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紅衣女鬼

劃船大叔在跟謝璲推銷完自己村裏的“商品”之後,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打了個響指。

然後謝璲就看到船上攝影師突然從昏迷的狀态蘇醒了過來, 雙目無神地拿出了衛星電話, 跟節目組那邊彙報他們現在的狀況。

攝影師這副模樣很顯然是被人控制住了。

從這攝影師身上的狀況,謝璲大致也能推測出那些留守在拍攝地點的節目組工作人員狀态。

大概全都是被同樣的方式控制了。

在綜藝開拍前,節目組工作人員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提前去了拍攝地點,布置綜藝拍攝現場。

另一部分人随行嘉賓, 跟拍嘉賓前往錄制現場——也就是謝璲他們這一行人。

節目組隔段時間就會和留在拍攝地點的工作人員聯絡, 村裏的人操控那些工作人員跟他們保持着正常通話, 這才沒有引起外界的警戒。

所以制片人才會沒察覺到異樣, 又帶着剩下的工作人員和明星嘉賓前來送死。

謝璲終于知道節目組那些人身上那些晦氣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村子。

到底是誰選的拍攝地啊,太會選了……

謝璲被水鬼怨氣激起的煞氣狀态逐漸褪去, 外貌緩緩恢複成普通人類模樣。

有時候憤怒到極點之後,反而會變得很平靜。

他擦了擦臉上的血痕, 語氣很溫和地說道:“先帶我去你們村裏看看吧, 我想親眼看一下……畢竟我也只是聽說, 從未親眼看過。”

謝璲故意把話說得很含糊, 那個劃船大叔也并沒有意識到什麽不妥。

可能是因為謝璲身上的陰氣太重,可能是因為他剛才那副鬼樣子看起來就像個邪修, 因此劃船大叔對他沒有任何防備心。

劃船大叔拿起船槳:“好嘞,咱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到村裏。等你親眼看到了之後,包您滿意。”

謝璲看着劃船大叔,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嗯,希望能讓我滿意吧。”

————

聶芃芃用瓦片拼命劃自己的衣服下擺, 終于撕下來一條比較幹淨的面料。

嚴南行靠在旁邊的屍堆旁, 臉色異常蒼白。他左手用力按住右臂的傷口, 鮮血幾乎染紅了他半邊身體。

聶芃芃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在嚴南行的指示下,把布料纏在他手臂近心端,壓迫傷口止血。

嚴南行就是和聶芃芃一起送那兩個被拐賣女孩回家的那位執法隊長官,嚴隊。

她們已經被困在這個詭異的村子裏兩天了……這裏簡直就是地獄。

聶芃芃從出生到現在,從未遇到過像現在這樣可怕的挫折。

兩天前,嚴隊為了送兩個小女孩回家,開警車帶着她們來到了這個偏僻的村莊。

這村莊在地圖上竟然沒有記載,連身為昭萍市督察局的執法大隊隊長的嚴南行都不知道這個村莊的存在——所以這裏的村民很有可能連身份證件都沒有,也沒有在昭萍市注冊過戶口。

根據攝影師的指引,嚴隊開着警車帶着他們從山路開進了村。

這村子三面環山,而且山中經常會出現讓人迷路的白色霧氣,如果不知道霧氣出現的規律,在起霧的時候直接進山,很容易會迷失在山中。

還好攝影師跟着節目組出入過幾次,對進山的路還算熟悉,幾人很順利地就來到了村莊旁。

然而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進村,小女孩的父母就迎了出來。

那位中年漢子把一個失去了女兒的傷心父親形象表演得十分到位,剛看到他們人影,就哭着喊着要沖上來抱兩個小女孩。

反倒是小女孩的母親卻是一臉麻木的狀态,呆呆地站在後方,像個會呼吸的雕像。她沒有在意自己女兒的安危,反而用一種很悲哀的眼神看着他們這一行人。

雙胞胎女孩看到向她們沖過來的那個中年男人,吓得縮到了聶芃芃身後。

看着這孩子和父母完全不熟的反應,嚴隊直接擋在了中年男人面前,制止了他想要強行将兩個小女孩從聶芃芃身後拽出來的舉動。

見這外來人敢攔自己,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可注意到嚴南行身上的警服,那抹陰狠又瞬間化作了谄媚。

他笑着對嚴隊說道:“嘿嘿,辛苦執法隊同志了,這倆就是我家走丢的丫頭,村裏人都能作證。”

嚴隊沒有理他,反而看向攝影師:“你跟留在村裏的工作人員說過我們要把兩個孩子送回來嗎?”

攝影師很迷茫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就是跟他們說有事要回來一趟……對了,留在村裏的工作人員呢,我是跟他們聯絡的啊,他們怎麽沒有出來迎接我們?”

聽到兩人的對話,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對嚴隊和攝影師說道:“節目組工作人員正在忙嘛,他們在忙、忙什麽布置綜藝,所以讓我們出來迎接你們……這不正好看到執法隊同志您帶着我走丢的兩個閨女回來了嗎,我一時太過高興所以……”

一段話說得是磕磕絆絆,最後男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強行轉移了話題:“這樣吧,為了感謝執法隊同志幫我找到了女兒,你們來我家坐坐吧?天也黑了,山上馬上要起霧了,不好再開車。”

最開始這夫妻倆好像完全沒有想讓嚴隊一行人進村的意思,但不知為何,這男人突然改變了主意。

嚴南行眯起眼,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倆夫妻的表情。

男人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不過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女人卻咬緊了嘴唇。她的表情很複雜,有愧疚也有自責,最明顯的還是對身前男人的畏懼。

與嚴南行對上視線後,她看起來好像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低下了頭,重新做回了木頭。

嚴南行在督察局裏幹了這麽多年,如果連這麽明顯的不自然表情都看不出來,那他也不用當執法大隊隊長了。

這小女孩的父母有問題。

嚴南行下意識地摸了摸別在腰間的佩|槍。

或者說,整個村莊都有問題。

他懷疑這裏是個進行人口買賣的窩點。

這兩個小女孩很有可能并不是被廚子拐走的,而是被她們父親主動賣給那個廚子的,這就可以解釋她們為何會如此抗拒和父親接觸。

不怪他刻板印象,在執法隊工作這麽多年,嚴南行見過的拐賣案大多數都是發生在偏遠的村莊中。

窮山惡水出刁民,在這種社會規則和法律約束不到的地方,最容易滋生惡行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猜測,必須要進村調查一下,證實猜想之後才方便通知上面。

雖然察覺到不對了,但最開始嚴南行并沒有把這村子往鬼神玄學方面聯系。

直到進村之後,他才發現這村子好像不僅僅是拐賣人口那麽簡單。

這村莊的布局很怪異。

一般來說,為了良好的通風和足夠的光照,村落房子應該都是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的布局。

但這個村子的房屋布置卻很奇怪,不僅呈弧線排布,房屋的朝向也沒有固定的方向。村子整體就像是大圈套小圈一樣,如果從空中俯視這個村莊的房屋布局,那肯定是一個圓形。

村中的道路也很複雜,寬窄沒有任何規律,也和村子布局一樣,被各種曲線占據——整個村子簡直就像個大型迷宮。

嚴南行雖然沒有系統學習過玄學,但他處理過很多起玄學相關的事件。他有種直覺,這個村子的排布好像是卦象陣法之類的東西……

因為曾經聽過督察局玄學顧問的講座,嚴南行清楚這種陣法一旦進去了,在不知道特定步伐或者生門的情況下,是很難走出去的。

雖然陣法講座中的玄奧內容以及專業術語什麽的嚴南行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他最後一句話記得很清楚——如果遇到和陣法相關的東西,一定要立刻遠離,千萬不要進入。

想到這裏,嚴南行額角有些冒汗。

他們已經進村走了好久了,現在想退出的話,應該來不及了。

不是嚴南行疑神疑鬼,看到個奇怪村莊布局就往玄學陣法上面想,而是這個村子實在是太過詭異。

明明正是吃晚飯的時間,可是村內所有房子都沒有生火做飯的跡象。從他們進村開始,除了這夫妻倆以外,他們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村民。街道上空蕩蕩的,在村中布置綜藝環節的工作人員也沒有見到。

而且村裏的血腥味也很重。

不是那種新鮮的血腥味,是那種屠宰場裏,因常年宰殺牲畜,堆積在地板縫隙中的陳年血液發酵氣息——那種仿佛已經烙印在空氣裏,即使每天都沖洗也沖不散的,一被陽光曬到就死灰複燃血臭味,

像聶芃芃和攝影師這樣的普通人,只以為這空氣中的淡淡臭味是普通村莊裏都會有的家禽家畜的糞便味道。

但嚴南行卻因為職業關系,對這血腥味很敏感,所以他剛進村精神就緊張了起來,瞬間進入了戒備模式,因此也發現了房屋布局的古怪。

嚴南行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的直覺在關鍵時刻救了他很多次。

這村子從裏到外都透露着一股詭異。

他真是有些佩服那些娛樂圈的人,為了節目效果,都敢到這種鬼地方拍攝,真是要錢不要命。

嚴南行的直覺是正确的,就在那男人把他們帶回自己家之後,中年男人就露出了真面目。

中年男人帶着他們走進了院子,來到了主屋門前。

現在已經進入了中年男人的家,就算出現什麽騷動應該也不會引起其他村民的注意——嚴南行這樣想着,剛想拿出槍讓中年男人帶他們離開這裏,中年男人就直接推開了主屋的門。

一個正對門的巨大雕像出現在衆人面前。

雕像是個披着馬皮的獨腳男人,男人長着猴臉,蛇頸,狼身,獨腳是鳥爪,全身都是亂糟糟的毛發,看起來十分怪異,不像正經神。

而在雕像前面的,是一排漂浮在空中的,閉目頭顱。

人頭沒有絲毫腐爛的跡象,面容安詳,如同睡着了般。

察覺到有活人進入房間,那排人頭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股致命的危機感讓嚴南行頭皮發麻,這種感覺像極了被狙|擊|槍瞄準了腦袋。

嚴南行以最快的速度按倒了距離他最近的聶芃芃,然而離他稍遠的攝影師卻沒能躲過頭顱的注視。

攝影師在和其中一個人頭對上視線之後,他的雙眼瞬間失去了神采。

緊接着嚴南行看到,攝影師的臉居然慢慢融化變形,變成了人頭的模樣。

但人頭的那張臉只出現了一瞬,攝影師的臉很快又恢複了原狀。恢複原狀的攝影師就像被人操控的傀儡一樣,雙目無神,步伐僵硬地往門外走去。

嚴南行倒吸了一口涼氣。

絕對不能和人頭對上視線!

雖然知道要怎麽做,但想要避免卻很難。

跑也跑不過,手|槍也無法奈何那些人頭,就在嚴南行和聶芃芃陷入絕望之際,一股刺目的血光突然在聶芃芃身上閃現。

人頭和操控人頭的中年男人在這道血光之下,好像都暫時失去了視覺。

聶芃芃表情呆滞地看着憑空出現在自己身前的,身着紅衣的女鬼。

救了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聶芃芃在公交車上遇到的那個紅衣女鬼。

因為女鬼的突然出現,中年男人和人頭似乎全都暫時失去了視覺。

原本麻木順從的女人看了看自己暫時失去視力的丈夫,又看向自己的兩個女兒,然後她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流着淚抱起了雙胞胎女孩中的其中一個,跑到了嚴隊身前,把女孩兒塞到了他懷中。

女人不敢說話,塞給嚴隊了一個小紙條,然後就将他們用力推出門外。

小紙條上是村莊外圍的路線圖,但聶芃芃他們三人還沒跑出村子,就被村中其他村民就追了上來。

那些村民好像還有可以克制鬼怪的道具,紅衣女鬼不敢和他們正面對抗,在遮蔽了一會兒男人的視覺後,它就退了出來和聶芃芃他們一起逃跑。

之後就是持續了兩天的逃殺。

追殺他們的不僅有這個怪村子裏的村民,還有留在村子裏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是一副嗜血殺紅了眼的瘋癫模樣,在逃跑的過程中,聶芃芃竟恍惚有種現在已經世界末日了,自己正被喪屍追趕的感覺。

在那些癫狂村民的圍追堵截下,嚴隊為了護着聶芃芃和小女孩,逃跑得很是艱難。

然而小女孩在上一次襲擊中還是和他們失散了,嚴南行也因為這次襲擊受了重傷。

最後在紅衣女鬼的幫助下,聶芃芃帶着嚴南行找到了一個暫時安全的地方。

他們現在躲的這個地方是村裏的‘垃圾處理站’,村莊盡頭的一處地下溶洞,也是村莊血腥味的源頭。

這裏堆放着各種屍體,有外來人的殘骸,也有村裏被拐過來卻不聽話的成年婦女屍體,全都是被村裏認為的不能祭祀的‘劣等品’。

這裏的屍臭味和血腥味,能很好掩蓋他們身上的味道。

嚴南行現在失去了戰鬥力,他的配|槍也只剩下一顆子彈,再被村民們找到的話,他們就很難再逃出來了。

幫嚴隊包紮完之後,聶芃芃重新坐了回去,抱着膝蓋發呆。

在這裏呆着時間久了,連血腥味都聞不出來了。

不知道這麽簡單的包紮能讓嚴隊撐多久,也不知道他們還能逃到什麽時候……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那些可怕的村民們再次發現吧?

想起這兩天被追殺的經歷,聶芃芃條件反射地顫抖了一下。

那些村民簡直不是人類,而是被欲望驅使的人形惡鬼。

人心比鬼可怕得多,鬼不過是外形吓人,而人類心中的惡意,無法用具體形狀估量……這個村莊簡直就是世間所有污穢惡意的聚集之處。

有時她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處于什麽噩夢之中還沒有醒來,要不然這種只能發生在恐怖電影中的情節,為什麽會出現在現實中,還發生在了她身上。

就在這時,血光閃過,一個長發女人憑空出現在聶芃芃身前。

紅衣女鬼把自己的眼睛摳了出來,一左一右放在聶芃芃手心上。

這樣的操作在過去的兩天裏發生了很多,聶芃芃早就習以為常。因為一直都是紅衣女鬼幫他們去偵查情況,幫他們尋找逃跑路線,幫他們搜集食物。

雖然紅衣女鬼模樣吓人,但聶芃芃知道紅衣女鬼是個好鬼,它一直在保護自己,從公交車上就開始了。

想起女鬼在自己膝蓋上寫下的那兩個血字,聶芃芃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當初在公交車上就聽它的話,及時打道回府,是不是就不會再經歷現在這些了?

然而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聶芃芃再次嘆了一口氣,然後熟練地把女鬼放在她左手的眼球塞進了自己的眼眶裏。

一陣眩暈過後,陌生的畫面如幻燈片般在聶芃芃眼前播放。

在左邊眼球的畫面上,有一大幫村民沖進山下溶洞,把已經昏迷的文玥和蘇才川他們拖了出來。

聶芃芃更加絕望了:“文玥和蘇才川他們也被抓來了,制片人和其他工作人員估計也逃不掉……”

不過在看到另一個眼球裏的畫面時,聶芃芃精神一振。

另一個眼球中,一個她十分熟悉的身影從船上走了下來。他在船夫的帶領下,緩緩走入村中……

是謝璲。

聶芃芃捂住了嘴,努力堵住從喉中發出的哽咽聲,早已幹涸的眼淚再次流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些村民們對謝璲如此畢恭畢敬……但只要有謝璲在,她們就有救了!

她輕輕晃了晃處于半昏迷狀态中的嚴南行:“嚴隊,一定要堅持,千萬不要昏過去,謝璲來了,我們馬上就要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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