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人格合作

雖然有馬貴将選擇成為繼承人,但是他并沒有居住在和修邸。

他不喜歡和修邸,和修常吉也沒強求，在對方正式上位當總議長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給了對方一點自由空間。所以當一天的工作結束，有馬貴将下班回公寓，看見門口放着的一個庫因克箱和抱膝而坐的青年也就不意外了。

佐佐木琲世感覺到頭頂處的陰影，遲鈍地擡起頭,如同被人抛棄的小動物。

“有馬先生。”

一開口，連語調都可憐巴巴的。

是哪個家夥說琲世不敢來見他的？

有馬貴将把腦海裏那個金發青年的話删除,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門,“進來。”

佐佐木琲世拿起庫因克箱,規規矩矩地跟進去。

進入了這個過去的“家”，佐佐木琲世心中那份天大地大卻無所依靠的心情就被驅散了不少。縱然黑龍神可以成為他的依靠，他也很難把對方當作自己的歸宿,因為誰都知道黑龍神遲早會離開,他能夠依靠的只有這個世界的人。

準确來說……就是眼前的這個白發男人。

一手把自己從庫克利亞裏帶出,給了他搜查官身份,教導他生存的有馬貴将。

客廳裝修過還是老樣子的風格，說得好聽是北歐簡裝風格，說得不好聽就是性冷淡風格，完美的符合有馬貴将自身對居住條件的要求。

佐佐木琲世坐在沙發上，垂着腦袋,無精打采地說出來意。

“有馬先生……研說我可以變回人類。”

“這是好事。”

“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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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馬貴将的回答,佐佐木琲世的身體一震,情不自禁去看對方，希望獲取對方的認同——然而他看到的是有馬貴将非同尋常的疏離目光。

佐佐木琲世心底陡然升起寒意，牙齒打顫。

不對！

有馬先生又在說反話！

“我的樣子很可怕嗎？”有馬貴将掃過琲世憋回話的模樣，語氣溫和，“琲世，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我并不反對你變回人類。”

佐佐木琲世将信将疑道：“可是……有馬先生不是想要我變強嗎？”

有馬貴将平淡道：“那是以前，這個計劃已經終止了，你不需要再記住我說過的那些話，按照自己的願望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獨眼之王繼承人的計劃徹底被黑龍神毀掉了。

佐佐木琲世的眼中閃過一絲淚意，擠出欣喜之色：“是這樣啊。”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庫因克手提箱的提手。

指骨發白。

佐佐木琲世用一整天也想不通的事情，在頃刻間有了決定，“有馬先生，既然你不反對，我決定變回人類，之後加強鍛煉，盡早恢複準特等級別的戰鬥力。”

只要有足夠的實力，他就可以留在CCG的崗位上！

他依舊能幫助有馬先生！

“不用。”

有馬貴将一說話就為佐佐木琲世的熱血潑了盆冷水。

佐佐木琲世僵住。

“失去了喰種的能力後，你不适合CCG的戰鬥部門。”有馬貴将用似乎和他商量的口吻說話，每一個字都殘酷無比，“即使你強行留下來，你也不符合準特等搜查官的要求，CCG裏凡是戰鬥力下降，不符合職位的搜查官通常是被調去做文職工作，或者去學院當老師……琲世，我聽說你在CCG學院的口碑很好？”

佐佐木琲世的雙眸瞪大，沒有想到有馬先生如此不看好他。

“我即使變回人類，也有足夠驅逐喰種的戰鬥力啊！”

“你是想要降級回一等搜查官嗎？”

“我……”

“CCG沒有這樣的前例，你若是想降級，可以找總議長或者局長商量，我個人并不看好你的未來，因為你的身體已經适應了喰種的戰鬥方式。”

“……”

喰種的戰鬥方式……即，以傷還傷，無所顧忌。

佐佐木琲世咬住牙齒。

在有馬貴将擊潰人心的客觀分析下，佐佐木琲世的心神動搖，內心憋着什麽話想要吶喊出來，而說出口的只有蚊子大的細聲細語。

“我、我可以學人類的戰鬥方式。”

“哪怕殘疾？”

“有馬先生別恐吓我了……CCG還有這麽多完好無損的搜查官。”

“他們是靠一次次的戰鬥活下來的。”

“我也是！”

“你在不借助喰種能力的情況下，打不過任何一個準特等搜查官，并且CCG對外宣稱過你單獨驅逐了SSS級喰種。這樣一來，即使你實力下降嚴重，外界的喰種仍然會把你當作襲擊目标，把殺死你當作一件榮譽之事。”

“我不怕他們……”

佐佐木琲世執拗地盯着有馬貴将，如同想要證明自己的孩子。

有馬貴将的目光微微一沉。

黑龍神會沒有預料到今天的這一幕嗎？不，從他會提議開始，他就應該會知道琲世不願意舍棄搜查官的身份，但這世上又豈是什麽都能兩全？

“琲世，你能不依賴赫子與我戰鬥五分鐘，我就承認你的能力。”

“好！”

前方再艱難困險，佐佐木琲世都不甘放棄。

五分鐘後。

佐佐木琲世再次體會到了鈴屋什造單挑有馬貴将的下場。

那叫一個慘。

而實力不如鈴屋什造的佐佐木琲世，輸得更加無地自容。沒有赫子的能力，他控制S級庫因克武器的技巧就不夠看了，鳴神在戰鬥不到一分鐘就被打飛，別說是釋放電流攻擊到有馬貴将，連接近對方身體都辦不到。

兩人的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百分百的碾壓！

失去了頂級的庫因克武器，有馬貴将僅僅用一把B級幸村1/3就壓制住了佐佐木琲世，長劍指着佐佐木琲世的脖頸，一如他年輕時候那樣冷漠淩厲。

“琲世，你還不明白嗎？這樣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要怎樣……才能得到你的認同？”

佐佐木琲世迫切地問道。

“辦不到的。”有馬貴将堵死了佐佐木琲世的僥幸心理，“你缺乏足夠多的戰鬥磨砺，想要達到我的技巧水準，你最少要十年進行上千次的戰鬥，而你沒有這個時間……和修研吉已經快要完成了在這個世界的全部計劃。”

最關鍵的是……佐佐木琲世的心理狀态沒有蛻變。

一個對喰種都無法下狠手的人，心理殘缺，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

有馬貴将收回幸村1/3，目光落在羽赫鳴神上面。

“把鳴神留給以後變回人類的你……也根本是浪費。”

“做出取舍吧，琲世。”

“普通人就過普通人的生活，你并沒有什麽一定要驅逐喰種的意志，是我對你的期望值過高，才讓你認為自己的存在價值是成為一名特等搜查官。”

“你的人生……”

“放棄這裏，盡情去選擇就可以了。”

有馬貴将言盡于此。

抛下失魂落魄的琲世，有馬貴将走向卧室，把最後一把幸村1/3放回櫃子裏鎖好。

耳邊，他很容易就聽到了另一個人腳步沉重的離開的聲音。

他的嘴角抿起微淺的弧度。

琲世。

做出你的選擇，不管是什麽……用力量來向我證明吧。

……

和修邸。

黃昏已過，天色黯淡下來。

“于是你們打了一場，被他打哭了？”

“才沒有哭！”

“琲世，你個樣子可以稱之為‘此地無銀三百兩’。”

“……”

在和修邸的一處陽臺上，佐佐木琲世被黑龍神的反問弄得一陣哽咽。

除了在庫克利亞時期比較脆弱外，佐佐木琲世對外都是積極戰鬥份子，什麽功勳都不會錯過，堪稱CCG一個刷功勳的高手。他唯一的心理弱點就是有馬貴将與真戶曉，通常在這兩個人面前，他才會露出柔軟單純的真實性格。

黑龍神也舍不得欺負琲世，見狀就體貼地不再提有馬貴将。

“你找我是有什麽想法嗎？”

“嗯，我想變強，就是成為人類也足夠強的那種！”

佐佐木琲世在心底狠狠地發誓：自己要變回人類，更要留在CCG工作！

他要有馬先生大吃一驚！

為此。

他朝黑龍神鞠躬：“我知道研很強大，可以不動用赫子的力量就與有馬先生戰鬥，懇請你盡情地訓練我！我現在還是喰種，能夠有不斷恢複的能力！”

只要給他機會，哪怕數千次的戰鬥又何妨！

黑龍神沒有被他的決心打動，問道：“你是決定以人類之身成為搜查官嗎？”

佐佐木琲世臉色變化：“是的……研不會也要說我不自量力吧。”

再打擊一次，他就真的要崩潰了啊！

黑龍神暗嘆，有馬貴将總是喜歡逼迫人，“我沒有打擊自己的愛好，你要戰鬥的機會，我也是可以提供的，和修家最不缺的就是被關押起來的喰種了。”

黑龍神被D伯爵修剪過的指甲略尖，漆黑魔魅，擡起佐佐木琲世的下巴。

“可是琲世明白嗎？單純有實力是不夠的。”

“不……夠？”

“想要得到有馬貴将的認同很難，他是一個喜歡看着別人用盡全力活下去的人，即使琲世已經很努力了，但是還不夠。”

“能說得再仔細一點嗎？”

佐佐木琲世表示聽不懂啊，自己已經很努力了！

“唔……”黑龍神沉吟片刻，在和修邸優美如畫的背景下，說出殺戮的話題，“去戰鬥吧，在生死之際的戰鬥之中能夠讓你明白一些道理。”

一些……你不願意承認，卻始終存在的道理。

黑龍神轉過身，對爺爺暫時送給他的仆人說道：“培榮，替我安排一下吧。”

相原培榮從陰影處走出，對兩人行禮。

“是，研大人。”

和修家用直升飛機送走佐佐木琲世，黑龍神對前路忐忑的琲世留下一句忠告：“你盡管去提升自己的實力，CCG這邊不用擔心，有我在呢。”

佐佐木琲世的整顆心就放松下來，感激地看着長發和服的黑龍神。

能得到另一個自己幫忙……

實在是太好了！

在直升飛機遠去後，黑龍神獨自站在原地說道：“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知道以‘金木研’為主角的故事一定是個悲劇，想要扭轉就必須改變自己。”

和修邸花園裏，枝頭抽芽，顯露出少許春色。

黑龍神流連忘返了一會兒，走回了和修邸的內宅，去見爺爺。

和修常吉此時就在房間的窗戶口，看完他送走佐佐木琲世的過程，問回來的黑龍神：“我看你的意思，你打算讓他變回人類，繼續留在CCG嗎？”

黑龍神颔首。

和修常吉不客氣地說道：“以他的性格，遲早會死。”

連身為總議長的他都聽說了佐佐木琲世經常不殺喰種，手下留情的說法。雖然有真戶曉在不停教導佐佐木琲世，但是顯而易見……佐佐木琲世沒聽進去太多，平時仗着自己不會輕易死去的體質，對喰種總是懷抱着一絲立場不同導致的仁慈。

有這樣的心态，獨眼喰種資質的佐佐木琲世也許可以活得下來。

人類的佐佐木琲世就未必了。

“為什麽要給他選擇的餘地？”和修常吉直視黑龍神，“直接告訴他，想要變成人類，就必須退出CCG，或者轉入後勤工作不就可以了嗎？”

黑龍神說出類似于有馬貴将的話：“辦不到的。”

和修常吉驚訝。

“琲世還未走到我這一步，然而我明白他內心深處的想法。”黑龍神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心口，那是身為“金木研”的人都有的心，“若是能夠與他們締結這份羁絆，就算失去了人類的身份，再次歷經苦難，也沒有關系。”

黑龍神在和修常吉的面前，說出了自己明朗透徹的人生觀念。

“我啊，正是懷抱着再次見面也能微笑的想法……而活下去的。”

“研……”

“不必為我憂神，我此刻很幸福。”

“唉。”

和修常吉算是明白了孫子的想法，如同寫《人間失格》的太宰治，因為友人送了一件夏天穿的浴衣，所以産生了先活到夏天的念頭。

他們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人，矛盾又厭倦的活着。

“即便他明白你的苦心，他又如何做到？”和修常吉仍然瞧不上佐佐木琲世。

“沒有關系。”黑龍神輕笑，漆黑的睫毛遮掩下，流露出幾分意味深長，“有人會代替我……成為這場蛻變的指引者。”

倘若說佐佐木琲世是金木研的夢，那麽，變回人類是每個金木研夢寐以求的事情。

最關鍵的人格……一定會出現的。

“研，那個人很強嗎？”

比你，比貴将更适合引導佐佐木琲世？

“不，他不強，但是他比琲世狠，絕對的理智主義者。”

暗金殺喰種絕不留情，誰阻礙他追求幸福，誰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敵人。

真正的……黑色死神。

……

海外。

一處關押了衆多喰種的小型監獄島上。

不到一天，歷經了十多次高強度戰鬥的佐佐木琲世，脫力地倒在了地面。

他堅持不用赫子的行為，使得他在逐漸增加難度的對戰中越來越弱，別說敵對的喰種嘲笑他這個半吊子的喰種，他自己也感覺到有力不能使用的憋屈。

“完全……撐不住了……”

佐佐木琲世的眼前一片模糊，鼻翼間嗅到令他胃部翻滾的濃郁血腥味。

在這裏，他與衆多喰種厮殺，效率卻極低。

一千次……

這需要……多久啊……

【琲世。】

有一道從他背後響起的聲音，令佐佐木琲世忽然一個激靈。

不不不，他精神又出問題了嗎？

佐佐木琲世控制不住地蜷縮成一團，額頭不斷冒出冷汗，想等島嶼上的人發現他的不對勁，把他帶離這片還不算安全的地方。

從黑龍神到來後，基本上很難出現的幻聽再一次單獨出現。

佐佐木琲世想要無視這道聲音，畢竟以前都是出現在身後，根本無法正面看見人。

然而，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男士的黑皮鞋。

鞋頭微尖。

莫名的有一種利落的感覺。

佐佐木琲世的冷汗滑落到鼻頭，呼吸沉重，慢慢往上看去。

那是一個與他一模一樣長相的黑發青年，不！這個人比他更像黑龍神和修研吉，兩人的差別只在于一個是短發一個是長發！

對方在笑。

眼睛裏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琲世，我教你……怎麽殺這些喰種，快速變強。】

“啊？”

【好好體會我的戰鬥方法吧，雖然肯定比‘他’要弱，但是我學習了這麽久，又融合了‘他’的部分記憶，足夠你應付一下CCG了。】

“！！！”

等等，你到底是哪一位啊？！

佐佐木琲世的心底發出悲鳴，感覺虛脫的身體竟然又産生了源源不斷的力氣。

在這道聲音的操控之下，他失去了對手腳的控制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從地面爬起來，好似一個醉酒的喪屍，搖搖晃晃地走向了關押喰種的地方。

一場壓倒性的戰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