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師父, 您為何要和那個德妃合作。”

藥爐裏,小藥童磨着草藥,小臉板着, 鼻子皺了皺,一臉不解地繼續說道:“我瞧着并不像一個聰明人。”

“師父不是說,寧願單打獨鬥, 也不和拖後腿的人合作嗎。”

烈火道人微微一笑,打趣道:“剛給你了這麽多金子草藥, 你就反悔了。”

小藥童才十二三歲的年紀,臉頰還帶着嬰兒時期不曾退去的肥嫩細肉。

“這是她非要給我的。”小藥童認真說道, “我拒絕了,很認真的那種, 但她看不懂。”

淺灰色的尋常袍身讓烈火道士少了點高高在上的冰冷無情,打跌坐在蒲團上也多出幾分平易近人。

“就因為她蠢,你就不喜歡她?”他問。

小藥童捏着蒲扇的小肉手一頓,眉頭緊皺:“不是因為蠢。”

“是因為壞。”

“你不喜歡壞的人?”烈火道人睜眼看着小藥童,平靜問道。

小藥童皺了皺鼻子:“不喜歡啊, 我就是被壞人賣給師父,師傅是好人, 所有收留了我,師父若是壞人, 我就死了。”

烈火道長看着不谙世事,黑白分明的小藥童, 嘴角微微扯動,最後淡淡說道:“你師父現在可不是在做好事。”

“不是的, 師父肯定有目的。”小藥童眼睛盯着爐火, 信誓旦旦地說着, “師父是好人!”

烈火輕笑一聲,順手抄了一本書扔過去:“還不加柳木,要燒鍋了。”

小藥童嗷嗚嗷嗚了兩聲,連忙加了一塊柳木和三塊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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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這幾日在宮中聽到了好多八卦。”十二三歲的年級最是嘴碎話多,安靜沒一會兒就窸窸窣窣地說着。

“德妃在宮內雖然受寵,可人緣卻不好,經常克扣下人俸銀,倒是聽說那個月貴妃極好,做事公正,該發的錢一樣都不會少,宮內有些嫔妃日子不好過,還會尋個借口給人送東西。”

“大家都等着她生下皇子,當皇後呢。”

他猶猶豫豫地捏着白礬粉,眼角一瞟一瞟的,不知道要不要扔下去。

就在他伸手的那一瞬間,一塊布兜扔到他腿邊。

“你想炸,自己去隔壁。”烈火咬牙切齒的說道。

小藥童的小肉手頓時捏緊勺子,笑眯了眼:“可我看顏色不對了。”

“等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烈火氣定神閑地重新阖上眼,“別人的後院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是一個道士。”

“不能結婚生子的。”

小藥童被現實迎面一擊,不高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冷哼一聲:“不過是說說而已,師父自己不也摻和進去嗎。”

“您讓我跟德妃說,月貴妃至今還未承寵,還扯上一個紫薇道人的預言。”小孩愁眉苦臉地拖着小肥臉,“我就覺得那個德妃會誤事,到時候把師父供出來怎麽辦啊。”

“我們要是被發現是個騙子,是不是要跑啊。”

“皇宮都是人,會不會跑不掉啊。”

“我會不會死啊。”

“我還沒賺到大錢娶媳婦……哎呦……”

小肉團被人砸中腦袋,仰面摔在地上。

“分析的挺好的,下次別分析了。”烈火咬牙切齒地說着,“能不能盼你師父好一點。”

小藥童愁眉苦臉地低下頭,喃喃說道:“我就是害怕,那個皇帝我越看越害怕。”

烈火眉心一簇,最後淡淡說道:“行了,你死不了,算了,你若是真的害怕,我過幾日便送你回庭州,你到了那裏跟着你師叔好好過日子。”

小藥童立馬擡起頭來,警惕說道:“那師父呢。”

烈火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不勞你這個小沒良心擔心了,回去好好煉丹,連最簡單的補氣丹都不會。”

小藥童抱臂:“我要和師父一起。”

“後院的那只腳上抹了朱砂的鴿子,你去把他放了。”好一會兒,烈火低聲說道。

小藥童連忙爬了起來,也不顧這爐還在燒的爐子,直接頭也不回地跑了。

烈火看得瞠目結舌,斯文的臉頰扭曲了片刻,最後憤憤起身,捏着扇子,用力扇了幾下:“小王八羔子。”

天色漸晚,暮鼓聲響,臨近過年的皇宮張燈結彩,處處熱鬧,可這般喧鬧下,各宮卻又閃現着詭異的安靜。

廣寒宮內

溫月明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辰時三刻。

花色一直坐在床邊的小矮凳上,一聽到動靜就立刻出聲:“娘娘醒了?”

溫月明掀開簾子,驚訝問道:“你怎麽在這裏,不會是一夜沒睡吧。”

花色臉色頗為不好看,聞言笑了笑:“奴婢怕娘娘晚上有事,一直守着安心一點。”

溫月明有些不好意思:“你快去休息吧,昨日發生了一些事情,實在太手忙腳亂了。”

花色沒有追問,只是點頭說道:“那奴婢等翠堇送飯來時交班。”

“陸停昨日來過了嗎?”溫月明随口問道。

花色搖頭。

“外面的人還圍着嗎?”

花色點頭。

“你怎麽傻傻的。”溫月明失笑,點了點她的腦袋,“若是有話便早些說。”

“沒有沒有。”花色連連搖頭,“就是覺得娘娘好像比之前開心了一點。”

溫月明一愣。

“很明顯?”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花色點頭:“娘娘之前無人時情緒總是不高,就是睡覺了,也總是皺眉。”

溫月明摸着下巴,沒心沒肺地想了想:“我還有這種惆悵的時候。”

“那娘娘就是惆而不自知。”花色認真說道,“能讓娘娘都為難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情,可見其嚴重性,如今娘娘心結已解,是好事。”

溫月明嗯了一聲,坐在床沿上踢了踢腿:“跟我娘聊了一會兒就沒事了。”

“對了,我昨日的衣服上有一瓶藥你拿出來嗎?”

花色連忙自懷中掏了出來。

“記得提醒我每日都要吃,飯前用黃酒送服。”溫月明并未接過去,只是把白姨說的話仔細重複了一遍。

“是治前夜的那個藥?”花色機敏問道。

溫月明點頭。

“娘娘。”翠堇的聲音在簾子後響起,帶着一絲陰沉。

溫月明擡眸,自厚重的簾子下發現了多了一道影子。

“章力士來了。”

随着她的話音剛剛落下,章喜的聲音便接了上來。

“陛下一出關就聽說娘娘病了,心疼極了,特賜下一枚藥丸讓娘娘調養身體。”

花色臉色微變,立刻去看溫月明。

溫月明神色淡定,柔聲說道:“還請力士稍等片刻,翠堇帶力士去偏殿休息。”

“不敢勞煩翠堇姑娘,老奴在檐下等着便是。”

這話說得有些強勢失禮,可說話的人偏偏是陛下的心腹,尊貴如月貴妃也不得不受着。

“大概是怕我跑了。”溫月明倒是冷靜,淡淡說道,“更衣吧。”

花色把藥瓶放在梳妝臺的暗格上,這才跟着她去了更衣的座屏後,心事重重地問道:“是那日的藥?閣老可有說什麽?這藥如此痛苦,這可如何是好?”

溫月明打了一個哈欠:“別擔心,白姨給我配藥,爹也正在想辦法。”

她三下五除二地把事情簡單地說了幾下。

“那可以不吃嗎?”花色臉色發白,嘴角微動,小聲說道,“娘娘這麽多小把式,可不可以吐掉。”

“章喜可不是傻子,老謀深算的人。”溫月明垂眸系上腰帶,笑說着,“他今日一定會在偏殿和我說上半個時辰的話。”

章喜手中捧着烏色的盒子,垂眸靜坐着。

整個偏殿格外的安靜,宮娥穿着精致的衣裳,梳着高聳的發髻,當真好似天宮上的仙境,皆是飄飄欲仙之氣。

“今日怎麽勞動章力士親自來了。”門口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章力士倏地睜開眼,起身行禮。

溫月明看着跪伏在自己身前的人,好一會兒才說道:“章力士怎麽如此多利,花色,快把人扶起來。”

“能給娘娘請安,是奴婢的福氣。”章喜笑說着。

溫月明淡淡一笑,并不冷淡,卻又不甚熱烈:“力士今日為何而來。”

章力士就把之前在厚氈毯後的話又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溫月明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來,“讓陛下擔心了,不過妾身早已沒有大礙。”

“陛下出關得到消息後,心急如焚,烈火道人這才獻上藥來。”章喜為難說道,“陛下定要奴婢親自看着娘娘服藥這才能安心修煉。”

溫月明眉眼低垂,笑說着:“原來如此,陛下一番好意,烈火道人的東西想來是極好的,花色。”

一側的花色立刻上前接過章喜手中的藥。

烏色的木盒中,一顆褐色的,帶着淡淡苦澀味道的藥丸靜靜地躺在黃布上。

溫月明打量了片刻,伸手拿了出來。

章喜立刻悄悄擡眸去看。

溫月明擋着他的面,毫無顧忌地直接吞了進去。

章喜心中松了一口氣:“藥到病除,娘娘一定身體健康。”

“多謝陛下賜藥,多謝力士吉言。”溫月明的聲音因為苦澀而微微沙啞,眉心微蹙。

花色擡眸去看章喜,果不其然,他并未順勢離去,而是談起了八日後的除夕。

“本宮身體一向體弱,得蒙陛下賞識,這才和德妃姐姐一起執掌鳳印,可如今身體欠佳,唯恐壞了大事,這些事情已經悉數送還給德妃了。”

她話鋒一頓,淡淡說道:“座位的事情德妃自有主張,陛下想要烈火道人上桌,這些具體的事情恐怕要章力士多跑一趟折腰殿了。”

她三言兩句就把這話堵死了,章力士頓時有些語塞。

這位月貴妃不圖名不圖利,在宮中當真是仙子一般無欲無求,若是執掌鳳印還能多聊兩句,可如今鳳印昨日一大早就被人送到折腰殿了。

說不好聽的,這樣一來,她和後宮的關系便斷了,兩人再無其他好說的。

“力士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嘛?”溫月明故作不解地問道。

章力士悄悄掃了一眼時刻表,頓時有些猶豫。

——只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力士可有心事。”溫月明笑問道,“可是擔心陛下。”

章力士臉色僵硬。

“陛下身邊可離不開章力士,本宮也不敢久留,花色,替本宮送送章力士。”溫月明四兩撥千斤,直接逼得人不得不順坡下驢。

——這個時間也該化在肚子裏了。

章喜眼珠子轉動片刻,在心裏嘟囔着,臉上笑意卻是不減,也不強求,頗為恭敬地行禮離開廣寒宮。

主殿內。

溫月明穿着素色的長衫,整個人蜷縮着,臉色發白,端着花色送來的清茶漱口,吐了一壺水,這才停了下來。

“把東西處理幹淨。”她低聲說道,“這藥丸包起來,晚上我讓陸停給白姨送去。”

花色點頭,擔憂說道:“若真的還要四次,娘娘的喉嚨也受不起這樣的折騰。”

溫月明虛弱地搖了搖頭,壓了壓自己的喉嚨。

“把內殿的人處理幹淨,這幾日都必須是心腹的人。”

“早就安排好了。”

溫月明半張臉埋進毯子裏,手裏捏着一本書擋着臉,好一會兒才含含糊糊說道:“今日陸停回來,你……”

花色嘴角緊抿,低聲說道:“奴婢知道,這幾日奴婢會親自守夜的。”

半庭新月夜色,星光如水靜流。

那藥吃了整個人都倦倦的,一本民間話本被她看了一半又随意扔在一側,人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整個廣寒宮格外安靜,連着冬日的風聲都稀疏到微不可聞。

溫月明在睡夢中被一陣熟悉的刺痛驚醒,剛一睜開眼,就聽到窗戶傳來咯吱一聲。

玄色衣袍的少年輕盈地落了下來,廊檐下的溶溶風燈燭火映襯下,眉宇深邃如妖。

——陸停。

溫月明放下下意識的防備,放慢呼吸,脖頸地垂,嬌氣說道:“疼。”

作者有話說:

(輕輕跪下)體育比賽就真的很吸引人,嗚嗚嗚,我,我明天一定努力碼字QAQ

大家明天上班快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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