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過于可愛了
“你以前就是這麽行醫的?”
風煊把醫書遞還給謝陟厘時,問。
謝陟厘發現自己急上來膽子就肥得很,不但訓了嚴鋒,竟然還敢讓風煊替她拿書。
這會兒回過神來才知道忐忑不安,畢恭畢敬地接過書,答了個“是”字。
風煊心說這活顯然不适合女子,不僅耗體力,還有受傷的危險,畢竟牲畜就是牲畜,一個制不住便會傷人。
難怪她後面會改學醫術,還想進太醫院。
着實是英明的決定。
他正要提醒她,按照日程,這會兒兩位軍醫應該已經在帳篷裏等着給她上課了,忽然注意到身後将領們的視線有好幾道落在她身上。
給馬灌藥不異于一場戰鬥,她的額角被汗濕透了,細碎的額發貼着肌膚,沁着一片水光。
她的肌膚本來就是北疆少見的白皙細膩,沾着這層水光更像是溫玉浸水,透着可以想象的柔嫩濕滑。
再加上衣裳沾着馬身上的汗,半濕不濕地貼在身上,平素裏掩在圍裙底下的腰身被勾勒了出來,當真是盈盈不足一掬,一掐就斷。
“……”風煊驀然一聲高喝,“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都給我散了!”
這一聲音量頗高,中氣十足且含着一絲怒氣,有雷霆之威。
謝陟厘離得最近,首當其沖,被吼得整個人抖了抖,立即抱着書退了,動作快得幾乎算是落荒而逃。
風煊手指微微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止住她。
跑那麽快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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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的又不是你。
謝陟厘覺得風煊那一聲就是吼她的。
因為在風煊看來,她的當務之急乃是學好醫術拯救他的隐疾,當獸醫治馬什麽的顯然是不務正業。
然而這不僅是她吃飯的行當,更是這麽多年來師父手把手交會她的一件事。多日沒有動用過這份手藝了,就像是吃了長齋似的,今天突然開了葷,便有些心心念念放不下。
她草草地吃了晚飯,擠出一點空閑,去夥房要了幾只水蘿蔔,便去馬廄看芙蓉。
芙蓉是一匹黃膘馬,生得氣宇軒昂,雖然比不上追光,卻也相去不遠,算得上是一匹寶馬。
寶馬的地位果然是要高上一些的,謝陟厘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胡校尉已經在喂蘿蔔了。
馬匹一般要用細料粗料雜着喂,細料像芙蓉這樣的病號還需要再加點餐,吃些汁水飽滿的蔬果之類。
胡校尉一看謝陟厘手裏的蘿蔔就知道她的來意,道:“這年頭懂事的獸醫越來越少了,現在獸醫營裏那些個,只要治到死不了就不管了。不像我們這一輩,巴不得睡在馬廄邊上。”
芙蓉不知道是不是還認得她,棄了胡校尉,拿嘴來叼謝陟厘手裏的。
它現在什麽也不能多吃,吃了謝陟厘的,胡校尉那一包便算是白帶了。謝陟厘有點抱歉:“早知道您在,我就不用來了。”
“罷了,反正閑不着,一會兒追光也是要吃的。”
馬匹性喜群居,喜歡有同類做伴,所以除非是傷得極重,否則不會讓馬兒獨處。只是謝陟厘沒想到同槽的是追光,四下裏望了一眼:“追光呢?”
“跑馬去了。”
養馬是項細致活,若是不動彈,吃喝再好,只會把馬養廢了,尤其是像追光這種好馬,每天不跑上幾趟,只怕骨頭都會癢。
謝陟厘一面喂蘿蔔,一面職業病又犯了,順手就去摸摸芙蓉的肚子,聽一聽芙蓉的脈搏。
胡校尉看着她的手法,忽然問道:“你這手藝跟誰學的?教你的人叫什麽名兒?”
王大娘以前說她:“你這孩子就是實心眼兒,你師父名聲不好,你不讓人知道他是你師父不就完了嗎?不然那些人連你一起罵,吃苦頭的還是你自己。”
謝陟厘當然知道那些苦頭,明明上門出診,力也出了,病也治好了,對方卻會翻臉不付診金,還朝她翻白眼:“錢給你們謝家做什麽?你們何必掙北疆人的錢?反正北狄人有大把的銀子給你們!”
現在,三年過去了,她已經從一個要不到診金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先收診金再出手的老油條,但面對這個問題,她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我師父名叫謝濤。”
胡校尉明顯愣了一下,“你是老謝的徒弟?”
謝陟厘:“您認識我師父?”
“不……不算認識。”胡校尉有幾分支吾,“丫頭,以後想過太平日子,就最好不要再提你師父的名字,知道麽?”
謝陟厘低下頭撫了撫芙蓉的鬃毛,半晌,道:“您既然認識我師父,也相信他會投敵叛國嗎?”
“唉,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人信。”胡校尉拍了拍她的肩,離開之前,道,“人死了什麽也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得為自己打算,你師父若是在,想必也會這麽教你的。”
“不是的。”
謝陟厘低着頭,喂着馬,聲音很小,卻很堅定,“不是的。”
不管是死是活,做過就是做過,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誰也不該背着不屬于自己的污名。
暮色緩緩降臨,馬蹄聲由遠及近,是追光跑完回槽了。
她也該回去了,再不回去營中就要宵禁了。
走之前她順手把蘿蔔放進追光那一邊的槽欄,直起身要走的時候追光已經跑到了欄邊,發出一聲興奮的長嘶。
她正要笑着跟它打個招呼,忽然看清了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眉眼冷峻,竟然是風煊。
謝陟厘:“……”
堂堂大将軍,每天要親自蹓馬的嗎?
風煊翻身下馬,一面給追光卸鞍辔,一面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謝陟厘心說不好,她又被逮到不務正業了。
她連忙解釋她已經上完課了、也沒有耽誤晚上的背書時間、只是用空閑時間來看看、絕不會耽誤修習醫術之類,話才說了一半,風煊忽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帶着她閃到了旁邊的草料堆後。
謝陟厘:“!!!”
風煊的手攬在她的肩頭,掌心的溫熱隔着衣料也能直透肌膚,臉上那只手完全貼合着她,她甚至能明顯感覺到他虎口的硬繭。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跟一個男人這樣接近,近到讓她慌亂的程度,下意識便想掙紮。
才微微一動,便招來了更加全面的壓制,半邊身體都被壓進了草料堆中。
草料是新曬的,泛着獨于陽光的幹燥芬芳,草堆也很柔軟,整個人陷進去并不算難受。
可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近到謝陟厘臉頰發燙,整個人好像都快要燒起來。
風煊是感受到掌心的滾燙才反應過來。
那絲熱意像是喚醒了他全身的感官,他這才感覺到他一手扣住着一只圓潤小巧的肩頭,明明是骨骼所在的位置,隔着衣料卻能感覺到一種如水般的柔軟,仿佛再用一點力就能将它捏變形。
另一只手掌更是完蛋,掌心正中覆着一物,柔軟彈滑,手感好到驚人。
他着實驚了一下。
不單為這份手感,更為因這手感而陷入片刻眩迷的自己,他險些忘了正事,只想去揉一揉它。
槽欄裏響起了低低的馬嘶,伴随着腳步聲,跟着有人嘆了口氣:“芙蓉啊芙蓉,你可好些了麽?唉,芙蓉啊芙蓉,你說我該怎麽辦?”
謝陟厘一聽這動靜,整個人松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原來他是要躲嚴鋒的。
原來世上愛跟獸類說話的人不止她一個,嚴鋒也有和愛馬談心的習慣。
風煊在這時緩緩松開她的肩頭,眼神緊緊盯着她,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謝陟厘眨着一雙眼睛,飛快點頭。
她不知道她這個動作讓風煊正要拿開的手微微一頓。
那對杏核眼忽閃忽閃的,在夜色裏汪着一層瑩潤水光,
過于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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