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他可稀罕死他了!
裴野抱着他回貓舍的時候, 小貓兒遠遠便瞧見了貓舍門口張燈結彩的,乍一眼看上去, 只覺得喜慶非凡,活像是要給他娶妻似的。
澤歡率領貓舍衆宮人出院來迎,浩浩蕩蕩地朝着來人來貓拜了兩拜,一拜是給那少年天子,一拜給他們的小貓主子。
“叩迎聖人,聖人萬安, ”宮人們異口同聲道,“拜迎雙兒主子,祝賀主子生辰吉樂,歲歲安康。”
方啼霜從未低看過這些宮人們, 這會兒見他們對自己又跪又拜的,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總疑心自己會因此折壽。
故而小貓兒連忙朝他們叫喚道:“喵嗚喵嗚!”快起快起!
可宮人們哪裏肯聽他的, 于是小貓兒只好用爪子拍了拍裴野的手背,皇帝一邊帶他往前走,一邊随口道:“免禮。”
宮人們聞言, 忙起身退居兩道, 而後由婉兒與澤歡揭下了貓舍新換的牌匾上蓋着的紅布。
那牌匾上頭的字乃是皇帝親手題的, 小貓兒只覺得又規整又飄逸,除此之外,實在也評價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他識字不多,只認得那最後一個“堂”字。
“喵?”他仰頭望了眼裴野, 裴野便答道:“貓舍更名為‘猛虎堂’。”
小貓兒聽了立即一揚腦袋, 這名字一聽就霸氣, 很合他的心意。
緊接着,婉兒與澤歡又雙雙揭開了大門兩旁對聯上的紅布,那幾字小貓兒是見過的,正是先前皇帝閑暇時在桌案上寫寫畫畫的那幾字。
雖然字寫的很漂亮,但這也并不耽誤他讀得雲裏霧裏的,于是沒文化的小貓兒又拍了拍裴野的手背,請他給自己做翻譯:“喵喵喵?”
你寫了什麽,快點兒告訴我。
小皇帝低頭看了他一眼,而後低聲道:“不是說學過千字文嗎?連這也讀不懂?”
小貓兒立刻望向了別處,假裝自己沒聽懂他所問的話。那千字文都是他多久之前學的了,如今久不溫習,早就忘了大半了,還能記得幾個字還算好的了。
旁側的戚椿烨見裴野不答話,生怕這一隊人就要這麽僵持在門口了,于是忙出聲給小貓兒解釋道:“貓主子,這上頭書的是——內有猛獸,閑人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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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兒一拍爪子:“嗷嗷!”很好!
他很喜歡裴野給他題的這些字,聽起來很威風,很符合他的身份。
小貓正想拿面頰蹭蹭裴野的手背以示感謝呢,卻聽那少年天子卻又忽然道:“今日過後,孤會請一位夫子來教你讀書習字,每十五日一考課,若有懈怠,便罰扣你每月的俸祿與零嘴。”
小貓兒睜大了眼,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輩子最痛恨的便就是讀書,從前是因為家貧,聽着兄姊們嘴上對學堂的向往與憧憬,心裏便才也有些想上學讀書成大業的心思。
可自從進宮之後,他日日陪着皇帝批奏章、讀策論,也就很知道自己有着一看書看字便犯頭暈的毛病,如若再多看幾眼,除了能暈得更快、睡得更香以外,便毫無長進。
可見他着實是沒有什麽讀書考學的天賦。
不像裴野,在桌案前一坐一整日都不嫌煩,看那麽多字也不會困,小貓兒心裏常常想,怪不得他能做皇帝。
“喵!”小貓兒在他懷裏很兇狠地揮舞了幾下貓爪子,很不情願地反抗道,“喵、喵!”
他才不要讀書!
“沒問你的意見,”裴野很冷酷地告訴他,“這事兒孤說了算。”
小貓兒頓時拉出了一張如喪考妣的臉來。
侍在旁側的宮人們心裏不免也覺有幾分新奇,心想這年頭,若想成為禦前的寵貓,光長得漂亮都不夠了,竟還要和人一般,要會讀書識字才成。
別說這小貓主子了,就是他們這些宦官公公們,也有許多是連大字也不識一個的,宮婢們倒比他們稍強些,能待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大多也都是官家小姐,識的字自然要比他們這些粗人多得多。
畢竟這些妙齡宮婢,若是在皇帝身邊呆久了,說不準什麽時候便得了聖眷封了貴主,身份出生自然不能太低微。
可要一只小貍奴也去讀書識字,這事兒便實在是有幾分荒謬了,不過既是皇帝的意思,宮人們自然也不敢多言,面上笑意半分不減,夾道迎着皇帝與那小貓主子進了院。
院子正中央立了一塊晨起新擡來的石雕,今晨送來時便蒙着紅布,因是禦賜之物,故而沒人敢偷瞧,這會兒終于要揭布了,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伸長了腦袋,引頸而望。
小貓兒驟然瞧見這麽一坨紅布包着的東西戳在院裏,心裏猜想這可能就是皇帝說要贈予他的壽禮,于是頓時便将方才要讀書識字的苦悶抛到了腦後,嚷嚷着要宮人們趕緊拆布。
宮人們也早都等的迫不及待了,自然不會懈怠,說了幾句吉利話,便就“唰”地揭開了那塊紅綢。
而那塊紅綢之下,赫然就是小貍奴的那張貓臉,方啼霜怔楞了半晌,然後才想起了這就是裴野那日繪的那副畫,原來竟是畫來做這個用的。
他雖然沒怎麽見過世面,但也能瞧的出這位石雕師傅的雕工極好,連貓臉上的發須都栩栩如生,仿佛是以活的小貓兒為模子,就這麽澆築了一個似的。
小貓兒從裴野懷裏跳下地,然後圍着那方石雕繞了好幾圈,怎麽看覺得這石雕哪兒都很和自己的心意,很高大、很精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些不夠威猛。
一打眼看上去就是一只很好揉捏、很好欺負的小貓兒。
小貓兒眼下不能說人話,戚椿烨便很有眼色地替他誇贊了這方石雕一番,從頭誇到尾,從選材贊到了雕工,小貓兒就在那兒連連點頭,認為戚椿烨正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說到底還是咱們聖人多才多藝,”戚椿烨笑了笑,又将話頭引回到了皇帝身上,“既能作畫,又有一手雕刻的好技藝,只怕這樣好的功夫,連外頭那些石雕大師傅們也不能及。”
裴野倒是很冷靜,并不真把他的奉承話放在心上:“他們是吃這口飯的,孤不過是玩物之興,不能作比。”
宮人們忙也奉承道:“陛下您這可就太謙虛了。”
比起笑容滿面,忙着恭維皇帝的宮人們來說,小貓兒面上更多的是吃驚——他沒想到這只大貓兒竟是裴野親手雕的。
這石雕看起來如此精細,想來定不是一天半日就能草草完工的,皇帝每日裏那樣忙,也不知道是幾時抽出空來,去費心打磨那塊石雕的。
想到這裏,小貓兒鼻尖一酸,眼前忽然又濕了一片。
難怪近來裴野手指上會莫名其妙地出現一些見血的小口子,方啼霜還總以為是他練劍時不仔細,讓那利劍給劃到傷了。
小貓兒嗅覺敏感,一聞他指尖有血腥氣,便就不情願讓他抱了,先前又幾次逃出了他的懷抱,自顧自便跑院裏搭秋千玩去了。
皇帝卻也不惱,甚至從未将這事告訴他過。
裴野見這小貓兒忽然就怵在那兒不動了,心裏有些疑惑,但眼下這麽多宮人都在,他若忽然蹲下身去,實在有些不合禮數。
故而他緩步走到那小貓兒身側,微微俯下身:“怎麽了?不喜歡嗎?”
他從前也不曾費心去給誰準備過壽禮賀禮,親近些的自有身邊的管事大公公幫着張羅,不親近的也有禮部的官員們替他代勞,他哪怕一句不問,送出去的禮物也都不會出錯。
可這回送給小貓兒的壽禮卻從頭至尾都是他自己的主意,為了把這方石雕磨到最好,他甚至放下身份去請教了幾位石雕師父。
甚至還不敢大張旗鼓的,每日都抽空偷偷摸摸地去,一是怕小貓兒提前知道他要送什麽,二是怕旁人背地裏數落他堂堂天子,卻去做這樣下九流的手藝。
他是真費了不少心思,因此很怕瞧見小貓兒這幅似乎興致不太高的樣子。
然而裴野只見這小貓兒忽然一仰頭,竟又是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裴野下意識一伸手,小貓兒便跳将起來,然後飛撲進了他懷裏。
小皇帝身上稍稍一僵,而後擡手揉了揉那小貍奴的後腦勺,這小貓兒也很不見外,一會兒的功夫,便把眼淚全蹭在了陛下的衣襟上。
緊接着他擡起頭,對着裴野喵喵嗚嗚了半天,雖然小貓兒說的這些話,陛下連一句也沒聽懂,但他能感覺到,這小貓兒應該是對自己送的這份壽禮很滿意。
“喜歡就好,”裴野心裏莫名浮起幾分酸軟和雀躍,很複雜,但感覺卻很好,他很有耐心地等這小貓兒止住了抽泣,然後才緩聲道,“孤還有一份禮物……”
裴野話音剛落,小貓兒便下意識一轉頭,只見他先前住的那屋裏忽然走出了一個人來,這人穿着一件藍灰色的宮袍,發冠梳得一絲不茍,其上又端端正正地帶了一方巧士冠。
他都不用多看,只恍惚地瞥見一個輪廓,便就認出他阿兄來了。
曹四郎幾步走到小貓兒近前,随後他先是朝皇帝拜了一禮,緊接着又對着那打扮得喜氣洋洋的小貓兒行了一禮。
他笑了笑:“祝我們霜兒……霜兒主子生辰吉樂,奴婢承蒙聖恩,今後便跟随着戚公公,一道在禦前伺候陛下與您了。”
小貓兒沒着急應,而是先扭頭看了裴野一眼,皇帝也朝他淡淡然一笑,打趣他道:“怎麽,高興傻了?”
方啼霜眼下的确是傻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哭也不是,礙着這張破貓臉,笑也笑不出來,實在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來宣洩自己心裏的情緒。
他覺得自己簡直快要稀罕死這位少年天子了,恨不得要撲上去狠狠啃他一口才能聊解心裏的激動之意。
可惜陛下不是吃的,他也不敢亂啃。
“嗷!”只見這小貓兒先是愣了一會,而後忽然就在皇帝懷裏發起了瘋,一邊叫喚着,還一邊甩起了自己的腦袋,“嗷嗷嗷嗷!”
衆宮人先是被這小貓主子這樣瘋狂的舉動吓了一大跳,而後不知是誰先“噗嗤”笑出了聲,院內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笑聲。
連看起來一向穩重的戚椿烨也笑出了聲來,忙打趣他道:“喲,咱們小貓主子這恐怕是高興瘋了。”
這小貓兒發起了瘋,可憐裴野被他無意識的幾腳踹的胸口生疼,忙順了順他的背:“好了好了,再鬧孤可就要把這壽禮收回去了。”
小貓兒很識相地不鬧了,可眼眶裏卻像是下起了暴雨似的,把兩只貓爪子都給抹濕了還不肯消停。
皇帝輕嘆了口氣,只好把他抱回屋裏去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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