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謝陟厘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腳下踩到一樣東西,差點兒被絆了一跤。

一只椿箱翻倒在山石間,碗都碎了好幾片,湯藥自然是渣都不剩。

謝陟厘:“……”

她早該想到的,沒人會在平整的山路上摔成那個樣子,傅魚麗之所以那般狼狽,很可能是在風煊這裏觸了黴頭。

當下謝陟厘更緊張了,連忙跪下,将葫蘆高舉過頭頂:“大、大将軍,您的藥。”

耳邊陣陣山風吹過,潭水輕輕拍打着岸邊,天地間顯得十分寂靜,靜得讓謝陟厘能聽清自己的心跳。

對面越是沒有動靜,謝陟厘的心跳就越快,兩腿快要擁有自己的意識,想要奪路而逃。

“你隔那麽遠,藥送給誰?”

風煊終于開口了,嗓音低低的,帶着一絲黯啞,跟之前在營帳時的溫和判若兩人。

謝陟厘試圖把葫蘆直接扔過去,但理智摁住了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努力走到潭邊,盡可能伸長手臂,兩只手把葫蘆捧到風煊面前。

風煊卻遲遲沒接,只問:“你抖什麽?怕我吃了你?”

謝陟厘心說我也不想抖,可胳膊腿已經不聽話了。想想也是,一個吃了壯陽藥的男人,一個送到面前的女人,某種危險簡直是迫在眉睫,她要是不發抖,腦子怕是壞透了。

謝陟厘手上一輕,風煊終于把葫蘆接了過去,“放心吧,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住,與牲畜何異?”

謝陟厘頓時松了一口氣,卻又意外地從他這句話裏聽出了一絲厭惡。

剎那之間她明白自己多心了。像傅魚麗那樣送上門來的大美人都被拒絕了,她還有什麽危險呢?

“對、對不起,我不是怕大将軍,大将軍英明神武,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許是危機解除,謝陟厘發現自己居然拍出了人生第一次馬屁,還拍得如此順暢自然,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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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煊正拔開葫蘆準備喝藥,聞言忽然頓住了,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一絲審視。

謝陟厘:“……”

果然還是拍馬屁的技巧不夠到位吧?

“我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風煊問,“在你心裏,是這麽看我的?”

謝陟厘着實沒有拍馬屁的經驗,心裏尋思着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再接再厲多拍幾下,奈何經驗十分有限,實在拍不出來,只是紅着臉點點頭。

她這個臉紅,乃是覺得有些尴尬的意思。

但落在風煊眼裏,便成了一種羞澀。

和前一個送藥的人比,她的打扮過于簡單,頭發只編成一條辮子,因為太長而對折起來,依然垂到了背心,系着一條藍得發白的頭巾。束是束得規規矩矩,奈何她頭發太多,額與鬓角還有許多細碎微卷的絨毛,迎着春日微微發着光。

她身上的圍裙也是洗到發白的藍布,與頭巾的布料顯然同出一源。全身上下沒有半點首飾,哪怕一只最簡單的銀釵或是一朵珠花都沒有,耳墜上幹幹淨淨,甚至沒有耳洞。

發現自己觀察得過份細致之後,風煊微微吸了一口氣,別開了視線。

但那小巧圓潤的耳垂仿佛依然在他的眼前,白皙得近乎半透明,且同臉龐一樣在發紅,像一片精致的瑪瑙。

——原來她第一天見到他便喜歡上了他……

——原來她是一見鐘情。

風煊自從醒來後所思所想只有如何挽回夢中的局面,尋找阿厘只為報恩,雖然感動于阿厘以身代死的癡情,但心裏十分明白,命運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他沒有心思兒女情長。

可這一刻,山風微冷,潭水冰寒,他心中卻生出一絲從來沒有過的異樣暖意。

若他的心是一根枝桠,這暖意便像春來時第一縷東風,從枝桠上拂過,沉睡中的綠意被喚醒,枝桠上綻出了第一片嫩芽。

勃勃生機,襲人暖意,從心髒瞬間擴散到胸膛,又從胸膛擴散到四肢,最後為某個被極力壓制的地方注入了力量。

風煊:“!”

這便是壯陽藥的作用嗎?

風煊仰頭就把藥喝了。

其實他對壯陽藥很熟悉。

确切地說,宮中沒有人對這種東西不熟悉。

他的父皇正淵帝,一直對自己有某種誤解,認為自己生來最大的使命便是征服,不管是在戰場上征服敵人,還是在床榻上征服美人。

為着前一個願望,正淵帝禦駕親征,差點兒在戰場上被庫瀚一刀砍死,從此成了驚弓之鳥,只敢享受征服美人的樂趣。

單從風煊二十幾個兄弟、四十幾個姐妹的事實來看,正淵帝在床榻上可謂是成就卓越,并且年紀越大,雄心越壯,各地的貢品裏明目張膽地夾有助情壯陽之物,每有奇效,獻藥者便能連升三級。

胸膛裏燃燒起來的暖和熱像火一樣,寒潭和湯藥都不能澆熄,風煊分不清這是欲/火還是怒火,皺着眉頭把葫蘆擲了出去。

葫蘆彈上一面山石,滾到了地上。

謝陟厘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煩躁,心裏還來不及尋思,身體已經出于愛惜物件的本能去把葫蘆拾了起來,還拿袖子擦了擦。

還好還好,雖然多了幾道劃痕,還能使用。不然軍中的物件帶出來不能原樣還回去,她怕是要賠錢。

好歹藥已經喝了,她這趟算是大功告成,心裏還猶豫着是不是要給大将軍磕個頭賠個罪再走,但兩腿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悄悄地往後退。

——不生氣的大将軍已經是生人勿近了,生氣的大将軍真的……有點吓人。

他的眸子本來好像就比旁人黑一些,生起氣來,黑沉沉的眸子裏透着刀鋒一般的光,尤其此時裏頭好像還跳着一團火,眉心皺起的那道豎紋深得像是劍鋒一般銳利,仿佛随時能拔/出/來砍人。

就在這個時候,風煊的眉頭忽然一松,臉上多了一絲訝異:“……這藥怎麽這麽甜?”

“我……我看曹大夫的藥裏加了黃連,怕是會很苦,所以放了點糖。”謝陟厘又悄悄後退了一小步,“大、大将軍息怒,我以後再也不加了。”

風煊看着她煞白的小臉,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這膽子,若是能掏出來瞧一瞧,怕是只得指甲蓋那麽大。

“無妨。”風煊道,“甜一些也可。”

他說謊了。

因為他忽然想起來,在夢中他喝過幾次發甜的湯藥。

原本湯裏的苦已經很難喝了,沒想到更難喝的是苦中的甜。

只是那時他以為藥材本就如此,實在沒有想到是有人給他放了糖,更沒有想到,那個人就是她。

——原來她那麽早就在他身邊了。

有時是一碗受傷時的湯藥,有時是一盞暑熱中的涼茶,有時是一卷潔淨的紗布……她悄無聲息又極為妥帖,悄悄地陪伴着他,照顧着他。

謝陟厘訝然擡頭,視線頭一回主動地落在了風煊的臉上,因為她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之前的溫和,他在克制着自己的不适,仿佛不想吓着她。

自從師娘和師父先後離世,她就再也沒有被人這樣關切過,謝陟厘心中生出一絲久違的暖意。

不過她的膽子也只夠支撐她這麽看上一眼,雖然短暫,卻看得認真——他臉上潮紅未退,顯然藥效還在發揮,他的胸膛也在發紅,可見影響着實不淺。

胸膛上卧着一道猙獰的疤痕,從鎖骨斜斜往下延伸至衣袍深處,其深其長,像是幾乎要把他劈成兩截。

她簡直不敢相信帶着這種傷疤的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忽然之間,她明白了。

她之前一直覺得奇怪,風煊喝錯了藥,身受其害,理當大怒,肯定頭一個想處置她,可他非但沒有問責,反而出言替她解釋。

風煊年輕力盛血氣方剛,喝下壯陽藥當然不可能對症,可她和風煊素不相識,堂堂大将軍也沒必要為一個醫女如此費心造假。

——那麽真相只有一個,他受過傷,很重的傷,是這可怕的傷毀了他的身體,讓他年紀輕輕便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

是的,這就是答案。

“大将軍請恕罪,我是獸醫出身,不通醫人之術,犯下大錯,謝大将軍不殺之恩。”謝陟厘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

她擡起頭,依然不敢直視風煊,但語氣已然十分誠摯,認認真真地道:“世間只要有病,就會有藥,何況您這算不上什麽大病,只要您肯好好吃藥,用心調理,就一定能痊愈。”

最後,她握了握拳,真誠地道:“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說出這番話已經用光了謝陟厘所有的勇氣,她再次施了一禮,起身退下了。

“……”

風煊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回憶着她方才充滿鼓勵的言語,不知怎地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那明顯的同情和憐憫是怎麽回事?

謝陟厘還不知道,她入營第一天,就這麽名滿天女山了。

醫護營每天都有人慕名前來參觀。

來得多半是軍中将領,多半是借着一點舊傷,嘴裏哼哼兩聲,過來要求開方拿藥。

至于給他們什麽藥,他們根本不在乎,因為他們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見一見“那個敢給大将軍下壯陽藥還活下來的醫女”。

謝陟厘起先十分尴尬,且相當窘迫,後來見得多了便也能勉強不臉紅了,有了經驗之後還會早早地躲開去。

嚴鋒一向駐紮在天女山北面,隔了幾天才收到消息,這天一回大營便蹿掇着路山成帶他去見見真人。

他和路山成同樣的出身,也是同時被派到風煊身邊的,兩人好到可以同穿一條褲衩,但路山成因為這幾天收到過無數回這樣的邀請,完全已經膩煩了,遂一腳把他踹出營帳:“要看自己看去,老子才沒功夫陪你。”

踹完又加上一句:“又不是什麽天仙國色,路上一抓一大把的,有什麽好看的!”

語氣十分不忿,因為他家主子的名聲就是被謝陟厘敗壞的,在他的眼裏,謝陟厘就是個禍害。

嚴鋒便自己去了趟醫護營。

回來之後,重重一腳踹在路山成屁股上,“你小子是不是瞎?美成那款的還一抓一大把,你有本事給老子抓一個過來!”

路山成翻了個老大的白眼:“兄弟,幾日不見,你何時瞎了眼?有病快抓藥吃,別耽誤了。”

兩人為“一只烤全羊先吃前腿還是先吃後腿”這種事情都可以大打出手,現在事關主子心上人的美醜,那當然非狠狠打上一頓不可了。

就在兩人差點兒沒拆了營帳的時候,帳門前有人閑閑道:“二位打完了嗎?大将軍有請。”

和一般的将領相比,此人甚是文靜,乃是天女生大營三大郎将之一,孟澤。

孟澤生得秀氣,穿上輕袍緩帶可以冒充秀才書生,本人卻是難得的用刀高手,和路山成嚴鋒不相上下。

三人一起來到大帳,通禀之後,在帳門前解下佩刀,魚貫而入。

風煊正在看案上鋪開的北疆輿圖。

如果記得沒錯,三個月後北狄将會南侵,他們雖然再一次守住了防線,但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北狄會在水草豐美的夏季發動戰争,全軍上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失慘重。

三個人的刀擱在門邊兵器架上,那聲響讓風煊擡起了頭,視線落在上面。

三把刀從刀鞘到刀身皆是如出一轍,一模一樣。

這是風煊成為北疆統帥之時,送給三人的獎賞。

但在夢中,最後一刻從背後捅穿他胸膛的,正是這樣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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