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禦廚熬的雞湯裏飄出一股強烈的藥味, 熏得人有些作嘔。
溫月明捏着湯勺,在陸途的不可忽視的注視下,漫不經心地嘴裏送去。
甫一入口, 近乎苦澀濃郁的藥味就先一步彌漫在唇齒間。
溫月明下意識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怎麽,不好喝嗎?”陸途見她沒有下咽的動作,蹙眉追問道。
溫月明含着那口雞湯, 正打算咽下時,門口突然傳來鐵甲踩在地上地咚咚聲, 不由擡眸望去。
“陛下,德妃自盡了。”
溫月明一驚, 只是陸途的反應比她還快,倏地一下站了起來。
“什麽!”
整個廣寒宮瞬間安靜下來, 影影綽綽的人影瞬間收斂在黑暗處。
溫月明猶豫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拿出帕子把雞湯悄悄吐了出來,一反常态,沒有像平時一般圖省事直接咽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她上前問道,“可有找太醫了。”
張角跪在屏風後, 被鐵甲禁锢的身軀就像一只匍匐的黑熊,聲音低沉惶恐:“請了, 已經,已經沒有氣了。”
溫月明頓時愣在原處。
容雲死了?
她有一瞬間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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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 她對容雲并無太大惡意,有時頂多覺得這人實在是煩了, 她就想依附在陸途身上的藤蔓,一邊是剝離不開對主體的依戀, 一邊卻又想着吸取外面更多的養分, 久而久之便徹底成了枝葉龐大卻回不了頭的人。
“怎麽死的!她怎麽會去死, 是不是有人殺了她。”陸途眼眶瞳孔,急走兩步,鼻孔翕動,暴躁而不安地逼問着。
張角跪着不敢說話。
溫月明也跟着站在身後沉默着,卻見陸途倏地轉身,眸光陰森的盯着自己,那眸光在影影綽綽的燭火倒影下,好似一雙冰冷的豎瞳,看得人渾身一個戰栗。
他朝溫月明走了一步,但又很快停了下來,目光沉沉地看着溫月明。
溫月明低眉順眼,并不說話。
“愛妃今日受驚了,這碗雞湯記得喝下去。”他目光看向那碗已經不再散發着熱氣的雞湯,嘴角挑起,似笑非笑說道。
溫月明行禮:“陛下美意,妾身自然不敢辜負。”
陸途收回視線,這才轉身離去,一直躲在角落裏眼觀鼻子鼻觀心的章喜這才走了出來。
“折腰殿。”
陸途的聲音剛一停,章喜的聲音不複之前的歡喜誇張,而是帶着匆忙的緊繃:“擺駕折腰殿。”
溫月明看着一行人遠去,這才發現後背已經濕了一片,緊繃的手臂這才微微洩了力道。
她有太多問題想要問,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疲憊地只想躺下來休息。
因為容雲的死訊,內宮算是徹底亂成一團,偏偏這時廣寒宮閉殿,幸好翠堇剛在封宮錢先一步回來。
她神色匆匆,腳步急促,一入內就見到娘娘倦倦地靠在影囊上,心中一驚:“娘娘,奴婢聽說陛下剛才來了。”
溫月明撐着下巴,不舒服地摸着肚子,輕輕嗯了一聲。
大概剛才一瞬間對這小孩露出殺機,小孩察覺到了,現在就開始折騰人了。
“娘娘不舒服。”翠堇貼了上來,擔憂問道。
溫月明搖了搖頭:“見了太子了?”
翠堇搖頭:“不知道哪裏去了,就和程先生說了娘娘交代的話。”
“為何要閉殿。”翠堇低聲問道,“剛才一路走來,內廷亂的厲害,不少人都想要求見娘娘,但都被擋了回去。”
溫月明嘴角扯動一下,卻又沒有笑意:“爹爹上了徹查舊案的折子,陛下生疑了,現在德妃就這麽死了,我自然要避嫌,如今千牛衛掌管各處要塞,現在亂一會兒,等會就能被衛郦棠控制住,不急着我們出面。”
翠堇聞言點頭,随後又憂心忡忡問道:“德妃怎麽死了?白日裏還好好的,那副癫狂混亂的樣子,怎麽也不像想不開的樣子。”
溫月明眉眼半阖,驀得想起白日裏最後一次見面的容雲。
明豔絕色的面容變得消瘦憔悴,華麗精致的宮裝穿在人身上也成了空蕩蕩的,短短幾日,她便像被冬霜猛擊過的牡丹,瞬間失去了生機。
失去安王足以讓她備受打擊,可若是因為此事自盡,卻又莫民覺得怪異。
“你說烈火就是為了攪亂後宮,如今毅然赴死,當真沒有留下一點後手。”溫月明冷不丁問道。
翠堇迷茫地搖頭。
“奴婢蠢笨。”
溫月明想久了也跟着腦袋疼,只好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鼻尖不經意聞到那股藥味,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去把外間的雞湯倒了。”
翠堇嗯了一聲,親自去收拾外面的東西,可随後很快就跑了回來,神色慌張。
“娘娘沒有吃那碗雞湯吧。”她拉着溫月明的手,就要去把她的脈。
溫月明被她驚了一下,連忙搖了搖頭:“沒有,怎麽了。”
翠堇咬牙,聲音都帶着抖:“裏面有堕胎藥。”
溫月明瞳仁倏地睜大。
“裏面加了胡柴,它是堕胎的烈性藥,若是有了身子的人沾一口立馬就會大出血,便是無事的人吃了也會壞了身子。”翠堇嚴肅解釋着。
溫月明心尖一跳,抽得她有些發疼。
翠堇按着她手腕的手指都在發抖,好一會兒才隐晦說道:“已經能摸到,小孩的脈搏了。”
溫月明摸着肚子,哪怕心裏早有預料,可在此刻還是露出如釋重負的心情。
“這是陛下送的嗎?”翠堇猶豫問道,“他是知道了嗎?”
溫月明狠狠閉上眼,搭在腹部的手微一用力。
“那,那陛下會怎麽辦。”翠堇面露驚恐之色,惶然說道,“若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不合時宜的孩子出現勢必會攪亂這趟本就混亂的湖水。
白日裏許道行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還有衛郦棠冷清清的聲音,冷不丁浮現在她眼前。
——謀逆大事,倫理綱常都是污點。
——這取決于娘娘想要明君還是昏君。
她閉上眼,人人都到女子艱難,可真出了事,卻個個都尋個借口把所有事情退給女子。
“要不要,和殿下說。”一側翠堇并未察覺到她波濤的心情,小心翼翼開口。
溫月明倏地睜眼,漆黑的瞳仁好似暈着水光,瞧着人冷沁沁的。
翠堇吓得一個激靈。
“奴婢,奴婢胡說的。”她連忙說道,“可實在太危險了,若是不然,也該和閣老明說,求閣老讓娘娘出宮。”
溫月明蒼白的嘴角緊抿,一雙眼在燭火跳動下越發明亮。
“都不準說。”她發了一會兒呆,這才低聲說道,“你先把雞湯小心倒了,不要被人發現了,這事讓我再想想。”
翠堇有心再勸,但還是沉默地躬身離開。
溫月明盯着昏暗的燭火沉默着,好一會兒才輕輕嘆出一口氣。
“我這麽聰明,怎麽來了一個這麽不聰明的你。”她低頭無奈說着,“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她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越不過這個世道倫理,邁不過時間差別,說不過流言蜚語。
沒有人會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是陸途的嫔妃,也不會真的有人會因為她為了宮廷奪嫡入宮而寬容半分,所有人只看最表面的東西,便恨不得把人釘是在那裏。
窗外的梅花安靜的借着窗棂,只有一陣風來才輕輕晃動一下。
溫月明眸光一轉,隐約可見有影子晃動,可定睛一看,是喵喵一閃而過的身影。
高冷頑皮的小貓頭也不回地豎着小尾巴跑了,活像後面有小狗追一樣。
“只有小懶貓才是最無憂無慮的。”她見狀眯眼笑了笑,随後枕着手臂懶洋洋地靠在軟枕上,任由冷風吹起臉上的碎發,自嘲說道,“我們大人煩惱的事情就很多。”
回答她的只有頭頂的宮燈晃晃悠悠的光影明滅。
梅枝疏影橫斜,倒影在窗棂上,乍一看好似一雙張開的雙手。
她随手撈了一條毯子裹在身上,靠在軟靠上閉眼小憩,大概是這一天實在太累了,沒一會兒便往下滑了一點,腦袋一埋被子,陷入黑暗中。
等翠堇回來時,只看到娘娘已經蜷縮在軟塌上睡着了,而有一人正站在他面前。
“殿下。”她一驚,連忙下跪。
陸停并未出聲,只是垂眸看着溫月明的睡顏。
被子胡亂地搭在她臉上,細小的容貌随着呼吸而顫動,那一簇長長的睫毛靜靜垂落着,在雪白的臉頰上落下淺淡的陰影,受了傷的手随意地搭在一側,另一只手則是輕輕地搭在腹部。
溫月明大概察覺到他的視線,不舒服地蹙了蹙眉。
陸停收回視線,彎腰把人抱起,送到榻上。
長長的裙擺垂落在空中,宛若散開的花瓣,一叢接着一叢,說不出的好看。
內殿的熏燈在空中袅袅而上,随後消失在空氣中,銅人宮燈在空中輕輕跳動。
溫月明自夢中那場停不下來的奔跑中眼睫微動,自滿室豆亮昏黃中看着模糊的人影。
“陸停。”
她被驚醒,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含含糊糊地靠近他,聲音還帶着濃重的睡意,但很快那點光亮就被人用手捂着,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
“睡吧。”陸停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微涼的吻。
溫月明本想與他說什麽,奈不過實在是困得厲害,沒掙紮一會就繼續睡了過去。
白日裏一波三折,傷神費腦,她如今精力比不得尋常,自然眨眼就眯過去了。
陸停沉默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睡得紅撲撲的臉頰,滾燙的熱氣讓臉上細膩的頰肉就像一塊被烘的暖玉。
溫月明被摸得不高興地偏了偏腦袋,嘴角微微嘟起,帶着幾絲稚氣。
陸停見她如此便笑了,仔細為她蓋好被子,最後點了點她的唇珠,這才轉身離開。
內外殿的屏風外,翠堇沉默地跪在原處,脖頸低垂,神色恭敬。
陸停卻不多看她,只是自她身邊快速走過。
“小主子。”翠堇趕在他離開前,低聲喊了一聲,“萬事以己為重。”
陸停腳步不停,直接離去,厚帛棉布被掀起時,帶來陣陣北風。
翠堇嘆氣,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爬起來,只是還未站定,就又聽到匆匆的腳步聲,一擡眸就看到花色眉間帶着霜意,神色凝重入了內。
“娘娘睡了。”翠堇先一步開口。
花色擡眸插着內殿看了一眼,聲音壓低:“從鳳臺回來時差點被千牛衛攔住了,幸好還好遇到了遠興,他幫我打了個掩護這才安然回來。”
“我沒看到殿下,花色姐姐可看到閣老。”翠堇小聲問道。
花色點了點頭,指了指兩側的樹燈示意熄燈。
兩人也不多話,各自去熄燈,屋內原本亮堂的光亮逐漸暗淡下來,最後整個內殿只剩下四個角落裏的放着的銅人宮燈還散發着影影綽綽的光亮。
花色親自去內殿瞧了瞧娘娘,又放下兩側的帷帳,這才帶着翠堇蹑手蹑腳退下。
“花色姐姐,我怎麽心裏這麽不安心啊。”門外,翠堇直接坐在游廊紅長凳上,嘆氣說道。“德妃竟然自殺了,娘娘懷疑她不是自殺的。”
花色也緊跟着嘆氣:“此事我剛才也已聽說了,但我們的人如今也靠不進折腰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真的是自殺倒也不足為據,只怕只是問路的石子,下面就要驚起軒然大波。
她話鋒一轉,安撫着:“不過閣老說什麽也不會任由娘娘陷入危險之中的。”
“你怎麽回來的怎麽晚?”兩人沉默片刻後,翠堇随口問道。
花色抿唇,手指微微捏緊:“閣老于我多交代了一些事情,加上千牛衛如今把內外都控制了,耽誤了不少時間。”
翠堇靠在柱子上:“那我既然你怎麽也算在內廷走動,所以回來得還算早,只是我沒見到太子殿下,我聽說殿下最近很少會東宮了,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少打聽這些事情。”花色壓低聲音,厲聲呵斥道,“殿下是殿下的事情,我們是我們的事,如今都自顧不暇了,切不可惹禍上身。”
“早些回來,可還有什麽事情?”花色問。
“陛下來了一趟,但很快就走了。”翠堇說道。
她借着頭頂宮燈的重重暗影去看花色,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嘴角微微抿起。
—— ——
“他們竟然逼朕如此。”紫宸殿內,陸途憤怒不甘的大吼着。
“安王死了,德妃也死了,如今他們還不甘心,竟然比我重查應家案。”他就像一只困獸,在殿內來回踱步着,重重的腳步發洩着心中的怒氣。
章喜早已躲在陰影出裝死,丫鬟黃門去了門外伺候,此刻殿內,只有陸途沉重的腳步聲。
“逆子啊。”陸途停在原處,憤恨說道,“我便知道應家人與我八字相沖,天生不和。”
可如今要如何是好。
東宮六率不知不覺中早已是他的人,溫赴明裏一套暗裏一套早就站在他邊上,朝中半數大臣是蟄伏多年的傳說中正統派的老頑固。
不知不覺,這個孽子已經在朝中擁有了勢力,更別說還有一個霍光明在城外虎視眈眈地看着。
而他,這些年自诩高枕無憂,早已對朝政脫離了掌控,身邊除了一個衛郦棠竟然再無一人可靠。
“他怎麽就沒死,怎麽就不去死,果然骨子裏流着陰魂不散應家人的血,西北這麽危險,他竟然這麽命大。”
陸途牙關緊咬,憤憤不平的說着,近乎自虐地捏着手指的骨節,面容在跳動的燭火中扭曲。
“陛,陛下。”就在此時,門口,一個小黃門的聲音顫顫巍巍響起,“薄,薄閣老,求見。”
陸途倏地擡眸,露出一雙猩紅的眼,幾欲噬人:“不見。”
小黃門并未離去,繼續抖着嗓子說道:“閣老說,說,他有退敵之策。”
陸途腳步一頓,眯眼看着門上的倒影,嘴角冷冷勾起。
“宣。”
作者有話說:
日上竟然崩了一晚上,能不能學一下淘寶(斜眼
馬上就要走最後一個高潮了,我明天争取全都交代清楚(開始做法立flag
所有中藥知識都是胡謅
錯字明天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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