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清算

是時候清算舊賬了!

玉琉璃手掌心的圖紙被揉成皺巴巴一團, 她的星光般杏眼緊緊盯着言珏,将其深深刻入瞳孔幾分。

“你說的是哪個?是替你夫君讨還經脈盡斷的賬,還是為你青林門報仇。”

言珏的語氣中依然如往複般輕蔑, 那些故舊罪孽和冤魂于他而言仿佛區區雲煙。随即, 言珏猛然撐開白翳眼,皮笑肉不笑, 直視玉琉璃。

“你不必費口舌問我什麽是否後悔,因為我沒有做錯。唯獨悔恨在宣政殿上沒有戳破齊耳的身份, 若是陛下知道他是慕陶、是四家餘孽, 斷然會讓他生不如死, 經歷要甚于兩年前在千機堂所受到的待遇。”

“喪心病狂。”

玉琉璃只覺得言珏已然無可救藥,她不願和他多說,甚至不想和他待在同個屋檐下, 于是雙手從桌子上拿下,轉身準備離去。

“你知道清風臨死前說些什麽嗎?”

沙啞而邪惡的聲色在背後陰森地響起,讓後腦勺不由發涼。

玉琉璃停頓在開門的瞬間,聽見言珏繼續說道。

“清風在我的劍下自刎, 對我說‘恩怨已了,放過璃兒’。你是不是也覺得你這位師父未免太天真了。”

玉琉璃的手指落在門框上,指甲劃過檀木, 硬是刮開道道紋路。這一下兩下,木刺嵌入指縫間滲出血,她卻渾然不知,此種傷痛猶不及心痛。

“瑤妹這你不能怪我, 這是清風咎由自取,這是她償還當年對你母親造下的罪孽,你甚至應該感謝我。”

到至今為止,玉琉璃可以自我判斷出當年母親落崖确确實實是場火石滑落的意外,但她不明白這群人是怎麽執着地認為是清風師父害死她母親的。

還是說事到如今了,他們還要以這個作為滿足自己私欲的借口。十年前言國公練就邪功對付清風是這樣;而今言珏還是這樣。

玉琉璃不想在此事上和言珏再多糾結,她能感受到隔着一堵門,有兩道呼吸聲,其中一道尤為沉重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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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林大會呢?你苦心謀劃了嶺南寶洞,使皇帝對開啓寶洞石門的鑰匙——也就是四家持有的四塊碎玉感興趣,加之皇帝對四家對武林由來已久的不滿和忌憚,聯合千機堂制造出武林大會上四老互相厮殺的假象,連累了武林衆人。而後,流言紛紛,四家沒落,慕家被抄,皇帝打擊之心達成,你卻丢了一塊雲家碎玉,沒法複命,于是便追殺雲子襄,廢他經脈,未果。然後轉頭去照顧雲家欺騙雲家姑娘,讓她心甘情願下嫁于你,實則深入探尋雲家碎玉至今不歇。”

“于你,究竟有何益處?”

這番長篇大論,其實也是玉琉璃方才見到言珏書桌上的嶺南寶洞圖紙和石門機關圖紙進一步推總出,講完之後口幹舌燥,好像将這些往事又切身經歷了一回,身心俱疲。

當她從西域幾度周折後回到關中時,聽聞言珏迎娶了雲家小姐,話本裏将兩人是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喜結連理,描述得懇切動情。

當時陷入一片混亂的玉琉璃沒空對此事上心,簡單地推測出言珏多半猜疑她手上究竟是真的碎玉還是假造的,所以接近雲家核心,調查碎玉究竟在何處的捷徑就在此。

言珏沒有回答,倒是門外邊有摔倒的動靜。總之屋內她一刻也留不下去了。

開啓木門,門外的天色十分昏暗了,依稀可見一個高挑的白衣男子身形正攙扶同樣纖長身量的女子。

玉琉璃走出來,合上門,看着面容相似的兩人,發現自己一時連句安慰的話也說不上。

雲子襄擡頭看向玉琉璃,點頭感謝,眼神示意這兒有他,叫她放心離去便是。

在玉琉璃從外面将門合上時,一股冷風飕飕闖入,凜冽刮骨,屋內燃着的殘燭瞬息吹滅。外頭情狀,裏頭的言珏被包裹在漆黑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

昏沉沉的夜色裏,言珏的薄唇一搭一搭地啓合:“我早說過,她和她娘乃我言家克星,父親您,為何不理會我所說。”

玉琉璃不懂言國公,言珏也未必懂。他永遠只是順着父親突如其來的問話回答,永遠只是照着父親的吩咐做事,永遠不知道父親究竟在想些什麽。

他想不明白為何父親會在他母親去世後,不出半月便枉顧倫常天理娶回玉蘿;

不明白那個女人對父親如此厭惡和疏離,還能被父親留下國公府;

不明白父親既然能狠心謀劃出颠覆四家之計,為何要反對自己本該天|衣無縫弑君嫁禍的謀劃;

更加不明白最後決定他生死的,與千機堂莫雨芫的串謀信件上會出現父親的名字。

是了,他果真從來不懂父親。

從小門走出敖園的時候,玉琉璃的眼前還飄蕩着剛才的畫面。雲怡珠倒在雲子襄懷着失聲痛哭的模樣讓人揪心,她不由佩服雲子襄竟能狠下心,以這種方式讓從前油鹽不進的雲怡珠醒悟過來。

夜色裏空蕩浩大的國公府比以前更加靜得駭人,玉琉璃習慣性地走上了敖園和靜園相接的一條木板小橋。

曾幾何時,母親經常抱着她坐在她的衣裙上,對月對湖靜坐,說些她聽不懂現如今也憶不起的話。

越是到現在,她越發摸不透記憶深處的母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是因何出師青林後不曾回到南迦玉門,因何嫁入國公府中,因何與父親兩人貌合神離。時隔久遠,連容鴛夫人都不知其中內情,光靠鸾音坊的消息渠道簡直大海撈針。

晚風習習,越過腳下的人造湖吹起了玉琉璃的裙角。這個地方,名揚千裏的國公府,留住了自己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也是她經受一切跌宕的源頭。

停駐一炷香時間,玉琉璃從原路緩步離開。當鵝黃色的身影消失在夜霧中時,湖的另一側走出一個人形。滿身玄色将此人幾乎吞噬在黑夜裏,無法察覺一二。

玄衣人的眸子燦若星光,夜色裏晶瑩而深情,如身旁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睛注視前方空無一人的木橋上,随即跟了上去。

刑部的牢獄裏日複一日地陰暗潮濕,一股濃郁的血腥氣鑽鼻。此地每日都有新來的哀嚎哭喊不絕于耳,也每日都會有人銷聲匿跡。其中還夾雜着枯草下窸窸窣窣的昆蟲動物的響聲,聞者渾身汗毛豎起。

慕陶被人引到最角落的一個牢房。牢房四面封閉,僅有入門處上方的一個口子,用來通風和遞食。

開門時,獄卒還善意地提醒眼前不沾染一點塵埃的谪仙狀男子。

“齊大人,裏頭髒的很,您可要小心些。”

慕陶沒有理會他,無波的桃花目直直盯着門裏面,獄卒被慕陶勾人的視線帶了進去,看到微弱的光線下盤腿坐着的人。

言衛義閉眼打坐,雖然囚服慘淡,老态盡顯,卻仍舊保持着氣場。吓得獄卒下意識地戰栗了一驚。

還以為自己是昔日的國公爺啊!

獄卒心裏頭暗自罵道,也不知道端了這副吓人的模樣給誰看。

不解氣地啐了一口,輕蔑地瞟了眼言衛義,又不敢正眼去看。然後對慕陶陪笑了聲,自覺退下。

慕陶踏上枯草慢慢靠近,腳下無聲無息。

“十六年前,慕浔抛棄了一個姑娘,她叫阿蘿,然後我娶了她;”

慕陶從言衛義的口中聽到父親的名字,停下腳步。

“幾年裏,阿蘿從未忘卻他,即使有了我們的孩子。直到最後生死邊緣,阿蘿選擇投靠的還是慕浔,将自己珍重的身世玉佩交托給他;”

“十年前,阿蘿約見她的師妹莫清風,然後被她師妹推入山崖,萬劫不複。你說,現如今你父親和莫清風遭受的難道不是因果報應。”

言衛義說話時聲線氣力若有若無般孱弱,往事從他的口中敘述出,飄入慕陶的耳中,左耳進後右耳出。

慕陶轉動指尖的扳指,沉默良久後沉聲問道:“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些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偏見。”

“這些皆乃事實。”言衛義難得擲地有聲地說了幾個字,說完又垮下病弱的身軀。

“言國公很不巧,我聽說的故事并非如此。”慕陶擡眼看向言衛義,他似乎滿不在乎。

“我聽說你口中的阿蘿姑娘,是被你和清風聯手騙入擡往國公府的花轎中,是被你強行扣押在府裏,逼不得已有了一個女兒;”

慕陶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密封牢房中,他眼見着言衛義頓然撐開厚重松垮的眼皮。

“我又聽說十年前,你為了斷絕阿蘿和南迦玉門的聯系,撺掇陛下,聯合菏诏,一舉殲滅南迦小國。而後阿蘿劍指朝堂,呵斥滿朝文武及廟堂最高點,是你捉她下獄,”

慕陶擡頭看了看像鐵桶一樣的牢房,萬般感慨:“應該就是此處。”

“再後來,阿蘿憑一己之力逃脫牢獄前往揚州,将琉璃密令分別交托給四家家主,而你!而你又把她捉到千機堂,斷其經脈。最後,千機堂的那雨夜大火滔天,兩相決絕,火石砸中阿蘿,掉落山崖。”

說道此,言衛義的情緒明顯起了波瀾,想要起身卻又跌了回去,鐵铐鐵鏈相撞擊,碰擦出刺耳的咣當音。

“你......你你你聽誰人......”

慕陶沒有理會他,繼續說下去:“言國公稍安勿躁,故事還未了結。阿蘿落崖那年的揚州武林大會,你以七日之效修習邪功,口口聲聲向清風報仇,卻被四家家主制住,散盡功力。以致于讓你記恨十年,謀劃十年,制造出廬山武林大會,将四家陷入絕境,好洩你心頭憤恨。所以沒有那麽多一往情深的借口,有的只不過是國公爺你心頭的那些自以為是的私怨。”

“非也!是莫清風殺害了阿蘿,是四家武林人無情無義,阿蘿死後,他們依舊在武林大會上潇灑肆意,揚名立萬。我要讓莫清風死在千刀萬剮之下,要讓慕浔被釘在鋼架上遭受鞭撻而亡。我沒有做錯!”

言衛義衰弱的眼中爬滿血絲,他半死不活的後半生當中,最痛快的事情便是兩年前在千機暗牢裏親手送走奄奄一息的慕浔。

“是誰是誰告訴你這些!回答我!”言衛義猛然反應過來,沖慕陶的背影怒吼道,鐵器劇烈相碰,引來大撥獄卒提着武器魚貫而入。

慕陶黯然轉身,對身後的亂遭置若罔聞。

輕飄飄地走出刑部大牢,不知覺天色晦澀,星月皆為雲霧遮掩。

見他出來,一個滿身長安城時興裝束的男子迎上來,要和慕陶勾肩搭背。

“陶哥,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保管你煩心事一掃而空。”

“不去了。”

面對慕陶的拒絕,男子仿佛早就習慣了,裝作沒聽到,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面孔:“陶哥,我可是千辛萬苦千裏迢迢從揚州考入長安城的,我就你一個相熟的故舊,這回不能不理我了。”

慕陶很無語地看着他一臉真誠,明明一來長安便和大幫公子哥渾得熟稔。

揚州的這位故舊‘小三兒’長開了,還仍舊是那副玩世不恭整日樂呵的樣子,也正是慕陶原本的樣子。

金家小三兒連忙朝不遠處的人影揮了揮手:“若哥,一起啊一起!”

站得筆挺的衛若沒料到把話抛向自己,一時沒接住話就被金小三兒拉扯過來。

“你們這倆成了親的怎麽反倒這麽別扭啊,我和你們說關中的鸾音坊可是百年難遇的好地方,走走走,喝酒聽曲,一醉方休,我請客!別管家裏的母老虎。”

你家才有母老虎。

慕陶和衛若的心裏不約而同地表示抗議,然後兩人不謀而合,不動聲色地挺直腰杆,讓勾着兩人肩膀的金小三兒在中央掂着腳好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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