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溫月明本以為通過衛郦棠就能見到人, 但不曾想這兩人連着衛郦棠都見不到人。

“爹那邊如何說?”她抱着暖爐坐在榻上,倒也沒有太大的驚訝。

陸途這樣的性子,做什麽都可以想象。

“鳳臺被千牛衛團團圍住, 所有閣老都不能出宮,政務由小黃門送入,批複後再由小黃門送出。”翠堇臉色格外嚴肅, “我們的人根本進不去,也不敢靠近。”

“無礙, 爹爹畢竟是鳳臺閣老。陛下此舉不過是以防萬一而已。”溫月明安撫着。

“東宮一大早就被千牛衛強闖,随後殿下就一直在紫宸殿侍疾。”翠堇嘆氣, “現在都要午時了,也不見太子出來。”

昨夜陸停只呆到子時就離開了, 就是為了防備陸途的突擊。

他不會這麽簡單相信的德妃的話,但也不會輕易被溫月明糊弄過去,在他眼中,只有各自驗證之後,才能由自己做出判斷。

他不信任何人, 只信自己的所見所想。

天還未亮就強查東宮,就是想要打一個措手不及, 幸好這注定他是無功而返。

“太子如今在外有強援,在內也是人心籠聚, 不會出事的。”溫月明雖是如此說,但還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今年冬日特別冷, 哪怕已經出了正月,也冷得厲害, 她窩在暖爐邊上, 閉眼沉思着, 到底如何靠近邵行和許道行。

兩人被關在內廷,按理只有她有機會靠近。

“對了,烈火道人找到了嗎?”溫月明冷不丁問道。

翠堇搖頭。

“烈火道人能在千牛衛團團維護下悄悄潛入,又悄無聲息離開?”溫月明摸了摸下巴,“你覺得千牛衛是飯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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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堇吃驚,緊又跟着思考片刻:“若說打的是一個措手不及,未必不行,不過那個老道人瞧着年級也不小了,武功這般高強嗎?”

“之前殿下能次次暢通無阻,梁上君子爬牆來這裏,也是因為衛大将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之前他潛入溫府,很快就被我爹知道了。”溫月明倒也不忌諱,盤起退來,仔細分析着。

“陸停這般的功夫尚要如此,這個老道人難道比他還厲害。”

溫月明撐着下巴:“若是這樣,橖扶怎麽會舍棄丢棄這樣的棋子,大魏內亂,不就正好需要這樣的高手拱衛身邊。”

翠堇安靜地聽着她說着,及時問道:“娘娘是覺得那個老禿驢還在宮內。”

“他肯定也知道衛郦棠遲早要反應過來,到時宮內就會成為一張巨大的漁網,網着他再也逃不開,所以宮內也不能久待。”

翠堇:“所以他應該會一直打算逃出去,不過宮內外出宮如今由千牛衛親自把控,檢查極為嚴格,只要出工的馬車必查,按理他很難逃出去。”

溫月明瞳仁一亮,笑了起來:“我知道怎麽見他們了。”

翠堇呆呆地看着他。

“去把衛大将軍請來。”溫月明起身,“更衣。”

“偷偷的嗎?”翠堇跟在她身後嘟囔着。

“當然是正大光明。”溫月明笑,眉眼彎彎,“而且動靜要大一點。”

“啊,那不是,很奇怪。”翠堇大驚,驚訝問道,“衛大将軍畢竟是陛下的人,娘娘一直與他保持距離,現在這樣叫過來,陛下萬一生疑咋辦。”

“我這邊發現了烈火道人的蹤跡,衛大将軍肩負陛下安全,自然要親自過問。”溫月明捏了捏翠堇的小圓臉,笑說着,“光明正大,陛下才不會生疑呢。”

翠堇呆呆地睜大眼睛。

“去吧,讓其他人給我更衣,你趕緊把人叫過來。”溫月明揉了揉她白面團一樣的小臉,笑眯眯地說着。

“衛郦棠警覺聰明,你可不能提早露了馬腳,免得壞我大計。”

翠堇壓力重大,但還是挺了挺胸,大聲地嗯了一聲,氣勢洶洶地走了。

衛郦棠看着面前月貴妃身邊的大宮娥的話,下意識反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翠堇皺了皺鼻子,不高興說道,“我家娘娘騙大将軍做什麽?”

“娘娘是怎麽知道的。”衛郦棠反問。

“娘娘之前讓花色姐姐整頓了宮務,沒有上值的人不得随意外出,突然有一個奇奇怪怪的人,自然很奇怪。”

翠堇在來之前早已打好了腹稿,因此扯起謊來面不改色,振振有詞。

“那娘娘怎麽斷定是烈火道人。”

“就是因為不确定,但是又害怕,所以才請衛大将軍來看看啊。”翠堇兇巴巴地說着,“将軍到底來不來看一下,關乎陛下安慰,将軍為何推三阻四。”

衛郦棠蹙眉,鷹眼銳利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

若是尋常人早已被吓的兩腿發抖,奈何他對面站的是心大慢半拍的翠堇,是以他收到的只是一雙比他瞪得還圓的大眼睛。

衛郦棠眸光看向紫宸殿。

“就一會兒。”翠堇嘟囔着,“不耽誤大将軍辦差。”

“而且将軍手下這麽多人,總不能一個也靠不住吧。”她不高興地嘟囔着,“萬一歹人在廣寒殿行兇如何是好。”

衛郦棠只好點頭應下,招來副将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對着翠堇說道:“事出謹慎,陛下安危也不敢懈怠,還請翠堇姑娘見諒。”

翠堇眨巴着眼睛,又和他打了兩撥糊弄。

翠堇自覺順利完成娘娘交代,腳步輕快地帶着衛郦棠朝着廣寒宮走去。

衛郦棠跟在其身後,目光落在她身上,突然冷不防開口:“花色姑娘突然發現奇奇怪怪的人,若是見了面才知是烈火道人,若是沒見面,又如何得知。”

“就是猜的。”翠堇含含糊糊說着,倒打一耙,“現在千牛衛查的這麽緊,我們娘娘也是警覺。”

“可千牛衛并未對外說過此事。”

翠堇腳步瞬間一歪。

衛郦棠見狀,不由輕笑一聲:“娘娘找個人倒是好大的動靜。”

翠堇頓時苦着臉,怒氣沖沖地走着,一腳一個印子,恨不得踩人臉上一般。

溫月明本來就對翠堇能成功把人騙過來這事不抱希望。

若是真的想騙人,讓花色過去糊弄人才跟妥當,翠堇年紀小,心思粗,自然鬥不過衛郦棠這樣的老狐貍。

要的就是讓衛郦棠起疑擔又無從下手。

是以當溫月明見到衛郦棠時并未徘徊猶豫,而是直截了當開口:“想和衛大将軍做比買賣。”

衛郦棠也并未露出驚詫之色,倒影在屏風山的身形紋絲不動:“娘娘若是想要見人,怕是再大的買賣也做不成。”

溫月明撐颚,笑臉盈盈會所到:“人多口雜,将軍進來說話。”

衛郦棠身形一頓,難得的遲疑。

“将軍不想聽聽我和您換什麽?”溫月明巧笑嫣兮,語帶笑意,“陛下不明不白昏迷,又莫名其妙醒來,此事如何看都和這位神秘古怪地烈火倒是分不清。”

衛郦棠恭敬說道:“娘娘所言甚至,卑職這才布下天羅地網打算生擒此人。”

“那将軍知道他在哪裏?”溫月明反問。

衛郦棠沉默。

“将軍應該是有所察覺的,比如各宮各殿,禦花園前廷殿,都已經被搜得底朝天,卻一無所獲。”溫月明慢條斯理說着,“但将軍應該還有三個地方沒有搜查。”

衛郦棠擡眸,盯着屏風上的線條。

“一個是陛下的紫宸殿,雖說燈下黑,但紫宸殿實在不是最佳的選擇,數百名千牛衛拱衛此處,多落一片葉子都能被你們發現。”

“第二個就是将軍腳下的地方,本宮問心無愧,将軍若是真想搜索一番,本宮開門歡迎。”

溫月明的聲音不似時下甜膩的綿軟溫柔,反而帶着一絲清梅挂枝的冷淡清雅。

“只是将軍想來也清楚,我出自溫家,生來便和家族利益捆綁在這裏,這道士乃是大魏奸細,又是傷害陛下的嫌疑人,我是萬萬不會收留他的。”溫月明盯着那道影子,手指搭在茶盞上,溫溫和和繼續說了下去。

“想必我那小丫鬟也和将軍說過了,花色已經嚴厲重整過廣寒宮內務,花色的手段你大概也是親自知道,她都沒有發現異樣,可見那人确實不在我這裏。”

內廷不知道月貴妃身邊有兩個丫鬟,一靜一動,一冷一熱,其中翠堇姑娘性格活潑,在宮內人緣極好,而花色姑娘手段出衆,無人敢掠起逆鱗。

她的手段,衛郦棠是見識過的。

她若是都沒找到,千牛衛搜殿也未必找得到。

“第三個地方,将軍覺得在哪裏?”溫月明手指點着桌面,胸有成竹說道,“世人不知,只當德妃靠美貌冠絕後宮,可你我皆知并非如此。”

“她的地方……”溫月明故作無奈地嘆氣,“只怕要陛下手谕了,可陛下如今正在氣頭上,且将軍無憑無據,自然也不敢出手。”

“不過,本宮到有一個主意,将軍不妨入內細說。”

衛郦棠身形一僵,他知道月貴妃在打什麽主意。

他是外臣,如何能踏入貴妃寝殿,且一旦踏入,便徹底把她捆綁在一起。

“哎,陛下遲遲不見人,想必也是格外惱怒,衛大将軍身負聖恩,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溫月明嘆氣,“若是實在不願做這筆交易,花色,送客。”

一直沉默的花色這才微微一動,桃紅色的裙擺如花般散開,冷淡上前說道:“将軍請。”

“卑職再多問一句。”衛郦棠終于開口說道,“是娘娘的意思,還是……閣老的意思。”

溫月明頓時露出笑來。

“有何區別,将軍。”她起身,長長的細紗寬袖罩在紫檀木桌面上一掃而過,像一層滾動的水波。

“不斷,不立。”

溫月明讓人推開屏風,兩人中間少人那扇八開屏風,便徹底再無遮擋。

衛郦棠慌忙跪了下去,只是還未跪下,就被花色一把扶住。

“不必多禮,将軍看這扇屏風用的是三層宣紙,外罩了煙青薄紗,用的是紫檀烏木,底座重達三十斤,擡放需至少四人。”溫月明站在堂中,意味深長說道,“可若真的想推倒,依将軍的本事。”

溫月明歪頭,擡手,微笑,無辜極了:“不過是,輕而易舉。”

衛郦棠無奈苦笑。

溫家這位大娘子入宮前,溫如歸還特意悄悄拜訪,滿嘴都是自家女兒如何膽小溫順,家中如何寵愛,托他多多照顧,現在看來簡直是肖像其父七.八,大小兩只狐貍。

原來今日一踏入廣寒宮就徹底中了她的計,她就是光明正大把人騙過來,暗度陳倉逼人舊犯,是自己托大了。

“将軍我與爹是好友,我還害将軍不成。”溫月明攻勢漸緩,态度溫和,帶着晚輩特有的嬌纏,可愛又可憐。

“花色。”她見衛郦棠沒說話,卻沒有反對,便對花色使了個眼色。

花色立馬關了門,站在門口把風。

衛郦棠閉眼長嘆:“陛下下了命令,那兩人誰也見不得。”

“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必須問明白他們為何敲鼓。”溫月明立刻說道。

衛郦棠蹙眉:“此事不是殿下……”

“不是。”溫月明搖頭否定,“他昨日親口與我說過。”

衛郦棠擡眸看她。

“将軍與他并未親密共處過,所以有此疑問。”溫月明沉吟片刻後解釋道,“許家是應家門生,一直未應家之事備受打壓,郁郁不得志,而邵行也不過邵家是無辜之人,他确實想為應家翻案,但不會做這種事情。”

“娘娘當真是信任殿下,也不怕養狼入室,畢竟應家是前車之鑒。”

溫月明繞着長袖,微微一笑:“自然,畢竟這人可是将軍親自放進來的。”

衛郦棠臉上笑容一僵,甚至露出幾絲狼狽。

溫月明也不好再故意用話擠兌人,連忙轉移話題:“所以我幫将軍抓到人,将軍讓我見一面他們。”

衛郦棠沉默。

“閣老一定不希望你卷入這場是非中。”

“自我入宮起,便在漩渦中,也不是他說避就能避開的。”溫月明皺了皺鼻子,随意一笑,看不出絲毫怨怼之色。

衛郦棠沉默,随後低聲說道:“娘娘如此魄力,卑職自愧不如。”

—— ——

折腰殿

整個宮殿安靜地連呼吸聲都不可聞,宮娥黃門連着對視一眼都是倉皇移開視線,便是這些皇宮最底層的人都知道,變天了。

德妃昨日一夜未睡,眼下的烏青越發難看,撐額靠着,一張臉說不出的陰沉。

“娘娘。”烏藹悄無聲息的走入殿內,“馬車備好了。”

容雲昨日匆匆回宮告狀,奈何陛下心思兩異,并不信她的話,最好甚至為了溫月明那賤.人當衆給她難看。

人人都道陛下疼愛安王,她卻知道,當今陛下喜歡的自始至終都是自己。

安王不過是因為出身不高而受寵。

這個理由,任誰聽了不覺得荒誕。

容雲揉了揉額頭,盯着殿中的擺設,神色恍惚。陸佩是個孝順孩子,每每有什麽好東西都是先送進宮。

他在外風評再不好,對她而言都是她最喜歡的孩子。

她當年作為陛下的刀,和皇後前後腳生下皇子,在內廷無人能及,而那個孩子被她一念之差送去了西北,卻不料現在成了殺害安王的劊子手。

容雲恨得咬牙切齒。

“陛下那邊要通知嗎?”烏藹小心翼翼地問道。

容雲冷笑一聲:“陛下如今心裏只有兩件事,一個是修道,一個是她的愛妃,哪裏容得下我們的事情。”

烏藹吓得不敢說話。

“我便是與他說了,他也只會與我說,要我看着辦。”容雲怔怔說道,“我本以為我也該特別一些,可得到的卻和玉昭儀一樣的下場啊。”

她伸手撫了撫鬓角,冰冷的烏發光滑卻又無情,在指尖緩緩劃過,徒留一點冰涼,不由冷笑一聲。

烏藹跪在地上,痛哭道:“娘娘要保重身體啊,安王殿下還在等娘娘為他伸冤呢。”

“是啊,月貴妃出生溫家,一個溫閣老足以讓她在後宮長青,娘娘為何不避讓幾分,徐徐圖之。”碧煙也跟着勸着。

容雲聞言嘴角一挑,明豔嚣張:“那年我還在揚州紅坊時,人人都要我避讓,要我信命,要我低頭,可我偏偏不,我就要穿最好看的衣服,戴最華麗的首飾,所以你瞧,我不是走到這個位置了嗎。”

“當初欺我,辱我的小人,還不是被我一個個扒皮抽筋,挫骨煙灰了嗎?”

烏藹哽咽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碧煙沉默地低着頭。

“應家當年不勢大嗎,還不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百年望族,無人生還。”

容雲薄涼一笑。

“我本該等,可我等不了啊,我一想到佩兒孤零零地一個人,我就心口疼。”

容雲伸手揉了揉胸口,慘笑着:“可我不等又如何?”

她父母雙亡,三歲成了揚州紅坊被人豢養的妓子,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後來拼死一搏,十五歲被人送入宮,為了能把所有人踩在腳下,心甘情願成了陸途的一把刀。

既無背景,也有才能,那點寵愛大概而随着高位者的疑心緩緩退去。

“幸好,天不絕人之路。”她面無表情說着。

碧煙悄悄擡眸看人,卻看到她冰冷的面容,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去安王府吧。”容雲起身,淡淡說道,“我想我兒了。”

馬車悄無聲息的出了折腰殿大門,朝着東華門走去。

德妃這次出門帶的人不多,所有人悄無聲息地跟在馬車身後,低眉順眼地走着。

緩緩悠悠地馬車讓容雲靠在影囊上閉眼小憩。

“月貴妃。”

馬車被勒繩停下,随後傳來小黃門驚訝的聲音。

“娘娘這是做什麽!”

外面是驚恐慌亂的聲音。

馬車內,容雲倏地睜開眼。

作者有話說:

今年的冬天是不是太冷了,作為一個南方人沒有地暖就算了,辦公室空調還壞了一個星期,成功感冒了,頭疼欲裂,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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