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前朝有皇帝幾年沒有上朝, 朝臣沒有太大的反應,但那是亡國之兆。

陸途剛登基時還算勤勉,有幾分明君的潛質, 但後來随着大權緊握在手,便越來越沉迷酒色,留戀後宮, 事情做得一件比一件出格,一日一朝也成了三日一朝, 但幸好朝堂大事還有鳳臺把控,倒也沒出過大亂子。

可現在, 這位大周最高的指揮人竟然已經十天沒有上朝了,連着過年大朝都忙着清修, 只讓章喜出面說了幾句話。

大臣心中驚駭,幾位閣老的大門都要被踏破了,卻連溫赴和薄斐親自入宮都見不了一面。

兩位閣老在城門口四目相對,各自無言,左右各自離去。

“閣老, 有小乞兒攔車。”行霖的聲音隔着簾子,低聲響起。

溫赴自小憩中睜眼, 眸光清亮。

“給點錢打發走。”他轉着手中的綠扳指,淡淡說道。

簾子上的影子順勢消失不見, 但很快便又出現,一張紙條被悄無聲息遞了進來。

溫赴并無異色, 手指卷開一角,眸光淡淡一掃, 嘴角微微彎起。

“去衛家。”他淡淡說道。

馬鞭一甩, 馬車立刻轉了個方向, 朝着德尚坊走去。

衛家似乎知道會有來客,角門飛快一開,馬車快速一閃,街道上只聽到兩聲咯吱聲,還未看得清便又安靜下來。

“陛下昏迷十日,那個白眉道人在二十五那夜突然消失不見,衛郦棠只好假借陛下要清修的借口,把紫宸殿圍起來。”衛峥穿着淺灰色衣袍坐在他對面,聲音凝重說道。

“他只給我們兩個傳了消息?”溫赴問。

衛峥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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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家之前和大魏打得火熱,現在大魏突然離開,留下一堆爛攤子,那三皇子橖扶光明正大在巷道殺害昭武校尉邵因的女兒,可以說是完全不把大周放在眼裏的嚣張,千山不放心把此事告知他薄家。”

溫赴神色冷淡,眉眼平靜,絲毫看不出異樣:“他是擔心此事是大魏的奸計。”

“有何不可。”衛峥反問。

“老魏王确實死了。”溫赴淡淡說道,絲毫沒有不顧及自己說的話對對面的人照成的驚駭,“我下的藥。”

“什麽!”衛峥噌的一下站起來,臉色大變,“你這是做什麽。”

“兩國正在談和,若真的談下來,可保邊境至少十年和平。”

“十年啊!”衛峥氣急,背着手,在他面前來回踱步,“十年時間,依你的手段邊境能起來,國內也能攢下錢來,下次再對大魏,我們就有底氣了。”

“現在,現在,若是大魏定了下來,不論是那位皇子,若是想要安內,必定攘外,你讓邊境百姓如何!”

衛峥一拳砸在溫赴一側的茶幾上,怒目而視質問着神色再再的溫赴。

溫赴彎眉一笑,一剎那竟先出幾分無辜來。

“因為大周也要亂了,大魏若不出點亂子,只怕要被人渾水摸魚了。”溫赴手中的扳指磕在扶手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衛峥臉上的憤怒逐漸僵硬,到最後又蔓延嚴肅之色。

“你……是太子……”他最後兩個字只敢含在嘴裏,眉間緊皺,不悅說道。

“不是他。”溫赴笑着搖了搖頭,“我只是厭煩了陸途。”

衛峥一下子捂住他的嘴,眼睛警惕地朝外掃了一眼,咬牙說道:“你也要和盛明心那王八蛋一樣去撞南牆嘛?”

溫赴一雙鳳眼格外出色,哪怕此刻只露出一雙眉眼,眼尾微微下垂,依舊是遮不住的清隽貴色。

“怎麽生氣了?”他歪了歪頭,睫羽微微一顫,食中指合搭在那雙手腕上,往邊上輕輕推開,笑着反問着。

大寫的無辜。

平日裏若是不茍言笑的人一旦示弱,當真是氣人!

衛峥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手指都氣得都抖了起來。

“你還說你女兒氣人,我看你和你女兒是一模一樣的氣人。”

溫赴嘆氣,眯了眯眼:“那是比不上我那讨債鬼女兒的。”

衛峥懶得聽他整天炫他一雙子女,板着臉追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瞞了我這麽久,還當不當我是朋友了。”

溫赴右手搭在茶幾上,整個人朝着他歪了過去,就像是說着今日天氣真好一般,眉宇間的嚴肅之色早已被那絲平靜的離經叛道所取代。

“陸途的心大了,我本以為他不會對月兒下手,後來發現,人一旦越過一次底線,再約一次底線似乎并不難。”

“他對貴妃下手了,這又是怎麽了?”衛峥臉色嚴肅,“再過一月就能出宮了,是出了什麽幺蛾子嗎。”

溫赴只是笑着搖了搖頭:“下毒了,不過都過去了,只是我不能讓月兒再陷入危險中。”

衛峥是明白他護短的性格的,不由嘆氣:“這事我能理解,這輩子我就見你對兩個人露出這神色,一個是你夫人,一個就是這個不省心的小閨女了。”

“确實不省心,這個麻煩之後還有一個大麻煩。”他嘆氣。

衛峥滿腔心思,一時不知從哪裏問起。

“那陛下昏迷……”他冷不丁問道。

“這我不太清楚。”溫赴搖頭,“不過隐隐有些預感。”

衛峥不解看她。

溫赴斂下下來,平靜說道:“我們的陛下得罪太多人了,但我覺得能下這手的人不多,你不凡仔細想想。”

衛峥眉心緊皺,嚴肅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臉色微變。

“噓。”溫赴食指抵在唇角,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你,你,你和盛忘那個王八蛋一樣,只是人家心高氣傲寫在臉上,你呢,你個王八蛋整天板着一張臉,好像聖人一樣,結果每次在心裏準備陰人,你這是在作死,你想過後果沒有。”

“你這麽縱容一個,一個弑父的人……”衛峥聲音一頓,随後又咬牙響起,“你想過後果沒有。”

溫赴點了點頭:“想過。”

“你若是壓不下來,整個大周就徹底亂了!”衛峥看似大大咧咧,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其實骨子裏最是古板肅嚴肅。

反之溫赴,當年因美貌壓過探花的狀元郎,為保持端方常年不茍言笑,眉目冷清,結果骨子裏一點也不安分。

“這就要看我們殿下的本事了。”他笑說着,“我想我們的殿下應該不至于這麽引狼入室,且我看着,他也并非良善溫和之輩,這次大魏必定還要再起波瀾。”

“你知道!溫如歸你知道!你娘的知道還敢這樣!”

衛峥徹底毛了:“我早就瞧着我們這個太子殿下,不像什麽好相與的人,這才是真正的虎,你這是在與虎謀皮,他如今還有霍光明那三十萬西北做後盾,介時真的上位,你和他的矛盾只會越來越大。”

“那是你不了解霍光明。”溫赴完全是虎口摸胡須,打岔着,“太子一旦登基,霍光明此生恐怕不會再入長安。”

衛峥一怔。

“總有人生來就是做為國為民,注定世人歌頌的名臣的,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将傾時,不是我們這種朝堂上撥弄風雲的陰暗之人可以比的。”

溫赴目落敬佩之色,淡淡說道:“她守護的從來都不是大周,是萬千百姓。”

衛峥嘆氣,重重坐在一側。

“那,那怎麽回事,你打算直接送我們的太子殿下登基。”他好一會兒才說道。“若說真的,我信你能為大周帶來變化,可殿下我卻不知秉性到底如何,如此,我倒是覺得扶持幾個小的還不差不多。”

他譏諷一笑:“托陛下的福,除了太子殿下,剩餘的幾個皇子母妃出身堪稱卑賤,完全任由拿捏。”

“那我不就成了奸臣?”溫赴蹙眉,嚴肅說道,“這樣會被罵的。”

衛峥沒好氣說道:“這有何區別,若是一個不好,你還是會成為奸臣,端看我們的陛下的心性了。”

“我們能不能君臣相和,名垂青史,這就是我的本事了,子虛,不必擔憂。”溫赴吐露半點風聲,收了心底的狂傲,臉上又恢複了認真嚴肅的模樣,格外得能唬人。

衛峥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樣氣得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原先你每次說起你那寶貝女兒來就來氣,我還不明白,現在我是懂了,确實是來氣的。”他抱怨道,“又不能打,又不能罵,說了還聽不進,不說我又難受。”

溫赴失笑,無辜反問道:“我這般氣人?”

“你這樣更氣人了。”衛峥面無表情地說着。

等溫赴和他商量好後續的事情,知道暮鼓響了三聲,這才從衛家出來,卻在快回家時聽到馬嘶叫一聲,随後馬車停下,行霖恭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殿下。”

溫赴睜眼。

“閣老,孤有一些話想和閣老單獨商談。”

還不得溫赴開口,緊接着傳來一個歡快的聲音。

“爹!”

熱情得很,但往往無事獻殷勤。

溫赴先是皺眉,又是頭疼。

“請殿下去書房一敘。”馬車內,溫赴淡淡開口。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在黃昏暮色中入了溫府大門。

“爹,殿下要和你說悄悄話。”溫月明繞着他打轉,笑說試探着,“你們要說什麽,怎麽還瞞着我。”

“那就是你不該聽的。”溫赴眼尾到處都是她晃動的身影,頓覺頭疼,“站好,好好走路,想什麽樣子。”

“哦。”溫月明吃了一頓訓,這才安分下來,只是嘴巴卻停不下來。

“爹,我今日是偷偷溜出來的,宮裏是完全亂了,我看容雲也是瘋了,到處搞事。”

“爹去哪了,我和殿下在茶棚裏等了好久。”

“爹,哥哥最近都幹嘛去了。”

“爹……”

“閉嘴。”

“哦。”

陸停忍笑地看着溫月明垂頭耷腦的樣子,悄悄伸手揉了揉她的後脖頸。

溫月明動了動肩膀。

“你去找你娘,我和殿下有話要做。”溫赴站在內外院的交叉口,低聲說道。

溫月明擡眸,歪了歪腦袋,大眼睛撲閃了一下,不解問道:“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嘛?”

“多得很。”溫赴冷酷無情地說道,“整日上蹿下跳,多久沒陪你娘說說話了。”

溫月明皺了皺眉,敏銳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陸停便趕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笑眯眯說道:“我有點想吃娘上次送的杏仁糕了。”

溫月明立刻皺緊了眉頭,眼尾擔憂地朝着爹掃去,随後立刻拳頭握起,在陸停面前晃了晃:“找打是吧。”

“所以不能吃了嗎?”陸停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遺憾說道。

溫月明雪白的臉頰頓時漲紅,不好意思地把他的手甩下,咬牙切齒說道:“我這就找一屜杏仁糕塞你嘴裏。”

兩人看着溫月明怒氣沖沖的走了,四目相對,臉上笑意皆緩緩斂下,朝着書房走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事,這個劇情開個頭,明天盡量多寫點,麽麽噠,晚安

開始收尾,收尾啦,奶一個二月份之前完結,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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