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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有人能撈他出來。

好在他常年在這平康坊厮混,知道平康坊中,常有剛賣身過來的丫頭。

莫三便從這秦樓楚館之中,挑選些沒有破身的姑娘,買規訓一番,送到涼州去。

“幹淨,幹淨着呢!買過來沒兩天呢!”

“只是……價錢嘛……”

老鸨笑靥如花,那脂粉随着笑容自臉上抖落,簌簌往地上直掉。

“聒噪什麽,哪一次短了你的好處了?”

莫三罵了一句,便自走到那丫頭身旁,拉着她左右轉了一圈,好生打量了番。

“嗯……不錯!就要這個了!”

見這丫頭身段還算豐腴,模樣也不醜,莫三點了頭。

而後,他與那老鸨商量了價錢,将這個女人買了下來。

那老鸨知道他是替有權勢家裏辦事的,也不敢要價太高。

十五貫大錢,雙方錢貨兩訖,莫三便心滿意足地帶着姑娘離了去。

出得這青樓,冷風嗖嗖吹來,莫三頓時打了個顫。

“這鬼天氣……”

他四下張望了下,便即走上自己的馬車。

到得馬車跟前,莫三又突地停了下來。

“咦?怎麽老是覺着,有人在盯着自己呢?”

他又向四周望了望,卻沒有收獲。

“罷了,想是自己眼花了……”

上了馬車,莫三直往自己安置美姬的那處宅子而去。

一路上,莫三心中估量着,這宅子裏已住了有十多個相貌端正的姑娘,也該往涼州方向運送了。

很快,馬車就到了莫三租賃在務本坊的宅院,他下了馬車,将那姑娘帶到了宅子裏。

宅院裏,十多個莺莺燕燕的女子正在習練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莫三進得院中,清點了人數,将這新來的姑娘塞進院中,便也要關門離去。

這些女人可都是李承乾的,他一個管事可不敢有所牽連。

這些女子都安置在後院,穿過月亮門,便是停靠馬車的前院。

“走,咱們先回王府!”

他一面走,一面喊道。

但一直走到近處,都還沒聽見有人回應。

“咦?”

莫三心中奇怪,往那馬車側方繞了一圈,竟沒看見車夫。

“老劉頭,你跑哪裏野去了?”

沖着周圍嚷了嗓子,但仍是沒人回應。

莫三正自奇怪,卻見前方院中走來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那男子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在微黑的夜裏閃着寒光。

一看見這人,莫三心中便是一墜。

“來人,來人!”

他忙回身往後院跑,那裏還有幾個王府的兵丁,平日負責守衛這宅子,看守裏面的姑娘。

但剛一走入月亮門,便撞在了兩個人懷裏。

那兩人長相不一,但與先前那人一般,同樣有一對閃着寒光的招子。

那眼神實在駭人,莫三只覺得腳下一軟,便再也站不起來了。

……

“人呢?怎麽還不送來?”

涼州的中山王府中,李承乾正在大發雷霆。

莫三前些天已經發來書信,說準備動身将他在長安城中搜羅的姑娘押送過來。

但一直等了好些天,還是杳無音信。

“報,不好了!莫管事出事了!”

堂外,一個小厮跑了進來,神色慌張道。

“出什麽事了?”

李承乾眉頭一皺。

“聽說是被……被歹人給……給殺了!”

小厮道。

“什麽?”

“我的人,誰敢動?”

李承乾大怒道。

“查出是什麽人做的嗎?”

他又問道。

“沒……沒有……”

小厮的話讓李承乾臉上怒氣更甚,不待李承乾發火,那小厮又開口道:

“不光是莫管事,還有咱們在長安城中留的那些眼線,全都被人滅口了……”

李承乾一怔。

“你……你說什麽?全……全部……被滅口?”

他的臉上,以露出惶恐。

怔怔地退了兩步,退坐在軟榻上,李承乾才猛地一瞪眼。

“是誰?誰敢做這樣的事?”

“一定是李恪!”

稍一思慮,李承乾肯定道。

“他……他竟敢在長安殺人!”

沒過一會兒,李承乾又猛地坐直身子,指着大門:

“快,快調守衛過來,将這中山王府給我守牢了!”

“快……快!”

他連吼帶嚎,聲音已帶了些顫抖。

李恪在長安城都能輕易殺了無數暗樁,那在這偏遠荒涼的涼州,他李承乾還能安全嗎?

072 長安閑話

長安,齊國公府。

長孫無忌與高士廉正安坐于堂中,兩人皆是一身常服,頗為悠閑地品茶閑談。

他二人關系十分親密,高士廉本就是長孫無忌的舅父,在長孫無忌的父親去世之後,高士廉又将長孫皇後與長孫無忌接到自己家中撫養。可以說,長孫兄妹倆,都是高士廉撫養成人的。

“承乾自從到了涼州,已發了好幾封書信過來,言說那裏氣候幹燥,人跡稀少,遠不如長安舒适。”

長孫無忌抿了口茶,與高士廉閑話家常。

“唉!那孩子就是從小太過嬌慣,不成氣候!”

高士廉嘆了口氣:“咱們還指望他去和李恪争太子之位,可看他那副樣子,怎麽能敵得過李恪?”

“舅父且放心!”

長孫無忌微笑道:“我已聯絡隴右官員,讓他們盡力幫扶,一定能幫承乾做出點成績的!”

雖然長孫無忌是關隴集團的核心人物,地位在高士廉之上,但閑暇聊天,他還是較為尊重高士廉的。

高士廉皺眉道:“只是……那李恪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詭計多端,不得不防啊!”

他又擡頭看向長孫無忌:“那十八個人,都派出去了吧?”

長孫無忌點頭:“嗯!已經都派出去了,我已叮囑他們,盡力給李恪添亂!最好将蜀地攪得整日生事,讓李恪忙于應付。”

“最好能将蜀地鬧出一場大亂來!”

高士廉咬牙切齒道,他那意思,是要給李恪的政績上,添點污點。

眼下兩名皇子正在比賽,若是蜀地出了亂子,李恪成功奪嫡的機率就會大降。

“放心!”長孫無忌一攏衣袖,悠然笑道,“只要這些人一上任,就能立刻給李恪制造麻煩。他蜀地大半地區都是我們的人在掌管,要想鬧出些亂子,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麽?”

高士廉點了點頭,随即又一凝眉,臉上現出擔憂:“但是……萬一李恪又找機會除掉這些人呢?”

“不可能……”長孫無忌搖了搖頭,淡淡道,“亂民之事已被平息,短時間內,他絕不敢再動用同樣的手段再對付朝廷官員了……”

擡手端起茶盞,長孫無忌接着說道:“只要這些人一上任,李恪就再難奈何他們。畢竟是朝廷官員,受朝廷委派,有朝廷在後撐腰,李恪沒那個膽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地方官員下手。”

亂民之事是李恪在背後設計,這已是朝中衆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但這事做一次也就罷了,做多了,也會引起反彈的。

畢竟朝中官員都是士紳階層,李恪再誅殺士紳,就是在與整個仕官階層作對。

高士廉想了想,終是點了點頭。

但他又思慮片刻,又突然問道:“這些人……能安然上任嗎?”

他的意思,自然是問李恪會不會在這些人上任之前就動手,暗殺這些官員。

長孫無忌擺擺手:“我已派将士一路護送,李恪不會有機會的……”

“再說……便是他當真找到機會動手,可只要留下一點點線索,咱們就可以借此事大鬧朝堂,彈劾李恪!”

長孫無忌極有自信,他将這些人送上趕往蜀地的路,便已宣告這些人一定會給李恪制造麻煩。

即便李恪半路将這些人殺了,也會給他帶去巨大的麻煩。

一旦赴任官員出事,作為蜀地之主的李恪便是頭號懷疑對象。

“國公大人,不好了!”

正在長孫無忌自信滿滿時,管家孫勝前來通報消息:“不好了,咱們派出去的人,全都死了!”

這個消息可是個十足的噩耗,長孫無忌與高士廉一聽,便大驚道:“怎麽回事?”

孫勝躬身道:“聽說是在運河上翻船了,十八個人,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什麽?”

長孫無忌與高士廉當時便驚得站了起來,他們剛才還在說李恪絕不敢在半路上殺人,立馬就被現實給打臉了。

“查了嗎?真的是翻船?”

長孫無忌高聲問道。

那孫勝點頭:“地方上已經上報上來,十八個人全部都是被溺死的,現場沒有任何人為痕跡!”

心頭一震,長孫無忌差點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怔怔站了許久,他才慢慢坐回椅子上,嘴裏嘟囔着:“不可能的……這一定是李恪在暗中搞鬼!”

似乎是被自己說服,長孫無忌屁股還沒坐熱,又站了起身:“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吩咐下去,要下面的人徹查此事!”

他的吩咐還沒說完,孫勝已然補充道:“當地的官員是咱們的人,他已前去打撈,說是撈出來不少屍體呢!”

“當真一點證據都沒留下?”

長孫無忌猶不死心,追問道。

孫勝搖了搖頭:“現場沒有留下痕跡,那官船已燒得只生一個空架子。十八名官員的屍體也都打撈上來了。他們多是被水草纏住了雙腳,而後溺死在河中……”

“砰!”

将茶盞丢在桌上,長孫無忌站起身來:“這一定是李恪那小子的陰謀!”

他心中斷定,是李恪暗中派人殺了這些官員。只是,現如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此事出自李恪之手。

李恪畢竟是皇子,即便長孫無忌貴為朝堂大佬,也沒辦法只憑感覺猜測就去告狀。

“砰!”

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幾,長孫無忌迅速吩咐:“這件事,一定要徹查清楚!要讓那李恪知道,得罪我關隴集團,會是個什麽樣的下場!”

關隴集團這邊忙得不可開交,皇宮裏,李世民也收到了消息。

“事情是這樣的,這些官員在船上飲酒作樂,結果船艙漏水,導致這些人全都落入水中。後來……就莫名其妙地全都死了!”

王德正向李世民彙報着。

聽完王德的話,李世民低頭沉思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李世民又擡起頭來,他冷冷一笑,道:“死得好,這些人想打恪兒地盤的主意,倒是死有餘辜!”

“那陛下,這件事,咱們查是不查?”

王德恭敬道。

李世民搖了搖頭:“咱們不必查了,朕知道,有人已急不可耐,想要查清楚這事的真相的!”

073 突厥來使

李世民料想得不錯,長孫無忌的确派人前去探查沉船之事。

但來回查了幾遍,始終沒能查出端倪。

正在長孫無忌大為惱火,想要将那運河河段翻過來,仔細找尋李恪的疏漏時,又有一樁急事出現,阻撓了他的計劃。

突厥的特使來了。

颉利可汗前次戰死,突厥軍隊被李恪打敗,但突厥尚未滅亡。

在收到突厥戰死的消息後,突厥汗國迅速派來使者,與大唐交涉。

颉利戰死,這本是戰場上司空見慣的事情。

你領兵越境,直殺到我長安城下,被我大唐神将殺死,這有什麽可抱怨的?

但既然突厥派來使者,李世民還是以禮待之,并派遣禮部尚書窦盧寬負責接待。

雙方約定,在三日後的朝會之上,晉見李世民。

窦盧寬陪同那突厥特使待了兩日,到了朝會前一日,李世民将窦盧寬召進宮來,在甘露殿與他會面。

這窦盧寬是個性子寬厚的胖子,也正因如此,李世民才任命他為禮部尚書。

但當他進到甘露殿時,卻是一臉憤懑,大吐苦水。

“陛下,微臣盡心竭力照料那突厥人,卻被他挑三揀四,不停地找麻煩!”

“一會兒說咱們驿站的食物不好吃,一會兒說長安玩樂的地方太少,一會兒又說咱們這裏氣候不好,實在是太過無禮!”

“而且,此人動不動口出污言晦語,一言不合便要罵人,簡直是有辱斯文!”

窦盧寬氣得面紅耳赤,不停地訴說那特使的種種惡劣行徑。

李世民一聽這話,登時便覺氣不打一處來。

雖說比起軍事實力,雙方各有優劣,但若論起食物,大唐比之突厥,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他有什麽資格挑剔食物難吃?

再說,長安乃是當世名都,比你突厥的的都城要繁華得多,氣候也要好得多,他居然還敢挑三揀四,諸多抱怨。

再說,突厥新敗,氣勢上本該弱上一頭。

你一個小小的特使,到了我唐都來,本該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居然如此狂傲,對我大唐上官無禮。

“簡直是豈有此理!”

李世民一拍桌案,大怒道。

他深知窦盧寬的為人,連這老好人都如此氣憤,顯然是這特使實在太過分,惹惱了窦盧寬。

許是吐了一番苦水,這窦盧寬此刻面色好看多了,李世民一通拍桌,又将這窦盧寬拍得理智了起來。

他這時拱手道:“陛下,微臣覺得,這特使好像有點問題。”

“哦?”李世民好奇問道,“有什麽問題?”

窦盧寬略一沉吟,擡頭道:“突厥前陣子才被我大唐打得落花流水,狼狽而逃。那突厥可汗又被蜀王殿下臨陣斬殺。按理說,他們不該如此嚣張。可是微臣看那特使的言談舉止,仿佛是頗有底氣,就好像最近吃了敗仗的不是他們,而是我大唐一般……”

“微臣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這特使腦子糊塗,看不清形勢,還是他的确有所仰仗,有恃無恐?”

李世民點了點頭,承認窦盧寬的判斷沒錯。

“按說他能作為特使,被委派到長安來,應該不是個酒囊飯袋,不至于這點形勢都看不清楚……”

李世民道:“更大的可能是,這突厥特使的确有所仰仗,他覺得自己能吃定咱們,所以才敢如此傲慢。”

窦盧寬拱手道:“微臣也是這般思慮,只是……微臣尚不清楚,他究竟是有何仰仗,敢這樣放肆。”

李世民嘆了口氣:“算了,咱們現在的情報有限,瞎猜也猜不明白。等明日朝會之上,雙方交涉一番,便也清楚了。”

他擺擺手:“這幾日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一切,到了明天自然揭曉!”

這一晚過得特別快,很快到了朝會的時辰。

李世民穿戴一新,以最英武的氣勢應對突厥特使。

朝會先是談論政事,李世民并不想浪費過多精力在此,沒談幾句便跳過了。

而後便是群臣奏事,各大臣提出自己想要上奏的事,拿出來衆臣探讨,最後由李世民拍板。

但今日大家都知道今日的重點是什麽,不會再拿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攪擾聖上,影響待會兒迎接突厥特使。

便是連長孫無忌,都将十八個官員沉船之事放下,一門心思準備應對突厥特使。

待諸事料理完畢,李世民終于示意王德,拉開接待特使的序幕。

“請突厥特使晉見!”

随着王德一聲尖聲高嘯,那突厥特使踱着方步,大搖大擺地走了進殿。

“在下突厥特使阿史那·巴坎!”

這人只是單手按胸,略微一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他連腰都沒彎,這是十分不尊重李世民的行為。

“大膽狂徒,見了我大唐君主,竟如此輕慢!”

已有人站出來指責這突厥特使。

此時,整個大唐朝堂之上,衆人皆是怒目而視,氣氛十分凝重。

那阿史那·巴坎卻好似無事發生一般,仍是挺着胸膛大笑道:“君主是你們的君主,又不是我巴坎的君主。我為何要尊敬你?”

他以一人之勢,便在朝堂上大聲呼喝,倒當真有幾分膽量。

李世民這時略一擡手,止住了想要反駁的衆多官員。

“特使這一次到我長安來,所為何事?”

李世民開口問道。

那特使這時才稍稍收斂,他從袖口掏出一份文書,呈了上去。

“這是我突厥汗國索要的賠償,還請陛下一覽!”

李世民一聽這話,差點沒忍住要揍這阿史那·巴坎,兩國交戰,輸方朝贏家索要錢財,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這時,王德已将那份文書呈了上來,李世民打開看了一眼,便登時怒向心頭來。

這突厥人在文書上寫明,突厥颉利可汗被唐人所害,殒身長安,所以他們要向大唐索要大量錢財,以撫突厥百姓心中憤怒。

這突厥人殺了多少唐人,他李世民都沒向突厥要賠償,這些人居然還有臉來要錢?

将那文書一扔,李世民道:“這件事,不要再提了。你若是想談,朕倒願意接受彼此和平的局面。只是若打着和談的名義,行掠奪之舉,朕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074 無禮要求

李世民一聲怒喝,登時讓整個朝堂上的衆位官員都躁動起來。

大家怎能接受突厥這所謂的“和談”?

“突厥人當真是厚顏無恥,被咱們打得落荒而逃,竟然還敢來要錢!”

“哼!殺你一個颉利還不夠麽?若是想戰,爺爺我手裏的戰斧等着你!”

立于左側的武将們率先開罵,他們都是脾氣火爆之輩,上一次将突厥打敗,信心正旺,哪裏願意看這特使在這耀武揚威?

“陛下,絕不能答應此等卑劣要求,咱們大唐處于勝勢,突厥人已再無與大唐争鋒的資格了,還敢作此等要求,簡直是不要臉!”

“呸!蕞爾小國,安敢放肆!”

文臣們也紛紛怒罵,勸慰李世民不要理會這無理要求。

那禮部尚書窦盧寬先前受了這特使的氣,這時更是紅着脖子大罵道:“我大唐兵鋒正盛,何須看你這等小人臉色?我勸你還是回去洗幹淨脖子等着,等我天兵降臨,徹底剿滅你突厥游兵!”

他聲色俱厲,罵得洋洋灑灑,讓衆人都覺痛快。

但那突厥特使阿史那·巴坎卻一點都不着急,他昂着脖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待衆人叫罵聲停,才晃晃悠悠走到窦盧寬跟前。

“哼!洗幹淨脖子?”

他輕蔑冷笑,又從懷裏掏出一封黃皮卷軸來:“話別說得太早,否則你會後悔的!”

說着,他将那黃皮卷軸又遞了上去,尖着嗓子對李世民道:“陛下,方才那份文書,記載的是我突厥向大唐索要颉利可汗戰死的賠償……”

他又将手中黃皮卷軸一揚:“這一份,是本使向你轉達的土地割讓書……”

“土地割讓?”

李世民一愣,這突厥人是想用土地換取錢財麽?

如果是這樣,那要點錢財倒也不算過分。

之前那份文書上索要的錢財雖是數額不小,但比起土地來,顯然還不夠看。

無論突厥想要賣哪一塊土地給大唐,這點錢財倒也算便宜。

這般一想,李世民便收起怒容,揮手讓太監将那土地割讓書呈上來。

這黃皮卷軸看上去很是粗糙,像是某種獸皮糅制而成,李世民将那卷軸拿在手上,展開一看。

朝中衆臣不明所以,這時也好奇地看着李世民,想從李世民的神色中,看出這卷軸之上的內容。

那李世民一看卷軸,登時便是一怔,而後,他臉上的表情迅速轉陰,繼而轉為暴怒猙獰。

“砰!”

重重地将那卷軸砸在地上,李世民擡手怒指阿史那·巴坎,怒目圓睜道:“來人啊!将這賊斯,給我拖下去砍了!”

他這一聲暴怒,已讓衆人都猜出來,這所謂的土地割讓書,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能讓李世民這般暴怒,想來是突厥向大唐索要土地了。

但衆人當然不能眼看着李世民就将這人給砍了,即便是在兩國交戰時,擅斬來使,也是不好的。

大唐自稱天朝上邦,當然要以禮為先,不能輕易做這等逾越禮數之事。

“陛下,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望陛下息怒!”

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已上前勸慰。

“哼!”

李世民這時還喘着粗氣,但臉上表情已沒先前那般猙獰,他随手指着地上的割讓書,道:“你們看看這所謂的土地割讓書,這簡直是無恥至極!這讓朕如何息怒?”

李世民發話,長孫無忌已走上前去,将那土地割讓書撿了起來,而後與衆臣一起查看。

大家一看這卷軸,登時心頭火起。

這卷軸的內容是,要大唐将黃河以北大片地區,盡數割讓,由突厥汗國、薛延陀以及高句麗三國分割。

這黃河以北的領地,占大唐整個疆域的三分之一,若是将這麽一大片領土割讓出去,那簡直是喪權辱國。

有這種無理要求,也難怪李世民會如此震怒。

“哼!”

杜如晦震聲冷哼,罵道:“可笑之極!平白無故的,我大唐為何要将黃河以北地區拱手相讓?”

眼下大唐風頭正盛,剛剛打了勝仗,萬不可能在這時送錢送地的。

“呔!你這賊鳥人!看你程爺爺不将你生吞活剝了!”

這時卷軸正傳到武将堆中,程咬金一看卷軸,立時便将之甩到地上,指着那阿史那·巴坎就向前走去。

他這會兒滿臉漲紅,喘氣如牛,沖着突厥特使快步走過去。看這架勢,是要動手打人了。

“知節!”

正在這時,秦瓊搶先攔了一步,伸手按下程咬金。

那程咬金這時一臉兇相,但被秦瓊一攔,倒也沒有硬來。

但他還是急吼吼叫道:“叔寶,你沒看那什麽狗屁割地書嗎?這鳥人簡直是讨打!”

秦瓊這時也是繃着臉,一副怒相,但他的表現比程咬金要冷靜得多。

“先別急!聽陛下的!”

他将程咬金一拉,拉回了武将隊伍。

衆人先前都是怒極上頭,這程咬金一鬧,又突然醒悟過來,這突厥人怎有膽量拿出這樣兩份無恥的文書來?

他們剛剛吃了敗仗,難道就不怕大唐集結兵馬,再打他一次嗎?

衆人正自好奇,卻見那阿史那·巴坎仍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洋洋自得地冷聲笑着。

“陛下,本使還有一封文書要呈上去,只要陛下看過這封文書,一定會同意我突厥所提的要求的!”

阿史那·巴坎又變戲法般從懷中再扯出一個白色皮制卷軸來,這份卷軸比之剛才那個黃色卷軸要精美工整得多。

他将最後這份白色卷軸一揚,而後便有太監前去接過,呈了上去。

李世民這已是第三次打開文書,前兩次看完後他都是立時震怒,所以這一次,衆臣都是凝神以望,希望他不要再向之前那般帶來不好的消息。

這一次李世民倒沒有馬上發飙,他看得很是認真,但表情很凝重。

這份凝重,倒讓衆人心中大為擔憂。

這些朝臣都是跟随李世民多年,他們熟知李世民的秉性,每當他露出這種靜默凝重的表情時,就意味着李世民的情緒已到了臨界點。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075 是戰是和?

此刻見李世民已要發怒,衆臣都在猜測,這第三封文書裏,究竟寫的是什麽內容。

這突厥特使今日前來的名義是“和談”,但他所行之舉,全無和談意味,衆人想也知道,這第三封文書裏,寫的絕不會是什麽“和談”的內容。

李世民這時終于放下那卷軸,他的臉色已由先前的漲紅變為了鐵青。

“砰!”

重重地将那份卷軸砸在了朝堂上,李世民終于爆發了。

“突厥、薛延陀、高句麗!這些個蠻夷小國,竟然敢聯合起來,意圖對抗我大唐!真真是豈有此理!”

李世民瞪大雙目,對着那阿史那·巴坎厲聲喝道:“難道你以為,聯合這些個米粒大的國家,就能威脅到我大唐的天威了嗎?”

一聽李世民的話,衆人又是一驚,先前那土地割讓書上寫着三國分割土地,他們還沒領會到言外之意。這時衆人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三國要聯合起來,對抗大唐。

“嘿嘿!”

阿史那·巴坎面對盛怒的李世民,倒是絲毫不懼,他輕搖腦袋,悠悠說道:“你們中原有句古話,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我突厥三國當然不是臭皮匠,你大唐自然也算不得諸葛亮!”

阿史那·巴坎神情得意:“現如今,咱們三國已籌集五十萬大軍,随時準備攻打大唐!你大唐前次被我颉利可汗打到長安,憑着地利僥幸贏了一小局,可見實力也不怎麽樣!現在我三國聯軍南下攻唐,難道你們還指望再憑着僥幸逃過這一劫麽?”

他的話剛一說完,程咬金就已站了出來:“哼!突厥,某手下敗将!薛延陀、高句麗,不過是偏安一隅的番邦小國!你們三國聯合起來,就想威脅我大唐?當真是可笑之極!”

“究竟是誰可笑,要打了才知道!”

阿史那·巴坎将頭別過去,不與程咬金争辯,他又一拱手,向李世民道:“陛下,本使所提的要求你已看過,答不答應,還請給個回話!”

李世民冷哼一聲,陰厲道:“朕還需回話麽?你們這幾個番邦小國就想威脅我大唐,問過朕手下的将士了嗎?”

這話一出,場中武将紛紛踏前一步,鎮守在堂的千牛衛将士也紛紛舉起手中長刀,“锵”一聲将長刀拔出,怒目對着那阿史那·巴坎。

這麽多膀大腰圓武将亮出威勢,将那阿史那·巴坎吓得微一錯愕,他稍稍後退了一小步。

“哼!”

李世民這時又冷冷說道:“閣下想必已經知道朕的回話了吧?”

“你們若想打,我大唐有的是精兵強将,斷不會同意這等無理要求!”

李世民拒絕得幹脆果斷,那阿史那·巴坎稍作思索,又恨恨道:“陛下既然不願和談,那咱們就只有兵戎相見了!不過本使勸你們不要執迷不悟,我突厥鐵騎已足夠踏破大唐山河,再加上薛延陀、高句麗兩國,這樣強大的兵力,是你大唐萬萬不能敵的!”

李世民将頭一揚:“我天朝精兵無數,猛将如雲,區區五十萬兵馬,何足懼哉?”

他這話說得潇灑随意,引得朝堂上諸多朝臣齊聲叫好,衆人紛紛揮拳鼓舞,将渾身的力氣都抖落出來。

阿史那·巴坎先前被諸多武将已吓過一輪,不敢再放肆,這時見唐人拒不退讓,便也将手往背後一靠,退了一步道:

“本使還會在長安等候五日,你們若是想和,便遣人來與我相商。五日之後,本使就要啓程回突厥,到那時,一切便再無回頭之路了!”

他倒也幹脆,留了個五日之期,便也甩手而退。

“陛下,萬不能和!”待那特使離開,杜如晦第一個上前發言,“這幾個外敵都是狼子野心之輩,即便咱們同意割讓土地,他們也不會收手,只會愈加變本加厲,繼續蠶食我大唐!”

“杜相公說的甚麽話!”

杜如晦剛一說完,程咬金就黑着臉反駁:“什麽叫‘即便同意割讓土地’?”

他一跺腳:“壓根就不可能割讓土地,他們要黃河以北大片疆域,這也能給?”

“唉!我只是打個比方!”杜如晦趕忙解釋。

程咬金還要再辯,李世民已擡手止住他。

“知節莫鬧!”李世民道,“朕決不會答應此等荒謬要求,這和談,不談也罷!”

李世民拍板不和,那衆人自然不敢提和,那些個想要和談的官員紛紛緘默不語。

剩下的人,分成兩派,像程咬金、尉遲敬德等人這時便站出來說要打。

但更多的人,此刻探讨的是,拿什麽打?

包括房玄齡、李靖、魏征等人在內,衆人已在計算大唐現有的兵力。

這阿史那·巴坎說三國聯軍有五十萬之衆,衆人倒不懷疑,雖然方才衆人異口同聲說這幾個國家不過是蕞爾小國,但衆人心中都很清楚,這些國家實力并不弱,加一起湊五十萬并不稀奇。

而大唐現有的兵力,要加起來湊五十萬倒也能湊到,只是現如今各地邊陲都不安寧,邊軍要鎮守邊疆,而各地府兵分散在全國,若是臨時抽調,一起聚到北方,恐怕時間空間上都來不及。

再說,打仗打的是錢糧儲備,大唐這時正是天災人禍齊聚,前些日子才趕走突厥,正是休養生息的時節,這時候打仗,能湊出錢糧麽?即便是耗費巨資打贏了,對百姓的生活又會是多麽大的影響?

現如今,和談的代價極其昂貴,而打仗又是一個極耗費錢財,風險極大的選項,衆人紛紛憂慮,難道大唐就不能有幾日安穩日子麽?

李世民很是苦惱,先前突厥特使在眼前,他自然是不能認慫,将天朝上國的派頭擺出來。可是細一謀算,這件事的确是極其棘手。

若是處理不好,這打下去的後果,可能真要比割讓黃河以北還要嚴重得多。

眼看着朝堂之上,衆臣各抒己見,始終拿不出個解決方案,他心中感慨萬分。

上一次,是恪兒從天而降,以身犯險,才将大唐從衰敗的頹勢中拉了回來。

而如今,情勢比上一次還要兇險,又有誰能拯救大唐呢?

076開啓民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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