中短劍,反複打量,道:“樸實無華,劍氣蘊于薄刃之間,當真絕世名劍。”

雲軒胸前懸着的紫水晶忽然閃起光芒,同一時間,齊少均手中紫川破鞘而出,慢慢浮于半空,劍刃之上,散發出紫色光芒。

青淵變色,指間彈出氣劍,擊向空中的紫川,然而,不過片刻,道道氣劍便被劍身吸納,消散無蹤。

紫水晶光芒更盛,雲軒清晰的感覺到體內的真氣正在被源源不斷的吸走,漸漸有些眩暈。

青淵閃身,抓住雲軒手腕,将內力導向雲軒,而後睨了眼霓裳與靈犀,道:“若是他們近前半步,你們的部主,便不用做了。”

霓裳與靈犀對視一眼,肅然道:“屬下領命。”

雲軒依靠青淵傳來的內力,勉強撐着可以站穩,便聽青淵聲音低沉冷厲道:“軒兒,你是劍主,要學着控制紫川,而不是讓紫川控制你。現在聽我的命令,立刻運習無冥心法,我念,你做。其餘的事,不必顧忌。”

雲軒費力道:“軒兒明白。”而後盤膝而坐,聽着青淵指令,一步步控制內息。

內息漸漸由紫川流回紫水晶之中,劍身之上的紫光逐漸散去。

齊少均卻也不驚慌,袖手取回短劍,重新放回劍匣,道:“果然奇妙。”

青淵身形一晃,人已立于峰頭,道:“既然冰火教并無誠意,齊教主恐怕要留步了。”

齊少均不以為意的笑道:“少鈞自然不是慕教主對手,不過,慕教主恐怕有所不知,多虧了軒兒,少鈞才得以練成九絕毒掌,也多虧了軒兒,少鈞才能夠控制紫川。如今,有了劍舞紅袖,紫川與劍主連為一體,少鈞若是動了九絕毒掌抑或紫川,傷的,恐怕不止少鈞一人。”

青淵瞳孔一縮,指節捏緊,許久,道:“齊教主果然下了一盤好棋。”

齊少鈞依舊笑得無害,道:“慕教主過譽,現在,在下是否可以離開?”

青淵沒有回答,只是掃視着衆人,道:“今日之事,雪冥不願深究,若諸位自願撤去,青淵絕不阻攔,若有不服者,本座奉陪到底。”

青淵聲音不高,也沒有什麽起伏,但聽到各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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