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陸停一走, 溫月明在床上趴了好一會兒,這才骨碌一下起身:“花色。”

“娘娘有何吩咐?”門口的花色很快就閃了進來,繞過屏風不解問道。

“你讓人小心打聽打聽紫宸殿發生了什麽事情?”溫月明低聲說道。

花色瞳仁倏地睜大。

“應該不會是死了。”溫月明語不驚人死不休。

“娘娘!”花色低聲阻止道, 沉聲說道,“慎言啊。”

溫月明嘆氣,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話鋒一轉:“不要靠的太近,就去看看昨夜子時有沒有人進出, 是誰進出,如今紫宸殿的情況如何, 還有衛郦棠”

花色臉色嚴肅地點頭,等娘娘悉數交代感覺, 這才猶豫問道:“這事是殿下與您說的嗎?”

“他就模棱兩可說了一句,都是我自己猜的。”溫月明含含糊糊地說着。

“那要告訴閣老嗎?”花色眉心緊皺,“若真的和娘娘猜測一般,也該知會閣老一聲才是。”

溫月明有些猶豫。

花色嘴角微抿,卻又不敢開口。

溫月明猶豫地卻是如何把陸停從此事中摘出去。

溫赴看似嚴肅刻板, 君子端方,可骨子裏卻格外清高狂傲, 野心昭昭,他要做古往今來, 天下皆知,名垂青史的能臣, 他未必對皇權心懷敬畏,可因為那是陸途, 在他眼裏扶不起來的君王。

可陸停不一樣。

他對陸停報以厚望, 一步步在暗處扶持他, 從西北到長安,付出大量心血,在他眼中陸停只是一個太子,是未來與他一起世人歌頌的明君能臣,是他實現滿心抱負的墊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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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若是被他知道陸停……弑父。

溫月明咬了咬唇。

她不敢賭——溫赴的選擇。

“娘娘。”花色的聲音打斷她的猶豫。

“你就說宮中有異即可。”溫月明緩緩說道,“其餘的,爹比我們清楚。”

花色/欲言又止,但還是依言退下。

溫月明坐在床沿上發了一會呆,這才披了衣服去坐床上自弈。

她現在心情太亂了,必須做一個事情冷靜下來。

可一盤棋越下越亂,沒一會兒就成了死局,溫月明嘆氣,氣得把棋盤棋子悉數打亂。

“花色,我要回家。”

黑色的棋子被人淩亂地扔到床榻上,她倏地起身說道。

那邊陸停出了宮,直接朝着許道行的小院走去。

經過邵因的事情,陸停擔心陸佩這人沒腦子,很快就給許道行換了個院子。

這院子不遠處就是巡防司總營,兩側住戶都是武将,又格外靠近街道,只要陸佩不是傻子,就不會選擇在這裏對許家下手。

院子裏,邵因沒來,只來了邵家的義子邵行。

他手臂上綁着白帶子,短短幾日,臉頰上的肉都凹陷下去,眉宇間憔悴陰郁,可眸光卻又格外得亮。

“娘生病了,爹要照顧,而且家門口有人看着,我找了個借口才會出來,耽誤不了很久的時間。”邵行低聲說道。

許家那位小小娘子一直蹲在他腿邊,拿着樹枝在地上塗塗畫畫,嘴裏小聲地碎碎念,格外可愛。

陸停一進院子,原本還有說話聲的院子頓時安靜下來。

“啊,是哥哥啊。”小小娘子一笑起來,雪白團似的小臉立刻一個小小的旋渦,眼睛彎彎,格外可愛。

正在一側安慰邵行的許夫人連忙抱着女兒就要離開。

小孩子不高興地踢了踢腿,委屈說道:“想玩。”

“讓她在這裏玩吧。”

陸停不笑時,眉眼格外深邃,帶着拒人千裏的冷淡,許多大人都會覺得怵得慌,可偏偏格外惹小孩子喜歡。

比如曾經的木景行,現在的許月。

“嘻嘻,哥哥真好。”她笑眯眯地說着,拖着玩具呼啦啦地跑到院中的棗樹下自顧自地玩着。

陸停的目光自她身上移開,對着許夫人害怕驚疑的隐晦目光視而不見。

“你父親與你說了?”他問着邵行。

第一次見邵行,他穿着洗着發白的衣衫,抱着都是毛邊的書站在廊下內向膽怯地朝着正堂中的人看去,說起話來細聲細氣,一點也看不出是父輩是武将的豪邁大氣。可聽着邵芸芸的名字,眼睛便倏地亮了起來。

第二次他雖惶恐不安,迷茫不解,卻又帶着出人意料的鎮定和膽大,敢在刀光劍影中,一條心地朝着正中的邵芸芸的位置跑去。

這是第三次,少年終究會長大的。

“是。”邵行下意識避開他銳利的視線,蒼白幹燥的唇微動,低聲說道,“父親說事已至此,是他一念之私照成如此潑天禍事,對不起殿下以及應家,殿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只是我母親對此事确實毫不知情,且年邁體弱,不知能存活幾日,還請殿下高擡貴手,放她一條生路。”

邵行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一側開開心心挖泥巴玩的許月眨巴着眼看了過來。

陸停垂眸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冰冷無情:“那你呢?”

邵行身形僵硬。

“小人自六歲被阿姐帶回家,十年光陰,邵家情深義重,不曾苛待半分,自诩亦是邵家人,通敵之罪,株連九族,小人承邵家恩,願擔邵家罪。”

少年的聲音格外沙啞,卻又帶着義無反顧地堅定。

許道行站在不遠處的角屋陰影下,消瘦的面容被光影冷不丁一照,似乎背負千言萬語在身,卻又難開其口。

許月歪着頭,小手捏着泥巴,黑亮清澈的眸光在日光下懵懂天真,可在最後沉默地爬到樹後躲了起來。

在邊境常年颠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讓本就敏銳的小孩更加敏感,一察覺不對勁就悄悄自己躲起來。

“邵因要你說什麽。”陸停繞過他,淡淡開口問道。

邵行猶豫一會兒,站起來後跟進屋內。

“我爹說在正清七年在甘州做一個軍頭,後結識了當年承旨撫軍的盛忘,因為盛夫人也體弱,兩人就聊了起來,之後到太和一年,我爹被提為甘州軍營的軍曹,兩人關系已經格外親密,直到太和三年,我爹收到盛忘的密信……”

“盛夫人懷孕了,你為什麽要強調這個。”陸途冷不丁問道。

邵行沉默,抹了一把臉:“我爹因為我娘體弱,常年需要大量藥材,甚至人參等物,這才犯下大錯,而盛忘說他做這一切是為了她夫人,她夫人陪他自式微處起來,因貌美頗遭非議,自己官職一直被人拿捏,他想要給夫人更好的生活。”

陸停冷笑一聲,不屑說道:“自己權欲之心,何必假托婦人之身。”

“……盛忘在信中說,只要做成這事,他就能保我爹去甘州總兵,之後再調入長安,長安有名醫,我娘的身體當時也拖不得,盛忘還送了一支百年老參來。”邵行抿唇,低聲說道。

他有心為自己爹辯解幾句,卻又覺得不論說什麽都是枉然。

當年他也在甘州,親眼見到邊境生靈塗炭,百姓民不聊生,他爹不是主謀,卻是這場錯事中至關重要的一環,是西北七州淪陷敵手五年的誘因之一。

屋內安靜的,甚至能聽到街面上熱鬧的喧鬧聲。

“吳母殁喪,起不臨,是為不孝,國家蒙難,爾等私心之重,是為不忠。其心不如禽,其行不如獸,混賬,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許道行怒目而視。

邵行垂眸站着。

“他們知道這自己番私心到底造成多少禍事嗎,朝廷争奪背後不止倒下一個應家,當時多少前線将軍被突然召回,又突然斬首,多少文武百官死在這場龌龊中,大周朝堂半數空缺。”

許道行雙目圓瞪,血絲入瞳,氣喘粗重。

“百姓今日逃過玉門關,本以為可以喘一口氣,可還未躺下,大魏的追兵就來了,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到處都是屍體,若不是,若不是霍大将軍當年一力擋在陣前……”

他話音一頓,狠狠說道:“西北十三州,盡失!”

邵行呼吸一頓,臉色慘白,一雙眼就像燒着他生命的餘光發出微弱的光。

相比較許道行的憤恨,邵行的痛苦,陸停卻是其中最冷靜的。

冷峻如雪峰的眉眼在亮堂的日光中如一筆流暢銳利的筆墨,輕輕掃過,重重留墨。

“甘州總兵就是兵部尚書都不能說保,盛忘當時剛剛坐上兵部侍郎,還是分管職方之職,怎麽能确保邵因的位置。”陸停心中譏笑。

——倒是有人可以直接欽定這些位置。

“邵因可知當年盛忘和誰走的密切。”他又問。

邵行猶豫一會兒,小聲說道:“倒有一人。”

“誰?”

“如今的鳳臺閣老溫赴。”他的聲音格外輕,卻又能讓面前之人聽得一字不差。

陸停揚眉,輕笑一聲,淡淡說道:“盛忘和溫赴總角之情,天下誰人不知,當年盛忘落難,溫家大門緊閉,閣老挂牌稱病,至今都是禦史臺上折彈劾的把柄。”

“一定是他!”許道行冷不丁出聲,憤憤說道,“溫赴野心之大,連殿下都敢算計其中,此事他必定知情,且長安血洗,應家倒後,只有他一人撐着早該破落的溫家門楣在長安聲名大噪。”

“有野心并不是壞事。”陸停打斷他的話,只是繼續對着邵行說道,“除了溫赴,還有誰,當年盛忘是如何從一個正五品下的龍武衛右司階直接到正四品下的兵部侍郎,這事,溫赴做不了主,能親自做主的人只有一人。”

大周品階分為上中下三階,從五品開始,是官員的分界線,盛忘不僅一口氣從正五品下到正四品下,甚至跨過了最難跨的一階,要是,歷朝歷代有多少人熬死在這一關。

許道行臉色微變。

邵行搖了搖頭:“那個時候,爹在甘州,并不知情,但後來在長安時,隐約聽說…”

他眉間微蹙,緩慢而嚴肅說道:“盛忘有段時間和薄家走得很近,甚至因此面見了一次聖人,但很快又因為軍務産生了分歧,差點危機生命,還是溫閣老出面把人保下的。”

“那個時候我就察覺出他有了異樣了。”

溫赴被人堵在書房裏,溫月明頂着他發怒的視線,咄咄逼人問道。

“那你,那你……”溫月明語塞,遲遲不敢開口詢問。

——知不知道盛忘的企圖。

溫赴冷哼一聲,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嘴角微挑,譏笑質問道:“在你眼裏,你爹就是這樣的人。”

溫月明墨跡地坐到他對面的棋盤上,臉上頓時露出笑來,拍着馬屁哄道:“我知道我爹不是,我爹生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我就是,就是想不明白爹這麽聰明,怎麽會看不出盛忘的奸計呢。”

“你覺得盛忘是個蠢人?”溫赴冷不丁問道。

溫月明蹙眉,猶猶豫豫撿了一顆棋子落下,見他沒有面露不悅之色,這才繼續說道:“能被人當刀使的,怎麽能是個聰明人。”

溫赴手中的黑子捏在指尖,擡眸看她,只把溫月明看到頭皮發麻。

“你剛才都罵過我了,好幾聲!好大聲!”

“我真的就只是問問而已,我之前去查他的檔案,發現全都被封了。”

“你不會趁着娘去紫薇臺上香,借機打我吧。”

溫月明機警連問着,黑漆漆的眸眼寫滿了擔心,雙手按着棋桌,生怕他掀桌。

溫赴垂眸,下子斷了白子的一條生路。

“他不是。”溫赴低聲說道,“盛忘年幼時過目不忘,才思敏捷,算得上是世間少有的絕頂聰明之輩,他若是生在高門,能有一個好的姓氏,斷然不會是這番絕境。”

溫月明一愣。

這是溫赴第一次在面前提起盛忘。

沒有遺憾,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只是那種平淡近乎陌生的口氣。

“人可有勃勃野心,可以桀骜不馴,可以心高氣傲,但不能……”溫赴擡眸去看面前嚴肅的女郎,低聲說道,“心懷惡意。”

那目光太過銳利,就像一把刀,驀然勾得溫月明想起八年前那場不歡而散的劇烈争吵。

——爹那個時候這麽生氣,是因為,因為覺得她對那位學子,心懷惡意!

“我,我當時只是……”氣不過。

溫月明吶吶開口。

“是他先欺負哥哥的。”她抿緊唇,脖頸低垂,低聲說道,“而且我沒想到,學院對他的處罰這麽重。”

“沒有人在做壞事時,可以預料到結局。”溫赴連着三步路,直接把溫月明的棋盤徹底打亂。

“盛忘一定也沒想到,結果會這麽嚴重。”

溫月明咬唇。

——那個學子因為被學院開除,背負罵名,最後不堪重負,選擇了服毒,雖然被人救了回來,卻壞了一個嗓子,自此再無蹤跡。

這個結局是三年後,哥哥寫信告訴她的。

“他為此付出了自己的性命,還有深愛的妻子。”

溫月明捏着白子遲遲不肯落下。

“他所作的一切,我信他都是為了他的妻子,可惜,大概你們都不信。”溫赴笑着搖了搖頭。

“他妻子?”她下意識喃喃問道。

溫赴擡眸看他,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好一會兒才解釋道:“盛夫人因為美貌被他上司觊觎,可她是貞烈之人,此事鬧得很大,盛忘與她是結發發妻,就像,我敬重你母親一般,只是兩人飽受波折,好不容易才終成眷屬。”

溫月明怔怔地聽着爹爹難得的長篇回憶。

“她得知夫君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當夜……***在盛家。”

溫月明呼吸驟停,一張小臉煞白。

“你還小。”溫赴看着她微微嘆氣,為她倒了一盞熱茶,推到她手邊,“為父是怕你……”

他沉默,倏地伸回手,淡淡說道:“打聽好了就回宮,宮裏最近很亂,你最近不要出門。”

“嗯,等會就回去。”溫月明最後把那白子深入腹地,打成一個南北對峙的姿勢。

溫赴嗯了一聲:“好棋。”

溫月明倒是不心軟,當機立斷吃了他好幾顆黑子。

父女兩人一時只是無言下棋。

“我沒有惡意。”戰局最後靠近尾聲聲,溫月明冷不丁開口。

她擡眸,眼眶泛紅,帶着女郎特有的堅韌倔強。

“我到現在都不覺得我做錯了,那個人明明也做錯事情,我唯一錯的就是惑他打開藏書閣的禁書,那是男院的禁書,若是他清楚的知道界限,自然不會被我騙。”

溫月明喉骨微動,在溫赴溫和的注視中,繼續說道:“我,我,我只是是沒有想到這個結局會這麽嚴重,但若是真的算起來,我只是在反擊而已。”

“我不明白,我保護哥哥,保護自己有錯嗎,爹,爹爹為何這麽罵我。”

溫赴對子女格外嚴苛,卻從未對她發過這麽大的火,就像是她做了一個十惡不赦的事情,就連娘出面都沒能平息爹的怒火。

自小連戒尺都沒挨過的溫月明,自然受不了這個委屈,這才憤而離家出走。

自此,那件事情成了父女兩最大的隔閡,即便當年溫赴匆匆召溫月明回長安,兩人對八年前的最後一場大鬧都選擇避而不談。

溫赴嘆氣:“當年是我沖動了,我只是怕你……”

那雙眼尾蔓延着歲月贈送的禮物,一旦全心全意凝視着溫月明時,眼波微動,平添幾分溫柔。

他終究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笑着搖了搖頭,可這一下,溫月明卻又音隐約看懂他當年的掙紮心情。

——誤入歧途。

——他已經有一個前車之鑒的朋友,自然格外不安驚恐。

“那你說要怎麽辦?談一個條件,爹看看能不能滿足你。”

溫月明抿唇,避開他的視線:“我有什麽要求,我現在挺好的。”

“那你今日為何來?”溫赴反問道,“難道不是因為陸停,宮內發生了什麽,讓你忍着不對我開口,卻又忍不住來試探我。”

溫月明捏着棋子的手差點摔落在棋盤上,狼狽說道:“沒有的事,就是聽說紫宸殿子時,起了亂子,有些擔心而已。”

溫赴只是笑看着她,目光洞悉一切。

溫月明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只好耍賴地把白棋往棋盤上一丢,亂了局勢,随口抱怨道:“沒有的事情,爹爹煩人,我要回宮了。”

“嗯,去吧。”溫赴耐心的修複着棋盤,見人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站在那邊扭扭捏捏地不開口,頭也不擡地趕人,“有話快說。”

“我,爹當年為何不救盛夫人。”溫月明捏着手指,硬着頭皮,小聲開口。

溫赴二十歲大魁天下,一朝聞名天下知,自此天下不識溫郎,尤其是當年的主考官應常勢一句——‘溫下賢士三千,唯溫郎含雪遺金,皎皎可期’,讓他的仕途自此一路平坦。

“當然是因為害怕。”許道行怒斥道,“他這等野心勃勃,要做天下第一權臣的家夥怎麽會舍棄前程去做這些事情。”

陸停擰眉,低聲說道:“不可能,盛家不過是一個替死鬼,這事溫赴一定看得出來,他就算救了盛家母女,反而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可這會讓陛下在用他時,永遠隔着一根刺。”許道行冷冷說道,“他能坐上鳳臺第一人的位置,想來當年那個見死不救也幫了大忙。”

陸停沉默。

“只是不知道當時盛忘手中有沒有留下其他證據。”許道行驀地想起太子殿下正在和人女兒不清不楚中,不由冷硬地轉移話題。

“他也算聰明人,到後面也該明白是被人騙了,我不信他沒有留下證據。”

“不過他出生卑賤,父母早晚亡,最好的朋友溫赴當時也見死不救,加上他性格頗為狂傲,一直沒有什麽真正的朋友,若是真的有證據,會留給誰呢。”

許道行眉心緊皺,不解說道。

“盛夫人有什麽密友嗎?”陸停蹙眉,又問道。

“都說盛夫人出身鄉野,卻貌若天仙,惹出不少事情,又因為盛忘的性格,在長安城中也并未有太多朋友。”大概是談及女子外貌,許道行只是一筆帶過,不再多言。

“你家有什麽盛家送的東西嗎?”陸停扭頭去問邵行。

邵行搖頭:“為了避嫌,我們兩家并不走動。”

“不對,若是說和盛家有關,倒有一樣,只是說起來也不算盛家送的。”邵行有些尴尬,繼續說道,“我娘手中有一副盛夫人送的畫,上面有盛夫人的題詞。”

陸停擡眸看他。

“我爹因為意外提早入了長安。”邵行含含糊糊地說着,“當時盛夫人是作為長官大娘子的身份抽空來我家道賀的,雖然只坐了一會兒,但因為她一來,我爹的尴尬處境這才稍微緩解片刻。”

“我娘刺繡功夫好,盛夫人又長得極為好看,我娘事後就給她繡了一幅畫像圖作為謝禮。”

邵行有些不好意思:“我娘當時不懂長安城的規矩,後來才知道不妥當,随知盛夫人脾氣極好,不僅回了一幅畫,甚至還親自題了詞,娘心中格外高興,還特意裝裱挂起來,只是很快盛家就出事了,這幅畫就被收起來了。”

“什麽畫?”陸停敏銳問道。

“就一副上香的圖。”邵行迷茫說道,“有人在夜色中的道觀裏上香的一幅畫。”

“盛夫人信道。”許道行随口說道。

“是,她提的詩上寫着,文安一年十一月初八,進紫薇臺上香賞月。”

陸停瞳仁一縮,眉眼一利:“文安一年十一月初八?”

邵行吓了一跳,仔細想了想:“是,寫着的是文安一年十一月初八,夜,檐下如積水空明,如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

“這麽巧。”陸停不知為何眼皮子微微一跳。

文安一年十一月初八正是溫月明的生日。

“對,不過送畫的時候才一月份,我娘以為是盛夫人寫錯了,而且盛夫人後來又送了東西來,果然是當日一時興奮,竟然寫錯時間了。”

“那幅畫在哪?”

“在我娘哪裏。”邵行不解說道,“這畫怎麽了,我看過,很簡單的畫而已。”

陸停沉默着不說話。

——他也不知為何,驀地響起之前幾次溫月明與他抱怨,每次只要一提起盛忘,爹就大發雷霆的抱怨話。

溫月明心思凝重地回了廣寒宮,還未坐定就看到院子裏,花色匆匆而來的身影。

“怎麽了?”她不解問道。

“陛下好像,出事了?”花色臉色慘白,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衛郦棠把紫宸殿完全包圍了,我們外面的人都撤走了,對外說是陛下打算清修七日。”

——清修七日,就連除夕都出不來了。

“那那個裝神弄鬼的道士呢?”

“就是這樣很奇怪。”花色壓低聲音,“道士不見了。”

溫月明臉色瞬間嚴肅。

“就是不知是被抓了,還是……”花色聲音逐漸降低,到最後只剩下一點氣音,“跑了。”

溫月明頭疼得揉了揉腦袋。

“沒事,你讓人繼續盯着紫宸殿。”她拉着一塊毯子,直接在坐床上閉眼躺下,“我晚上和陸停談。”

只是沒想到,直到三日後她才再一次見到陸停。

他帶來一個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消息。

——大魏內亂。

兩國談和,不歡而散,橖扶已經即可啓程回去了。

那時,距離過年只剩下兩日。

陸停臉色憔悴,雙眼血絲地出現在她面前,一見人就把人抱在懷裏。

“這事與你有關?”溫月明敏銳問道。

陸停也不瞞她,蹭了蹭她的脖頸:“和橖扶做了個交易。”

“橖扶這麽聽話,你不會把橖扶打了一頓,非要他回去吧。”溫月明趴在他肩上,笑問道。

陸停垂眸,好一會兒才沙啞說道:“大魏老國王真的薨了,橖扶要回去,而且霍光明怕邊境要亂,這幾日也要啓程回去了。”

溫月明遺憾說道:“那不是又要好久才能見面了。”

陸停嗯了一聲。

“你怎麽了?”溫月明伸手去捏他的耳朵,“怎麽不高興了。”

“沒有,最近太累了。”陸停張嘴咬了一口她的脖頸,“我想抱着你睡一會。”

溫月明懶懶笑說着:“要是真的老老實實睡覺,倒也不是不可。”

“大魏內戰,至少十年內沒有戰争,又不用和大魏談和。”陸停笑說着,“終于可以喘口氣了。”

溫月明跟着點頭:“是百姓之福。”

兩人黏糊了一會,這才蓋被睡覺。

溫月明沒把人哄睡着,自己倒是困了,一腦袋紮進他懷裏,眼睛已經合上了。

“你是文安一年十一月初八出生嗎?”陸停的聲音突然響起。

“對啊。”她迷迷瞪瞪地說着。

“你去過紫薇臺嗎?”陸停不消停,揉着她的耳垂問道。

“去過啊,我娘經常去點長明燈,一下就是五六盞呢。”溫月明打了個哈欠,“這麽小的道觀,你怎麽也知道。”

陸停突然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伸手探去她的腰間。

溫月明頓時一個激靈。

“不行!”她壓着陸停的手阻止道,“我不舒服。”

“我只是想看看你腰上的那朵胎記……”陸停湊上去,吻着她的唇,小聲說道。

“少糊弄我。”溫月明警覺,把人推了出去,“快給我睡覺。”

陸停看着她,一雙眼沒了睡意,就像草原上的孤狼,在悄然潛伏着,只是很快他眉眼一彎,突然笑了一聲,把人緊緊抱在懷中:“好。”

“我想與你爹見個面。”

陸停的聲音瞬間打散溫月明的困意。

—— ——

“太子大前天去了紫薇臺。”溫府內,錢芸芸下了馬車,快步朝着書房走去,一臉嚴肅,“我竟和他錯過了。”

“他手中有一副白語的畫,那坤道就帶他去了點長明燈的地方,我也是今日去的時候才發現的。”

溫赴剛送橖扶出城,身上官服都不曾褪下,聞言只是擡眸笑了一聲:“動作好快,殿下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一些。”

“別笑了,事情有些變化,白喻留下一幅畫,上面寫了團團現在的生日,文安一年十一月初八,想來就是為了引有心人過去,她甚至為團團備下一份書信。”

溫赴臉上笑容一頓。

“我也是母親,我理解她的心情,怕我們對團團不好,也怕團團之事一旦爆發會牽連我們。”錢芸芸嘆氣,“原來她還給團團留了不少東西,那些東西陸停已經全都搬走了,我怕……”

“殿下已經知道團團身份了。”

溫赴臉色近乎厲色。

作者有話說:

好丢臉,嗚嗚,你們千萬不要在經期前熬夜,還吃冰的吃辣的,更不要三更半夜點燒烤吃,不如會和我一樣丢臉QAQ

我,我好像要完結了?(茶茶要争氣啊!你們想看什麽番外嗎?

吳母殁喪,起不臨,是為不孝——吳起的事情,說她母親死了,他卻不去探望

檐下如積水空明,如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懷民,你睡了嗎!?(蘇轼探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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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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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