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難道不想生一窩小貓崽嗎?”

等裴野不徐不疾地落了座,雲太妃和懷親王才跟着随之落座。

“陛下今日怎麽忽然想起來到本宮這兒來了?”雲太妃手法溫和地将方啼霜從身後的隐囊中拽了出來,而後安撫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裴野吃了一口宮婢奉上的牛乳茶,而後道:“自孤登基以來,因政務繁忙,還未曾有機會來太妃這裏看看,正巧今日阿逸也在,孤便随他一道過來看看。”

“勞陛下記挂,本宮榮幸之至。”

裴野的目光徐徐然落在了雲太妃懷中的那只小貍奴身上,更準确地說,應該是他小披肩上的刺繡圖樣上。

“欸,這不是阿爺從前挂在書房裏的那副畫嗎?”懷親王先他一嘴問道,“怎麽被穿在了這小貍奴身上?”

雲太妃笑了笑:“想是先帝在世時給雙兒定的衣裳,本來那畫畫的也是雙兒。”

說完她大概覺察到了方啼霜的緊張,因為他的腦袋從他們進屋起似乎就沒動過,硬生生把自己凹成了一只玩偶貓。

雲太妃于是很善解貓意地把方啼霜遞到了丹碧懷裏:“帶雙兒上外頭玩兒去吧。”

丹碧颔首應道:“是。”

說完她便将方啼霜抱到了屋外的院子裏,正要帶他去別處耍鬧的時候,忽然有個宮婢迎上前來。

她似乎是怕裏頭的人聽到,臉上着急,但嘴裏還是刻意壓低了嗓音:“丹碧姐姐,小廚房裏人手不夠,那幾道特色菜也只有您做的好,這會兒大家夥都着急呢,又生怕怠慢了陛下,惹得陛下怪罪。”

丹碧思忖了片刻,便将方啼霜放在了廊檐下:“貓主子,您先再這兒自個玩一會吧。”

方啼霜喵了一聲作為回應。

可丹碧還有些不放心,畢竟這屋裏頭的可是皇帝,誰都知道這新帝不喜歡貓狗畜生,萬一雙兒貪玩又闖進屋去,惹惱了皇帝,他們這兒誰都擔待不起。

正當她猶豫之際,那屋裏頭忽然又出來個人,丹碧回頭看去,發現是懷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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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親王朝她們這走了來:“丹碧,你們哪兒去?”

丹碧解釋了一下,懷親王一撇嘴,然後道:“讓雙兒留下來陪本王吧,要不本王要悶壞了。”

丹碧當然很樂意,交代幾句後便跟着那小宮婢離開了。

方啼霜和這懷親王半點也不熟,比起親近他,他更願意自娛自樂。

于是他背對着懷親王,輕手輕腳地朝着那廊檐下、石椅上停駐着的一排小麻雀走去,可誰知那看起來就讨人厭的懷親王竟也跟在了他的身後。

他笨手笨腳的,腳步聲太重,還沒等方啼霜接近那群鳥兒,他便把麻雀們都吓跑了。

方啼霜憤怒地回頭:“喵!”

你做什麽!

懷親王一聳肩:“不是我吓跑的,別瞪我。”

他頓了頓,然後又理直氣壯道:“而且我也是為了你好,你這麽只小白貓,幹幹淨淨的,要是捕殺了麻雀,嘴角沾了血,便不好看啦。”

方啼霜很想白他一眼。

大概是因為這具身體到底是只貓的緣故,這導致他每次瞧見鳥兒、蝴蝶……但凡是長了翅膀的,他心裏都會冒出捕獵的本能,不過他即便是捉住了,也不真吃,就是滿足一下這種心裏欲|望。

畢竟他是吃人的糧食長大的,這種食物實在是下不了嘴。

“到我這兒來,我就給你好吃的。”懷親王見他不動,還朝他吹了一聲口哨,“快些過來。”

方啼霜莫名有點嫌棄他,要說為什麽嫌棄,大抵是因為他的長相興許是結合了父母之所短,不僅和裴野瞧着不像是兄弟,還很有些賊眉鼠眼的味道。

方啼霜不動,還背對着他往院裏走去,懷親王也不惱,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趁着他放松警惕,忽然跳将上來就要摸他尾巴。

方啼霜立即跳了起來,迅速逃開了。

“尾巴傷了?”懷親王注意到了他尾巴上纏着的白紗布,但沒注意到方啼霜的抗拒,“不讓摸尾巴,但摸下屁股總成吧?”

“……”方啼霜簡直被他的不要臉震驚了,光天化日之下要摸人……呸,貓的屁股,這成何體統!

關鍵是他還長得不好看,也不讨人喜歡。

這懷親王說到做到,立刻便又追上來要摸方啼霜的貓屁股,方啼霜此時實在很想給他一爪子,但又想到他的身份尊貴,并不是他一只小貓能惹的起的。

于是他只好忍住了,只跳開去,把屁股和尾巴怼在了牆上,誓死不肯讓懷親王的鹹豬爪得逞。

懷親王看他這般作态,忍不住便笑了笑:“你這小貓,知道本王是誰嗎?一下都不肯給我碰,嗯?”

方啼霜惡狠狠地朝他一龇牙:“喵!”

呸,變态!

“給我摸一下,我就送你一袋小魚幹,怎麽樣?”硬的不行,懷親王又開始來軟的。

可惜方啼霜并不肯買賬,他依然龇牙咧嘴地兇道:“喵!喵!喵!”

誰稀罕你那破玩意!

“清蒸鲈魚如何?”

“喵!”不要!

“唔……這麽挑剔呀?”懷親王認真思忖了一會,然後忽然露出了一張猥瑣的笑臉來,“那本王給你物色只漂亮小公貓如何?”

方啼霜:“……”

這宮裏誰都知道雙兒是只小公貓,雖然這看起來呆頭呆腦的懷親王有可能不知道,但方啼霜還是很生氣。

他不想再搭理他了,眼前這位懷親王看起來分明和他阿兄一般大,竟然還這麽不穩重,真是一點也比不上他阿兄。

方啼霜轉身又想跑,但這回卻被那懷親王一把捉住了,他壞笑道:“怎麽?都不想要啊?沒道理啊,你難道不想生一窩小貓崽嗎?”

方啼霜此刻要是人,估計已經啐了他一臉了。

可惜他現在只是只小貓,那懷親王将他扣在懷裏,弄得他掙紮不得,于是只好認命。

“不許再跑了,陪我待一會兒吧,這宮裏一點也不好玩,他們說話從來都不讓我聽,真無聊。”懷親王小聲抱怨道。

一人一貓就這樣在方才那間屋子的隔壁間外的廊檐下坐下了。

方啼霜一邊耳朵聽着懷親王壓着嗓音的抱怨,一邊聽着屋內裴野和太妃輕微的交談聲。

坐在這裏的懷親王聽不到,但他可以,這種細微的聲響更讓他忍不住去細聽。

“已經過去太久了,本宮……早就記不得了,”雲太妃低聲道,“那時陛下還在牙牙學語,绮月那時候也聖眷優渥,剛懷上第二胎,先聖人便進封她為貴妃,可她出生低微,策為貴妃,實在逾矩,先帝此舉,引得後宮衆人不滿……”

“太妃的意思是,當年誰都有可能是害死貴太妃周氏的兇手?”

雲太妃:“本宮當年自從懷上了阿逸,便兩耳不聞窗外事,哪裏會知道什麽兇手不兇手的,興許确實只是場意外吧。”

“本宮老啦,”雲太妃又道,“近來想做個香囊,都看不清針線了,還是不折騰自己了,不如頤養天年的好。”

裴野的聲音很久沒再響起。

只聽雲太妃忽然又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陛下新繼大統,朝中諸事紛雜,難免有疲乏之時,不如囑咐宮人在陛下香囊之中添些樟腦草,提提神也是好的。”

“多謝太妃挂念。”

外頭的方啼霜聽得雲裏霧裏的,雖能覺察出兩人對話裏的不對勁,但卻并不能懂。

算啦,反正是和他無關的事,他要聽那麽懂幹嘛?

“下雪了,你看,”方啼霜忽然聽見懷親王很激動的說,“今年的第一場雪。”

他這一聲幾乎是喊出來的,屋內的人也聽見了。

見主子看向窗子,屋內伺候的宮婢忙支開窗戶。

裴野與雲太妃一同朝着窗框向外看去,只見那細白的雪花如同被打散的蘆花絮,被冷風吹得一陣又一陣地飄。

而那只毛絨絨的白貓,似乎很興奮地跑到了院子裏,時不時跳将起來,去捉那入掌即化的雪花。

若沒有那鵝黃色的小披肩與那對藍晶般的眼睛,它幾乎要融進雪裏去了。

披肩下頭的一圈金線短穗随着它的動作,一動一波浪,有些晃眼。

“瑞雪兆豐年吶,”雲太妃說,“是個吉兆。”

“借太妃吉言。”裴野道。

雲太妃望向那在雪中瘋跑的雙兒與懷親王,無聲地彎了彎眼睛:“陛下若不嫌本宮啰嗦,便再聽本宮說句話吧。”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有時候太過執着并非是一件好事,知道真相了又能怎樣呢?滿心都是仇恨,但卻提不起那把報仇的劍,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才是最痛苦的。”

裴野只笑了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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