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冤家路窄
這次開天眼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珠環玉翠的華麗女子和聖上吵架,幾乎不用費太多腦子,就知道那女人是當今皇後。
皇後在知春她們幾個的口中,是一名端莊大氣的女子,這麽看起來端莊是挺端莊,吵架的氣勢也挺足,難怪皇上會引發頭風。
朝花皺了皺鼻子,案臺之上那杯裏盛的液體烏漆漆的,聞着氣味和涼茶差不多,八成是藥。
這幾條線索一彙總,她才鬥膽問了那句,“皇上是不是最近頭疼了?”
皇上張了張嘴,面露喜色,“你怎麽看出來的?”
“您眼睛下面有黑眼圈,肯定睡得不好,還有,您面前這杯不是茶,是藥吧。”朝花振振有詞,“聖上要保重龍體啊,天下黎民都擔心着吶。”
這幾句話馬屁聽得令皇上通體順暢,龍心大悅,終于來了個關心自己的人了!
這皇宮裏,一二三四五,五個公主,各個的生母死後和皇上在私下裏疏遠了,至于小幺的六公主,一想起她那個母後,皇上的頭又開始疼。
沒料到平日裏最冷淡的女兒經過這一摔,反倒變回了幼年時貼心的小棉襖。聖上高興的很,特意賜了禦座,讓朝花陪自己說了會兒體己話,臨走前又賞賜了玉器。
等朝花從大殿裏離開,回到栖霞宮的寝宮裏,知春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公主,您這次真的是……”
朝花歪頭一笑,“他不是我爹嘛,父女能有什麽仇……”
知春一把捂住了朝花的嘴巴,眼睛瞪得滾圓。
朝花輕輕撥開她的手,輕嘆一聲,“好啦,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知春的眼圈紅了紅,低頭作揖,“公主謬贊了,奴婢是公主的下人,當然事事要為公主着想……”
啧。朝花搖搖頭,“我沒有親姐妹,自幼和你們一起長大,就像姐妹一樣,你們幾個也不要那麽拘束,該和我說的話,一定要說啊。”
門口站着候命的寒梅和霜葉,聽見門縫裏傳出的這句話,忍不住低頭抹了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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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彎起眼角,這波親情攻勢不錯。
“對了,皇後到底為人如何?”天眼裏看見的女人怒不可遏,敢給皇上臉色看,朝花覺得不容輕視。
“皇後……”知春搖頭,“皇後是太子太傅的孫女,她祖母是皇上的乳娘,她父親是掌管漕運的總理大臣,權高位重……”
朝霧國境內的水路四通八達,漕運是最重要的運輸方式,也是稅收的最大頭。
朝花點點頭,明白了,皇後敢和皇上作,不是仗着年輕貌美,而是她爹和她爹的爹。
“那六公主改名諱一事?”
寒梅在門口聽見了,探頭說道,“流夕公主這名諱,有高人算過,水運亨通,還被高僧開過光呢。”
原來是為了庇護她背後的母家,而且還時時刻刻提醒着皇上,小心錢袋子長了腳。
知春不贊成地回頭看了寒梅一眼,有些話,宮女們私下聊聊就算了,怎麽能和主子搬弄是非。朝花公主本來就和皇後的關系勢同水火,如今和皇上才親近了一點,看在皇後眼裏又變成了刺。
看着知春的臉色,朝花猜測,“皇後是不是其實是想六公主……”
主事女官又跪下了,“公主啊,這話真的不能亂說。”
朝花莞爾一笑,“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六個公主都是皇儲,不都是一樣的。”
“不,不,不……”知春的臉色有些發青,但這些話她真的不能往下再細說了。
繞了好大幾個圈,朝花終于聽明白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皇家忌諱,皇後本來是不該生下孩子的,結果她懷上了六公主之後,用盡一切方法保胎,把孩子生了下來。
六公主自小體弱,皇後就一直吃齋念佛,只求她平安長大,所以才對外宣稱流夕公主不會作為皇儲,讓大臣們也死了這條心。
“哦。”朝花嘆了口氣,也是可憐的人。
話鋒一轉,“知春,要不,就先把昨晚沒說的那兩個案子說說吧。”
鋪墊的夠了,這才是她真正想聽的事,上個月死了兩個驸馬,這宮裏難不成藏了一個連環殺手。
知春輕輕嘆了口氣,喊了門外的寒梅和霜葉進來,一起幫朝花拆掉了頭上的珠釵,換下宮裝,半天不吭聲。
“你說啊。”朝花急了。
“公主啊,掌禁司說了,宮裏不得讨論這幾樁案子的案情。”知春拿着篦子輕輕地梳着她垂下的烏黑長發,手上動作一頓。
無論朝花怎麽撒嬌賣萌,還是威逼利誘,到底還是沒套出來,到最後幾個女官齊心協力把朝花哄到床上,說是皇上專門囑咐了,務必要她們做奴婢的盯着公主好好修養,早日康複。
朝花嘆了口氣,只好暫時按下那顆悸動的小心髒。
接下來連着幾天,她每天都在後悔自己沒事去和皇上套什麽近乎。
那天觐見完聖上,龍顏大悅,賞賜了一堆珠寶織錦給朝花,第二日就安排了太醫院最資深的禦醫上門,檢查她的傷勢恢複情況。
禦醫老頭吹着花白胡子,問了朝花公主好些個問題,她老老實實答了,老頭聽完胡子亂飛,“五公主這離魂症實在有些嚴重啊。”
連常識性問題都能颠三倒四,一問三不知。
朝花“哦”了一聲,“我頭上的疤沒什麽大礙吧。”
除了紗布,額頭上看得見幾道淡淡的肉色疤痕,她在鏡子裏橫豎看着不太順眼,找禦醫讨了幾副生肌的藥膏,三言兩語把老頭打發走了。
結果老頭跑到禦前一報告,也不知道添了多少油鹽醬醋,聖上下了一道旨意,讓朝花近日留在栖霞宮中靜養,少安毋躁。
靜養,都快要養成毛雞蛋了,朝花仰天長嘯,無聊啊無聊。
摸了摸自己光滑如鵝蛋的小臉,她又嘆了口氣。
這幾日她翻完了書架上的小說話本史記傳奇,沒事蹲在花園裏聽宮女們唠嗑,然後缜密如她,發現了一件事:那個能看見回放的天眼功能,完全是不定時不定向随機發送的。
而且她可以确定了,天眼裏看見的就是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真實畫面,就是畫面的時長不太固定。
被禁足的第一天,她看了一眼花園裏澆花的小太監,眼前浮現的畫面是前一天他蹲在茅廁裏滿頭大汗,因為忘帶手紙,癟癟嘴毅然提上了褲子。
又過了一天,她無意間瞥見過來串門的六公主家宮女,看見了她前一天偷吃了六公主的松子糖,差點被噎住。
……
朝花試圖找出一些規律來,例如是發生在每天的什麽時辰,看見的第幾個人,是男是女還是半男半女,此人年齡多大兄弟姐妹幾人,甚至連出門黃歷的适宜方位都查了,真正是毫無規律可言。
到最後她終于洩了氣,看樣子,這個技能就是靠老天賞飯吃,只能期待着下次撞見兇手的時候,天眼正好打開,讓她看見蛛絲馬跡。
再一想,這得趕在下一次命案發生後的二十四小時內和兇手正面對視,呸,這不是撞大運,是找死。
“我想出去走走。”朝花憂傷地負手望天,樹上幾只喜鵲叽叽喳喳,浮雲淡薄,是個适合出門的好天氣。
“公主要不就在小花園裏賞賞花?”寒梅捂嘴笑道。以前朝花公主總愛宅在栖霞宮裏,被女官怎麽催促也不願出門走動,久而久之,宮裏都快忘記有她這麽一號皇儲候選人,連着和她宮裏的人說話也不會特別在意。
“賞花,花都快被我摸禿了。”嘀咕着。
“要不,我出宮去看看可好?”她眼睛亮了亮,不如出宮去曬曬太陽補鈣。
“這個,這個,不行,不太妥……”寒梅的小臉皺巴了起來。
今日知春去內府領月銀,估計還得等上一倆個時辰才回來,要是她答應了公主外出,估計回來會被知春罰跪搓衣板。
皇上沒有明确說不讓公主出門,但也沒說可以,這個度實在是不好把握。
“那我就随便在外面那個大花園裏走走。”
“那……成。”
最近的禦花園,走路過去不過半個時辰。
“要不,我換個男裝,出入也方便點?”
“……”
“霜葉,來,我們都來扮男裝,讓寒梅當女孩子。”
半個時辰後,一個眉清目秀,身材瘦削的小太監出現在寒梅面前。
“走吧。”朝花笑得像個小狐貍。
她打算像上次一樣,邊走邊诓着她們跟自己走遠一點,結果沒走出幾步,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旁邊的花園走了出來。
腳下的路只有一條,想躲都躲不開。
朝花在心裏罵了句娘,這個蕭琰,真是陰魂不散。
轉念一想,心頭驀然湧上一個奇異的想法,今天到現在為止她還沒開過天眼,萬一這時候看一眼蕭琰,老天正好心情大好呢?
把心一橫,低下頭,故意朝他走過來的方向疾步跑了起來。
身邊的寒梅和霜葉慌了,趕緊跟着也追了過去。
蕭琰手拿折扇,步伐優雅,就看着一個小太監着急趕路,似乎就要朝着自己撞了上來。
雖然垂着頭,明亮的陽光照在那個小太監的下半張臉上,看得見尖尖的下巴,和白皙的皮膚。
兩人都快要撞上了,那人還眉眼靈動地往自己身上一轉。
蕭琰淡淡一笑,側開身子讓那人通過,臉上并無半分不悅。
朝花跑得急,又只顧着偷偷看他,卻沒注意腳下,腳上的靴子本來就大了半寸,被地面上突出的半塊石頭一絆,靈魂跟着人一起大字形地脫離了地面,直挺挺飛了出去,結實地摔趴在地上,帽子也歪了。
身後的寒梅和霜葉大驚,一人沖上前慌忙去扶,另一個趕緊彎腰為自家主子冒失給蕭琰行禮。
朝花只覺得手掌心火辣辣的,想是蹭破了皮,捂臉站了起來,摔得太醜了,實在沒臉見人。
蕭琰故作驚訝地看着她,“五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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