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故事謝幕

上千次戰鬥需要多久？

這取決于戰鬥者的身體素質以及決心。

黑龍神只幫佐佐木琲世請假了兩周,便在時間到了後,乘坐直升飛機前往了關押喰種的私人島嶼。在這座位于日本周邊的島嶼上，他從艙門中走出來，沒有立刻去見琲世，而是直接看準路線去了另一個地方。

那裏是——

和修家的武器研究基地。

陪同他一起前來的相原培榮邊走邊提醒道：“研大人，這裏沒有家主大人或者吉時大人的允許無法進入。”

黑龍神熟練地輸入密碼，打開基地的大門,頭也不回的走進去。

“無妨，我事後會與爺爺商議。”

“……”

相原培榮滿臉迷茫。

他不清楚黑龍神的具體來歷,臨時被家主大人安排來服侍對方,只知道“這是本家的一位尊貴的存在”。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下,相原培榮打心底的喜歡這一位不擺架子，卻氣質高雅的和修研吉大人，說一句大不敬的話,這位大人比和修政更加适合當下一任家主。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撲朔迷離,最後當上繼承人的不是政大人,也不是研大人,而是和修分家的有馬先生！

緊接着，他摸不着頭腦地發現家主大人仍然親近研大人，并且允許對方居住在和修邸的內宅，本該住在內宅的有馬先生偏偏跑出去住。

好似從研大人出現開始，和修本家就發生了一系列詭異的事情。

在這些事情面前,他發現研大人能夠自由進入武器研究基地,銷毀一具實驗體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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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SS級赫者級別的實驗體啊！

“研大人……”相原培榮忐忑不安道,“這具實驗體好像很有名，可以提供高品質的甲赫赫包……CCG近期都采用了這種甲赫制作的庫因克铠甲，據說可以爆發性的提高喰種搜查官的戰鬥力。”

“毀都毀了，再知道這麽多也沒意義。”黑龍神風輕雲淡地回答。

相原培榮聽着刺耳的警報聲，欲哭無淚地看向趕來的那些研究員，這些人看見被銷毀的實驗體已經崩潰了。

“可是……他們會找家主大人告狀的。”

“告不贏的。”

“……研大人能告訴我原因嗎？”

“這是我一位朋友的父親，我沒有辦法救他，只能讓他安息了。”

黑龍神看着在“水罐子”裏被銷毀的藍發男子，目光淡漠，時隔百年再見到霧島董香的父親，物是人非，他很難再産生當初複雜的心理波動。

霧島新早就腦死亡了。

即使把這具植物人的身體給霧島姐弟，帶來的不過是刻骨的仇恨。

最好的選擇就是……到此畫上句號。

相原培榮悄悄去看一眼實驗體，有一點不适應地閉上眼，眼睜睜地看着一位同類的喰種化作屍水，即使是他也沒有辦法接受。

“研大人，我們還要救其他實驗體嗎？”

“不用，走吧。”

黑龍神沒有再銷毀和修家的實驗體，從冰冷的基地裏走出去。

外面陽光明媚，他的背後承載着黑暗。

每一項對喰種的研究對和修家都是有意義的，把技術掌控在手中，再壓制外界的科技發展，和修家方能夠做到一家獨大的地步。

唯有強大，才可以制定規則。

這不公平嗎？

是的，弱小的喰種沒有公平可言，被抓住就失去了未來。

“正是因為這樣的不公平……扭曲的森林法則……”黑龍神的聲音消散在海島讓人舒适的風景之中，“想要改變，就必須累積力量砸碎它們……他們的死亡都是有意義的……怨恨也由和修家來承擔。”

相原培榮默默記住這些話，小聲道：“研大人，去見琲世大人嗎？”

黑龍神臉上的冷漠融化，忽然噙着一抹笑意。

“他已經來了。”

在RC細胞的感知之中，有一個人從遠方高速趕來，直奔他的所在地。

遠遠的，黑龍神就能聽到佐佐木琲世雀躍的呼喊聲。

“研——！”

在逆光之下，黑龍神微眯眼，從碎金的光芒之中看見了琲世不再花白的頭發，良好的飲食環境改變了對方的發色，讓對方恢複了黑發灰眸的外貌。

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許多記憶中相似的身影。

有十八歲的金木研。

也有二十多歲的和修研、與外界同步長大的暗金……

他們都曾黑發過……

而集中在佐佐木琲世身上的……是那份獨一無二的幸福氣息，佐佐木琲世就像是這個世界所有金木研構造出來的一場美夢。

溫柔，善良，堅韌，努力，自強不息。

若金木研一直是人類，佐佐木琲世就是他們所渴望的成年體。

“琲世。”

黑龍神對他們曾經的渴望張開雙臂，磊落大方地接受對方的喜悅之情。

我來接你，回去了。

這場夢……

就算是童話般脆弱，他也會灌注水泥和鋼筋，修築出堅固的城牆。

誰讓他們都是一條路走到底的家夥呢。

靠和修家的投放和訓練，佐佐木琲世在短時間內即便無法完成一千次的戰鬥，也做到了與一千名不低于B級的喰種對戰的目标。不僅如此，黑龍神還為他制定了量身打造的訓練計劃，确保對方在兩周內能夠得到脫胎換骨的變化，即使失去喰種之力，也可以在CCG自保。

黑龍神帶走了精疲力盡的佐佐木琲世，夜晚沒有離開，而是坐在對方簡單的員工宿舍的床邊，淺笑地注視着睡顏香甜的琲世。

直到。

佐佐木琲世的眼睑微動，停止睡眠，睜開偏黑的瞳孔。

瞳孔上移。

他看清楚黑龍神的容顏後，睫毛眨了眨。

“你在等我？”

“嗯，有些事情總該談一談，我就來找你了。”

黑龍神的手搭在暗金的額頭上，漆黑的發絲被他拂開，撫摸着對方的額頭，習慣性的把對琲世地溫柔也延續到主人格的身上。

這些人格如今也都比他年輕太多。

暗金一開始不太适應，随後就享受黑龍神對他的撫摸。

他困倦而冷漠的神色放在佐佐木琲世身上，宛如鏡花水月，近在咫尺，又隔着肉體與心靈的距離顯得遙不可及。

“你說吧。”

“主人格，你想要出來嗎？或者說……取代琲世？”

“……”

暗金不言不語片刻，融入夜色的雙瞳對視另一雙相同的眼睛。

無法說謊。

他騙得過其他人，騙不過自己。

“要說不想……肯定不可能，人類總是這樣一邊想死，又一邊勸說自己活下去，找個借口就可以茍延殘喘。”

“可以理解。”

黑龍神經歷過暗金蘇醒的變故，更多的是在意兩個世界的差別。

琲世最大的難關，在于暗金的心态上。

暗金一直在吸收每個人格身上的優點，摒棄缺點，所以他沒有其他人格的優柔寡斷，一旦下定決心就是十足的目标主義者。他要是真想要蘇醒，佐佐木琲世阻止不了，黑龍神也阻止不了，主人格擁有身體的第一優先權，不是人格誕生時間短暫的佐佐木琲世可以抵擋的。

“真正想死的人早就死了……”暗金半阖眼眸，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活着一度是在尋找一個死的機會，畢竟生活在這樣可悲的世界，想要潇灑地死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黑龍神按摩着他的額頭，指尖勾勒對方頭顱的形狀。

“現在，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嗎？”

“……沒有。”

“英無法成為目标嗎？”

“英……那個家夥……像太陽一樣耀眼，讓我的生命不至于布滿灰暗……可是啊，我欠他太多了，我們都差點害死他。”

暗金的眼角隐約濕潤，記起了饑餓暴走時候的瘋狂。

越是如此。

越是悔恨。

這是挖去名為“金木研”的人的骨頭，砸碎心髒，也想要改變的事情。

“幸好……他還活着。”

房間裏，兩人同時在這件事情上寂靜了一會兒。

暗金沙啞地開口。

“我的決定，你明白了吧，讓未來不再重蹈覆轍。”

“不再重蹈覆轍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黑龍神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言語上的漏洞，理智地繼續問下去。此時的任何漏洞，都可能成為将來不幸的一個契機。

“……琲世吧……”

艱難地從喉嚨裏吐出這個名字後，暗金如釋重負地輕嘆一口氣。

“無論如何，我也要這具身體變回人類，拜托你了，幫琲世變回人類吧，讓我們這些因為痛苦而隐藏在軀體裏的人格沉眠吧。”

“不會後悔嗎？”

“後悔也沒有用……我可打不過有馬貴将。”

暗金提及此，笑得苦澀起來，絕對不想再體會被毆打的噩夢。

“琲世，真是找了一個好爸爸。”

誰敢上線。

下場都是被打回失憶狀态。

這樣的過程，反複了近三年，有馬貴将才把佐佐木琲世的人格穩定下來，換取到一個一心一意依戀他，信任他的年輕搜查官。

這一刻，黑龍神也不禁默哀。

比起天生獨眼的暗金，人類身份的暗金更加懼怕有馬貴将。

“但是琲世的人格不夠穩健。”

“這個很簡單，我會把不動搖人格基礎的一部分記憶給他，讓他有一個對孩童時期、少年時期、青年時期的完整認知。”

“琲世會接受嗎？他似乎很排斥恢複過的記憶。”

“他只是……怕這場夢醒來。”

暗金的手覆蓋住為他按摩的那只手上，手心與手背之間産生稀薄的體溫。有一滴藏在眼眶裏的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那是接近于悲傷的幸福。

“放心吧，我就算永遠做這個夢，也不錯。”

黑發青年的雙眸完全的合上，眼簾遮蓋住那份應該死亡的人生。

他的嘴角卻是笑着的。

夢裏，有琲世，有老師，有和修家，還有沒有死去的永近英良與古董那些人。那些想要保護的人都活着，期待着他有朝一日能夠幸福。

黑龍神俯下身，親吻他的眉心。

“晚安，過去的我。”

啊……

晚安……永遠保護着我們的你，辛苦了。

暗金沉入心靈的最深處，與他一起停止思維的還有很多個不同時期的人格。

黑發少年背靠在書架前，捧着太宰治的書睡着了，兩個孩童在孤獨的玩耍後相伴而眠，失去了白發少年的刑椅上空無一人，房間泯滅于黑暗，其中總是響徹哀嚎的240號囚犯也從痛苦中解脫，嗚咽着進入無憂無慮的夢裏。

這場夢……好溫暖……

總是被所愛之人傷害的我們……這份悲劇的故事……

該……

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