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陸停到底沒和溫家人吃這頓飯, 因為宋仞山帶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過來。

——邵因沒有按時赴約。

“原來你沒見到邵因,那你過來做什麽。”馬車內,溫月明不解問道。

“約的是申時三刻。”陸停正吃着錢夫人打包送來的甜點盒子, 随口說道。

錢夫人不虧是拿下溫赴的人,一句話都沒說就把人的愛好都摸清楚了,裏面不僅都是甜食, 甚至還放了一小罐冰奶酪。

溫月明嗯了一聲,突然靠近他, 彎了彎眉眼,聲音帶着笑意, 慢慢吞吞說道:“你來溫府,是特意來找我的?”

陸停側首, 深褐色的眸子完完全全倒映着面前之人,眼尾那簇濃密的睫毛微微下垂,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便顯得無害而溫柔。

“早上與你置氣,又怕你這個沒良心的, 真的和我生氣,不理我了, 便想着先來看看。”不曾想,陸停倒是老實。

溫月明大概是聽了錢芸芸的一席話, 笑得越發厲害了。

“你又怕我生氣,又要與我生氣。”溫月明盯着那截神似鴉羽, 漆黑濃密的睫毛,忍不住伸手去撥弄陸停眼尾的那簇睫毛。

陸停溫順地閉上眼, 任由他搗亂。

“偷偷摸摸來看我, 還偷聽我和我娘說話。”

陸停抿了抿唇, 低聲說道:“你別生氣。”

“一張嘴倒是甜,倒是把我娘哄高興了,可你沒見我爹不高興了。”溫月明靠在他肩上,撥弄着他的睫毛,手感有些硬硬的,卻又格外長卷。

“我爹可倔強了,他現在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估計以後也不同意的。”

陸停果不其然眉頭緊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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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月明噗呲一聲笑了起來,索性跨坐在他身上。

陸停一驚,半睜開一只眼,下意識扶着她的腰。

溫月明笑臉盈盈,挑眉反問:“覺得我今天很主動?”

陸停眼波微動,不敢說話,深瞳半藏,瞧着還有些可憐。

“因為你教訓你随便亂叫我娘的!”

溫月明頓時伸手去擰他的臉,兇神惡煞說道:“還叫嘛?”

陸停睜眼,琉璃眼珠安靜地好似一汪深沉湖水,不可見地的幽深,可偏偏只讓人覺出無限和平鎮定。

“遲早是要叫的。”他锢着溫月明的腰,認認真真說道。

“你倒是有信心。”溫月明一哽,随後冷哼一聲,含含糊糊說道,“不過,我娘好像也太贊同。”

陸停眉頭立刻皺得比剛才聽到溫赴不同意還嚴重。

溫月明頓時樂了:“你這樣,我爹可是會不高興的。”

“你說我好話了嗎?”陸停嚴肅說道。

溫月明故意說道:“我去找我娘問你今天問我的問題,說你今天和我吵架了,你是不知道,我娘這人一向偏心我,我哥都越不過我。”

陸停頓時喪氣起來,有些委屈地嘟囔着:“可今日這事明明是你的問題。”

溫月明點頭:“确實是我的問題。”

“那你還這樣在娘面前诋毀我。”陸停氣餒。

溫月明湊了上去,淡淡的梅花香撲了上去:“所以我來道歉了。”

溫熱的唇帶着滾燙的呼吸輕輕撥開陸停微抿的唇角,淡淡的玫瑰奶酪的味道瞬間充盈在唇齒間。

“接受道歉嗎?”溫月明在氣息消失前退了出來,沙啞問道。

陸停一雙眼帶着還未消退的情/欲,好一會兒才為難說道:“接受一點點。”

“那你就繼續生氣吧。”溫月明可不慣着得寸進尺的人,麻利地打算從他膝蓋上滾下來。

“別動。”陸停一把人按住,甚至把人朝着腰腹間拖動了些許。

溫月明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立刻警惕說道:“大庭廣衆,你可不能胡來。”

“就是抱抱。”陸停委屈說道,“我昨日都沒怎麽樣。”

溫月明突然臉色一僵。

陸停以為她是不想聽昨天的事情,只好連忙岔開話題:“許道行脾氣不好,等會你就在巷子外的茶棚裏等着,我自己進去。”

溫月明擡眸看他,黑眸中帶着一點猶豫,細眉緊皺,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了?”陸停松開他的手,“你若是不喜歡我抱着,我就……”

溫月明眼疾手快地攬着他的脖子。

陸停頓時安靜下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事。”溫月明嘆氣,欲言又止,最後小聲說道,“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過昨日那藥的事情。”

陸停側首看人,輕輕嗯了一聲。

“你願意跟我說嗎。”他輕聲問道。

溫月明伸手捂着他的眼睛,一張臉埋在他的脖頸處。

滾燙的臉頰讓陸停皺了皺眉。

“可以說,但是又不好說。”溫月明的聲音悶悶的。

陸停沙啞開口:“你若是不願意說就不必說。”

“但可能需要你幫忙。”溫月明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又點了一下,“但你聽了,可不能太激動。”

“我激動什麽。”陸停心中疑窦,撫摸着她的脊背,“你若是不想說不必與我說,只要這藥與你身體無害即可。”

“就是有點問題。”

陸停掐着她腰的手一緊。

“有毒?”他緊張問道。

溫月明只好三下五除二地把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聲音越說越低:“其實我覺得,昨天那樣應該也可以。”

“他竟敢這麽對你!”

出人意料的是,陸停不但沒有欣喜若狂,反而抱着她的手臂倏地緊繃,眉宇間煞氣凜然,血氣翻騰。

溫月明手心能感受到他眼眶肌肉的緊繃,彭拜的殺意鋪天蓋地而來,讓她敏銳地豎起汗毛,瞳孔微縮。

她一時間呆在原處,有些束手。

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陸停生氣這麽可怕,早上的那根本不叫生氣,感情是撒嬌。

“你,你怎麽生氣了。”她放下手,猶猶豫豫地吻了吻他的眼角。

陸停緩緩閉上眼,丹鳳眼特有的那股淩冽的殺氣如潮水般緩緩退去。

“我是想要你,但不想因為這種肮髒的事情。”陸停抱人緊扣在懷裏,“這麽說,你明日就還會繼續服藥。”

溫月明嗯了一聲:“陸途大概率會讓人盯着我把藥吃下,就怕明天不好糊弄過去。”

陸停抱着她不說話。

溫月明只好摸着他緊繃的後脖筋,安撫着:“但我有藥啊,我姨醫術可好了。”

“那白夫人給你的藥可以徹底根除那毒性嗎?”

“她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既然沒有特別交代,想來應該可以。”

陸停垂眸,不說話。

溫月明捏着他的下巴,親了上去,陸停卻不似剛才那般急切,只是安撫地舔了舔她的唇,便先一步退了出去。

“吓到了你了?”陸停擡眸看人,眼尾是還未散去的冷意,可嘴角卻又微微勾起,安撫着面前之人。

“別生氣,我不喜歡,這事也沒這麽壞,我爹娘一定會給我想辦法的。”溫月明小聲說道,“你還未見過你真的生氣呢。”

陸停只是笑着不說話。

“你以前背着我生氣,是不是都這樣的。”溫月明很快自己想明白了,摸着他的耳垂,仔細回想了一句,頗為心大地總結着,“怪害怕的。”

陸停失笑,散不去的滿腔憤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掐了掐她的腰:“你這麽這般心大,這麽嚴重的事情,你不害怕就算了,還打趣我這個。”

“我便是再生氣,也不會對你生氣。”他小聲說道,湊上去,吻了吻她的唇,認真說道。

溫月明皺了皺鼻子,嬌氣說道:“你要是對我生氣,我就找霍光明揍你。”

霍光明西北戰神,在屍山血海中淌出來的人,武力值可不是開玩笑的。

“第一波的藥性可以靠白夫人的藥,那第二波的藥性是不是只要你發洩出來就可以了,如果真如白夫人所說,那到了第六次只怕不是我們想的這麽簡單。”

陸停帶回正題,嚴肅說道:“你仔細問過了嗎?”

溫月明不好意思說道:“我沒問。”

陸停頓時皺眉。

“當時屋內有三個長輩啊,而且我爹娘也不知道昨日有你的幫忙,我這等于老壽星上吊,找死自爆呢,我哪好意思仔細問,本來打算等會吃完飯,偷偷去問的,誰知道你把我帶出來了。”

溫月明喊冤道:“而且我覺得那個大不了就是一個春/藥,實在不行,我們就……”

陸停眉心緊皺:“那你現在回去,一來一回也耽誤不了了,到時候我給你去問問。”

“別去,我白姨脾氣不好,過兩日我寫信過去。”溫月明提醒道,複又重點強調了一句,“真的脾氣不好,會拿針朝人死穴裏紮的那種。”

陸停敷衍地嗯嗯了兩聲。眉心緊皺,瞧着比當事人還心情沉重。

“早知道昨日去看看藥如何,今天找個機會把藥換了。”他懊惱說道。

“沒用的,陸途如今求神問道之心逐漸瘋魔,當時章喜去拿藥都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只怕是連他也瞞着了。”溫月明說道,“只是我總覺得那牛鼻子老道有些古怪。”

陸停冷笑一聲,眸底寒光一閃而過,眉宇間陰郁森森:“這事我去查,不管是沽名釣譽的騙子,還是真的另有所圖,我定要把他千刀萬剮。”

“殿下,到了。”馬車停了下來,宋仞山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陸停這才把人松開:“你在茶棚那邊等我,我去去就來,我把雲間留給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邵因要不是出事了,就是有事,你帶着宋仞山也好方便行事。”

溫月明直接拒絕,甚至趕在他前頭跳下馬車,悠然自得地朝着茶棚走去。

陸停嘆氣,偏又無可奈何。

馬車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口。

臨近過年,茶棚卻不熱鬧,溫月明點了一盞茶,又買了幾碟糕點,随口問道:“店家,怎麽生意不好。”

店家嘆了一口氣:“別說了,也不知怎麽回事,這條路最近總有很多兇神惡煞的大漢,好多人不敢靠近。”

溫月明蹙眉:“是流氓嗎?”

“不太像,而且都要過年了,京兆府,巡防司,還有很多官差都在巡邏呢,而且那些人也沒問我們要錢,就是整天板着臉坐着,從早到晚,誰敢來啊。”

店家也是難得碰到訴苦的人,一簍子的話直接倒了出來。

“沒有差役上去詢問嗎?”溫月明和氣問道,“你們也沒提過意見。”

“問過了,也提過了,可人不走啊,就說來坐坐。”店家嘆氣,“就坐坐也不犯法,我們也沒有辦法。”

“大概什麽時候來了?”

“這倒不清楚。”店家想了片刻,“大概是七/八日前,老朽棚子就支這四方路口,所以時常打量着,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覺得有些奇怪的。”

溫月明心中一冽。

七/八日前,那不是第一次兩國談和的時間。

溫月明捧着茶盞,垂眸,随口問道:“都有哪些人,店家可以指給我看看嗎?”

店家起身張望了一會,突然小心翼翼說道:“就那個賣糖葫蘆的人邊上,站在柳樹旁的人。”

溫月明借着喝茶的功夫順勢看了過去。

那人很是敏銳,立刻就看了過來。

“吓死人了!”店家立刻拍着胸脯,驚恐說道。

“還有嗎?”溫月明笑說道,“這人瞧着像是江湖人,大概是在長安城過年吧,聽說江湖人都是打打殺殺的粗魯之人。”

店家被那一眼吓了一跳,不敢再指了。

溫月明掏出半串銅錢推了過去。

“不瞞店家,我家世習武的,我自幼對這些江湖事情都頗為向往,見了人就好奇,還是這還是我第一次距離江湖人這麽近呢。”

店家盯着拿錢,有些猶豫。

“再說了我們就是看看,那些人能坐坐,我們還不能看看嘛,若真的打人了,我們便去報官,臨近年光,京兆府可最讨厭打打殺殺的人了。”

店家這才露出一點笑來,把銅板收了過去,這才笑說着,

“小娘子說得對,人還挺多,小娘子朝着年畫那邊,還有那個東升酒樓的右側臺階邊上,買虎頭玩具的那個灰衣人,對了還有那糖水攤那……”

那人依次報了十來個位置,溫月明便順勢一一看了過去。

她不似店家那般直接,只是眸光一閃而過,不帶停留,好似看風景一般,可一路看下來,心中卻突得跳了幾下。

“怎麽還有大魏人?”

店家也緊跟着搖頭:“不知道,所以才覺得很奇怪,我總覺得碰上大魏人就沒好事!”

溫月明眉心緊皺。

長安城萬國來華,自建都起就都有各國人馬,按理幾個大魏人并不稀奇,可這幾個偏偏是七/八天出現的人。

這條街在城西偏遠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百姓,許道行這樣的清貧的小官都很少,她不得不想,這些人是不是因為許道行來着。

可許道行又怎麽了?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巷子口響起,溫月明順勢看了過去,只看到為首那人一匹黑馬,玄甲紅衣,面容沉靜。

霍光明!

溫月明眼尾立刻掃去那幾個大魏人,那些人果然肩臂緊繃,不由眼皮子一跳,立刻起身出了茶棚。

她身後跟着木景行和程求知,兩人臉色凝重。

霍光明遠遠就看到溫月明的身影,缰繩一動,馬上朝着她跑來,還未等馬完全停下,便直接翻身下馬。

“我就知道和你們有關,你們是不是在找一個人。”霍光明上前,直接拉着她的手臂,低聲問道。

溫月明瞳仁微張,點頭。

“人被我救了。”霍光明嚴肅說道,“但那人說他女兒被人綁了,人就在這條街上,我才帶人管過來的。”

“邵芸芸被抓了!”

溫月明驚訝,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猜測。

“是,那人自稱是昭武校尉邵因,今日午時下值後被人突然襲擊,拼死逃出結果力有不逮才暈了過去,他說太子約他來這裏見面。”程求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這事我是知道的,我就猜是出事了。”

“那跟邵芸芸有什麽關系。”溫月明嚴肅問道。

“那個人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兒被抓了,但我發現他今日根本沒有回家。”霍光明眸光深邃,“不是他未蔔先知,就是被人威脅了。”

與此同時,原本一直安穩坐在那裏的數十個壯漢突然暴起,朝着溫月明和霍光明拔刀而來。

“大魏人在外面?”許家門口,陸停臉色微變。

“一波人一直在盯我,我知道那是容雲的人,直到昨日我才發現外面竟也出現了大魏人,我原先并未放在心上,可早上我發現那些人盯的是我,我還未來得及與你傳信,便被人打暈了。”

說話間,外面傳來人群的尖叫聲,風中甚至還有刺耳的鶴唳聲。

宋仞山擡眸:“有人動刀了。”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你們在等什麽,但我要走劇情,就,我的劇情還是要走的吧,畢竟之後出宮不容易了,得把宮外的劇情趕緊走掉QAQ,這個劇情不長本來打算寫完了,但發現來不及了,走親戚實在耽誤碼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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