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查口供
朝花公主全身一冷,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比昨日被蛇咬還難受上一百倍。
五條人命,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她曾經聽別人說過,窒息是一種極其痛苦的死法,死者在最後幾分鐘裏無法呼吸,生不如死,而這五個宮女甚至都沒有經由掌禁司來裁決,就被比她們出身更高貴的三公主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殺了。
朝花難受得要命,焦躁不安地原地繞圈,這,這算什麽?三公主濫用私刑,罪名更是毫無佐證。
“皇上都不命人查一查嗎?!”朝花煩躁地扯掉頭上的珠花,扔在桌上,朝霧國以德為先,就是這麽為先的?
寒梅倒吸了一口氣,“公主,在宮裏殺一個下人,是不需要掌禁司介入的。”
“胡說!”朝花的眼底泛紅,“一個下人?啊?難道她們的命就不是命?死一個驸馬,就讓掌禁司層層盤查,如今這算什麽,三公主單方面就給人定罪了?!”
知春聞言大驚,趕緊轉身關了房門,“公主啊,您不能這樣說,這是皇上下的旨。”
“該死的,去你媽的!”朝花實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兩個女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雖然沒見過那幾個宮女,但作為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現代人,她沒辦法接受草菅人命這一套。
口氣不由地尖銳了起來,“咱們朝霧國不是崇禮尚德嗎?怎麽,就是這麽個禮法?殺人都不用官府定罪的?”
知春張了張嘴,看着她輕輕顫抖的肩膀,心裏明白,朝花其實是在自責,怪自己昨晚沒有及時趕去冷宮審問,錯過了給那幾個宮女求生的機會。
“公主”,她輕聲道,“能在您的庇護下,是奴婢們的幸運,如果有一天,您……能庇護更多的人,她們也會感激的。”
朝花猛然擡頭,腦中浮現出那日在上書房,蕭琰帶着挑釁的目光問自己,“愛民如愛己,請問公主是否可以做到?”
該死該死該死!她在心裏咒罵了幾句,與她而言眼下找出真兇,将其繩之以法,就不枉她穿越過來當了公主,替天行道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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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仁義廉恥,都是清醒的人才會遵守的規矩,當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權力只會導致濫殺。
“知春,給長公主準備份禮,盡快派人去通報,我想早點去探望她。”朝花略顯疲憊地坐了下來,事已至此,她應當做的事不能再拖。
第一案是一切的開始,也許可以找到什麽兇手遺漏的線索,尤其是在衛大人那裏查看到的幾份口供裏,她的确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口供這種東西,拖得越久,證人的記憶就會越來越淡,到時候就不太好分辨是對方有心撒謊還是記錯了細節。
轎子和禮物備好了,她立即動身出發。
這日陽光晴好,天青色的碧空裏,金色的光線鋪灑在宮殿的琉璃瓦之上,閃耀着懾人的光芒。
站在長公主端莊大氣的寝宮門口,看着懸挂在正中牌匾上由聖上禦筆親賜的“清華宮”幾個大字,朝花輕嘆了口氣,估摸着這是她離清華大門最近的一次,就收起心思,命知春上前敲門。
大門應聲而開,從裏面走出兩隊正裝的宮人,手持儀仗,規矩地排好隊列,站在道兩邊,沖着五公主行大禮。朝花一驚,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迎接陣仗。
知春悄悄附耳,“長公主宮裏最為講究禮儀,您務必小心一些。”
朝日公主作為皇家長女,從小就恪守規矩,活了二十六年沒犯過什麽錯,處處小心,謹小慎微,知書達理。
她的生母趙皇後出生在文人世家,長相儀容秀麗,自小因為精通音律文采斐然,得了那年京城詩會的三甲,被剛即位的皇上相中,做了母儀天下的皇後。
母親的才華之下,長公主的天賦和才情就顯得普通了一些,便在讀書上下了苦功夫,為人知書達理,謙和有禮。
百官們原先對她也沒有過高指望,卻沒料到皇上一路生下六個公主,大公主反而成了最有女帝相的一位皇儲。支持長公主繼位的官員,欣賞的就是她百密無一疏的性子,反對她的人,也是因為這一點。
朝花按下翻湧的思緒,推測長公主應該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被宮人引着路,很快走到了正殿,坐在殿中的就是朝日大公主。
五官和二公主有幾分相似,都是臉若銀盤,眉目如畫。但比起朝月公主的溫柔娴靜,朝日看起來更加穩重端莊。朝花在心裏嘀咕,從年齡上朝日公主和何潇潇本人明明差不多,怎麽感覺差了個輩分,那股子穩如泰山的儀态,挺像自己的七姑八大姨。
“朝花妹妹身體好些了嗎?”朝日公主一身绛紫色的正宮裝,坐姿莊嚴。
朝花點頭答謝,謹記着要遵守規矩,姐姐不喊起身不能亂動,就這麽一直跪在席上,沒好透的腳脖子陡然酸痛,忍不住龇着牙扭了一下腰。
朝日公主的眉梢微擡,立刻吩咐身邊的宮人給她換了個軟墊,讓她坐下說話,又給端來一個腳踏子。
朝花受寵若驚,“姐姐,我沒事,你身體可好?”
朝日公主的頭點得四平八穩,儀态萬千。
虛頭八腦的客套話你來我回了幾輪,五公主到底忍不住了,直奔主題,“姐姐,皇上同意我參與調查這幾樁案子。”
朝日公主略略蹙眉,臉上還是一派和氣,“我聽說了,這,辛苦妹妹了,不過這案子掌禁司不是已經有定論了嗎?”
定論?她一愣,想起衛大人那通毫無邏輯的推斷,垂下眸子,暗中打量了朝日公主一番。
和朝月公主藏不住的悲痛相比,朝日公主這喪夫之痛掩飾得很好啊。
“哦,衛大人他……”
話沒說完,一陣小孩子的啼哭由遠處傳來,她一扭頭,就見兩名宮女抱着兩個冰雪可愛的孩子走了過來,“公主,郡主和郡王吵着要找您……”
朝日公主滿臉不悅地看了說話的宮女一眼,“把郡主和郡王帶去旁邊花園玩耍就是,沒規沒矩的,沒看見我和朝花公主正在談事嗎?”
兩名宮女立刻噤聲,俯下身,口中呼着公主恕罪。
兩歲的小郡主嘟起嘴,“媽媽媽媽”叫個不停,沖着座上的母上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示意要抱抱。
朝日公主身後一名體态輕盈的侍女,趕緊走下去,接過小郡主抱在懷中,輕聲細語地說道,“郡主乖,長公主的手還沒好,抱不動郡主,橙練陪郡主去玩。”
說罷,轉身向兩位公主告辭,帶着孩子們離開了正廳。
等這場突然的喧鬧聲停下來,朝日公主對着朝花欠一欠身,抱歉道,“妹妹見諒,我怕孩子受不了,一直瞞着她們驸馬的事,妹妹請別介意,也不要和孩子提起這事。”說罷,擡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哦,這才明白過來,朝日公主剛才是當着她的面演了一出忍辱負重的戲。
“真是辛苦姐姐了,我就是想來問姐姐,那夜您見到驸馬沒?”
她心中一直存疑,三起案子裏,驸馬都支開了身邊的人,兇手如果不是一早就埋伏在身邊,如何能算得如此精準?
“當然沒有,那夜我在二妹的宮裏敘話,宮人來報已是深夜,我便沒有回去。”
朝花看着朝日公主,慢條斯理地問出了下一個問題:“能不能讓我見一見那名通報的宮人?”
自始至終,聲稱見過大驸馬進入寝殿的,就只有一位證人,也就是夜當值的侍衛長官。連大驸馬的貼身侍衛也只是跟着他走到了清華宮的門口,便被驸馬打發回住所了。
朝日公主攏了攏袖子,面色無恙,“來人,把溫晔叫過來。”
朝日公主話剛傳下,一名着黃衣的帶刀侍衛出現在門口,在門外解下佩刀,進入內殿,依次給長公主和朝花鞠躬作揖,态度極為謙卑。
“朝花公主有話問你,你要如實回答,不可怠慢。”長公主沉聲道。
侍衛長立刻應聲,轉向對着朝花公主站好。
“在下溫晔,聽憑朝花公主發問。”
朝花大致打量了一下,這人身材魁梧,看起來三十歲出頭,長相平平,并不出衆,眉宇間倒是不露怯。
“你就是那日值夜的侍衛?”
“禀朝花公主,正是小的。”
“那夜你親眼看見了大驸馬在深夜亥時左右進了宮?”朝花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的那份口供。
“禀朝花公主,正是那個時間。”
“是驸馬和你說不用驚動長公主?”
“禀朝花公主,正是。”
這名叫溫晔的侍衛自從進來後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朝花覺得眼前人似乎有些緊張,回答問題也是馬上就給出答案,都不經過思索。想是當着他家主子的面難免局促,便寬慰着,“要不你擡起頭說話吧?”
朝日公主輕輕咳嗽了一聲,“不可,他身份低微,不能直視妹妹。”
朝花啧啧,這太講規矩的地方,人都有點呆板。
“這樣吧,你自我介紹一下,就是把自己的過往經歷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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