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身世之謎
場面一時間有些尴尬。
謝璲來之前完全沒想過這釋空寺的和尚會如此的…額, 接地氣。
本以為能用話術說服釋空寺的人,讓他們去處理那個邪修。沒想到還沒說出口, 話就被堵死了。
的确, 沒人會因為幾句話就為素不相識的人沖鋒陷陣。這個世界上能無條件不問任何緣由保護你的,除了父母也就只有執法隊的人了。
而且讓人跑腿幫忙都需要付辛苦費,請別人做這種殺邪修可能受傷的危險事情,沒道理讓人打白工。
好吧花錢就花錢吧, 你我本無緣, 全靠我花錢, 總之只要能順利解決那個邪修就行。
反正也不用現在就付錢, 是一個月後的自己付, 那就把困難留給一個月後的自己吧。
等等,三十萬, 一個月以後……
謝璲皺起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如果說釋堕鬼子母的事情, 了空和尚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獲得, 但這種精準的開價, 卻和他剛剛獲得的那個靈異綜藝邀約對上了。
他剛才接的綜藝邀請, 出場費就是一天三十萬,而且也是一個月後才能收到。
謝璲想到了什麽, 穩了穩心神,瞬間摒棄心中所有雜念。
難怪剛才他在心裏吐槽那個乾塵道長時,了空和尚嗆了茶,還憋笑。
這老和尚居然會【他心通】。
他心通是釋教的六大神通之一,能知他人所想。
能修出這種神通, 這位了空法師可真是修為深厚。
幸虧剛才聽乾塵道長啰嗦時, 心中沒有想任何關于自己身份的事情, 要不然剛才他就暴露了。
不過這種随便窺視他人思想的神通真的好惡心。
謝璲對了空和尚的觀感一下子變低了許多。
随意窺人隐私,明知道邪修的所作所為,卻開口閉口都是錢財,完全不像是他想象中那種正派高僧。
心中實在不爽,謝璲忍不住想要諷刺一下這位了空大師:“說好的出家人四大皆空呢?您這樣開口閉口都是錢財,你們佛祖知道嗎?”
了空和尚不在意地笑了笑:“那老衲問你,施主,你覺得什麽是四大皆空?”
謝璲幾乎是脫口而出:“酒、色、權、財,四大皆空?”
“非也非也。”老和尚輕輕搖了搖頭,“這只是世人的誤解。”
“釋教的四大皆空,是一種看待世間萬物的态度,指的是世間萬物一切本是虛無。”
了空和尚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道德經》第二十五章第五節曾說過:【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焉。】這其中所提到的道,天,地,人,這四空,才是我們釋教所說的四大皆空。”
謝璲突然有點想吐槽。這位了空大師是個和尚吧,怎麽對玄門的《道德經》倒背如流?
乾塵道長和了空法師這兩人真有意思,一個是玄門道長,勸誡他人卻用釋教地藏菩薩舉例;一個是釋教大師,卻用《道德經》來诠釋佛法——你們年輕的時候是玄門和釋教的交換生嗎?
謝璲順着了空的話繼續說道:“既然四大皆空是視世間一切為虛無,那錢財自然也是虛無,大師又何必如此在意這種‘不存在’的東西呢。”
“施主着相了。”了空法師含笑搖了搖頭。“出家人也是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不能做到真正的六根清淨,四大皆空,所以才要修行。”
“修行可不是不吃不喝就能修成的,世人活在這世上都離不開錢財。金錢并不邪惡,它只是用來交易的工具,是人過度追求金錢的欲念才讓其染上了其他色彩。施主如果覺得不舒服,可以直接拒絕老衲。”
“讓我覺得不舒服的并不是‘索要金錢這件事’,而是你的态度啊,大師。”謝璲嘆了一口氣。
“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我以為您在知道那些受害者的遭遇之後,最起碼會表達出氣憤,再不濟也要譴責邪修幾句,而不是十分突兀地說一句‘邪修不是我釋教叛徒’之後就開口跟我談錢。”
“這給我的感覺,更像是那些被邪修害死的生命對你來說,都只是可以用錢衡量的生意。”
“如果我拒絕這次交易,你就會對那殘害普通人的邪修坐視不管了嗎?”
想起那被邪修用換命符箓迫害的孩子們,想起那些莫名慘死的孕婦,謝璲語氣有些不可控地變得激烈了起來:“那些出身玄門或釋教的邪修,他們用你們給予他們的功法作惡,這作孽的因果理應有你們一份。約束好門人弟子的行為本就應該是你們的義務,既然早就知道有邪修作惡,為什麽一定要等有人主動上門求你們,你們才肯出手?”
了空法師完全沒有被謝璲這些過激言語激怒,他反而一臉驚愕地看着謝璲,好像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挑了挑雪白的長眉,十分詫異開口問道:“什麽受害者?”
謝璲有點疲憊,不想再跟他多做糾纏,直接開門見山道:“別再裝模作樣了,這樣就沒意思了。你不是都已經用【他心通】從我這裏知道那個邪修的所有情報了嗎?”
聽他這麽說,了空法師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阿彌陀佛,用他心通窺人隐私會損功德福報,老衲從不會将這項神通用于私事。只是施主剛才所思所想太過強烈——施主對邪修的憂慮,對那三十萬出場費的喜悅,這些過分活躍的情緒全都浮于最表層,這才讓老衲被動知曉了。”
“老衲只隐約知道你受邪修困擾,想讓我們幫你解決他,其他一概不知。”了空法師頓了頓,“本以為這是普通的委托,是你與那邪修的私仇。這邪修如何作惡,還請施主一一道來。”
謝璲揮了揮手,廂房內的百葉簾瞬間合攏,室內光線一下子變得昏暗。
緊接着,一道虛弱的黑色虛影緩緩從他影子中分離出來——這正是被謝璲收進影子中的釋堕鬼子母的靈魂。
那個虛影剛出現,一聲碎裂的聲音突然響起,了空法師手中的茶杯竟然被他徒手捏碎了。
了空法師長眉挑起,雙目圓睜,用一種十分可怕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個虛影。
以他的修為,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一個被人為制造出來的厲鬼,她這一身怨氣全都是被活活折磨出來的。而且這個虛弱的鬼神,居然有一絲釋堕鬼子母的神韻。
他以為那個制作釋堕鬼子母的邪修,是在準備制作鬼神的過程中被謝璲發現,所以謝璲才會來釋空寺尋求幫助。
但沒想到那個邪修竟真如此膽大包天,竟已經将釋堕鬼子母制作了出來!還是用活人靈魂煉制的!
見到有人如此殘害生命,侮辱釋教護法神,了空法師這麽多年的修行心境差點都因怒火而破功。這麽多年他從未見過用如此殘忍手段行事的邪修,那些家夥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了空和尚剛才完全是用長輩逗弄晚輩的姿态,來看待前來尋求幫助的謝璲,他萬萬沒想到謝璲前來求他居然是因為如此惡劣的事件……難怪謝璲剛才如此氣憤。
謝璲有些意外地看着了空法師。看他這副模樣,倒像是真不知情。
了空法師現在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如果剛才這老和尚給人的感覺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愛財禿頂老頭,現在的他卻像是活過來的怒目金剛雕像,如山岳般沉重、極具壓迫感的氣勢從他身上傳來,讓人下意識地想要屏住呼吸。
了空法師默默從僧榻上走了下來,走到了黑影身邊。他看着這個虛弱得近乎透明的黑影,眼中流露出異常沉痛情緒。
他長嘆了一聲,像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了空法師沖這無辜的靈魂深深行了個佛禮,然後看向謝璲:“老衲為剛才的輕佻向施主道歉。”說完竟然也準備向謝璲行禮道歉。
這老和尚看起來都八十多了,謝璲怎敢受這一禮,他連忙閃到了一旁:“都是誤會,話說開了就好,我剛才也有些急躁了。”
“那個邪修除了殘害孕婦制作釋堕鬼子母,還在無辜幼童身上種換命符箓……”說到這裏,謝璲看向一旁的乾塵道長,“那人姓張,正一道天師派的叛徒,換命符箓你們應該知道是什麽東西吧,你們玄門要不要管這件事?”
乾塵道長輕輕點了點頭,視線始終在謝璲身上:“小友話都說到這裏了,貧道哪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謝璲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地皺起眉:“別說的好像是我在逼你們一樣。”
“哼,你剛才不就是在道德綁架我們嗎?”坤一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還‘那些叛徒使用我們門派的功法,所以我們就是作惡之人的幫兇’,真是好大的一頂帽子啊。按照你這邏輯,那殺人犯殺人,執法隊也得把賣刀的也抓起來呗?”
“你這麽會擡杠怎麽不去工地幹活?”謝璲被氣笑了,“賣刀的人不知道自己的顧客是不是殺人犯,因為犯人不會把‘殺人犯’三個字寫在臉上。但你們玄門收弟子前都不考察一下心性的嗎?不管是好是壞全都收下,你們各門各派難道是有年終收徒人數的KPI評比?輸了的門派就要扣年終獎金?”
坤一被氣得不行,指着謝璲半天只憋出一句反駁的話:“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謝璲毫不客氣地回了句:“到底是誰強詞奪理啊,我很懷疑你這理解能力是怎麽讀懂門派功法口訣的。”
“好了。坤一,還嫌不夠丢人嗎?”乾塵道長制止了還想再說什麽的坤一,“等回去後,自己去靜室面壁思過,三年內不許下山。”
那年輕道士委屈的抿了抿嘴,最後還是不敢反駁乾塵道長,無聲地退到了一旁。
“這個鬼神的靈魂就寄命在我們釋空寺吧,由老衲親自超度她身上的怨氣。”了空法師從百衲衣的袖袍中掏出了一個蓮花狀的燈盞,輕輕一揮,那個黑影就自動飛入了燈芯之中。
在完成這些操作之後,了空法師又看向謝璲:“不知這鬼神的屍身有沒有在施主手上?看她的狀态,應該是被人制作成了肉身菩薩。如果可以的話,把她的屍身也交給老衲,和她的靈魂一同放在釋空寺超度可好?”
“她的肉身在陰陽間隙之中,開啓陰陽間隙的符咒在我同伴手裏。等會兒我就把釋堕鬼子母肉身取出交給你,我同伴就等在門外。”
謝璲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那這個交易就算确定了吧?我給你們三十萬,了空法師你派人幫我剿滅那個邪修。”
了空法師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施主說笑了,這個錢我們不能收。”
謝璲擺了擺手:“不,錢還是要給的。就像您所說的那樣,大家都是要吃飯的,不能讓你們幹白工,我也不想欠你們人情。”
“了空大師,三天後我會聯絡你們,希望到時候你們能守約。”說罷謝璲也不想再在這廂房多呆,轉身便往出口處走去。
和這一僧一道溝通,總感覺比和釋堕鬼子母打了一架都要累。
乾塵道長見狀,看向站在一旁的坤一:“坤一,你随小友一起出去,幫他将釋堕鬼子母的肉身拿回來。”
“是。”坤一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然後跟着謝璲一同離開了。
謝璲和坤一道士離開後,廂房內只剩下了乾塵道長和了空法師兩人。
了空法師看着手中容納了釋堕鬼子母靈魂的蓮花燈,長長嘆了一口氣。
乾塵道長看向他:“怎麽樣?”
了空法師搖了搖頭:“不清楚,那位施主的命格被奇怪的氣息鎮得死死的,完全看不透。但你對他說話時,他情緒波動很強烈,的确很有可能是你們玄門的靈子轉世。”
“只是【很有可能】,而不是【确定】……唉。”乾塵道長的表情有些愁苦,“謝小友給我的感覺很親近,二十五年前,年齡對上了,而且他出生地還在芗城,我算出的兩次師徒之緣他還都有出現,真的讓人很難不多想。”
“哦?乾塵兄觀人相面之法竟然精進如此,居然看一眼就能看出那位施主的年齡和出生地?”
“倒不是相面之術。”乾塵道長默默從破棉襖口袋裏掏出來一款最新款智能機,摁亮了屏幕。
屏幕上,是謝璲播報新聞的畫面。
“謝小友是個小有名氣的主持人,在網上稍微一搜就能知道他的基本資料,他年齡和出生地點就在其中。”
“原來如此。阿彌陀佛,現代科技可真是方便啊。”
作者有話說:
這是17號的更新,有事更晚了。今晚九點正常更新,萬字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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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