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援軍(三)
士兵笑道:“鑰匙?我要那東西有什麽用,我可是逃兵。”
“逃兵?”林景墨急了,原梁的士兵都已經開始逃了?難不成真的氣數已盡?“那陛下呢?不是只占了八個城池嗎?原梁地大物博,僅僅開始就自亂陣腳了嗎?”
他這話問的憤慨,事實上也是害怕北楚占領後他們這些人便活不成。
“八個城池很少嗎?唇亡齒寒的道理聽過沒?”士兵跑到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把他放下,“不過你也不用這麽悲觀,除了外圍被侵占的這些,大軍還沒亂。”
林景墨喘息着,“那你為什麽要逃?難不成也要當貪生怕死的叛軍?”
士兵湊近他的臉,樂道:“你不怕死?要不我送你去從軍?”
林景墨退後一步,現下的身高略過矮小,看個成年人還得擡頭看。士兵的話他無言以對,因為他也怕死,更不可能英勇地去上戰場。
士兵見他不說話,便攤手道:“你看,我們都一樣。”
林景墨沒在繼續這個話題,轉身便走。
然而士兵卻沒離開,一直跟在他身後,一身原梁兵服也不怕被北楚的人瞧見。
林景墨轉身道:“我可是火蟒村出來的,身上還帶着北楚現下最想要的兵器庫鑰匙。你既是逃兵,倒也用不着一直跟着。”
免得被他害死了,還得良心不安。
士兵雙手環胸道:“反正也沒地方可去,跟着你說不定還能吃上幾口包子。”
“你一直都跟着我?”林景墨驚道。
士兵沒回答,轉而從腰封處摸出幾枚銅板,說道:“我還稍微有點錢,要不請你去下個館子,吃頓飽飯?”
林景墨警惕地看着他,這人說話前後矛盾前言不搭後語。可想想他身上唯一能遭人惦記的也就只有兵器庫鑰匙,拱手奉上這人都不要,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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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包子下肚他确實不怎麽餓,可如今的狀況有了上頓沒下頓,有人白請他自然樂得高興。
于是道:“行啊,不過我們有三個人,你要做好事幹脆一并做了吧。”
士兵收起銅錢沒吭聲,林景墨帶着人一路趕到跟雲萍、小端約好碰頭的地方,然而等了一陣後卻始終沒看到人。
士兵道:“他兩出去找食物跟晚上能住的地方,肯定沒這麽快。”
林景墨無語,這人還真是什麽都知道,連他們每個人做什麽都這麽清楚。他轉身往就近的一間飯館走,說道:“那先吃飯吧。”
巡邏的北楚賊人暫且不在這條街,可士兵身上的那套原梁兵服,在現下被占領的城鎮裏實在礙眼。每走過一段路頻頻遭來側目,而這士兵竟也無所謂,任由這些人那麽看着,一副不怕有人告密來抓人的架勢。
兩人走進餐館,招呼的小二愣是半天不敢上前。
林景墨跟着士兵一路走到餐館二層。因為戰亂的關系,吃飯的客人并不多,二層幾乎都是空的。
士兵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沖侯在樓梯口不敢上前得小二說道:“兩壇好酒,一只烤雞,挑最肥的那只。”
“啊,是,好的兵爺。”小二匆匆下樓叫菜。
林景墨把這人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你這麽光明正大的,就不怕北楚的人來找你麻煩?”
士兵笑道:“來就來了,又打不過我。”
林景墨舔了舔後槽牙,這嚣張的模樣配上那張臉,還真是挺欠揍的。他嗤笑道:“竟然這麽厲害,當什麽逃兵啊?”
“想逃就逃了呗,還能有為什麽。”
“啧。”他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個人,說混吧好像又挺有膽識。
小二顫巍巍地拿着酒肉上來,餐盤放好後看了眼四周沖兩人小聲勸道:“兵爺,我們同為原梁人自然是站在您這邊的,可如今北楚士兵日日巡邏,我們生意也難做。要不我給二位打包帶走可好?這要是來砸店還算小事,把我們這店裏的人抄了……實在是……”
小二滿臉的為難,言下之意是要下逐客令。
士兵拿過筷子,沖小二道:“就是有你們這樣的人,才會讓賊人輕而易舉地占了城池。”
小二被說得臉紅,士兵已經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一副不願走的模樣。他只好說道:“兵爺,我這醜話可先說在前頭。生逢亂世,誰不想活命,我竟是提醒了那這後續若是發生什麽事,可別賴我沒給二位打掩護。”
士兵擺擺手,示意小二可以走了。見林景墨拘謹着沒動手,便提醒道:“你若現在不吃,下一頓可不一定有好酒好肉了。”
林景墨看了一陣,沒拿筷子,徒手掰下一只雞腿便咬。順道還開了攤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不想這古時候的酒又烈又純,比現代的啤酒刺激多了,半口酒水下肚猛的咳了起來。
士兵笑道:“不錯啊,年紀不大,喝酒的氣勢倒是不低。”
“呵,我年紀不大?”林景墨話說一半停了,他現在的模樣也就十幾歲,看起來确實不大。
他撕咬着手裏的雞腿,果然比昨晚上随便烤得野雞好吃多了。他問道:“你這飯錢哪兒來的?”兵爺的俸祿一般都是出發前就發放給家人的,軍營裏有吃有喝基本不會帶錢。
士兵喝了一口酒,說道:“廟裏的俸祿箱撿的。”
“撿……”林景墨眼睛瞪圓了:“狗屁撿的,你那是偷!”
士兵吃雞肉的筷子頓了頓,說道:“就算是偷,你也吃了,咱倆現在算不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林景墨默默地把雞腿塞嘴裏,這種坑人的無賴勁兒還真是……
士兵拿酒瓶的左手手臂上縱橫交錯着兩道血口,傷口泛黑,看起來像是舊傷。可口子裂開的程度又像是新崩開的,該不會是剛才為了救他導致的吧?
士兵撇過林景墨看他傷口的目光,草草地拉起袖子遮掩。窗外的大街上傳來一陣女人的吵嚷聲,林景墨聞聲看去。
女人被兩個北楚賊人架着胳膊調戲,懷裏抱着的嬰兒四肢耷拉着,皮膚泛青,像是個死嬰。
林景墨震驚地站起身趴在窗沿,這個女人,這個抱着孩子被北楚賊人占便宜的女人,竟長着一張與他親生母親同樣的臉。
女人緊抱着孩子,生怕賊人碰到嬰兒分毫。她哭嚎踢拽着,大罵道:“畜生,你們都是畜生!”
賊人撕着女人的外衣,拉扯着她懷裏的孩子,在這光天化日行人衆多的大街上做着這種喪盡天良的惡事。而那些同為原梁的百姓,卻一個個閃躲一旁事不關己。
林景墨挨着窗沿的拳頭骨接發白。他是不喜歡他親媽,可真讓他身臨其境地看到有人這麽對待一個跟他親媽長着一樣臉的女人時,他竟忍不住的一陣窩火。
他看着邊上悠哉喝酒吃肉的士兵道:“你不管嗎?就算是逃兵你也是原梁的兵,看到百姓如此受辱,你居然還吃得下去?”
士兵道:“看多了也就習慣了,有些人命就如此,你出手幫忙帶來的結果并不一定是好事。”
“你!”林景墨郁結,他該怎麽解釋樓底下那女人長着一張他生母的臉,所以見不得人受難?
女人的外衣被扯下,賊人的力氣很大,可無論如何欺負拉扯,那抱在懷裏的孩子始終緊拽着不肯撒手。
林景墨頓時有種那孩子就是他的錯覺,他反手抓過一把筷子,如射飛镖一般投向兩名賊人。
筷子用的是竹子材質,跟現代的金屬飛镖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不過準頭倒是不錯,正好砸在賊人的腦袋上。
三人同時向餐館的二樓看,一眼便瞧見了身穿原梁兵服的士兵。林景墨把剩餘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指着對桌的士兵沖底下幾人道:“他砸的。”
士兵夾雞肉的筷子頓了頓,沖他說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有些人一旦救了,便成了剪不斷理還亂的緣。”
林景墨笑道:“救人的時候就別考慮什麽後果,反正都救了,也不能重來一次。”
底下的北楚賊人放開女人,徑直向餐館的方向走。士兵将手裏的筷子快速翻飛向下投射,頓時将兩名賊人的帽子穿透釘在了地上。
這手勁跟力道,跟林景墨剛才的亂丢簡直天壤之別。士兵将手裏的烈酒一口飲盡,而後一掌拍與窗沿,直接從二層翻了下去。他扯下圍在肩上的布巾,甩手打向左側提刀的賊人。
士兵的臉頰被打出一片紅印子,眼神迷離辨不清方向。
随後又奮起一腳踢向右側的賊人,兵靴踢中腹部,力道之大竟直接将人踢飛出幾米遠,爬都爬不起來。
那些圍觀的群衆看到打人的是原梁士兵,叫好聲一片。街下動靜這麽大,沒多久便有一隊北楚的巡邏兵從街頭匆匆趕來。
士兵擡頭沖林景墨勾唇輕笑,帶着臉上那道疤略顯陰霾。他拿着布巾飛身至賊人的隊伍中舒展拳腳。明明只是一塊布,卻耍得像是鋒利無比的長刀。
那些賊人的铠甲衣帽被打得破裂零散,手腳身體都有不同程度的重傷。這一溜串下來,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将一隊蠻子打趴下了。傷是重了些,倒也沒殺人。
林景墨趕緊跑出餐館查看,先前被欺負的女人害怕的縮在角落裏。他脫下自己本就褴褛的外衫披在女人身上,說道:“沒事了,快走吧。”
女人懷裏抱着的嬰兒手上沒有胎記,不過确實是個死嬰,已經涼透了。女人轉而要沖他下跪道謝,林景墨趕忙将人扶起,這一跪他還真受不起,怪就怪長得實在太像。
士兵解決完街上的,沖他道:“趁他們還沒叫更多人,我們得趕緊走。”
林景墨點點頭。抱着孩子的女人忽然伸手摸向他的臉頰,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女人感嘆道:“好孩子,若是我的孩子沒死,定也會長得與你一樣俊朗。”
見林景墨沒吭聲,女人再次感謝道:“此生無以為報,來世……”
“別!”林景墨忙打斷道:“舉手之勞,再說真正救你的也不是我,你要報恩就報那位。”他指了指站在身後的士兵。
士兵輕笑道:“我是報不了了,幹脆讓這女人來世當你娘好了。”
林景墨擡手捂住士兵的嘴:“你給我閉嘴!”
女人哄着懷裏的死嬰,最後看了眼林景墨的臉,沖二位道謝後便走了。
林景墨起了身雞皮疙瘩,不會吧,不是吧?難道他現在所遭遇得匪夷所思,不是夢境,而是他的……
士兵沒時間給他發愣,他拽着這小子的胳膊往街道的另一條無人小巷裏走。小巷的後邊兒是高山,臨近上山小路的時候,林景墨急道:“我還有兩個朋友,你等一下!”
士兵沉聲道:“別去,他們已經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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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